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白天結束得快，加上連日細雨，烏雲將所剩無幾的陽光擋去七八分，此時街上套上一片灰冷色調，看得行人不禁又把體感溫度拉低許多。
而位在a市GLORY飯店的宴會廳此時餐會正進行得熱絡，會場中賓客三五成群，輕快的鋼琴音樂流淌，交錯參雜著人們的談笑聲，活動氣氛融洽。這裡的宴會廳向來是餐會應酬的熱門選擇，廳內容客量雖不大，但勝在布置低調奢華，聘請知名設計師規劃的空間布局，端的是藝術與時尚的結合，餐點菜單內容也經過精心挑選烹製，單憑餐點的美味程度就足以讓許多人趨之若鶩的前來。
但能出席這般餐會的人們通常不把心思放在佳餚上，畢竟周圍的賓客個個非富即貴，與之攀談結交才是這種社交場的實際目的。
拜爾剛應付完幾個青年才俊的寒暄，繃著臉到自助餐桌旁拿點食物墊墊胃。方才談話對象中有兩個家裡是搞PI干擾設備的，追著他旁敲側擊想挖點研究所的技術，把拜爾煩的不行，左劈右擋把自己的工作內容守得嚴嚴實實，好不容易才讓他們訕訕離去。
離開餐桌前，拜爾順手從AI服務生托盤上捎來一杯莫希托，踱步到遠離宴會中心的一張高腳桌旁慢慢喝，渾身上下散發著無事勿擾的氣場，雖然搭上他因倦意而臭著的臉，看起來比較像在說「沒事就滾」。
扯了扯領帶，他忍不住側過臉打個哈欠。倒不是想故意在正式場合失禮，最近他手邊有個準備收尾的實驗項目，從前天就開始盯著幾個反應進度，熬了兩天沒睡，直到今天中午才交接給助手幫忙，就為了參加現在這個自己也不知道哪個活動方主辦的募資晚宴，離開實驗室前還匆匆趕回住處，套了件西裝抓了下髮型，好歹把自己整出個人樣才過來。
雖然出門前幫自己打了一針精力針，但精神上的疲憊還是慢慢追趕上來，他現在只想滾回自己的床上睡個七天八夜。
可能是表情太過凶狠，一時間倒也沒有人再來打擾他。但好景不常，一位相貌望過去與拜爾年紀相仿，穿著挺拔的青年端著香檳朝他走來，還送來一句帶著揶揄的問候：「呦，稀客！真難得能在這種場合見到你。」
拜爾抬眸捨給他一個眼神，卻沒怎麼嫌棄來人，慢吞吞答道：「聽說威爾遜有人要來，我伯父讓我來跟對方混個臉熟。」
「威爾遜？」青年有些意外。拜爾提到的威爾遜家是A國頗有聲望的大企業，公司跨足很多地方，工業上外貿上都能看見他們的蹤跡。而這幾年更有消息傳出，這個腳很長的野心家打算擴增勢力到PI醫療方面投資，或許是看中了PI產業越發膨脹的商機。
「我爸這麼關注他們，怎麼我反而沒收到通知？」他納悶道。青年名字叫作范洋，和拜爾是同大學畢業的朋友。在這個城市的醫療網中，范家也算是叫得出名的集團了，而對於領域裡即將加入的新同業，他們的消息自然跟蹤得緊。
「可能覺得這種好吃好玩的不用提你都會來吧，看來范先生對自己兒子的了解頗精準。」
「……」范洋咳了聲，試著延續話題，「那您家伯父就是對姪子還不夠了解，社交場合讓你姊甚至你哥來不是更適合嗎？」說到這頓了頓，想起這陣子看到的新聞，脫口而出：「唉呦！還是因為p市PI值異常的事情，他們抽不開身？」a市與p市離不遠，彼此的人員調動稀鬆平常。
「承你吉言，」拜爾神色複雜地又看了他一眼，「兩位前天就因為這件事被調去加班支援，到現在都還沒結束呢。」
范洋：「……」他怎麼覺得對方的語氣像在說自己是烏鴉嘴呢？
「不是，你今天是吞了炸藥還是怎麼？說一句炸一句的。」他舉手投降，不跟莫名其妙滿身刺的朋友爭口舌。「看你這張臉，昨晚沒睡好啊？」
「何止沒睡好，我實驗緊要關頭呢，兩天沒闔眼了。」聽到對方提睡眠，拜爾繃著的臉差點沒垮下來，沒好氣抱怨著。
范洋嘖嘖出聲，對這種慢性自殺的工作態度不置可否：「研究所這麼過勞啊？沒事，你以後身體哪出問題來我家醫院，我讓你折扣……晚上好──葉因斯納小姐。」正胡言亂語時，目光察覺有人正朝他們走來，范洋轉而朝對方打了招呼。
