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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曆壹零陸年,季春夏來。
自冬末以來倏地官鹽短缺,肉菜食糧難以醃法保存,黎民叫苦不堪,致使走私流販更為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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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此時一批假幣大量竄流,先是以鹽鐵販子受欺,後流經各大商舖,南夏商號受此害者不計其數,傳聞間是同期由各地義莊人士持著捐獻購得私鹽時,便遭混入大筆假幣,進而使得假幣得以迅速流通。
通貨膨脹,市價驟跌起落不定,民生哀苦。
故官府乃以頒令,持有假幣者方可以廿得壹,此比率至錢鋪換取真幣,遂穩民心。
君少蘭也以此,受君家當家之令至東洲浦津。

鳥囀蟬鳴,林間疏影斑斑。
君家商舖已歇了幾日店門,僅留了偏門小道供要事商討之士往來,內外上下卻不乏夥計雜沓,庸庸碌碌地於院內行點貨理貨。
小苑一隅木櫺雕鏤出一剪梅影。
框出室內紫衣正埋頭於案間卷宗,提筆蘸墨,圈圈點點圈圈,君少蘭拈著帳冊,自揭露出假幣流竄至今旬日有餘,量其大,致使連浦津每批貨流皆在售出時給混了些假幣,不亞於本州南夏各分號。
畢竟此島莫言,私利猖獗更甚。
「當真、損失慘重。」
浦桅斜倚樹下,遙望不遠處傳言閉門多時的君家商鋪,然以閉門說之似是太過,就他觀察,店鋪不乏三兩個商賈來去,疑似為談商者留了處偏門。而他這般端看也僅一時半晌,還未立定下一步。

來此非他本意,他不過因商隊受假幣波及,聽令返島協助,又為那使著一張艷容陰笑的上級指使,且得到的唯一資訊只有艷笑下隨意落了句「去君家鋪子吧,桅郎自己看著辦呀」,僅此而已。

「要我看著什麼辦呢……」他輕聲呢喃,心想觀望也沒轍,便動身前往商舖,向方才幾名人士探入的位置一看,果然與駐守偏門的夥計對眼,不等人問話,浦桅柔笑,客氣道著:「辛苦了,在下受白花大人所託,前來取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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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這名在浦津島可響了,只見夥計一臉驚駭與困惑,欲張口又抿之,乾瞪眼前笑盈盈的高大漢子。浦桅笑著拍了下那人右肩,正想進屋,卻瞥見驚慌的夥計欲出聲喝止,右肘隨即向後一撞,重擊頸後要穴,非練武身板的夥計遂暈厥倒地。

他拉開門簾,門後是眾人忙亂盤貨的景象,群人逕自叫喚、踱步,若有人發覺浦桅也只匆匆一瞟,各自忙著手邊活兒。他攔下一人,溫聲詢問胡謅的布匹放置何處,謝過對方後便在屋內兜轉,他還沒摸清命令的真意,只猜想那位大人會派上自己,應是和談商相關,但此地眾人雜忙,全然看不出哪裡輪得他來商討。

牆邊一襲掛徽入眼,君家族徽凜然高掛,他忽然憶起前些時間曾在白茫月下見過烙了那族徽的銀戒,而戒指主人指節修長,捏起汝窯杯緣的姿態優雅,他憶起碰殤的一聲清脆——
【半夏天南】浦桅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少爺!歇息啦!別把身子累壞了!」

記憶中泛著月暉的紫杉男子驀地浮現,浦桅揚眉,探身朝聲源的房裡看去,憶想與現實交疊,他見到了那輪銀戒的主人,依舊一頭烏亮、依舊氣韻非凡。

原來——大致猜了主子的用意,浦桅側倚門邊,微笑低喚:「許久未見,近來可好?君家的大少爺?」
「禾瑭,別吵嘴了。」
溫雅音色淌如春水輕汩在小室中。
小閣一室玲瓏,筆墨紙硯立案几於木牖前,坐南朝北,門戶開於側,左堆了大把書冊竹簡,便僅於了個右道好出入。
禾瑭揣著甜桃兒,體恤她家公子不便,還特意揀了個書堆中縫兒窩著好說話。

