當雷夫·柴契爾來到蒼鷹行政辦公大樓正門前，【bz】

（紅）逐漸甦醒的街燈與霓虹正漸次將夜霧染上斑斕。
（藍）廣場上剛剛敲過十五時的鐘聲。仍舊不見日光。濃霧照例彌散，硫磺一般脫去了一切景致的顏色。
（綠）以西結尚未從沉睡中醒轉，唯有摩天樓的玻璃鋪裝，寂然映照出自地平攀升而起薄明。
（黑）都會慣有的喧囂已被午夜的沉寂吞噬殆盡。智慧型腕錶上顯示著「００：００am」的螢光字樣。

【bz】
（紅藍）下了許久的雨仍未停歇，空氣陰冷，水聲淅瀝。
（綠黑）下了許久的雨終於停歇，只殘留下潤濕的泥土氣息。

有一點冷。雷夫反射性地深吸一口氣，縮起肩膀，一面四下張望，尋找這次任務的搭檔————由民間軍事機構『斯卡哈』派遣、名為『越塵』的熟練傭兵。

數日前，複數名蒼鷹兵士於紀念公園遇襲，伴有人員死傷。
大眾媒體將此事件原因報道為「流浪貓狗的集體襲擊」。但至少在蒼鷹內部，兵士們另有事實心照不宣：倘若果真單純如此，那麼根本不必像現在這樣大動干戈，集蒼鷹、斯卡哈之力追查事件始末。

作為情報文書部的一員，雷夫本次任務的目標，即是「追查並捕獲襲擊者」。

時間（綠），天氣（綠黑）

天空的盡頭剛透露出一絲光亮，而以西結城市的霧氣瀰漫遮蔽了四周景色，能見度低，空氣中飄著昨日降雨的潮濕氣息。
清晨時分的街道人煙稀少，越塵一眼看見身穿蒼鷹制服的軍官獨自佇立在辦公大樓前，比對手機螢幕上的照片，確實是他正在尋找的人。越塵跨步走向那名白髮軍官。

「雷夫·柴契爾少將？」
越塵向雷夫亮出手上的斯卡哈識別證，青灰色的抽象鳥類圖騰在手背上展翅翱翔。

「我是隸屬於斯卡哈機動執行部的越塵，前來支援柴契爾少將的任務。你可以叫我Dust。」
越塵身穿斯卡哈的制式連帽外套，一頭海草似的棕黑色長髮隨意扎在腦後。

「雷夫·柴契爾。」
雷夫也展示出電子軍官證。
分別預先登錄在軍官證和斯卡哈識別證中的照合情報彼此通信，確認一致，雙方熒幕上都出現了【認證成功】的字樣。
將軍官證收入胸前衣袋，雷夫走近一步，向對方伸出手：「今天就拜託你啦，Dust。昨晚睡得好嗎？」
面前的青年雙眼明亮，周身似乎帶著海草的淡淡鹹味，讓雷夫想起邁阿密海灘的陽光。

眼前的青年似乎不像印象中的軍官一板一眼、帶著階級優越對下屬頤指氣使，越塵感覺雷夫身上有著親和的魅力，他回握雷夫的手，不自覺自顧自說了起來：「嗯……空氣品質有點糟，不太好，不過還過得去吧。反正對這城市來說這樣倒是正常，除了昨天的襲擊事件……」
越塵停下來，聳了聳肩：「該開始工作了少將。我們現在該往哪去呢？」

越塵拉起背包，手指輕碰腰間的自動式手槍，回望雷夫擺出「隨時待命」的神色。

「哈哈，看來你蠻習慣早起。」
這次任務始於清晨。聽到越塵並未言及早起帶來的不便，雷夫釋然一笑：
「任務簡報發在你的手機上。按照上面指定的路線巡迴，搜索可能是襲擊者的生物。我想第一站該是紀念公園？總之，我們的車應該就快到了。」

話音未落，一輛噴塗了蒼鷹徽記的運動型SUV自遠方駛來，停泊在兩人不遠處。
三名巡邏警衛部兵士下車走向雷夫，為首的年輕女性步伐幹練而不失優雅、輕盈，捲起一陣裹挾了些微藥草辛香的微風。

停泊在不遠處的SUV自動車門打開時，越塵嗅到了令人安定的藥草香，但他反倒一陣哆嗦，左右張望著有甚麼遮蔽物能躲藏，最後悄悄往後站了一步在雷夫身後，這信息素的氣味他再熟悉不過，越塵撇過頭掩著臉嘆了口氣。

亞爾菲步伐輕盈朝著兩人走來，深色皮膚使得翠綠的雙眼更加冷冽明亮。她對著雷夫行過舉手禮，修剪有致的俐落短髮貼拂眉上。

「巡邏警衛亞爾菲。早安少將。」
亞爾菲瞥見雷夫背後的男性身影，兩人對上了眼。

「嗨……嗨！」越塵尷尬地打了招呼，只是換來亞爾菲冷眼以對。

亞爾菲撇開眼，視線正巧落在雷夫的領口上，她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搭上雷夫敞開的襯衫領口，迅速將未扣合的鈕扣一口氣扣上。