「晚上好，范先生。」梅蒂面帶笑容地朝對方點頭致意，她今天穿了件酒紅色長袖洋裝，裙長及膝，款式得體又不失優雅。隨後她將目光移回拜爾身上──這位近期生活品質堪憂的青梅竹馬──從剛才旁聽到的聊天片段猜想這人一定又一股腦埋在實驗裡，無奈道：「你實驗室不是有助手嗎？讓他多點參與感好不好？」其實梅蒂也不是愛嘮叨的個性，但每次見到拜爾對研究喪心病狂的瘋樣，彷彿沒人唸他就可以一路拼命直接在實驗室裡幹到長眠似的。
被嘮叨習慣的拜爾只能摸摸鼻子，隨口敷衍：「死不了，范說去他那有折扣呢。」
躺槍的范洋：「……」
頂著梅蒂轉過來的眼神，范洋覺得不能再讓拜爾開口了，趕緊轉移話題；「威爾遜家的人呢？怎麼沒見到人啊？拜爾你消息是不是有錯啊？」
這話倒是說回重點了，拜爾聞言皺了皺眉，也有些不解，照理說自己大伯告知的資訊不會出錯，現在餐會都差不多要近尾聲人還沒出現，那只能是威爾遜有事臨時缺席了。
還沒等他進一步推想，梅蒂就用有點意外的目光看著他，說：「威爾遜女士的孫子的確有說過要出席，但剛才我和主辦人說話時，見他接了通電話，說是那位先生突然有工作抽不開身，無法到場。」這次餐會的主辦方是葉因斯納財團的重點投資對象，直到剛才梅蒂都還在主辦的社交群裡交流著，比兩個人都更早知道威爾遜的事情。
「兩位伯父知道消息挺正常，但他們居然會告訴你？我以為會先通知艾薇姊？」畢竟薩伊姆這一輩的外交門面只有拜爾的大姊撐得起來，另一位大哥或是拜爾都是直接被剃除在外的。梅蒂體貼地省略後面的原因沒說出口，但言下之意差不多在說讓你來交流是來砸場嗎？
范洋：「……」
拜爾：「……」
雖然自己前不久也說過同樣的話，但直覺這次還是自己要遭殃的范洋搶在砲火打來前解釋了：「艾薇小姐和洛倫佐先生有工作呢！新聞不是說隔壁PI值異常嗎？人太優秀被調去支援了。」
「噢，說的是p市那個事啊，維持秩序辛苦了，你回頭幫我向兩位問聲好。」梅蒂理解地安慰一聲，倒也沒察覺被搶話的拜爾有什麼異常。而提到新聞事件，她又想起什麼，向兩人道：「不過這也真是無端多出來的工作，我聽有個住p市的朋友說，這幾天其實也沒發生特別嚴重的大事，C級警戒都沒多發幾個，倒是有幾則居民聽到新聞過於慌張而誤傷的事件。」說著她頓了頓，對拜爾問道：「關於PI值異常的事，你應該比我了解更多吧？你父親或是洛倫佐先生沒說什麼嗎？」
拜爾父親和大哥同樣在管理局工作，的確比新聞上的消息了解得深入，不過這事也沒有太多內幕可以講，「差不多就是新聞上說的那樣了，目前找不到異常原因，初步猜測是CS系統出問題，但也不好關掉裝置檢查，只能這麼耗著，同時讓特殊防制部門再多巡幾趟以人工實地檢測PI值有沒有何處特別高。」其實研究所也有些人為此到p市出差，但主要是工程部門的活，沒藥理部門什麼事。
「不過畢竟離這裡沒多遠，我爸讓我自己多注意，可能這幾天把槍隨身帶著吧。」說到這裡，他想起自己那把雷管槍還在身體裡呢，這幾天碰不到什麼人，倒要請梅蒂幫自己拿出來：「妳明後天有空嗎？幫我拔個心靈體我請妳吃飯。」
「欸欸我幫你啊！現在不能動手嗎？我還沒幫人取過呢。」范洋饒有興趣地想要自薦。
「我槍套沒帶，你要我現在拔出來放哪？你頭上嗎？」拜爾沒好氣地甩給好事精一個白眼，「再說你夠不夠格還不知道呢。」
「哇，你這是赤裸裸地說我不是朋友啊。」范洋不滿道，這幾年的朋友信任關係說翻就翻。
另一邊梅蒂點點頭，這點小事都算不上叫幫忙。「餐會結束再約時間吧。」她低頭戳出個人終端的懸浮頁面，看了眼時間，順口道：「不過你都來了，多認識些人也不錯，這次邀請對象大多與我們平輩，相處起來不需太拘謹，我看過名單有幾位熟悉藥劑開發的，需要我幫你們介紹嗎？」說著她用眼神示意了不遠處的幾個男女賓客。
「嗯，別忙，那幾個剛才說過話了。」順著梅蒂的指示看過去，回憶一下和他們都談了些什麼，拜爾語氣乾巴巴地說：「我還是把名字都記著，回頭讓我姊再跟他們認識一次吧。」
「……」梅蒂的眼神有些恨鐵不成鋼。
范洋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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