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看著破破爛爛的服裝，皺起眉頭。所以為甚麼這森林的植物都喜歡亂噴些有的沒的？衣服都給融沒了。

沒辦法，看來只能添購新的衣物了。難得穿著樸素的杏仁正想外出，卻聽到來自房外的敲門聲。

「……艾米雷。」開了門，杏仁看著站在門口的艾米雷。他不是沒想到對方會來找他，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埃爾。」

「我是來還你這個的。」即使早就在心中想好要說的話，但真正見到對方的時候，他還是頓了一會，才將那日遺留的酒拿出來遞給對方：「然後、現在有空嗎？」

「……吃過飯了?」杏仁沉默了一會兒，接過酒，隨手放在身後的櫃子上。

「還沒有。你呢？」

「……先進來吧，我請老闆送些菜上來。」

他向後退了幾步，示意讓艾米雷進入房間。

看上去好像有比較……沒那麼氣的感覺？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雖然還是不敢太過樂觀。

依著對方的話語踏入了他的居所後，習慣性地將整體環境環視一圈，同時也注意到了對方與平時的服裝差異。

「原本的衣服……」說著，他猶豫了下，似乎是在想對方現在會不會接受他的關心。

「融掉了。你隨便坐吧，我去點菜。」簡單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杏仁便下樓去了。

過沒多久，他拿了幾個三明治和兩杯果汁進了房門。

「先吃飯吧，要說甚麼等下再說。」這麼說著，他自顧自地拿起其中一個三明治吃了起來。

「……」

拿著三明治覷了杏仁一眼。聽對方這麼說後，即使確實想立刻將話語說出口，現在也只能乖乖進食。

──似乎是第一次，和他吃飯的時候氣氛這麼沉默。

默默的嚼著三明治，杏仁看了眼對方，陷入思考。

對方想說些甚麼他不是沒底。不如說，在那天爭吵過後，他不知在心裡做了多少次與對方相處時的演練，還是找不出應對的方法──甚至還在攻略地下城時起了爭執，簡直糟透了、一點也不成熟。

「所以，你要說甚麼？」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杏仁邊喝果汁邊問道。總之先聽聽具體是說些甚麼吧，希望內容不會讓他反胃。

解決掉一份三明治的時間並不長，卻意料之外地讓他原先有些躁動著想說些什麼的情緒重新穩定下來。

即使理智上曉得從爭吵到現在、經過的時間並非到達會被冠以「好一段日子」的描述，但他仍不禁覺得，距離兩個人上次面對面好好吃飯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了。

「上次……無論是在迷失森林、還是最開始的時候，有些話我沒能傳達給你。」

進食完畢後，他與那雙藍色對視，重新將在迷失森林時沒能好好讓對方聽見的話語說了一次：「我不是沒有嘗試過。」

「蛤？」杏仁靠在椅背上，直勾勾看著對方。

「你不是沒有嘗試過……甚麼？你是說，你曾經試著拒絕過？」

「結果沒什麼改變就是了。」他喝了口自己的那份果汁：「……嗯，不對，應該還是算有吧。」

「……甚麼改變？」聽著對方輕描淡寫的語氣，杏仁強壓下憤怒。

他得冷靜，現在生氣一點用也沒有。他這麼想著，眼神不再看往艾米雷，而是轉頭欣賞外頭的風景。

「……你還好嗎？」

「……不想要我生氣的話就回答我問題，你是來和我談話的吧？」他數著外頭經過的人，臉色看上去並不好。

「所以說，到底是甚麼改變？」

「……」看起來明明就已經生氣了。

明白若是再緩的話約莫就會重蹈覆轍，於是他這次說得十分乾脆。

「對催情類物品的抗性變高了。」

「蛤！？催情……」也就是說他被下藥了？媽的，這都甚麼事。杏仁這下可坐不住了，他咬牙站起身子，在說不上大的單人間來回踱步。他設想過艾米雷的部族會動手腳牽制他，卻沒想到他們會做到這種地步。

腦袋都裝甚麼才會對一個孩子做這種事？杏仁焦躁的抓抓頭，心裡罵了艾米雷的部族一次又一次。

最後他脫力般地躺到了床上，閉起雙眼。

「我曾經詢問過這個傳統是由何而來。」艾米雷這次卻像是沒有看到對方的動靜似地，在恰好的停頓之後繼續接了下去：「雖然他們沒有正面回答，但想必是過去曾發生足以撼動整個部族的事件，才會有這條共識的吧。」