「少將，您的制服這樣太凌亂了，啊！您的領帶哪去了？這樣有失軍官的門面可不行啊！」

放任自己的身體給先後接近的越塵和亞爾菲擺佈，雷夫順勢挺胸抬頭、伸展腰背，站成標緻的軍姿，以便掩護背後的越塵，同時方便亞爾菲為自己整理著裝：
「早安，亞爾菲，巡邏辛苦了。有遇到什麼狀況，或者蒐集到什麼消息嗎？」
雷夫從衣袋中拿出捲成一疊的領帶，展開、繫好，又解下掛在腰帶上的手套戴上，轉動手腕以確保手套貼合。

看見雷夫又回到蒼鷹軍官的標緻挺拔姿態，亞爾菲這才滿意的退開來。
「是的，今日凌晨約三點二十分左右，商港區的一名男性搬運工疑似遭受野生動物攻擊，搬運工因驚嚇失足跌落棧板，目前意識昏迷，沒有生命危險，據港口區其他目擊者所言，男性搬運工似乎是被動作迅速的不明生物襲擊，當巡邏警衛部人員趕到時已不見襲擊者身影。」

「少將，若您要變更目的地前往商港區，我可以為您帶路。」亞爾菲指了指不遠處的運動型SUV。

雷夫負手聆聽過匯報，向亞爾菲點點頭，讚許一笑：「多謝，亞爾菲。非常有價值的情報。」
「商港建築構成複雜，個別區劃人群稠密，同時有大量外籍人員、貨品、設施聚集。一旦出現意外，論直接後果、政治後果，都不容小覷。我認為，有必要改變目的地，先去商港。」他稍微側身窺視越塵的神情，「Dust，你怎麼想？唔，對了。亞爾菲，這位是我本次任務的搭檔，斯卡哈軍事公司的傭兵專家，Dust。Dust，這位是蒼鷹巡邏警衛部的士兵精英，亞爾菲。」
「亞爾菲，感謝妳的提議。如果Dust也讚成，還請拜託妳載我們一程。不過，希望妳接受一個條件：這次加班，只到將我們送至商港地區為止。往返不得佔用妳的休息時間，必須用原本計劃的工作時間來替換。上車之後，我會聯絡巡邏警衛部說明情況。OK？」

「就照你說的辦吧，sir。」越塵擺擺手應答。

當雷夫向亞爾菲介紹起自己，越塵臉上的微笑愈發僵硬，配合似地向亞爾菲頻頻頷首。而亞爾菲板著嚴肅的臉，動作與神情看不出任何變化，待雷夫說明完畢後才開口答道：「知道的。待我將少將安全送抵商港後，這邊便結束今日任務。」亞爾菲對著雷夫輕輕一笑、再行一次舉手禮代替言語的感謝。

隨後，亞爾菲領著雷夫一行人乘上運動型SUV後座，登上駕駛座的亞爾菲對著配戴於耳邊的通訊AI下達指令：「金絲雀，啟動SUV噴射引擎，目的地設定為以西結商港。」

電子合成的女性嗓音在艙內響起。〝SUV噴射引擎模式啟動，前往以西結商港的路線A與B，請在螢幕上選擇。〞

「A和B路線都太費時了啊。金絲雀，關閉路線導引，改為全手動駕駛。」

「等等，我可沒忘記妳這傢伙和言行舉止不一致的駕駛風格......」

沒等越塵說完，亞爾菲扭頭看向後座的雷夫：「路程可能會有點搖晃，請您抓牢。」她回過頭，雙手握緊操作桿。「已開啟白噪音與感知屏障，拚命活下去吧，士兵。」
前面那句是對雷夫說，後面那句是針對越塵。

說完，將操作桿推至極限。

空曠的街道上，警車風馳電掣。雷夫看向窗外，街景好像開了10倍速進，拖著殘影滑過視野。
轉過兩個街角，雷夫理解了亞爾菲的意圖：她選擇的是一條設有哨所的特殊路線；哨所僅在特定時段向軍警車輛開放，一般人很難掌握路線的相關情報。
「 很有效率的路線，幫大忙了。」
雷夫越過後視鏡看著神情專注的亞爾菲，笑說，「不過，畢竟現在這台車沒有執行巡邏任務，只作代步工具。我想我們最好遵守城區內的法定最高時速。」

「Dust，我更新了任務簡報。鑑於報告中襲擊事件發生的時間、場所，我想，剛才亞爾菲提供的，應該是目前作為豐富可靠的情報。」
「遇襲者就診的醫院系統顯示，他目前仍然處於輕度昏迷狀態。我已經拜託同儕，等他恢復意識之後就前去取證。此外，一部分目擊者在網路上發佈了此事件的相關訊息，不過因為沒有映像資料佐證，發佈時間又在深夜未明，尚未引起重視。根據緊急事態臨時法令，可以追溯核實情報發佈者的身分，從而儘可能推斷出案發時的全部在場者，通過AI管家等等手段向他們聽取證言。數字解析班已經接到指令，挖掘到有價值的情報，就會回報給我們。」
雷夫湊近一些，觀察越塵的神色：
「Dust，你跟我，我們直接去現場搜尋物證，你覺得怎樣？只經過了不到兩小時，或許襲擊者就在附近。」

雷夫一說完最高時速四個字，警車的行駛速度似乎稍微減緩了一點。

越塵側耳聆聽雷夫的說明，邊專注看著手上行動裝置的情報。當雷夫湊近，越塵也回望對方的眼睛，看著雷夫的瞳膜映出不同色彩，這時他心裡突然對這次的任務內容感到疑惑－－他不太確定一名情報文書官是否需要親自到現場搜證、甚至親自捉捕襲擊者；不過只要能得到充分而合理的報酬，這些旁枝末節對他來說也不是那麼重要，再說－－蒼鷹內部的事早已經跟他無關了。

