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下午，咖啡廳內的情況。
哈維吃著第三杯水果聖代，神情相當滿足，嘴上卻止不住地抱怨，「亞爾曼，我希望你接下來有安排其他行程。」

「這是當然。」綠眸溫和而內斂，語調從容和緩。他將手裡的精裝書闔上，目光看向玻璃門，「不過，我們會分開行動。」

「什麼意思？」、「嘿，亞爾曼，我不明白你今天找我出來做什麼？你對定剪提出的疑問，我不是都回答過了？」
兩道聲音同步重疊。分別來自哈維與萊昂。

「來的正好。我相信接下來，你們可以開始討論晚餐了。」噙著微笑，他起身，款步至友人身側，用手輕推背脊，將人迎接到他剛才的位置落座。此時，哈維與萊昂臉上都充滿大寫的疑惑。

「一位面臨就業困難，一位遭遇後製瓶頸。同樣擁有滿腹牢騷，你們恰好可以向彼此訴苦，」輕推鏡緣，他雙手一攤，吐露的字句清晰流暢，沒有任何停頓，「反正誰也不會聽對方說話。」
形同舞台劇或是紀錄片的旁白，沉著理性。

萊昂不置可否的發出咂嘴聲，「你把麻煩丟給我？」
「這是我想說的話！」另一個大男孩也表示抗議。

這兩個人是認識的，平時總喜歡在他左右兩邊嘈雜。如果少去中間的障礙物，在溝通上不是樂得輕鬆嗎？

「那麼，祝你們有個愉快的一天。」
亞爾曼保持溫和得宜的淺笑，向他們欠身致意，行禮姿勢優雅標準，近乎貴族，然而，他不過是個無薪的馬車夫。
現在，這個任勞任怨的馬車夫決定做出反抗。

沒有留下任何反駁或掙扎的機會，他已徑直離開。
原本預計在下午抵達營區，事與願違的是，有其他需要處理的公事。待亞爾曼能有機會獨處，已近十點。
將車子駛出停車場前，他向後倚靠，檢閱手機的訊息。

yongco
『非常不好意思，直到現在才回覆您……』
『您的主意聽起來再好不過！期待明天中午和您見面 : ) 』

確認訊息送出後，輕輕按壓眉心。
可不是嗎？近日以來最令人欣喜的規劃。

激昂人心的音樂鼓點中。調整檔位，駛離有無數車輛陷入熟睡的臥室，夜幕低垂的公路上，他獨自詮釋、體會。

—

◤ 0208

從淋浴間折返，亞爾曼在薄襯衫外添了一件海軍藍雙排釦外套，深色燈心絨長褲既能保暖，又不會顯得過度拘謹。
回來的時間接近凌晨，坐在充氣沙發上，這才留意到自己有訊息尚未回覆的事情，連忙拿起手機。

利斯，你最近可真是健忘的過份！
他甚至可以聽見幾個人輪番指責的聲音，在腦海作響。

yongco

『傳訊息的時間不要緊，只希望敏瑜小姐有給予自己充分的休息』
『能和您用餐是我的榮幸！』
『此外，不好意思，現在問似乎有些遲了……』
『請問中餐是一同到炊事亭準備嗎？』

將外套的袖口反摺，戴上手錶。工作桌上除了幾本雜誌外，還有他摘放的耳釘，黑曜石質地。
他幾乎是不讓這枚耳飾離身的，但今天在拿起時顯得猶豫。食指與中指捏著邊緣，反覆細看，綠眸流動著和念舊相似的情懷。

最後，亞爾曼依然將之戴於右耳。單肩挑起背包，踩上擺放於帳篷門外的德比鞋，他緩步走往鄰近的A13。

從外出購物返回營地，進入帳蓬後，亞爾曼將筆記型電腦，以及自己打算作為晚餐的葡萄乾吐司，一併放入背包中，並再度離開了自己的營位。

結束和敏瑜小姐的對談後，亞爾曼回到營位上思忖。
他總是將作品和自我分隔，在創作中盡量不涉及個人的過往經歷、真實情感，盡可能用客觀理性的角度來呈現某些議題。

誠然，做到完全切割是無稽之談，肯定會有些屬於『利斯』的思想、看法、觀點被若有似無的融合在其中。
而和他不同，敏瑜小姐的手稿是以個人為出發點。

並不僅只是對於女性的性別角色探討，或是當代社會問題的剖析，更多是關於個人的理解、態度、作法、指引。
那麼，書寫出這些文字的敏瑜小姐，對於自身又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呢？他沒有在當下妄自猜測或深究，卻不禁有種感覺。

一種…自責。又或者是比這要複雜得多的情緒。
儘管字裡行間闡述的是溫柔，當對此給予祝福時，對方卻露出了自己不應當擁有的迷惘，和在車上談及家人時無比相似。

最終，他只是將電腦留在對方手邊。
畢竟是要方便跟外界聯繫而帶來的工具，裡面的東西都已得到整理，除了作品的資料夾外沒有太多有趣的事物。

身為影像工作者，理應抗拒將電腦借給其他人使用，可能會涉及影片外流等各式各樣的問題，且並不方便。
但不知名的，他對於敏瑜小姐有一種信任感。
……是來自創作者之間的共鳴嗎？直到睡前，他也理不清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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