「無知是危險的，與其讓繼承者在什麼也不懂的情況下嚐到那番滋味進而上癮，不如由開始便主動教導。若是知曉得透徹了，便不會過多流連。」

說著，他起身來到杏仁床邊，微涼的手覆上那人闔起的雙眼：「……別生氣、也別太過責怪他們。正因為我在那裡生活，才能遇見拉赫塔和你，並構築出現在的我。」

「你在那裡居住過一陣子，應該也知道他們都是些善良的人，只是因為我正好位於特殊的位置上，才需要履行這些。」

「……」他甚麼都沒說，僅是握住了那隻微涼的手。

即便曾和耶爾瓦的居民相處過一陣子，他卻無法、也不可能接受他們的想法。無知確實危險，教導也是理所當然，但這樣的教導方式只會讓人受到傷害、絕對不可能真正成長。思及此，他忽地伸出另一隻手，抓著對方手臂往自己方向拉。

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手臂，還未來得及感覺到詫異，失重感便隨之而來。他愣了一瞬，連忙在摔到對方身上之前讓其中一條腿的膝蓋靠上床沿以維持平衡，被拉住的手則順著力道，堪堪撐在了那人身側。

「……埃爾？」紅銅色的眼看著被他蓋住眼睛的人，嗓音之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困惑。

他將覆在眼上的手拿開，雙手捧上艾米雷的臉，看進那雙紅銅色的眼眸。

光看眼睛的話，還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拇指撫過對方的眼皮，杏仁腦海中浮現的是為自己戴上花冠的、幼時的艾米雷的笑容。若當時自己直接帶他走的話……不，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了吧，況且依這小鬼的個性，搞不好還不肯乖乖跟自己走。

艾米雷困惑的話語傳入耳中，他這才意識到對方確實不是個孩子了。無論是益發成熟的外型與嗓音，在地下城的表現與、其他經歷，都無法讓他繼續將對方視為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無法承認對方是個成熟的冒險者，更不用說即將帶領整個部族的族長繼承人了。他所認為的成熟，絕對不是奠基在一味的犧牲──甚至是強迫上。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艾米雷，或許連自己的心聲都聽不到了吧。

真是個，可憐的傢伙。杏仁雙手撫著對方臉龐，亂七八糟地想著。

他不是個孩子、不是個大人；但他也是為自己編織花冠的孩子、是能冷靜面對各種狀況的冒險者，同時還是個可憐的傢伙──他是艾米雷·索因，是他旅途伊始所遇見的、重要的朋友。

他不可能勸艾米雷別回耶爾瓦……應該說，他勸了對方也不會聽。既然如此，他所能做的……他將艾米雷的臉拉近自己，將自己的額頭靠上對方的。

「艾米雷·索因，」他閉上雙眼，回想過去踏上旅程時族人對自己所做的：「願薩亞恩斯特大人賜福與你，我的朋友。」

──願從今往後，你的所見所聞，都是美麗的事物。

全然的信任讓他任由自己的臉被面前的人捧著，撫摸的感覺不知為何讓他回想起當初對方編織了花冠放在他頭上後，又將它揉散的模樣。

被那雙黑底藍瞳的眼望進的時候，他忍不住想：那是天空、還是海洋？旅行的時光中，這樣的眼又見著了哪些或奇特、或美好、或生氣的事情？

不過無論如何，那都是能夠映照、容納，彷彿哪裡都能夠前往的顏色……也是他在下定決心離開族中，與長者們周旋、乃至付出代價時，會和初生枝椏的嫩綠一同憶起的顏色。

這麼美麗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的情緒都有些什麼，他一時間還無法完全辨別，只能感受彼此的距離被拉得更近，直至額上傳來對方的溫度。

啊啊，是祝福。

他一直記得那時在花海當中，對方所說的話，當時便這麼覺得了──雖然有時會是一副不著調的模樣，但這是名溫柔的人。

而於經過了多年時光的現在，又增添上了穩重與成熟。

面對這樣的友人，怎麼可能不會想再和他說上更多。

於是他捉住了對方的一隻手，維持著額貼額的姿勢，將其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之上，那是耶爾瓦中最為真摯的禮節。

他曾說過想向艾比恩神看齊來守護他、製予他花朵的祝福，也曾對米爾法神祈願他踏出的步伐都能被其眷顧，但貌似沒一個是這麼正式的。

「似乎沒問過你是否有姓氏，但是……埃爾蒙德，我所珍視的、重要的友人。」他也跟著閉上了眼，「以我之名在此祝禱，願你不只擁有薩亞恩斯特神的眷顧，也同時被米爾法神與艾比恩神予以祝福。」

