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的時候,阿爾戈斯就知道自己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樣。
跟父母截然不同顏色的頭髮、眼睛、相貌,經常被周圍的孩子說著你好奇怪,但也不曾對此感到自卑。
並不是什麼會讓自己生活不便的不同,父母不曾對此琢磨過,朋友們也就只是提過一兩次,沒拿這個作為話題探討。
能探討什麼,他也不知道。
太過久遠,記憶模糊,他忘記自己原本出生的村莊叫什麼名字。現在在文獻地圖上也已經找不到曾有這麼一個村落。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也許對童年的他來說是這樣吧。
剛擁抱著妹妹出生的喜悅,隨後不久,村子便被人類的戰火波及。
儘管父母保護著他們,讓他帶著妹妹逃離那個地方,卻也自那次之後再也沒能見到父母活著的模樣。
戰爭,是為了奪取什麼,而因此,也會使人失去什麼。
他謹記著母親在世時,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要保護好妹妹,那孩子就拜託你了。」
然而自己卻連這點約定,和母親最後的約定,也沒能遵守。
為了紛爭,他帶著妹妹逃離到世界的角落,在隱密的森林中定居。
結識了仙子,熟悉了環境,憑著自己和仙子們的幫忙,打造了和妹妹能夠一起生活的屋子。
然而那孩子卻沒能看到自己精心打造的房子的模樣,從此下落不明。
「迷姻。」
青年道出了那個好久好久都沒有機會呼喚的名字,看著眼前對他的存在表示警戒的少女。
迷姻愣了一下,又立刻收回鬆散的情緒。
為什麼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除了蒼挈和恙生,以及少部分曾聽過自己名字的人類以外,知道自己名字的人應該不多。
而且,這附近的妖精村落,據她所知應該已經被人類的軍隊討伐,為什麼還有一個青年會在這裡。
殘活下來的人嗎?是打算來追擊、報仇,還是……。
腦袋快速的運轉著,但眼前的青年並沒有打算和她戰鬥的樣子。
也許因為自己也是妖精,所以不認為自己是敵人?
迷姻想了想,的確,知道自己跟人類軍隊有關的並不多,大部分的妖精可能都認為自己是友方吧。
迷姻收斂起赤裸的敵意,打量著眼前的青年。
阿爾戈斯仔仔細細的看著迷姻的樣子。紅色的頭髮、金色的眼睛,長長的耳朵。世界上紅髮金眼的妖精並不多,但也不排除有相似的可能。他曾經無數次揣測著妹妹如果還活著會是什麼樣子,沒有自己照顧有沒有遇到好心人被她呵護,又或是造遇到困難……。
每當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腦袋便開始害怕地不敢再往下想。
雖然內心直覺認定眼前的就是自己的妹妹,但直接下定論又哪以說服對方,突然跟眼前的人說自己是她的家人,任誰也不會相信吧。
但有一個地方是決定性的證據。
只是,能夠確認的那個部位,並不是容易露出來的地方。
雙方互相打量著,沒有任何人繼續交談。像是試圖打破這陣沉默,阿爾戈斯有些緊張的開口。
「那個時候你還小,所以應該不記得了……不過我想我是不會認錯的,妳是迷姻吧?」阿爾戈斯有些尷尬的說道,眼神也開始飄忽起來,像是對自己的愧疚感到心虛。
「我叫阿爾戈斯,是妳的哥哥……雖然現在可能不方便確認,但是妳自己應該會注意到,身上的某處有塊胎記,像是花一樣的記號……。」
話一說出口,只見少女的臉像是燒起來一般爬滿了紅色,立刻朝自己飛踢過來。
阿爾戈斯反射性地閃避開來,還摸不清對方為什麼要突然攻擊,對方卻激動地大喊。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種地方!你這傢伙!」
