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跟隨布雷姆身後登船，這大概是葛伯特第一次接觸到如此多凡派爾與人類，黑髮男人內心充滿不安，表現在臉上也僅是將眉蹙更緊。

引領他們抵達碼頭的是對人類來說過腥的氣息，他不陌生，卻在路途上深刻感覺到自己真的對某些凡派爾而言，「只是件糧食」。葛伯特自認已習慣被當成糧食，但實際遭遇同族被分屍，內臟碎片成為領路指標，他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或許作為「糧食」，他更傾向自己是布雷姆專屬的食糧，而非其他凡派爾的食物。
思及此，他下意識握緊大衣口袋的香水瓶，那大概是未來兩個月他唯一可靠的武器了。

他們被分配到的鑰匙是屬於下層平民房間，雖說是平民房，容納兩個人也算足夠寬敞，甚至還有一張單人加大的沙發，與一個小衣櫥，可以擺放他們的行李。
沒有對外窗的房間是有些悶，許是因為靠近下層，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也特別響亮，葛伯特環顧房間，沒來由對陰暗艙房感到安心。
總覺得這樣還蠻好的。

尋著那些「路標」，他們登船到取得鑰匙，布雷姆難得一言不發，從微皺的眉頭可以看出他對這種拐彎抹角的做法不是很認同，不過說到底也不是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事情──在葛伯特替他打開房門後，布雷姆的心情就好了一半。

「有點小，不過還算湊合吧。」
進門後習慣性將外套塞到葛伯特手裡，少爺邁步在房間內晃了一圈，最後在樸素的絨布沙發坐下，
「啊、床只有一張。」

自然地接過外套掛好，葛伯特將少爺怕皺衣物一件件整齊收入衣櫃。
「正常的，畢竟是低等艙房。床就給你睡。」
小歸小，但沙發旁也還有個茶几，整體佈置也算得上典雅。黑髮男人整理完行李，便開始確認房內有哪些物品是他們可以使用的。

布雷姆應了一聲，整個人半躺在沙發椅上，視線跟著在房內忙東忙西的男人轉。
「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分配房間的……抽籤？」

「或許？」
摸出簡樸水壺與水杯還算讓葛伯特滿意，至少他有個杯子可以供血給布雷姆；不過一路到客艙有經過部分公共區域，整個郵輪原本應該是供應給普通人類，他或許能找到一些食物？
邊想邊打量房間，只有搖曳油燈明亮他的視線，熟悉的陰暗令他想起宅邸設計。葛伯特最後目光落在布雷姆身上，「這樣說來，也不知道少爺的籤運該說好、或不好……」

「這種破房間，當然是壞透了。」
布雷姆站了起來雙手環胸，有那麼點抱怨的意思，這房間雖然給兩個人活動綽綽有餘，但跟自己老家比起來，空間甚至比僕人房都還要小。

「哇喔，這床也好硬。」
他改坐到床上時發出了感嘆，不過聽上去像是新奇大於不滿意，之後還一手掀起了床單床墊查看。

「而且你還得睡兩個月。」
沒有說出這樣的房間頗有安全感，葛伯特看著布雷姆像大孩子似地摸東摸西，「多睡幾天應該就會習慣了。要幫你多找幾條棉被嗎？」

「那我們去逛逛吧，看看別的房間有什麼。」
這麼小的房間他一下就看膩了，拋下被掀開的被單，布雷姆走到門口笑得賊兮兮的，「你也還缺一套寢具。」

回頭看看房間，或許稍微挪移位置還夠他睡地板……嗎？
「好的。」葛伯特聳聳肩，跟著布雷姆離開房間。

平民層走廊約莫兩名成人並肩寬度，為了避免擋到其他乘客，加上習慣，葛伯特自然走在少爺身後。由於還在登船期間，陸陸續續可以看到其他凡派爾帶著人類進出，意外也有單獨行動的人類，靠在走廊與樓梯轉角。
黑髮男人目光不敢多作停留，半垂視線緊盯自己所屬凡派爾的後腦勺，沉默移動。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狹長的通道，兩邊左右相對的客房不是上鎖就是已經有人入住，走過一整排客房，最後他們才在走廊底端找到一間存放乾淨毛巾、床單等備品的小小暗房，布雷姆指揮葛伯特，甚至自己也抱了明顯遠超過需要量的被子與枕頭回去，一股腦全堆到小小的床鋪上。

