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帶上《廓伊斯敦》的店門，亞克斯呼出一口白霧，將圍巾繞緊。

街上已看不到幾個行人，而主因全是為了趕在新年夜之前處理新書，而跟喬納森費了大把時間重整書櫃。
雖然晚歸並不是什麼大事，就怕那隻容易餓肚子的室友鬧起來拆了房間。

「唉……回去的路上買點什麼好了。」
思至此，他嘆口氣準備轉身回家，卻在捕捉到街角的人影時凝結般的止住動作。

——那是個長髮的男人。

佇立於街道最末端，身影在閃爍的街燈下明滅。
橫跨面頰的大片傷疤掩於淡金髮絲之下，厚重的毛料大衣卻隱藏不住那過於纖瘦的體型。
若不仔細看，恐怕不少人會誤認為寒夜裡的鬼魅吧。

「啊……呃……」青年沒來由退縮，卻因此引來了男人的視線。
「喔……？」

他抬起眉毛，語氣悠揚彷彿品味著一齣好劇。
最終男人裂開一道笑弧，吐出字句：

「皮坦尼亞。」

血液由心臟開始凍結，青年為那幾個音節而瞪大雙眼。
這是亞克斯頭一次無比確信自己認識這個陌生人。

「你、你……不……」明明無人扼住他的喉嚨，卻道不出像樣的字句。

「還活著啊？還平凡的過起人生來了啊？」男人說，紫色的瞳孔中毫無笑意。
「真令我噁心。」

惡意，強烈的惡意衝向腦部，亞克斯感到一陣暈眩的頭痛。
他緊抓民宅一側的金屬柵欄以支撐身體。

食物、血、肉、疼痛、疼痛
左腕下的傷疤隱隱作痛。

男人、屍體、獠牙、血
視野逐漸染上鮮紅。

「不、不、不、不、……………不要是你……拜託……不要是你………」
亞克斯發出毫無意義的哀求，眼看男人輕鬆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你還能帶給我什麼樂趣？皮坦尼亞。」
他笑，纖長的指尖伸向青年——

「喂。」
身後響起一個低沈不悅的嗓音，制止了吸血鬼的動作。

轉過頭去，那熟悉的臉讓亞克斯終於由恐懼的禁錮中恢復神智：「喬納森……」
「你在對別人家的員工做什麼？看不出來他很討厭你嗎？」帶上獵槍的老人朝青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到自己身邊。

沒給人選擇權利，吸血鬼將手按上亞克斯的肩膀，力度雖微，卻傳達出不准妄動的訊息。
「你是這段時間飼養他的人類嗎？」有別於兩人的恐懼與慍怒，長髮吸血鬼一派輕鬆的問。

「你就是把他變成吸血鬼的兇手嗎？」喬納森舉起槍枝，對準男子。
「回答我……你殺了伍德一家嗎？」

「事到如今還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吸血鬼無趣的撇開視線，但片刻之後，他突然笑了出聲。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眼裡閃動著瘋狂，他猛力掐住亞克斯的脖子。
「你，全忘掉了！」

「咳、！」亞克斯確實失去了記憶，這一年半來也不曾有過恢復的跡象。
但此刻他腦內卻在瘋狂叫囂，叫囂著不願被撈出沈積淤泥。

「要不要我來幫你回憶一下？關於你是如何殺死那些人類的。」
吸血鬼的話語是把銳利鑰匙，貫入緊鎖的記憶門扉，搗出污濁鮮血，恣意橫流。

「第一次是個老女人。」
——名為烏塔莎・佳娜的獨居老婦人。

「你用她替你煮料理的鍋子，砸爛了她的腦袋。」
——放進烤爐裡，焦了。

「第二次是個孩子。」
——喜歡糖果的湯米。

「你用湯匙把他的眼睛吃下肚了。」
——非常的，飢餓。

「第三次是懷孕的女人。」
——藝名『玫瑰』的歌手。

「你用刀把她的孩子拿出來了。」
——吃掉了。

「第四次是一家人。」
——門牌上寫著伍德。

「你用撥火棒殺了他們。」
——美麗的，女人。

「騙子！」老人朝吸血鬼開槍，逼他鬆手放開青年。
「哦？是嗎？」吸血鬼無所謂的避了開來。「他的表情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啊、啊、」過往記憶彷彿膠卷默片。如此清晰，如此抽離。
亞克斯眼睜睜看著他自己，犯下過錯。

「喂……」喬納森瞪圓了眼。「喂……亞克斯……」

「……是你嗎？」喬納森手中的槍口開始搖擺，打擊使他顯得憔悴而蒼老。「是你殺了我女兒跟孫子……嗎？」
老人直白的問題讓亞克斯扭頭想迴避視線。

"碰"