「──謝謝。與離開族地的代價相比，自旅行直到現在為止獲得的事物，已經遠遠地超出我的想像了。」

似乎沒想到會反過來被祝福，杏仁睜開雙眼，愣了一下。隨後他笑著用搭在對方臉上的另一隻手捏了對方的臉，就和過去一樣。

「說甚麼啊，你看的東西還差得多了，還沒成熟呢？你要是現在就滿足了我不就傷腦筋了？」

「畢竟我可是說好了要和你一起旅行的吧？啊，不過我得先等戀找到她重要的人再說。」

即使過近的距離使得他在睜眼時無法看清對方的面容，卻還是能夠知曉他是笑著的，和過去相同的感覺。

「……說得也是，都還沒實現當初說好的事情，要滿足確實太早了。」

將兩人的距離恢復到能夠看清彼此的狀態，和對方相同，露出了會面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那當然，戀小姐也是重要的邂逅，就算你說要現在一起旅行，我也會拒絕的。」不過這人不會說這樣的話，所以也只是假設而已。

「會拒絕我嗎？那可真令人傷心啊。」這麼說著的杏仁坐了起來。

「你接下來有事嗎？沒有的話陪我去買個衣服吧。你總不會拒絕這個邀請吧？」

「什麼都答應你的話，不就太沒主見了？」他笑了笑，站起身的時候稍微活動了一下方才一直撐著的手。

「今天的預定只有來找你，自然不會拒絕──你已經有心目中的店家了嗎？沒有的話就到處走走看看好了。」

「是沒有啦，不過聽說北門那邊今天有市集，想說過去看看。」

「那就走吧。」

「呀，走吧……啊，對了。」

「這個能麻煩你稍微修一下嗎？」杏仁自錢袋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圓牌，上頭的圖案有些受損，但能看出是花的圖樣。

「你以前送我的項鍊來著，後來發生一點意外斷掉了，只剩下這部分了。」

「咦、」

對方掌心上的東西，確實是從前自己在他要離開耶爾瓦時手製的項鍊掛飾，因為那時自己的技術還沒能達到製出立體花形的地步，便選擇在圓牌上刻下擁有寓意的花朵──一面代表著好運氣，另一面則表示著祈願、以及「無論何時都會在你身邊」的守護。

「……你還留著啊。」他收走了那個圓牌，帶著有些懷念的表情摩娑了下上頭的圖樣。因當時技巧還不純熟、力量也不足的關係，線條刻得有些淺，他還以為過了這麼久，圖案應該全都磨掉了：「當然可以。這次也要做成項鍊的形式嗎？」

「不，項鍊果然還是太脆弱了，能幫我弄在這東西上面嗎？」杏仁拿出這陣子常戴的項圈。

「這東西很棒喔，不會被輕易弄斷又很帥。」重點是很帥。

「原來如此……確實是不錯的選擇。」接過項圈查看，並和圓牌相互比對，「嗯，比例也很適合。」

「那就接在這上面吧，順帶幫你把這條修整一下──以及、你戴上這個真的挺不錯看的。」又可以一定程度護住頸部，一舉多得。

「那當然！呀，看在你這麼有眼光的份上等下讓你幫我挑幾件衣服吧？我也不是不能參考一下。」邊說著邊走出了房間。（靠終於）

「我會盡量以你會喜歡的角度去挑選的。」

北門的市集距杏仁投宿的旅店不遠，兩人沒走多久便能看到市集的人潮。

「人好像很多欸，這市集真有那麼好逛嗎？」來過幾次的杏仁看上去相當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能是能撈到好東西的可能性與、不曉得何時會有新品販售的……未知性？」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只有補充東西時會逛市集，因此也不是很懂。

「如果只是要挑衣服、沒有要看別的什麼的話，應該可以直接往那裡走了。」某方面的務實主義者直指衣飾區。

「嗯……」

「那走吧！」杏仁瞥了市集一眼，開心的直朝衣飾區走。

「……」回程的時候再看要不要逛好了。

衣飾區有許多不同種族開設的店面，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種族之間不同的穿著習慣與設計思想，也有風格完全迥異的飾品等，琳瑯滿目。