「從獵物出沒最接近的時間地點優先搜查嗎？很合乎情理的判斷。」越塵給了雷夫一個微笑，「Sir，我只是個聽命行事的士兵，我的工作是協助你達成目的，只要您遵守工作約定，無論什麼任務我都會盡力完成，所以－－當然好啊！都聽你的。」越塵向雷夫比出OK的手勢。

OK－－有錢好辦事。

「很好。」雷夫一笑，向越塵回以OK的手勢，「明確一下。我們不是上下關係，是基於契約的僱傭關係。我付錢，你『有條件地聽命』，並且『適當顧問』。前者的評價事關佣金是否減少，後者的評價決定佣金是否增加。合作愉快，商業夥伴。」
收回手勢之際，雷夫順勢落下中指，與食指，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擦了幾回。
地圖導航上，現實當前位置的藍色箭頭逐漸靠近商港地區。
根據目擊情報，雷夫拜託亞爾菲將越塵與自己送至【bz】。

（紅）水產市場
（藍）生肉類食品公司的倉庫前
（綠）工業用無人機公司的倉庫前
（黑）付錢就可以使用的日租倉庫前

先骰個

「少將，水產市場就要到了，請準備。」
亞爾菲將警車開往市場附近的空曠區域，開啟自動門讓後座的雷夫與越塵下車。

待雷夫先行下車，越塵在雷夫之後，前腳才剛踏出車門便聽見亞爾菲的說話聲。
「做好你份內的事，不要多此一舉害少將受傷了，我可不會饒過你。」她直看著車窗前的景緻，說完便關上自動艙門駛離兩人面前。
越塵沒有回應，只是目送警車遠離。

此時的霧霾依然沒有散去。越塵跟上雷夫的腳步，愈是靠近水產市場的入口，空氣中的魚腥味也愈加濃重，不過這腥臭味對越塵來說似乎沒有任何影響，他站在入口處觀望排列在地上的各式漁獲、腳下遍佈的水堀、忙著搬運漁獲的人、忙著競價高檔魚類的人，這裡的一切看似如常，就像他年幼時在家鄉每日見到的場景那般熟悉自然－－
「報告Sir，這裡看起來一切正常，我們需要對這裡的魚類進行採樣調查嗎？例如那邊那條油亮肥美的大鮪魚看起來就十分可疑。」
越塵搭上雷夫的肩膀，口氣故弄玄虛地開起玩笑。

雷夫肩上掛著越塵，隻手撐腰，另一手搭在額上，舉目眺望場內佈局，愉快道：「好眼力。那條鮪魚鰓部血色鮮活，眼珠澄澈，實屬上品，當之無愧放在最搶眼的黃金鋪位。」

「不過，旁邊那家卻什麼也沒放，未免浪費了大好位置，想來是臨時遇到了什麼問題。」雷夫邁步走向越塵指出的大鮪魚魚舖，朝東方人長相的漁師出示軍官證：「老闆，早。生意還好嗎。」

「這鬼天氣，生意能好到哪去。昨晚又謠傳市場上有怪獸襲擊人，害今天客人比平時少一半！」

「嗯？喔，天氣的確很糟——」
市場諸聲嘈雜，漁師講話又夾雜了陌生的口音，雷夫不得不前傾上身，試圖聽清對方的答覆，「然後昨晚怎麼來著？」

越塵正打量著攤販上其他日常食用魚，見雷夫向漁攤老闆問話似乎碰上了一點麻煩，便靠了過去。「老闆，你說昨晚有怪獸襲擊人？是怎麼一回事呢？」

「哎呀，看你這長相和說話的口音，你會說中文？」
「是的。關於怪獸的事你還聽說過什麼嗎？知道是在哪裡看到的嗎？」
「噯，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啊，還聽說今早倉庫裡的貨也被怪獸吃掉了。」
「等等，你是說－－在不同地方也有人看見怪獸了嗎？」
「對啊，就是擺在肉品倉庫的貨啊！聽說被怪物吃掉了一大半呢！可我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啥怪獸的！」

越塵轉頭對雷夫說明兩人剛才用外文交談的內容:「這位老闆說肉品倉庫的貨疑似被不明生物吃了，看老闆也不太肯定，也有可能是謠言或誤傳。Sir，你看有必要再向他問問更詳細的情報嗎？」

雷夫讓開半步，靜聽越塵和漁師攀談。待越塵說明過交談的內容，雷夫笑道：「謝啦。要是給後勤部知道還要追加一筆翻譯費用，不曉得他們會不會從我的薪水里克扣。」
正巧此時有買主樣貌的幾人前來物色大鮪魚，雷夫於是輕拍越塵後背，示意他跟自己一併離開：「打擾你了，老闆。生意興隆！」

兩人讓開位置給漁師做買賣，站在與大鮪魚舖位相鄰的空舖前。

「沒關係，生意要緊。那條魚恐怕能賣500萬美金。話說回來，剛才的線索很棒。」
雷夫指尖敲敲空無一物的櫃檯，
「有情報表明，凌晨遇襲的搬運工受僱於這邊的鋪位老闆——老闆本人正因為搬運工負傷一事被工會問責，無法到場開店。我原本猜那位東方老闆的舖位會不會也有異常，看來沒什麼問題。反倒是你說的肉品倉庫比較可疑。」