一發子彈射入亞克斯腳跟前的雪地裡，冒出裊裊灰煙。

「告訴我！！他們是你殺的嗎！？！」
喬納森絕望的哭喊摧毀了他最後抗拒的力量，被強烈的愧疚與自我厭惡給吞噬。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戲碼雖然老套了點，但作為消遣還行。」
吸血鬼為他倆的崩潰與痛苦感到歡愉。
他輕輕鼓掌，走到老人身邊吐息似的說道：「你要的兇手就在那裡，開槍啊？」

「唔……」準心顫抖的不像話，喬納森不斷開握手掌，接連深呼吸了好幾次。

「其實、」

他咬緊牙，雙眼死命瞅著面前的人。
「我老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孫子。」

「欸？」亞克斯些微一愣，帶點膽怯和困惑回望。

「但我認為無所謂。」
「只要把你留著，總有一天會找到該為我女兒一家償命的兇手。」

「……喬納森……」青年顫抖著吐出呼吸，他認為自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道理在簡單不過了——他必須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僅此而已。

於是他點點頭，向對方行禮：「對不起……也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
…

「笨蛋，我話還沒說完。」

「嗯？」

亞克斯猛然抬臉，對上的卻是老人的一抹淺笑。

「雖然你脾氣很硬，又老愛掛著一副怎麼樣都無所謂的態度……」

「但你絕不是會以殺人為樂的傢伙。」

「哼？」長髮的吸血鬼迅速退開，但依舊遲了些。子彈在他頰上劃下一道鮮明的血痕。

「我聽過有些吸血鬼能控制人心。所以無論他做過什麼，八成都跟你這混帳脫不了關係！」喬納森憤慨地大吼。

笑容再次從男人臉上退去，眼裡僅剩冷若冰霜的無趣。「太令我反胃……連蟲子死掉都比你們有美感的多……」

「我說你，自殺吧。」
世界彷彿靜止，只剩下惡魔的耳語。

「……」老人的雙眼失去光采，以槍枝抵住自己的下巴。
「不、等等！喬納森——！！」

"碰"

受到衝擊的獵槍掉落到幾尺之外，而臉側遭受槍傷的喬納森・藍杜則就此昏厥過去。

「哈……哈……」
幸虧還來得及撞歪槍擊位置，亞克斯趴在地上不斷喘氣。

但這股鬆懈感只維持不到幾秒，他便被後腦傳來的劇痛抓回現實。
長髮男人一臉嫌棄的扯著他的頭髮，強迫他遠離地面。

「我不太愉快，питание。」吸血鬼半垂眼眸，感受對方頭部在自己怪力下被壓迫出血的濕濘。

「一開始留你活著，算是心血來潮。因為你……怎麼說？帶來了小小的驚喜。」開握閒置的拳，將人給直接打飛出去。

街燈無法承受撞擊，硬生生折了腰。而青年則痛苦的抱著腹部不斷乾嘔。
踱步來到青年身旁，長髮男子嫌棄的一腳踩上他的背部，吸血鬼終於察覺自己打從心底厭惡這傢伙的存在。

「但你果然還是太無聊了。」他把人舉起來扔向書店的玻璃櫥窗，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只要用恐懼就可以輕易控制住的弱小生物……」凝視噴濺在玻璃上的血花，吸血鬼搖搖頭，跟進書店裡頭找尋那隻老鼠。

「順帶一提。」他隨手翻倒了幾個書櫃。
「這四年來，我只對你用過一次催眠。」

角落傳出一口倒抽氣的聲音，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笑出聲。

「怎麼？意外嗎？」男人歪頭打量將自己蜷縮在書架後方的混血，恥笑他那驚恐的神色。
「你就是個卑劣的人類，只管自己死活，為此要下手殺人也毫不猶豫。」再次把人拖回街上，他順手拔下路邊的鐵製欄杆。

