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人類或凡派爾女性皆會一再經歷的特殊時期總算過去。克拉倫斯發覺這幾日維吉妮亞的心情有些低落，或許是身體不舒服？或是留她獨處的時間太長了？人類總是很容易感到寂寞，通常也無所謂陪伴他們的是什麼。克拉倫斯自認為對人類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他仍然不太確定心思敏感的少女要如何照顧較為妥當。

他再次帶著維吉妮亞出門，這是他覺得也許可以讓少女高興起來的事。克拉倫斯刻意走得慢些，使維吉妮亞可以跟得上他的步伐。公共區域裡各自活動的旅客進入他們的視野，平和安寧，如同鎮上的街景。

與上次不同，他們此次出行沒有特意避開人潮，維吉妮亞緊緊挽著克拉倫斯的手臂，有些好奇的望著其他旅客，並在被她凝望的旅客轉過頭來要對上她視線之前將視線轉開。

她有些好奇他們今天要去哪裡，或許如同上次一樣前往觀景台？又或者去餐廳看看？她抬頭望了望克拉倫斯的側顏，身旁的凡派爾並沒有顯得放鬆，是一如既往的警戒，這讓她的安全感稍稍上升了些。

「我們要去哪裡？」她悄聲詢問身旁的凡派爾。

少女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她那時充滿了對未知航程的恐懼，必須面對剛剛接觸的強大種族，一個凡派爾，小心翼翼、不帶希冀地試著提問。
而現在，她挽著自己的手臂，輕聲詢問，澄澈的眼眸表露依順，仰首等待他的回答。

有時候，前行的方向無法被定奪，但有時候可以。
克拉倫斯在走過無人的路段時，俯首望向她，聲調柔和。
「妳想去哪裡？」

聞言維吉妮亞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這是第一次她可以自由選擇想去的地方。

好像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關係已經悄悄改變，她能明顯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縱容。

「商店區……？」她有些不確定的詢問，維吉妮亞對船上的商店區好奇已久，她想知道商店裡都賣了些什麼，也許有實用的東西。

想起前幾日，她的雙頰微微泛紅，也許那裏有更適宜的商品能讓她在特殊時期使用。

或許她真的很高興。克拉倫斯看著身側少女的粉頰，心情放鬆了些。

郵輪裡的商店建造成半開放式空間，以便招攬廣場上來來去去的旅客。生活用品、點心雜糧、茶葉禮盒、精緻的餐具、與輪船相關的紀念品……多樣貨品陳列整齊，少有被人取用的痕跡。這裡沒有門牆隔離，也沒有店員看管，然而各個設施的用品都能自行取用，無所匱乏，商店也就少有光顧。

克拉倫斯站在貨架外幾步遠的地方，掌握動線。他示意維吉妮亞可以進去挑選。「有需要的東西就帶回去。」在少女不知所措的目光裡，凡派爾語氣確鑿，理所當然。

維吉妮亞乖巧的點點頭，確認了可以拿之後便將視線轉向貨架。

她在生活用品區停留了片刻，成功找到自己想要的物品，但直接拿在手上總是讓人有些羞赧，她轉向禮品區想找點別的一起抱在手上，如果有袋子就更好了。

她看到了一個黑貓布偶，布偶的背後縫著一個小背包，大小剛好夠放進她需要的生理用品，沒猶豫多久她就伸手將布偶拿起，柔軟的布料包裹著棉花，上好的觸感讓她無意識的摩娑了一會布偶。

維吉妮亞抱著那隻黑貓布偶到生活用品區拿了一些生理用品放入布偶背後的小包後便抱著布偶回到克拉倫斯身邊。

雖然已經不再是隨身抱著布偶的年紀了，但不可否認懷裡抱著的玩偶讓她很有安全感，或許自己還是很需要一個擁抱，她想。

克拉倫斯自認為提供了人類周到的生活所需，因此看見維吉妮亞抱著黑貓布偶走出來時，略為訝然。他怎麼也想不到少女需要的是一個布偶。

不過任何能讓她感到滿足的事物都是好的。湖水藍眸子裡漾起的小小歡欣，也使庇護者心生寬慰。凡派爾自然地伸出手臂讓少女挽上，依然低聲詢問她的意願：「還想去哪裡？」

維吉妮亞一手挽上對方的手臂，一手抱著黑貓玩偶，像是年幼的孩子回到了家長身邊，她抬首望向對方，眼裡帶著純然的信任，「圖書館？」

她的書看完了，是時候再多補充一點了，難得有機會親自挑選書籍，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這個要求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少女每天沉浸於閱讀的樂趣，他也因此多次前往圖書館或閱覽室，以滿足她對知識的熱衷。克拉倫斯想，也許他早已準備好要帶她去一趟圖書館。貴族郵輪的藏書室確實值得參訪。