「對了。Dust，這麼說有些失禮啦，不過⋯你的鼻子靈嗎？」

「不過是舉手之勞，老實說我挺中意你，算是我給您的額外免費服務吧。」

聽雷夫提起鼻子靈不靈的問題，越塵撮了撮鼻子。「嗯？喔，我想還行吧，有什麼問題嗎？」

「那我賺到了欸。」雷夫一笑，一邊脫下手套，打開腕錶的投影功能。「看，這是先前遇到襲擊的巡邏隊員拍下的相片。」

長、寬約15公分的畫面在腕錶盤面上方展開。相片拍攝於夜晚，畫面上均勻鋪滿了昏暗，只在一角有一片暗紅的殘影。
「然後，這是還原之後的圖片。」
雷夫搖晃了一下戴著腕錶的手腕。懸浮畫面變得清晰起來，足以看清角落的殘影。那是一隻身形精悍的獵犬，但周身腐爛，膨脹的組織帶著血泡，自潰爛的皮膚中一處處綻放出來。

「看上去已經這樣了，聞起來或許會有腐肉的氣味也說不定。不巧的是，這裡是水產市場，原本就混雜了各種氣味，干擾訊息太多。」
雷夫再次晃了晃手腕，重新將圖像調節為模糊狀態，
「你覺得有必要試試看嗎，Dust？」

越塵專注盯著懸浮畫面中身軀潰爛的駭人獵犬，思考了一會兒。
「你說的不無可能，或許我能到戶外找個氣味單純點的地方試試，這裡的氣味太過複雜。」

「OK。那我們就去剛才提到的，肉類倉庫門口試試看？」
雷夫幅度更大地一擺手臂，關閉投影畫面，鬆了鬆領帶，
「來，走這邊。」
兩人穿過人群，離開水產市場，撥開濃霧，來到一座中型倉庫門前。

越塵點點頭，緊跟在雷夫身後。

來到戶外，越塵先是聞到了海風挾帶的海水鹹腥味與工廠燃油味，接著是倉庫內各式加工肉品的氣味，或許是倉庫內的溫控系統阻隔了一部分空氣傳遞，氣味並不明顯。越塵將全身的感知更加傾注於嗅覺上，然後－－一股猶如腐屍的氣味衝向腦門－－

「咳咳－－」越塵俯身連咳了幾聲，「這噁心的味道……」和影像中那令人反胃的模樣真是符合。越塵在心裡想。

越塵將精神拉回，重新調整呼吸後開口:「Sir，這裡面似乎有什麼……跟一般的肉品腐敗氣味不同，極有可能是影像中那些傢伙。」

「辛苦你啦，多謝。」雷夫輕拍越塵肩膀，視線審視著面前的建築。這是一座冷凍倉庫，密閉良好，通風口用防塵離子交換膜覆蓋，地上部分並沒有足以讓犬、貓等動物通過的縫隙。
倉庫正門則由兩台監控相機坐鎮，很難想像會有不速之客通過正門混入倉庫內部。

「要開門囉。當心。」
雷夫無視倉庫大門上標有『盜竊案現場。請勿入內』的貼紙，用軍官證強行解開電子鎖，將倉庫大門推開一道縫隙。冷氣迅速從門縫中漫出，舖開一面白牆。摘下起霧的眼鏡，用手帕擦拭鏡片，雷夫一邊用左側的義眼靠近門縫，藉著熱像圖確認附近沒有危險：「OK。我們進去。」
兩人的腳步聲迴盪在倉庫中。
放眼望去，懸掛在鐵鉤貨架上的整只野牛、山羊、仔鹿，多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立式冷櫃被推倒，玻璃散落一地，各種名貴部位肉材早已面目全非。臥式冷櫃的艙頂玻璃雖然沒有被打碎，卻也留下彼此交疊的蛛網狀裂痕，似乎受到過劇烈的撞擊。

「嘿，看來那位鮪魚大伯說的是真的。」越塵輕笑地說，從嘴裡呼出幾口白煙。

倉庫裡的冷空氣微微刺痛著皮膚，越塵悄悄將外套拉鍊拉上。以上等皮毛與特殊人工纖維編織的斯卡哈制服外套，保暖效果絕佳。

「Sir，你覺得是什麼樣的怪物能有這麼大的胃口吃下這些東西？」越塵看著坑坑疤疤的牛大腿，自顧自的說著。兩人腳下踩過的玻璃碎片劈啪作響，越塵聽見遠處挾雜著其他細小的金屬聲響，他停下腳步張望，接著是一陣沉悶的啪喳聲從正上方傳來－－