「所以說了、因為我是你的哥哥!」
迷姻跳起身,朝阿爾戈斯投出小刀,對方閃避開來,刀子紛紛落在樹幹上,但銀色的鋼絲卻在空中拉開細細的網,在阿爾戈斯閃躲時擦過而劃出血痕。
沒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學會了戰鬥的技巧。阿爾戈斯仍試著想說服對方,但眼前的少女卻不給自己機會,一直向自己投擲飛刀,在閃躲之時原本空曠的空間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知這種情報,但是你肯定是敵人吧!」
「我不想跟你戰鬥!迷姻!」
「別叫我的名字!」少女斥責道,此時卻從遠方的樹叢飛奔而來另一個影子,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峙。
「該撤退了,蒼挈大人說的。」長髮的少年不急不緩的說道,接著把視線從少女身上移到另一個在場的男人。
「……同伴?」
「不認識的傢伙!是敵人啦!笨蛋!」迷姻有些激動的說道,瞪視著阿爾戈斯。
「那、要打倒?」恙生歪了歪腦袋,頭上的尖耳微微抖動。
「……放著不管也沒事吧。」突然被這麼一問,少女一反剛才激烈的態勢,突然猶豫起來。「總之我們先回去吧!」
語畢,兩個人分別跳上樹幹離去。
「等、等等!迷姻!」阿爾戈斯剛想跳上樹幹跟過去,卻立刻迎面而來三把飛刀,朝自己的臉部射過來,他立刻轉動身體閃避開來。
「不要跟過來!」
少女的聲音大喊著,接著便再也看不見人影。
阿爾戈斯雖然想跟上去,卻也突然猶豫起來。
「你不追上去嗎?」目睹了一切的赫爾扎多說道,不解的問。
阿爾戈斯卻沉默不回應。
明明一直想尋找,明明一直想把她帶回來,想彌補過去的過錯。
然而真正見到了卻被拒絕,卻被攻擊。
對方是否因為自己沒把她照顧好而生氣、是否因此而憎恨著自己呢?
會學會那樣戰鬥的技巧,是否是因為走失之後過上辛苦的日子,不得已才學會的求生技巧呢。
那孩子在拒絕自己,阿爾戈斯不由得這麼想著。他握緊了拳,忍不住開始自責。
離開森林後,經過了一小段平原,再往前便是一片沙漠。
注意到迷姻的表情有些變化,恙生不解地向她搭話。
「發生什麼事了嗎?」
迷姻沉默了會,對方說的話自己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但突然遇到自己的親生家人什麼的……這樣的消息反而讓她不曉得怎麼消化。
確實自己是從還沒有記憶時就走丟了,原本以為世上自己的家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曾想過要去尋找。但是突然一個人站在面前,知道自己的事情,還說要跟自己相認……。
不對,現在的自己已經跟過去無關了,就算是有血緣的家人也……。
「沒什麼。」她說道,看到人類的軍隊停留在前方。
士兵們看到兩個人跑過來也紛紛讓開,蒼挈正跟剛襲擊完村子的將軍談話著。
她站到蒼挈身後停下腳步,談話似乎剛到一個段落,將軍看到蒼挈的兩個同伴也不過問,逕自帶領著自己的副將離去。
「休息一下,我們等等要尋找遺跡。」蒼挈指示著接下來的目標,並將地圖交給迷姻。
迷姻打開被繩子綁著的地圖,地圖的其中一塊被打了記號。
「遺跡?」沒有聽過這樣的消息,迷姻下意識地反問道。
「位於這龐大沙漠其中一處的地底。」
「地底嗎?那要怎麼找?」迷姻問道。夏島有一半以上是沙漠覆蓋的區域,遺跡又位於地底的話,對於究竟該從哪裡下去毫無頭緒。
「我知道大約的座標,跟著我就好了。」蒼挈說道,似乎不打算多做解釋,「避免人多礙事,我只會帶少部分的人一起走。」
迷姻點了點頭回應,開始研究起手上的地圖。
「去遺跡那邊是要做什麼呢?」
照理說位於地底的遺跡應該是不太會有人類或者妖精的,既然如此找遺跡跟原訂的目標也沒什麼關係吧?