「這次也要有獸耳元素嗎？」

「那當然！我已經無法想像沒有毛茸茸獸耳的日子了！」一戴就上癮。

「你也試試看？」

「我會適合嗎……？」

正好逛到了賣各種髮箍的攤位，其中也不乏有動物耳朵的樣式。

「……這樣？」拿起狼耳朵髮箍戴好，望向杏仁。

「嗯……微妙。試試看這個？」給對方拿了個兔子髮箍。

「兔耳……？」感覺好招搖。

戴上去。

「……」沉默的看著對方的耳朵、又看看對方的臉。

「艾米雷啊，你覺得我要挑甚麼動物的耳朵好？」明顯的轉移了話題。

「……」太明顯了，完全能看出這是在轉移話題。

「上次是圓耳的話，這次就挑尖的如何？」拿起剛剛的狼耳戴在對方頭上。

「狼耳啊……」摸了摸頭上的狼耳朵，不怎麼滿意的樣子:「刺刺的，沒有很喜歡。」

「這樣……」

要好摸的話，應該是毛較細、也較長的那種……？

思考了一下，選了貓跟狐耳：「這兩個怎麼樣？」

「貓的話就免了。」完全沒有猶豫，直接選了狐耳：「那種麻煩的東西我應付不過來。」對貓的印象很差的樣子。

「呀，怎麼樣？好看嗎？」試著戴了戴狐耳，杏仁轉頭詢問艾米雷。

「……！」
「非常適合！」

「呀！是嗎！那就這個吧，手感摸著也不錯……我記得應該會有個配套的獸尾才對，掛在腰帶上的……喔！找到了！」

「這個尾巴毛茸茸的好舒服喔！要摸摸看嗎？」

乖乖地摸摸看。

……好像沒有耳朵好摸。

「嗯──我比較喜歡耳朵的手感。」邊說邊自然地地付了帳：「但睡覺時拿來抱著的話，或許會是不錯的選擇。」

「誒，是嗎，我是覺得差不多啦。」

「話說你怎麼就付錢了？我可沒說要讓小孩……讓你付錢。」說到一半明顯地改口了，看樣子習慣還是難改。

「沒為什麼。」注意到杏仁的改口，不禁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心情很好的關係吧。」

「如果你介意的話，之後再把錢給我就好。」

「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我平時對你這麼好，給我花點錢也是應該的、應該的！」渣男發言。

「不如這樣？你想要甚麼我給你搞過來？啊，不過太麻煩的就不要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畢竟真的有受到照顧。

「……這可就難倒我了。」沒什麼想要的。

「先欠著，等我想到再說？」說出了感覺好像很可怕的言論。

「……不要獅子大開口叫我拿出給不起的東西啊。」聽對方這麼說有點不安，雖然他不覺得艾米雷會這麼做，但還是姑且提醒一下。

「那麼接下來是衣服！呀，你覺得要穿怎麼樣的衣服好？先說不要太緊的啊，我會受不了。」

「我才不會。」

「除了不要太緊之外，有比較中意的剪裁嗎？」

「中意的剪裁……類似這種的？」他拿起其中一件服裝：「不過我不喜歡這個顏色。」

「哼嗯──」盯著服裝端詳許久。

「那件怎麼樣？」他指了指並非排在攤前、而是掛在後方的服飾，「雖然樣式和你手上這件有點不同，但顏色應該是你會喜歡的？」

杏仁上前摸了摸衣服的材質，翻看一會兒後又朝自己身上比了比。

「好像不錯欸，那就這件吧！」很乾脆的結了帳。

「似乎有換裝的地方，要直接穿上嗎？」

「之後再說吧，等你幫我把東西弄好了以後。」

「我很期待喔！」

「不會讓你失望的。」

最後交到杏仁手上的，是重新打磨並一筆筆勾勒回圖樣的金屬圓牌與修整完畢的項圈，以及一個雖然簡單俐落卻不失美感的、如同耳飾的環形飾品。

艾米雷說，那是用來裝飾在新買的獸耳上的，因為總覺得似乎少了什麼。

「……那麼就，下次再見了，埃爾。」將東西交給對方後，他如此說道。

「喔！這不是很帥嗎？」杏仁接過新耳環和煥然一新的項圈，興奮地打量著。

「嗯！謝啦艾米雷！」杏仁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對方的頭……然而他像是猛然想起些甚麼，愣了一會兒，轉而拍了拍艾米雷的肩膀。

「下次見。」

並非摸頭而是選擇拍肩，是不再將人當作孩子的證明。

艾米雷自然明白這點，於是還給他的，便是如以往那般的、對等的微笑。

──於是，齒輪繼續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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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交流，終於貼完我可以去洗澡了（……）

終於貼完了，好累（槓？）YA感謝交流──！

感想差不多

被大水河道沖走今天才看到，互相祝福那段好暖

rubyroleplay_2: 挖謝謝 （？？）

rubyroleplay_2: 愛德中！！！我偷窺你的文好久了！！！好開心你覺得暖！！！（跳起來）（等等）

我才偷窺你們好久了請繼續！吃文糧吃得好開心（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