❄ ❄ ❄

從圖書館裡傳出了黑膠唱片的樂音，克拉倫斯在轉角稍稍停頓了腳步。

音樂聲代表裡面已經有了訪客，他低頭看向維吉妮亞，澄藍的眼眸純淨無念，正仰賴他做下決定。維吉妮亞向來乖巧安分，克拉倫斯不想看見她掩飾失望的表情。他沒有遲疑太久，引導身側的人兒繼續前行，在進門時刻全神貫注地警覺著－－

角落的桌上，留聲機孤單地吟唱樂曲，暖爐裡燒著柴火，為踏入此間的人們帶來溫暖的撫慰。豐富的藏書櫃列落滿寂靜，沒有他人的氣息。

克拉倫斯放鬆下來，但很快地又察覺一絲幽微香氣自書架處傳來，是薔薇花屬。他為這不合時宜的狹路相逢蹙起眉，不過那對人類沒有危害，凡派爾不動聲色地遠離了書架，面色趨緩，放開了安靜地等待他的維吉妮亞。

「去吧，我們可以在這裡待上一陣子。」

維吉妮亞觀察了一下克拉倫斯的神色，看上去此處大概沒有其他人，便也放心的觀察對她而言相當陌生的環境。

美麗的彩繪玻璃和吊燈輕易地捉住了她的視線，她抱著玩偶欣賞了一下後便朝角落的桌子走去，輕柔的音樂從那旋轉中的黑膠唱片傳出，維吉妮亞好奇的想仔細看看留聲機。

這對她來說是比較少見的新東西，克拉克家依然推崇真人樂隊。

她走近桌子，桌面上有喝到一半的紅茶，與她常喝的香味不同，看來是比較少見的茶葉，她無法辨識，只能依照顏色大致判斷應該是紅茶的一種。

維吉妮亞伸手輕碰了碰瓷杯的邊緣，還是溫的，看來是有誰剛離開不久，或許馬上就會回來。

想到這裡，維吉妮亞忍不住轉頭尋找克拉倫斯的身影。

縱使這裡並沒有別人，克拉倫斯的視線一直停駐在維吉妮亞身上。當她轉頭相望，目光似是求援，他便朝著少女走去。

凡派爾無法理解人類少女對一杯紅茶展現的興趣。他走近了，茶杯裡殘餘的溫度使得香氣散發出來，像是藥草根浸泡的水之類。克拉倫斯聯想到數百年前的經歷而略皺了眉，不過可以肯定杯中物是安全的，或許還有益健康。

他轉而留意週遭，在一旁的－－基於圖書館的功能他更願意稱之為紙簍－－棄置簍裡發現了包裝。克拉倫斯俯身拾起，裡頭居然還有一本看似完好、沒有汙損的書籍。

他瞄了眼包裝上的文字，不太確定地問維吉妮亞：「或許……妳會需要這個嗎？」
在商店時應該找找有沒有這項商品。

維吉妮亞好奇的看了眼對方手上的包裝紙，上面的字樣大概可以推斷出眼前的茶大概不是單純的紅茶，而是用來緩解經痛的茶類。她張了張口，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我想應該不用……」她小聲的婉拒了。

雖然對她而言那是挺不舒服的幾天，卻還不到劇烈疼痛的地步，有熱水袋已經很足夠，然而她卻無法對克拉倫斯解釋這些細節，因此只是簡單的婉拒了。

為了緩和自己無法言說的尷尬心情，她左右看了看，選定了一個書櫃走過去：「我先去那裏看看有沒有想看的書。」

她走近書架，發現那一櫃上皆是童話書，除了童話書之外似乎還放著些什麼。

維吉妮亞墊著腳，稍高的書架上，在書本與書本之中不知道是誰放了幾個瓶子，裡頭有閃閃發光的紅色液體，瓶頸上的蝴蝶結相當好看，瓶子前還放了白色的玫瑰花。她愣了愣，伸手拿了一瓶小瓶子，仔細查看。

