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假日，佛洛斯毫不猶豫地睡了個飽。
原先就能睡上許久的他硬是睡到渾身僵硬才勉為其難地爬下床，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稍微醒神，阻止自己朝樓梯往下摔去。他揉著睡亂的頭髮，坐在階梯上還有些恍神。

待腦袋清醒後才緩緩下了階梯進行盥洗，當他再一次回到桌前的時候，才發現門邊的字條。他看著上頭的留言，又看向現在的時間，嗯——兩點。

雖然繼續拗著脾氣不去也可以，但無故放別人鴿子也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也罷，他就換上一身外出服，不疾不徐地朝字條上說的圖書館前進，記得是在城裡的某條街旁。

抵達的時候時間也差不多來到兩點半，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沒有很任性。
至少沒拖到三點才來。

手錶的指針停在了十二和二，持續走動的秒針滴答滴答響……

尤里西斯抬頭看了看四周，叫賣聲此起彼落、人潮只增不減，仍然不見那對熟悉的長耳朵。
他老早就知道那孩子的性格，些許要等上幾個小時也說不定，但他並不討厭等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無非是將特意為對方買的零食交付予人。

長吁一口氣，他乾脆閉上眼睛打起盹。
午後的太陽有些耀眼，人群吵雜、空氣悶熱，偶爾有幾位女性上前搭話，偶爾被長者問東問西，他顯然並不是那麼中意這樣的地方，既不能午睡、有趣的事情更是一個都沒有。

正當那不失禮貌的微笑即將垮台的同時，餘光撇見一個少年踏著慵懶散漫的步伐朝這裡走來──
他的眼神似乎恢復了光采：「兔比。」

拎起紙袋，他打發掉前來打擾自己的人們並走向佛洛斯，「幸好你來了，哇好高興──午安，我們先找家店喝點東西吧？」興致勃勃的語氣與方才對待他人的敷衍相比，截然不同。

一起床就來到熱鬧的街果然不是個好選擇，他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無起伏的面容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到來而有所改變，佛洛斯甚至稍稍皺起眉頭，四周吵鬧的聲響讓他很想回頭繼續窩進棉被裡。

「安靜的。」
最好還是有午餐的地方，怎麼說他都是空腹來的。

但是下午茶也不錯......嘛總之只要有熱量能夠攝取就好，低血壓加上糖分缺乏讓他的耐心不怎麼好。擱下答案後他就這麼杵在原地，顯然是要對方帶頭前進。
他默默地打了個呵欠。

「嗯、安靜的，還要有好吃的東西。」尤里西斯笑著回應，心裡也猜到對方大概是空腹前來，畢竟在休息日睡到直接跳過早餐午餐是這兔子的壞習慣。
他自然而然地牽起看來有些倦怠的人，逕直前往早已調查過的店面。

領著佛洛斯來到飄著麵包香的櫥窗前，琳瑯滿目的甜食整齊地排列於架上，置於門口的看板寫著今日推薦的餐點，站在門口的店員笑得和藹可親，並沒有特意上前招攬客人。
打開門、叮鈴一響，店裡的客人不多，只聽得見冰塊撞擊玻璃杯的細微聲響。
挑了個遠離陽光的位置坐下，他笑瞇瞇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兔子，絲毫沒有要打開菜單的意思。

「這家店有很多你喜歡的那種，嗯──像是用砂糖堆出來的甜品？」瀰漫在空氣裡的甜味讓他忍不住抹了抹鼻子，「你慢慢挑哦。」

撲鼻而來的香氛讓他心情稍微好了些。佛洛斯四處瞧了瞧，這樣精緻的店面在帕頓裡並沒有太多——基本上他所居住的地方就沒有。
感覺還挺新鮮的，他就當了十秒鐘的好奇寶寶，接著將重點挪到面前的菜單。

學校裡的食堂食物就已經很好吃了，亞蘭緹斯境內的餐點應該也有一定的品質......雖然他的嘴原先就不怎麼挑。將菜單從頭翻到尾，接著又從尾翻到頭，最後的頁面停留在精緻漂亮的點心上。