原本還以為找到了寶物後就會直接返回帝國,自己實在是想不到在襲擊了妖精的村莊後又要去遺跡做什麼。
然而,蒼挈卻只是回答了兩個字,令人摸不清頭緒。
「抓蟲。」
在潛入帝國的那個夜晚,蒼切如計劃般地按殺了國王,然而卻出現異想不到的變數。
本來打算利用自己的能力讓所有人都將自己認成國王,但似乎沒有那個必要。
在深夜時潛入房中的,是國王年幼的女兒。
面對將自己父王殺死的刺客,那孩子只是純粹的露出了笑容,似乎對於自己的親人辭世不感到悲傷,也沒有會不會被滅口的害怕。
那孩子只是單純的,用如同成年人的口吻,和蒼挈提出的交易。
不如我們合作吧?
為了得到妖精至寶的那孩子想著,能夠成為戰力的夥伴是越多越好。
而後,在其手下前去春島奪取妖精至寶之時,蒼挈則率領另一批軍隊前往夏島奪取妖精的號角。
在得到了號角後,蒼挈託付將軍把號角先帶回王國當中,自己則打算令打起的戰爭籌備另一種武器。
「在這沙漠的某處,存在著一座遺跡。在遺跡的內部充斥著一種特有得蟲族。」
「那種蟲和妳身上寄宿的那傢伙一樣,能夠產出大量的魔力。」
「蟲族的名字叫作『寄魂蟲』。」
阿爾戈斯回到港口的城鎮,帝國的軍隊已經撤離此處,只留下城鎮自衛的士兵。
當他走進熟識得酒吧時,好友似乎正打算關門。
看見阿爾戈斯疲憊的表情,他為那人留下了一盞燈。
阿爾戈斯走到吧檯的位子坐下,黃金龍趴在桌上睡著了,只留下冰塊碰撞杯壁,清澈的酒液倒入杯中的水聲。
「嗯……十分不錯呢。」他說道,看著阿爾戈斯握著杯子卻一動也不動。「如果酒友能夠不是這樣難看的表情就更好了。」
空氣沉默了一會,隨著誰嘆了聲氣,話題又重新展開。
「她死了?」
「她死了?」
「……更糟。」
「哦……。」他頓了會,卻又忍不住接續。「她變成男的?」
「別逗我笑,方克。」阿爾戈斯說道,搖了搖杯中的酒液。「你說話的方式越來越像你爸了。」
「我想這就是家人吧,多多少少會影響彼此一些。」他看著阿爾戈斯喝下酒後,終於露出有些精神的表情。「就算她不認得你,但你們身上總有種不可抹滅的關聯,即使過去沒有任何記憶,從現在開始也無妨。」
阿爾戈斯露出了笑,心情似乎恢復了些。
「即使對她來說我可能沒有資格當她的家人,但對我來說,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就算是出自於我自己的自我滿足也好,我想彌補些什麼。」
「那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喝完這杯趕緊滾吧,我要打烊了。」
「……謝了,方克,幫我代話給你父親,最後一杯我很喜歡。」
既然迷姻現在跟著帝國的軍隊行動,那麼只要調查帝國的行進方向必定能找到迷姻。
那孩子為什麼會和人類一起,又為什麼會跟著軍隊一起行動,這些已經不是重點。
但是如果要讓那孩子奔赴戰場,自己說什麼也會阻止。
*--看著四周悽慘的景象,少年跪坐在曾經熟悉的地面上,房間的身處躺著一句屍體,那是早上還曾對他笑的親人,現在那副臉龐已經連坐出表情都辦不到了。
身後傳來了爆炸的聲音,少年回過頭,漆黑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為什麼?……連發出疑問的聲音都做不到,少年只是,無力的顫抖著。
深埋下的火種,在數百年後會再次爆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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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年底前又更新一波了 這章我卡了超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