「Sir－－！」

【bz】
（紅藍）向前撲倒，千鈞一髮躲過砸落的照明燈。
（綠黑）使用精神嚮導的能力或借助武器、器具破壞或者避開砸落的照明燈。

「齒痕看起來不像貓狗。」雷夫從衣袋里拿出檢疫用塑膠手套戴上，翻動牛大腿上殘留的筋肉查看，像在回答越塵，又像在整理思路，「⋯齧齒類？體格小。咬力驚人，牙口還很鋒利。」
雷夫將靠近牛膝部分的咬痕展示給越塵。這個部位肉質堅牢，按說用剔骨刀也很難分解，卻沒有給偷食者造成困難：撕裂的肌肉纖維，咬斷部的斷面，都顯示啃食動作一氣呵成。比起齧齒動物，更像獰猛大型食肉獸的行動模式。
「唉。如果倉庫裡多裝機台監控相機，就能省下猜謎的工夫了。」雷夫回頭看著設置在倉庫門邊的兩台監控相機。
相機的拍攝範圍只覆蓋到入口，沒能錄下掠食現場的狀況。
正沈浸在遺憾中，越塵的大聲提醒自前方傳來。
「——！！」
雷夫瞬時警覺，向前撲倒，千鈞一髮躲過砸落的照明燈，伏地扭頭，向屋頂看去。一個黑影正順著合金橫樑逃離。

【bz】

（紅藍）與此同時，另外兩道黑影從懸掛在越塵身邊的一頭整羊腹中竄出，向他撲了過去。
（綠黑）周圍似乎沒有其他動靜。雷夫與越塵交換神色，示意要去追上那道黑影。

「Sir！你沒－－」越塵正要趕回查看雷夫的情況，一旁懸掛的羊隻腹部倏地竄出兩道黑影撲向越塵。
越塵即時閃身避開了一隻，而另一隻呲牙裂嘴直衝越塵而來。越塵以手臂阻擋，使力甩臂揮開，皮膚組織腐潰的小型齧齒類生物撞上一旁冷凍櫃後摔落地面。越塵趁勢拔出自動式手槍朝它開了兩槍。溝鼠－－或者該說像是溝鼠的肉團生物－－機靈地躍起，竄入冷凍櫃間的縫隙逃離。

「該死！」越塵緊握手槍咬牙切齒。他趕忙回到雷夫所在的位置。
「Sir！你還好嗎？」

「哈哈，抱歉。剛才大意了。我沒事。」
雷夫坐起身，將手伸向越塵，手中拿著一副新的防疫手套：「OK，看來是捕鼠行動的時間了。Dust，戴上這個。最好不要被牠們直接碰到皮膚。」
雷夫一邊說，一邊快速檢查周圍的狀況：兩人四周已沒有其他活動物體，之前出現的幾隻不明動物也消失在倉庫深處。牠們逃竄的方向大致相同。雷夫回憶起倉庫入口處貼設的設施平面圖：
「原來如此。那邊有一個排水口直接連到城市下水道，沖洗倉庫時，會從那裡排走廢水。那些傢伙八成是從那邊上來的。我下去看看情況。Dust，你留在倉庫，在排水口旁邊等待指示。」

越塵拉住雷夫，幫助他站起身。接過手套，越塵確認了一下剛才揮開老鼠的手臂位置，外套表面有些微破損，不確定是被抓破或是其他的因素。他一面戴上手套一面聽著雷夫的推斷。

「等等，sir，就你一個人下去嗎？」越塵輕抓住雷夫的手臂將他轉向自己。「你也看到了牠們不只一隻吧？在確認牠們的數量以前，我認為現在最好不要分開來行動。」
越塵的神情嚴肅，直視著雷夫的眼睛。

「我的決定是基於效率、風險合理化的考量：如果有必要，我會叫你下來。如果過於危險，你可以在上面接應我逃脫。」雷夫迎上越塵毫無隱瞞的視線，笑道，「但你說得也有道理。共同行動判斷形勢更加準確，協作也更方便。當然，弊端之一就是，我們兩人都免不了染一身臭。」
撣撣制服衣襬，雷夫率先邁步走向排水口，一面打開腕錶的照明模式四下探測，確認周圍立體空間的安全。
兩人來到倉庫深處。溫度更低了。
大型流理台旁邊的地面上，幾條排水溝交會在一個四方形的排水口處。排水口蓋子敞開著，大小勉強容許一人通過，一條梯子直通下方。舖在排水口上的防臭離子交換膜被咬開了一個洞。遠離排水口的時候並不明顯，一旦靠近，不難察覺有潮濕的臭氣自破洞出彌散出來，足以讓感冒鼻塞的人也把臉皺成一團。
「Dust，你怎麼決定？分頭行動，還是一起？」

「……」聽過雷夫的說明，越塵沉默而不答。他認為雷夫的考量不無道理，只是還有其他的癥結點令他下不了決心。他難得安靜，腦中還在思考，他跟著雷夫來到排水口。從排水口彌散出的臭氣令他不自覺掩鼻、小聲咒罵了一句:「該死……」
當雷夫望向他，詢問他的決定，不知怎麼他的腦中一瞬間閃過亞爾菲說的話。他又低聲咒罵了一次:「該死的－－」
越塵伸手從腰間的隨身包裡抓出幾個藥片吞下，像是下了決心，也像是想揮去擾亂他的雜念。他揚起一抹微笑看向雷夫:「抱歉，sir，我還是認為多點人力會安全些，況且把我一個人晾在這未免也太沒情調了。」越塵用眼神示意「出發吧」。

「喔等等，」越塵用手抵住下水口邊緣:「我走前面。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就回頭找人手來幫忙吧，sir。」

「OK。」雷夫退開一步，讓越塵先行進入下水道，忍住笑嚴肅道：「不過，真遇到什麼問題，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自己解決一下。實在不行，誰跑得快，誰去找人幫忙。」