「雞肉鮪魚三明治、蜂蜜牛奶、巧克力蛋糕。」
雖然他也想吃點魔獸的燒肉串，但這個時間喝下午茶的心情更勝於吃點正餐。逕自念了一串餐點名後他把菜單往對方的方向推，言下之意——你去點餐。

尤里西斯饒富興味地觀察著對邊的人，從四處張望到專心研究菜單，原先無精打采的銀灰眸子總算是恢復了光彩，翻閱菜單的程度簡直是要將上頭的文字背下來那般認真。
像小動物一樣……唔，說起來本來就是兔子呢。

「雞肉鮪魚三明治、蜂蜜牛奶、巧克力蛋糕。」他不急不徐地復誦了一次，拿過菜單打開了飲品那一頁，瀏覽了緊緊數秒便闔上。
他隨後站起身走向櫃檯，「不好意思，我要點單。雞肉鮪魚三明治，巧克力蛋糕，蜂蜜牛奶，拿鐵。」
若是有觀察青梅竹馬比賽，尤里西斯大概有奪冠的本事。

迅速完成了點單後，尤里西斯帶著笑容回到座位。

「兔比，我今天是來跟你道歉的。」不擅於拐彎抹角的他直奔重點，少見地緊張了起來，「那個啊，在帕頓的時候，沒來得及聊一聊你就離開了……」
其實他已經不太記得吵架的過程，倒是那皺起眉、咋舌的模樣歷歷在目，對方甚至少見地出聲罵了白癡。

「對不起呢。」他將裝著零食堆的袋子遞到佛洛斯面前，收起笑容的模樣分外嚴肅，「即使覺得離開帕頓對你最好，也要顧慮你的心情才是，抱歉。」

坐在位置上的他時不時地瞅向櫃檯，似乎是在期待自己的餐點端上，可能是以往沒什麼機會來到這種地方的緣故，畢竟他的父母只有在需要慶祝的時候會抓著大家一起出門吃飯。

看似漫不經心的他其實有將對方所說的話聽進去，佛洛斯一聲不吭地收回視線，在看了眼前的零食後他才望向對方。老實說當初是為了什麼鬧不愉快他也忘了，畢竟也來到亞蘭緹斯也已經兩個月。
雖然生氣或是不滿的情緒老早就沒了，可這些零食他還是會收下的。

「我忘記那時候為什麼生氣了，所以就當作沒事吧。」毫不掩飾地說出心裡所想，佛洛斯將桌上的零食收下後放到一旁的椅子，「但是吃的我會收下。」
真好，在亞蘭緹斯的話他就不會被母親嘮叨了。

「嗯。」他簡短答道，笑容掛回臉上。
對方沒有繼續生氣便是最好了，畢竟這般謝罪的方法也是請教家人學來的，他也不清楚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除了家人以外的族人也不過是族人而已，尤里西斯一直以來都是來者不拒、去者不留……能夠體會第一次的「爭吵並和好」著實相當珍貴。

喀鏘。
被端來的托盤放置著細長的玻璃杯與圓潤的馬克杯，沁涼的冰塊在牛奶裡載浮載沉，甜膩的蜂蜜味混著淡淡的咖啡香，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飲料便已經被服務生放上桌。

稍微攪動了浮著奶泡的飲品，他開啟了下一個話題：「吶，兔比有好好熟悉過亞蘭提斯了嗎？還習慣老師跟同學嗎？」
不知不覺，兩個月就過去了呢。

「沒什麼問題。」他拿起銀匙，把牛奶裡的冰塊一顆顆撈了出來，「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沒有什麼人際關係需要煩惱。」

即使沒了冰塊也依舊帶有足夠的冷度，佛洛斯端起杯身啜了幾口，讓甜膩的香味充斥口中。也不曉得是不是父親的訓練相較嚴格，學校的課程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輕鬆，進度掐的正好，不至於太累卻也不是充滿餘裕。