「到頭來你只是用我作為藉口罷了。」男人想起過去是如何對付溪裡抓來的青蛙。

——將四肢釘上釘子。

「所以，死吧。」

——再剖開腹部。

「苟活這麼久，你該感謝我了。」

一片血花四濺。

…………
……
…

他覺得很冷。
也許是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所致。

但卻又逐漸暖活了起來，好像被誰抱在懷裡。
「妳明明……說過了……」突然回想起那個枯瘦的女性，無力跟疼痛讓青年忍不住落淚。

「……很快就會……回來接我的……」

媽媽。

最終，亞克斯在自己溫熱的血泊裡失去了意識。

＊＊＊

——太慢了！
放開被自己捲到地板上的被子，迦勒哼出不滿的鼻息。

「居然還要我出去找人，一定要他請客！」
……請什麼好？牛排？漢堡排？還是烤乳豬？
做選擇實在麻煩，乾脆都請好了！讓我跑一趟了他還敢拒絕？

對於自己的決定沾沾自喜，迦勒邊想像著美食，邊朝亞克斯工作的書店前進。

但就在距離書店只剩幾條街時，忽然一股濃烈氣味迎面而來，硬生生打斷他對食物的美好想像。

是血，大量的血。
更重要的是，他能認出那些血來自於亞克斯。

理解肯定出事了，迦勒立即朝書店奔去。
但沒能等思緒追上，映入眼簾的景象直接叫他腦內一片空白。

——被撞歪的路燈在黑夜中閃爍，時有時無的燈光讓遍地血跡與碎玻璃更顯刺眼。

喬納森就斜倚在店外的牆邊，左眼成了個血色窟窿，汩汩冒著鮮紅。
在街道上唯一還站著的只有一名高瘦的男子。而他手持黑色鐵棍，正作勢要給予地上的人最後一擊。

「你……」他只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以及下一秒近在眼前的吸血鬼面容。

「你他媽到底做了些什麼啊！！！」

迦勒奮力把人撞飛出去，似乎聽見有骨頭斷裂的聲音，但他才不想管這麼多。

「亞克斯……！」奔回倒在地上的人身旁，他頓時覺得胸口空了一塊。

對方渾身上下都染滿了血，身體與手腳被該死的鐵棍給貫穿釘在了地上。腹部被粗暴扯裂導致一片血肉模糊，迦勒甚至可以確定有些腸子跑到了外頭來。

拔起將人固定在地面上的鐵桿，鮮血卻瘋狂湧了出來。
見狀迦勒緊張的把人扶起來，掐著他的肩膀搖晃試圖喚醒他。

「喂……喂！！」

但亞克斯除了腦袋無力的垂到一旁之外，沒給出任何回應。
感覺到手中的溫度迅速退去，迦勒完全無法思考。他很清楚亞克斯快死了，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救他。

「喂！！！」伴隨著斗大的淚珠，他再次搖晃對方。
「你不是跟我保證在這裡不會發生我討厭的事嗎！你這個……只會喝血的騙子……！」

「……狼人啊。」

啐掉口中鮮血，吸血鬼拍去身上所沾染的碎石塵土，將被反折的手腕給扳回原位。
「下等生物。」說完他拔了根鐵柵欄，朝狼人擲去。

可這一次，鐵桿在空中直接被截成了兩半。

「……」與男人相似的淡金髮絲瀑散下來，少女踏上巨斧，睥睨對方。
「啊——芙朗葉娃！」吸血鬼男子瞬間換了語氣，眼裡閃爍著愉悅。

「莫洛斯。」女孩語氣滿是不悅。

無視想繼續和她對話的男人，轉身在緊抱著人的黑髮青年面前蹲下。
聞到濃烈的吸血鬼氣味，早因朋友垂死而精神緊繃的狼人亮出犬齒發出恫嚇的低吼。

「……你能帶他們去醫院嗎？」少女輕問。
「老子不知道什麼是醫院啦！」惡狠狠的回應，就算他知道，哪裡有那個"醫院"他也毫無概念。

女孩沉默著觀察現況，在場的傷患傷勢都不樂觀，尤其是眼前的這個人。

銀將視線挪往依舊待在原地看好戲的莫洛斯，雖然她認為哥哥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但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帶你去。」銀眨了眨眼，示意由她來搬運槍傷的老人。
「……」哼了一聲，迦勒雖然不太想聽從吸血鬼的安排，但要是救得了亞克斯，他就能接受。

「什麼啊……芙朗葉娃。」被稱為莫洛斯的吸血鬼語帶失望的垂下手臂。「都做到這份上了，妳不打算跟我廝殺嗎？」
扛起另一名傷者，銀以頭比了方向，要迦勒跟隨她。

忿忿瞪了那個長髮的男人一眼，迦勒暗自發誓不會放過他，絕不會。
隨後跟上了女吸血鬼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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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0110: 可以都喊WWWWWW（欸

亞克斯我要帶水果去探望了 （？？？？

NHnishitaro: 之後來交流

NHnishitaro: 然後對不起圍巾破掉了還都是血

不要緊啦，葵葵可以多織幾條給亞克斯 （？？？？

NHnishitaro: 那要來討論怎麼約約嗎？

當然！！來ㄅ

NHnishitaro: 好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