看著越塵海草一般的黑髮逐漸沒入下水口，雷夫緊隨其後，踩上了爬梯。沿著四方管道一般的下水口下攀大約5米，梯子就到了盡頭。雷夫跳下梯子，彎腰穿過管道與地面的縫隙，進入以西結的都市下水路。管狀的空間還算寬敞，地面距離拱頂約有三米，筆直延伸了約200米之後，拐往其他方向。能夠行走的地面約兩米寬，旁邊是奔流的污水水道。靠近水道色牆壁上有圓形的防水口，自下水路的其他支流湧來的霧水瀑布一般流下，匯入水道中。

照明很差。只有越塵與雷夫爬下來的四方下水口附近，有一盞老化的LED燈泡，發出慘澹的冷光。

海水的氣味。用於沈澱雜質的化學藥品氣味。經年沈積的污物氣味。以及在諸多惡臭中仍然一枝獨秀的腐肉氣味。

「我有義眼，視野不至於太差。你能看清嗎？」
雷夫靠近越塵耳畔低聲問。

「要是某隻兇巴巴的貓知道我一個人先逃出來了，我大概會首先被她撕成碎片，那我還寧可在這裡被老鼠吃掉呢。」越塵笑著說。聽起來像是玩笑，不過有一半是真心話。越塵留意著腳下緩緩步下爬梯。

都市下水路的各種沉積物與污水的穢氣還是令越塵有些反胃。經雷夫問起，越塵輕碰了耳邊的通訊裝置，強化了可視光譜的自動式紅外夜視鏡便展開於越塵眼前。「雖然黑暗處不是我的有利場域，不過有上頭配給的裝備還是能應付大部分情況的。」越塵背對著雷夫豎起大拇指表示請他放心。
夜視鏡上顯示的時間『６：５０』，藥片的效果大約能維持三小時左右，應該綽綽有餘了，越塵心想。

兩人沿著水道走了一段距離——

【bz】
（紅）發現被啃食過的肉塊殘骸。
（藍）看見水道對向的轉角處出現黑影。
（綠）聽見管線內傳來小型動物奔竄的聲響。
（黑）看見沒有水流的管道上數隻正在啃食肉塊的異變鼠。

看見水道對向的轉角處出現黑影。或許是察覺了兩人的存在，黑影一瞬僵直。間不容髮，雷夫迅速從懷裡拿出手槍，取最短距離涉水而下，快步向黑影逼近，下令的語氣卻一如平常：「警覺起來，我們追。」

短暫的愕然之後，黑影立刻理解了狀況，迅速倒退；他投射在水路牆壁上，邊緣模糊的影子也隨之滑入轉角後的濃稠黑暗之中。

「看那傢伙的體格，要麼是人，要麼是老鼠成精了。」
儘管只有一瞬，但也足以讓雷夫義眼中的高速相機定格黑影的相貌：對方有著人形輪廓，身高約150公分，矮胖體型，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特殊服裝里——服裝的材質看起來像輪胎——臉部則被巨大的反光護目鏡覆蓋。

「咳、Dust，你能分辨他們有幾人嗎？」
雷夫乾咳了一下。愈是接近轉角，腐臭就更為強烈。更不必說還有漫過的冰冷下水。他憑直覺判斷對方只有一人，因此才大膽逼近。

（紅）小腿一半
（藍）膝蓋
（綠）大腿一半
（黑）大腿

夜視鏡顯示︰距離鎖定目標位置約八十米，地形光源量低。
「嘖，總之先賭一把吧！」越塵拔出腰間左側的銀色轉輪手槍，瞄準水道轉角處扣下板機－－
子彈擊發後在空中化為金黃色黑鳶的半透明形體穿過雷夫的耳邊，刮起一陣迅猛的風直衝向黑影消失的轉角處。黑鳶在定點處拍動翅膀盤旋視察，便又逐一似風沙般散去。

水道估測約三米寬，越塵從原處起跑、縱身一躍越過水道，落地後揚起一陣輕煙。越塵回過頭來將手伸向雷夫將他拉近岸邊。「Sir，他看起來只有一個人，我先追過去了！」說完，越塵便站起身朝黑影追去。
一渡過水道，越塵也感受到腐臭味愈加強烈，轉角深處必定有某些東西。「看來三小時似乎是高估了，得更快些解決才行。」越塵在心裡想著。拐過轉角，沿著剛才黑鳶觀察到的－－黑衣人的逃脫路線－－前行。

越塵一路來到黑鳶可視距離的極限處，這裡【bz】

（紅）疑似動物的肉塊殘骸在地面與水面散落著。
（藍）水道以鐵欄杆阻隔－－路面是死路。
（綠）在深處有人造光線微微閃動。
（黑）黑衣人埋伏在牆邊方柱後。

黑鳶掠過耳際的一瞬，雷夫的時間靜止了。
同伴的精神嚮導畫作猛禽，從自己身後風馳而來，直貫前線——上一次身處類似的情境，是在什麼時候？勢同閃電擦身而過的，是哪一個霍克曼？
他恍惚片刻，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越塵拉住手臂前進了一大段，於是趁勢靠岸，也躍上地面，跟隨越塵身後：「當心，就算只有一個人，還有他的小寵物們在。」