硬要說的話就是任務之類的事情還挺有趣的，分秒必爭的戰鬥可以激發獸人族的野性，他並不討厭。
「而且首領也在這裡，家人大概會很得意吧，在這種地方學習。」他聳聳肩，「你應該適應得很好？」

「適應……嗎？」拉花的圖案差不多被攪散了，他小心翼翼地啜飲一口。
「大概吧，沒什麼特別不如意的。」嘴上說得輕描淡寫，事實也的確如此，唯一讓他有些中意的不外乎是這裡的種族多元性，除此以外都稀鬆平常。

訓練、複習、任務、課業……他並不討厭這樣規規矩矩的日常，單調但過得輕鬆便相當值得了。若要說起慾望，大概是拜見那些立於頂端的強者，甚至是在那之上的神族——啊啊，這也許是獸人族的野性也說不定，渴望狩獵、佔有、爬上頂端。

撲鼻而來的香味打散了飄著血腥味的思緒，美觀的雞肉鮪魚三明治不知不覺也被端上桌。
尤里西斯再次露出了笑容：「說起來，首領大人真的很厲害呢。」凝視著杯中倒影，他瞇起了眼，「不受限於種族差異的首領大人，完全無視於所謂的食物鏈，非常令人尊敬。」
肉食也好草食也好，想必任何人對首領都心悅臣服。

「所以他才是首領吧。」
佛洛斯語氣平穩地說，此時的他正猶豫三明治應該直接用手還是叉子......還是用叉子吧，他懶得用髒手。拿起銀叉硬是將三明治戳成一口的份量後納入口中，感受到進食的愉悅後他才繼續開口。

「家裡說過獸人族在統一之前亂得不得了，能統一也算很強了吧。」回憶起獸人族首領的面容，他頓了會，「雖然不知道丹大人是哪一族的人，看外表跟狼倒是滿像的。」

記憶中首領自登位後就馬不停蹄地處理內政，再加上曾解決過豹族兇殘的武力鎮壓問題，好像沒有太多對丹大人的疑問出現。現在回想也滿神奇的，明明獸人族裡也有很多喜歡胡言亂語的老獸人。

「是呢。」尤里西斯再次喝了口拿鐵，在腦中描繪那人的模樣。
犬科的耳朵、蓬鬆的長尾巴，總是掛著游刃有餘的笑容，一字一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這就是令我們自傲的首領。

他撐著下巴，在欣賞小兔子進食的模樣同時開口：「兔比也變得更堅強了。」
對此有些感慨的他只是笑了笑，明明眼前的竹馬總是想要躲掉各式各樣的訓練，如今也好好成長了呀。

說起來，聊到首領的時候，少話的兔比似乎也侃侃而談──呣，這也難怪，畢竟首領擁有王的氣度、強者的實力，實在是很有魅力？
他乾脆任由話題發展下去，「我們來打賭看看丹大人是不是狼族的吧？」

佛洛斯沉默了會兒，最後才吐出自己的答案——
「不要。」
嚼著三明治的他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回答是不是潑人冷水，但沒有答案的賭他是不怎麼感興趣，既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贏，也不曉得獲得的答案是不是正確。

如果沒有答案的話不是很麻煩嗎？一個問題就懸在那裡。

「......如果丹大人想讓別人知道的話，我們應該也不會在這裡猜了吧，他也上位好久了。」
咬掉最後的三明治後將空盤推得遠遠的，佛洛斯接著把裝有巧克力蛋糕的盤子挪到自己面前。
「一定是因為不想講所以大家才不知道。」他戳起一口蛋糕，「沒有結果的賭我才不打。」

「哎──好吧。」尤里西斯倒是很快就釋懷了，似乎不怎麼放在心上。
雖然這一直都是一個謎，但正如對方所說、有沒有結論還是另一個問題，也許要等到未來的未來以後才會有答案說不定？
以後若有機會與丹大人聊聊這件事就好了，嗯、有機會的話。