她從未見過類似的液體，對此毫無概念，便想著晚些拿給克拉倫斯看，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至於玫瑰，她從未想過會在這艘船上看見玫瑰，畢竟這似乎是一艘屬於凡派爾的船，理論上不該允許這樣的東西出現在船上才是？

她困惑的摸了摸花瓣，確認了那是真花後便帶著小瓶子回到克拉倫斯身邊。

「我在書架上看到了這個……您知道這是什麼嗎？」她將瓶子遞給對方。

少女從他身邊離去時，克拉倫斯才發覺是否問了人類不會過問的問題。儘管他只是想妥善地照顧他的人類。

他將注意力轉到被棄置的書上，書頁間夾著一道鮮紅的書籤繩。他直接翻到了那一頁，卻看見書籤繩上被寫下了求救訊息。

克拉倫斯把書闔上，隨手擱置一旁。如果目的是向陌生人求救，應該放在桌面或留聲機旁，較為顯眼的地方。或許求救者被控制了行動、被發現了意圖，那麼此刻也許凶多吉少。又或許這是留給特定人士的暗號。

想到這裡，克拉倫斯有一瞬遲疑，是否該物歸原位。他對素不相識者沒有太多不必要的同情心，暫把此事拋諸腦後。

凡派爾遠遠地觀察維吉妮亞的舉止。少女朝書架上的白薔薇伸出了手，柔軟的花瓣與纖細的指尖融為一色，她的神情若有所思。

薔薇果然很襯她。克拉倫斯想著。

維吉妮亞折返回他身邊，遞來的小瓶子閃爍碎光，熟悉得令凡派爾眸色一沉。

克拉倫斯看了少女一會兒，平靜地說道：「這是凡派爾的血。對人類而言，可以當作傷藥使用，使傷口快速癒合。或許這是為什麼它出現在這裡。」

血液和白薔薇，會是致意，還是嘲諷？克拉倫斯決定不提求救訊息的事，以免維吉妮亞感到不安。

那麼求救者會是同族？還是人類？克拉倫斯固然獨來獨往，仍無法坐視同胞被取血，而不損傷他身為凡派爾的驕傲。

情況未明，他僅能確定郵輪的環境沒有看起來的那樣安全無虞。
克拉倫斯看著維吉妮亞，依然冷靜，語調平穩，只有話語裡流露出一絲催促的意思。
「挑好妳想看的書，我們要回去了。」

維吉妮亞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她沒想過這居然是凡派爾的血液，更沒想過凡派爾的血液對人類來說居然會像是特效藥一般的存在。

她恍惚了一下，如果說是凡派爾，那放在瓶子前的白玫瑰就像是一種諷刺的祭奠。

而這也側面說明了一件事，就算是凡派爾，在這艘船上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無虞。有誰、有什麼是能威脅到凡派爾的。

維吉妮亞咬著唇思考，直到克拉倫斯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眨眨眼睛，轉身到另一個書架簡單挑了幾本書名看上去還算有意思的書籍後便帶著書走到克拉倫斯身邊。

她伸手挽上對方的手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動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我好了，我們走吧。」

夜色漸深，氣溫驟降，海上的霧再次攀上船體，蔓延進船艙的走廊。

如同不可一眼探究的克萊門特號，凡派爾抱持猜疑，與他身側的少女，相依相伴，亦步亦趨地走進了迷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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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查案的兩人(欸
克拉倫斯好可靠......跟他出門最安心ㄌ(ㄝ
真的好喜歡最後一段的描述TT!!迷霧真的用的太好了TT(語彙匱乏

Virginia_C: 還好調查地點是圖書館，非常順理成章地讓維吉妮亞參與了……！雖然最後又導向環境不安全的結論準備繼續把維吉妮亞關禁閉了（不）
突然的首尾呼應，希望有傳達到一點冷冷的感覺
維吉妮亞抱著貓布偶出來的一幕真的要把中之可愛死……（好）未熟的少女感真的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