此處路段的光線比起剛才更加黑暗了些，水道反射了轉角處的光源，在牆上映出波光粼粼的水光。道路前方有一處從牆面凸起約半米平方的立柱，夜視鏡上沒有顯示出任何生物熱能反應。
就在越塵即將步入立柱前方的一瞬，他注意到牆面上反射的水面波光有不自然黑影微微晃動，他立即向後退回，放聲喊:「退後－－！」並朝左方的水道開了一槍像是對雷夫示警不要往前！
與此同時，黑衣人由立柱後方竄出，手持匕首往越塵身前突刺－－
越塵前刻擊出的子彈霎時由水面直線飛彈而來，擊中了

（紅）黑衣人持匕首的手
（藍）黑衣人提著不明灰色箱子的手
（綠）黑衣人的腿部
（黑）黑衣人身前的牆面

（紅藍）儘管輪胎材質的防護服發揮了一定程度的緩衝作用，子彈仍然嵌入了黑衣人的大腿肌肉中。
（綠黑）防護服似乎很是堅韌，子彈未能貫穿，嵌入輪胎材質的緩衝材料中。

黑衣人踉蹌幾步，卻沒有退後。他的背後是死路，想要離開地下水路，勢必要通過越塵、雷夫的防守。他沒有持刀的手中提著一隻灰色箱子，大概是內部不停受到撞擊的緣故，箱子正劇烈晃動著，好像要從黑衣人手中掙脫出去。

「呸！見鬼⋯⋯這、這些畜生，一點都不安份....！」
黑衣人惡狠狠低語，用力一甩灰色箱子，然後將全身重量集中在持刀的手上，冷不防改變方向往雷夫衝撞而去：

「看到了嗎！你們的子彈殺不了我！都...都給我讓開！」
他形同困獸，急於抽身。

「Dust，留意箱子。」
雷夫

（紅藍）抬手抓住黑衣人將要斬下匕首的前臂，一面後退幾步化解衝擊，爾後扭轉黑衣人的身體，重重踢在他膝蓋後方，強迫對方跪倒在地，同時奪下箱子丟給越塵。

（綠黑）開槍射擊，子彈嵌入黑衣人持刀的手臂，令匕首掉落在地。不等黑衣人撿起匕首，雷夫先一步降低重心，伸腿將匕首掃入水道中。

趁著黑衣人失去匕首毫無防備之際，越塵快速湊近，抬腿朝黑衣人的面罩一個踢擊，
（1～4）服裝緩衝了一些作用力，黑衣人踉蹌後退了幾步。
（5～8）黑衣人踉蹌後退，背部撞上立柱。
（9～12）黑衣人失去重心向後傾倒。

越塵上前一腳踩住黑衣人的手，黑衣人腕部無法使力而鬆開了緊握的箱子，越塵將箱子往後一推，滑送至雷夫腳跟前，並將黑衣人反手壓制在地。
看了眼夜視鏡上的時間，剛才擊中黑衣人腿部的子彈中含有麻醉劑，如果子彈有成功注入的話差不多該到了藥效發作的時間。
麻醉注入程度︰
（1～2）幾乎無效果
（3～4）腳部局部麻醉
（5～6）半身麻醉
（7～8）全身麻醉、精神恍惚
（9～10）全身麻醉、昏厥

看著黑衣人逐漸不再反抗、全身肌肉放鬆並慢慢安靜了下來－－看來麻醉順利生效了。黑衣人嘴裡發出嘶嘶呻吟，越塵湊近黑衣人耳邊開口︰「嘿老兄，放鬆點，乖乖配合的話我會考慮饒你一命。」
確認黑衣人全身都失去了力氣，越塵鬆開壓制黑衣人的手，活動了一下指關節，起身回到雷夫身旁。
「Sir，那奇怪的箱子怎麼回事？」

雷夫盤腿坐在地面，檢查過箱子外部，確認並無異狀後，用形似萬年筆的超聲檢測儀掃描內部。他左手持筆，右手伸出，好讓越塵也能看清呈現在腕錶懸浮畫面上的掃描圖像：
「幸或不幸，看來我們被這位老兄搶先了。」

掃描圖像有些模糊，但不難從其中分辨出幾隻溝鼠狀生物，都與在倉庫襲擊越塵的那隻有著相似的外觀。

短暫卻激烈的搏鬥之後，周圍愈顯寂靜。除了流動的水聲，再無其他響動。

「好在箱子上沒什麼機關，可以直接回收，省下不少麻煩。」雷夫收回腕錶的畫面，揚起臉向越塵笑笑：「剛才多謝了，Dust。非常出色。沒有其他威脅的話，我們就原路返回。這鬼地方好像腐爛了一個世紀。我快感覺不到自己的鼻子了。」

越塵撐著膝蓋彎下腰好看清圖像中幾隻躁動的變異溝鼠，其中一隻朝掃描鏡頭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兇猛的嘶嘶聲。越塵皺了皺眉，「這些傢伙究竟是吃了什麼變成這副德性。」儘管內心是真的對異變動物感到疑惑，但他並不認為現在就能立刻從雷夫口中得到解答。

收到雷夫的讚許，越塵搖搖頭笑道：「這是我的工作，sir。但說真的，我感覺快把今早吃下的東西包括內臟全吐出來了，我們快離開這吧。」
越塵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兩人依著原路返回下水道口。