「你看來真的餓了。」他這才發現已經被清空的盤子以及正在被消滅的蛋糕，「看來合你的胃口，太好了。」
低頭看了看已經見底的杯子，又將視線放回佛洛斯的吃相，「吃太多的話晚餐會吃不下的哦，三餐不正常的話會長不高。」
他悠悠地補上一句：「雖然我覺得身高維持這樣就很好了呢。」

佛洛斯瞅了對方一眼，蠻不在乎地咬下蛋糕。
苦甜適中的可可味沖掉嘴裡原有的鹹膩感，他每吃下幾口就配上一點牛奶，整體上還挺有幸福的感覺，果然甜食都是些好東西。

「一個三明治跟蛋糕很多嗎？」
先不論獸人族的食量是不是比其他種族來的大，佛洛斯可不認為自己吃的很多，他所點的餐點分明是正常人不分男女都吃的完的份量。
「別把我當成小鬼。」他不著痕跡地吐了口氣，「長不長的高也無所謂，矮一點在行動上也比較敏捷。」

這麼說著的佛洛斯語氣平穩，毫無起伏的面容似乎不帶一絲不悅，雖然話中的反駁之意十足明顯。即使他不會跟對方計較，也不介意別人像對待小動物一樣的陪伴他，但，這也不代表他想聽別人的嘮叨。

「並沒有把你當作小鬼。」尤里西斯輕聲否定了，但也沒有為自己的言論做出下一個解釋，「一直都沒有呦，兔比。」
有那麼一瞬、笑容似乎消失無蹤。

「──而且說起來你也還在發育期呀、抱歉抱歉，多吃點？」嘴角再次勾起好看的弧度，他抽了張面紙遞給對方，「可可粉沾到嘴角了哦，黑漆漆的。」
為避免對方認為自己幫忙的舉動就像是待他如孩子那般，尤里西斯並沒有上前幫忙擦拭染上粉末的嘴唇。
皺起的眉就像是種警告，而他的確不想毀了對方的好心情便住了嘴，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到下一件事情。

「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一間掛滿氣球的甜甜圈店？那裏最近似乎推出了新口味，甜甜的香氣吸引了很多人潮呢。」他有些慶幸自己有事先探險過大街，憑著那些甜味將某幾間店面的位置記了起來，即便自己並不喜歡那些複雜的味道，但對方喜歡就值得了。
「下次一起去吧？」

「甜甜圈店？」
他只將重點放在感興趣的地方。

佛洛斯沒幾口就把小小的一片蛋糕給吃進肚子裡，為了一緩口腔的苦甜他將剩餘的牛奶一飲而盡，姑且填過肚子的他心情好上許多，只是悠哉地抽出紙巾擦淨了嘴，沒跟對方計較先前的那些話。

「如果人沒有很多的話就去。」
雖然他喜歡甜食，但跟人擠人相比，他還是——嗯......嗯，他還是寧願一個人躲在樹上吃糖果。獸人族的聽力總是比較好一些，所以他不怎麼喜歡聲音雜亂的場所，尤其是充滿女孩子的地方。

這麼說著的他將視線挪往了其他客人所在之處。看似隨意的舉動在瞄見某對尖耳時停住，佛洛斯眨了眨眼，隨即將手中的紙巾摺好放在盤邊，姑且還算是個有禮的客人。

「那我要先走了，這個，謝了。」
提起身旁的零食在手中晃了晃，佛洛斯似乎對於對方會請客的這點毫無懸念。道過謝後他便頭也不回地起身離開，僅將對方留在原地。

「掰啦。」
他顯然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朝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手。
目的達到的瞬間、這一趟也就值得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看見了什麼，但那不足以吸引自己像個黏人的孩子跟上對方的腳步，僅僅確認過對方已經離開視線範圍才將視線收回。
將杯中的液體飲盡，他拿起桌上的帳單走向櫃台。
「我要結帳，謝謝。」
完成付錢找錢收錢等等繁瑣的動作後，他徑直走回住所。

嗯、禮物收下了，道歉結束了，總算是了結了一個糾結的心事。
他還是一樣，沒有變的模樣真是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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