一陣忙活後，看著跟在家裡那張大床相似的布置，他滿意地點點頭。
「那你要睡……」
布雷姆掃了沙發一眼，直覺那看起來就不是很舒適。
「唔、說起來我們睡覺的時間一半是錯開的，我不在的話，你睡床也是可以。」

葛伯特看了一眼那張床，點點頭。
「知道了，謝謝你，少爺。」
但重疊的時間他還是睡沙發或地板吧。

「……少爺還有想去哪轉轉嗎？」雖然他想去廚房找看看有沒有食物，但一想到離開房間全是陌生人，葛伯特還是有點抗拒。
等過兩三天習慣之後，再獨自行動吧。

「不知道诶，隨便走走看看吧。」
當作熟悉環境也好。
這麼說布雷姆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尋著一開始下來的路找到返回上層甲板的樓梯。

脫離他們原本那個區域之後，走廊明顯開闊許多，視線所及無論是壁緣的裝飾或照明的燈盞都忽然講究起來，精緻的雕花彎彎繞繞，給人感覺就是完全不同兩個世界。

途中他們經過一間彩色玻璃窗圍起的空間，布雷姆停下腳步，
「除了我們那區，其他地方倒是挺漂亮的。」

似乎也是習慣葛伯特走在斜後方，他沒有回頭自顧說著，探頭進去時，眼罩的黑色繫帶夾在他淡金髮絲間晃蕩很是顯眼。

「宴會廳。」他退出來語氣愉快地表示。

「說不定過幾天，就會有凡派爾在這辦宴會。」葛伯特打量精美玻璃，說出猜測。雖然他對於宴會的知識泰半來自書籍，而非實際參與。

廚房不知道會在什麼方向……
他們偶爾會與其他船客擦肩而過，有像他們一樣兩人一組、亦有形單影隻的凡派爾或人類，但卻沒有半個服務生。
原本的服務生都被趕下船了？
這樣不知道船長室是誰在開船？

「那得趕緊找個舞伴才行了。」
凡派爾揚起手勢在空中劃過完美弧度，彎身行禮。

「你呢？你在找什麼？」
玩笑過後布雷姆稍稍收起臉上的笑，還記得關心明顯心神不寧的同伴，「有想去的地方嗎？」

舞伴。
看著少爺優雅姿態，葛伯特下意識浮現少爺牽著未知貴族少女一齊開心跳舞的模樣，黑髮男人愣一拍，才搖搖頭甩開畫面。
少爺也不是初次參與宴會了。

聽到詢問，人類立刻答上。
「我想去廚房和餐廳。」

布雷姆一臉恍然像是終於想起這件事，畢竟他沒有那方面的需求。
「餐廳應該不難找，廚房的話……會有廚師在吧，你要自己做？」

「應該沒有廚師……我想。」
回想空無一人的公共區域，葛伯特對於廚師的存在不抱太大希望，輕輕搖搖頭。
「這裡好像沒有服務生了。」

「沒有……？」
他愣了一下，這才慢慢回想從上船到剛才……他們到處走來走去似乎還真的都沒有見到任何工作人員打扮的人。

「那這船怎麼搭？」
他現在的樣子就像是站在一道門前，奇怪著沒有人幫他開門要怎麼過去。

「不知道。」
語氣無奈，葛伯特看起來比布雷姆更茫然，「可能有凡派爾在負責、或是發邀請函的人解決了這個問題。」
但就算跑去船長室八成也進不去。
不如說這個問題沒道理邀請人會忽視，應該沒關係吧？

「走吧？去廚房。」

「開船？誰開都可以啦……不過沒有服務人員的話很不方便诶。」
金髮的少爺重新邁開腳步，嘴上還在碎碎念，在意的地方卻有點偏差。

這次他位置換到葛伯特的側邊，作為要對方帶路的表示，廚房什麼的會在什麼地方他可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對郵輪構造一知半解，葛伯特發現少爺並不想領路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探索。
所幸指標顯眼而貼心，他們順利找到能容納多人的大餐廳，甚至在地圖上發現郵輪也附設酒吧和圖書室。