到了兩人當初進入下水道的入口，越塵向雷夫提議由他來拿箱子，好讓雷夫便於爬梯。兩人一前一後踩上爬梯，順利回到了地面。

越塵深深吸氣，再一口氣吐出，彷彿他好幾年沒呼吸過如此清新的空氣。他轉向雷夫，將箱子遞到雷夫眼前。待雷夫伸手正要接過箱子的那一刻，越塵又將箱子抽回，一把抓住了雷夫的手。

「現在——讓我來猜猜，」越塵露出詭詐的微笑直視著雷夫，「你打算拿這些溝鼠怎麼辦呢？應該不是交給蒼鷹吧？私自研究？或者是賣給相關機構賺取暴利？」
越塵抓住雷夫的手稍加施了點力。「嘿......知道面對的異變怪物是群體時，你卻不打算請求任何增援，執意單獨完成任務，當時我就猜你另有意圖......」越塵觀察著雷夫的神情，緊抓的手還沒打算鬆開。

「原來如此。你說的對，Dust。」
雷夫並不迴避越塵的視線，被越塵握住的手上也並未施力。
他已經領教過對方敏銳的觀察與準確的判斷，沒有為眼下的情況表現出驚異。
「那，你打算拿我怎麼辦呢？」

「那時你大可命令我下去把變異動物帶給你，而你卻選擇讓雇來的傭兵留守。」越塵冷冽的神色中露出一絲微笑。「原本我打算放任你不管，就讓你一人進入下水道。不過我想起了個老朋友，還有我說過我很中意你，那也是真的。」
說著，越塵慢慢鬆開了抓住雷夫的手，將箱子塞入雷夫手中。「這次合作確實愉快，商業夥伴？」越塵再度露出往常的笑容對著雷夫。

雷夫報以一笑：「謝謝你的誠實。不過，我也始終沒有想過要跟你說謊，或者有所隱瞞。」

「沒有提議讓你獨自進入下水道，因為那不是一個好的判斷：如果在下面遇到意外狀況，你非常可能會需要我的指令——因為我是僱主。那麼我們首先需要保證通訊信道暢通；然後，你要向我描述情況；接著，我要根據你的語言做出想象和判斷；最後，再向你用語言準確描述我的指令，或者自己也進入下水路。麻煩，也不合理。」

雷夫省略了另外一項解釋：
沒有從最初就提議一起進入下水道，則是顧慮到對方的哨兵體質。
即便是老練的傭兵，地下水路的強烈惡臭對於哨兵而言，仍然堪比酷刑。

雷夫雖不精通戰鬥，卻也曾是親歷沙場的軍官，對基礎搏鬥的心得並不陌生，足以勝任偵察任務。由自己進行偵查，擬定出準確的行動計劃，再通知越塵執行————這樣的行動模式，能夠一定程度減少越塵在惡劣環境中的滯留時間。

「至於這些小動物嘛。」
雷夫揚了揚手提箱，「該上繳組織的還是要上繳組織。有戰果跟沒戰果，傭兵報酬可不一樣。不過，觀察條件有限。誰知道我們押收這個箱子的時候，裡面有幾隻小老鼠呢。」

「另外，正昏睡在下水路的那位老兄，希望你不要向別人提起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屬於哪個組織，不過……」
雷夫將箱子夾在腋下，兩手做出甩魚竿的動作：
「釣大魚的時候，你不會在魚兒上鉤的瞬間就開始拉線，不是嗎？我打在他手臂上的子彈裡填裝有能夠追蹤位置的奈米機器人。不曉得這隻鉺能否釣上魚來。」
雷夫瞇起眼睛，微笑著眺望假想魚鉤的另一端。

片刻，他脫下手套，將右手伸向越塵：「合作愉快，越塵。希望之後能有機會，一起釣釣魚。」

「原來如此，我確實沒考慮到這些情況。不愧是少將，判斷十分嚴謹周全，果然不一樣。」聽著雷夫說明沒有派他進入下水道的原因，越塵邊佩服雷夫的睿智邊心服口服地點點頭，不過越塵心裡還是認為雷夫與一般的雇主不同，多了點令他情願在危急時刻獻出心力的「人性」。當他從雷夫口中聽見「報酬」這個字時更是篤定了他對雷夫·柴契爾這個人的評價。

「喔－－那個正睡得香甜的老兄。沒想到你也懂得釣魚，居然還留了這一手。那老兄的事我會保密的，祝福你有大豐收的那天。」
見雷夫伸出手，越塵也同樣脫下手套，手上的魚鷹躍然而出，他欣然回握雷夫的手：「下次一定找個機會，一起去釣真的大魚，sir，雷夫。」

（片刻，越塵感覺被雷夫握住的手似乎陣陣發疼。）

「一言為定。」
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與誠意，雷夫特地加重了握手的力道。
看到越塵眉梢微動，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用力過度，趕緊鬆開對方，笑道：「抱歉。新出爐的友誼，忍不住想用力捏一捏，鞏固一下。」

「總之，無人駕駛的警車已經等在外面了。離工作結束還有一陣子，我們先上去換一身衣服，繼續消化原定路線的搜索任務——對了。順便聊一聊你和亞爾菲的過往，你看怎麼樣？」

二人邁步走向倉庫緊閉的大門。

門扉開啟，陽光照入倉庫，在地面上劃出輪廓分明的一道直線，爬過貨架與物櫃，一直攀升上墻壁。而後，隨著門扉的關閉，直線愈來愈細，終於消失不見，將倉庫留在了黑暗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