餐廳佈置華美，木桌鋪上白巾，椅墊柔軟，一旁還擺著鋼琴，理應配備的琴師並不存在，只有樂器孤伶伶一臺。
葛伯特稍微環視，倒覺得和維卡家有幾分相似。貴族大概都喜歡這種擺設吧。
連模糊印象裡的「家」好像也有這種場所，只是小上許多。

但他暫時用不上這裡。

廚房……廚房……
黑髮男人尋著標示，找到打理得一塵不染的廚房。
「……好大。」而且設備好新。

還在外面流連的布雷姆晚了一些才踏進廚房。
不得不承認這裡與他印象中的廚房差異頗大，不鏽鋼鑄造的料理台光可鑑人，好幾排不同的作業區分隔清楚，且空間大小不亞於外面用餐的區域，加上此時一個人都沒有，更顯得空曠。

布雷姆越過葛伯特，沿著牆邊逛了大半圈，摸上一道特別厚重的門打開，原本以為會通往其他地方，沒想到冷氣漫了出來，探頭進去發現似乎是儲藏食材的地方。

「看來吃的應該不愁了。」
他回頭要葛伯特也來瞧瞧。

聽聞布雷姆的呼喚而靠近，大型冷藏庫的儲量豐富、品項多樣，完全適合長途旅行的設計。
「好多。」
有他能辨別的肉品，也有他初見的植物，甚至一些稀奇調味料都有備足。
只是部份食材要怎麼烹調，如果圖書室有食譜的話就好了。

「拿走一點應該沒問題？」黑髮男人不甚肯定，求助似的看向凡派爾。

「我想從樹林摘走幾片樹葉不會有人發現的。」
布雷姆聳肩，「再說如果真的沒工作人員，想吃就得自己煮了。」

他到裡面轉了一圈，出來後又在旁邊發現一間儲放乾料的房間，還有放肉品的冷凍室。

「你餓了？現在要煮？」
他走回來問。

「不，睡醒再吃。」
葛伯特搖搖頭，他上船前才嗑了一條腌肉乾，夠飽了。
「少爺還有想去哪嗎？」
既然知道食物在哪，他對這趟旅行至少安一半的心。不愁吃睡總是讓人感到放心多了。

布雷姆開口，回答卻被汽笛聲蓋過。
他想起神秘來信上寫的──開往新世界的船，午夜準時起航。

「我們上甲板看吧。」
感覺到腳下的地板傳來震動，布雷姆難掩興奮。

「嗯。」
宣告啟航的鳴笛與震盪腳底的搖晃，葛伯特難掩情緒，藍眸或多或少起了波濤。

真的要出發了，海上漂流的兩個月。

隨布雷姆踏上甲板，也不少人聚集在附近，葛伯特眺望越來越遠的大陸，還是有點不真實感。
不會再回來了吧，故鄉。

隨著遠方的燈火漸漸被黑暗吞沒，啟航的興奮感過去之後，布雷姆轉過身背對大海享受海風，半身倚靠在金屬欄杆上，對拋在背後的東西似乎沒有留戀。

要說離家他也是第一次，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守了那麼多年的宅子，因為一封來路不明的邀請信拋下一切說走就走，照理來說應該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他現在卻沒什麼感覺。

凡派爾抬頭仰望夜空，視線一轉落在身旁安靜的男人，甲板上為數不多的燈火點亮了他的輪廓。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只有自己和他，只要在一起無論哪裡都是一樣的吧。

背對舊陸的布雷姆看起來瀟灑，感覺到視線，葛伯特自然將目光迎上。
漆黑中那雙眸因為燈光而閃爍著不同光彩，綠或紅，卻是一直以來的始終如一。

偶爾他會因為布雷姆的外表忘記其實眼前的凡派爾還多長他幾歲，少爺才是真的看著他長大的那個人。

……也是，比起那裡，眼前的這個更需要他珍惜吧。

所以不需要再回頭了，沒有好感嘆的。

—————

都要week3了還在發week1的遲刻組報到！

到時候week2跟3一起解決了吧 (可以再混一點

BV_GtD:
搞不好真的能串在一起（不你振作#

去撿鑰匙除非塞其他自己的劇情不然可能會究級短 但還沒想到要寫啥

BV_GtD:
一個混更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