偏室中驟臨來客,擾了一番靜謐。
驀然含笑一道嗓,徹底地使禾瑭怔了半晌抬顏尋聲而望,杏眸滿眼震驚盡釀成通透琉璃珠,瞠得可圓兒,連小手本來拈著的蜜桃子都給落在盤上。
然,小ㄚ頭再覷眼自個兒少爺。
樹影蓊鬱婆娑成影,點點搖曳在男人髮間、額間硃砂,連著纖睫於此皆淡上幾分色,僅見君少蘭恍若未聞,臨著窗緣借光批閱卷子本銷帳。
連點分神也未捨於旁人。
禾瑭見狀,葇荑悄然匿在裙側手足無措地竄得緊。
「少爺──」糯著嗓,卻喚得聲大了些。
此回紫衣動了半分,翠眸本欲回眼望著ㄚ頭時在半途一瞥見了雙草履,再者上抬,細眸中映上來人斗笠青衫褂,與初乍來時地那彎笑。
頃間君少蘭怔然執筆之手一頓,淡墨氤氲,染成花。
「浦公子,劣者可有失遠迎。」
轉眼瞬煞,闔落帳冊擱下筆墨,他起身踱於前,紫衣輕挽金繡便朝人拱手於禮。
摸不著痕地,佯裝了禮,掩平一瞬墨硯間的失態。
浦桅是有些意外那少爺會無視他的來訪,只見案後披了襲紫綢的人不改垂首姿態,端秀面龐單頰覆掩墨色髮絲,軟髮漆而亮,春末艷陽先自枝葉微隙濾下,零碎光斑躍入窗櫺梅影,來了青絲上搖曳,淡淡晃晃,柔順長髮竟又有幾分當時月下微透紫暈之樣。

而君少蘭身旁的小女孩兒反應則迥然相異,見到小娃兒手裡桃果硬生生落下,他揚高嘴角,親和笑容掛上若有似無的戲謔,輕輕朝對方頷首的舉止又似問好。

振筆寫畫卷冊的手總算停歇,浦桅留意到澄翠止在他的雙腳半刻,那人抬眸,眼裡是藏不住的錯愕,染蝕宣紙的墨則道出怔愣,他才明白這人是著實未察覺他的到來,當然,他也清楚對方是什麼樣的角色,這一點失態很快就被可預見的禮數掩蓋。
「不會,是在下不請自來,擅自叨擾了,看樣子蘭少爺忙得緊?實在對不住,」他結實的肩側挪離門框,挺身向君少蘭作揖賠禮,「容在下失禮一問,莫非君家也栽進這回的偽幣堆中了?」

麥色的深邃臉蛋一抬,乍現的是副與友人攀談般的燦笑。
一揖一禮,禮尚往來。
倆相平身,來回一對眼,珀與翠別於那日月夜朦朧,瞧透了彼此入眼身姿,紫衣輕攏於前是他一態正色,斂眼間娓娓一道。
「說來慚愧,浦公子料想得是。」
「莫言東洲分號,君家京師本號更甚是因一樁藏品交易而流入假幣,量及賣額的半數有餘。」
溫雅聲聲屬實,便坦言一訴,他可不認為此風聲尚有哪兒商號未聞,怕是此時故人一見。
諒非天地有緣千里相會可誆之。
眸色悄然流轉,溫藏眸底流光和著窗翦納入煦陽湛了一碧,轉而望向木櫺外府院清幽。
——打哪兒闖入的?
自從耳力不好使後,君少蘭也摸不著百步之外動靜,好比此刻院外本是窸窣雜談聲,即便細聞也摸不清概況。
「已成商賈間茶餘飯後笑話。」
音甫落,回首一望青年,他一點硃砂間眉眼蹙上半寸,著實面有難色而後一笑尷尬。
君少蘭挪上半步側身讓人瞧了一室凌亂,紙疊簡竹堆滿室,僅見小ㄚ頭尚且窩在原地不動半分,遭自個兒公子如此大方給人觀覽舉動怔得身形一頓,在來人凝來目光時麻利扒回桃果。
然,几案上先前擱置的帳冊早已悄然消失無蹤。
大抵言簡意賅,不藏不匿,了表誠心後時機倒也不是時候。
「此刻來浦津尚也因此害,劣者著實難以與君作陪,禮數不周,望公子海涵。」
聽著溫和聲嗓訴說早耳聞的消息,他仍擺出凝神傾聽的姿態,含笑點頭以示理解,待人歉言一止,也歛了幾分笑,微露體恤的仁厚憫色。

「在下雖聞了風聲,倒沒想到流言屬實,這可真遺憾,」他輕柔道著,彷彿誠心誠意為人感到不平,「不過此回偽幣散得極廣,與其論受波及的,全身而退的商號才少之又少,那等閒雜人等的泛泛之談您還是別上心吧。」他口中的泛泛之談,事實上也包括他與同僚沒少聊的君家閒話,無論如何,那副馴良笑容依然照老樣子給眼前人紮實端上。

清粼熙輝的翠綠一下堪憂、一下無奈,狀貌十分心煩當前局況,縱然君少蘭坦蕩地移了腳步讓他一個外人飽覽私有房室,但望了那小丫環的警戒,瞧了那不該空蕩無物的桌面,浦桅細想白花亂糟糟的指令,直覺性地將君家與假幣連結,猜想或許這商賈世家握有尋出假幣源頭的情報。
既然如此,可不能讓你溜了。

「蘭少爺為商務煩心,在下自能理解,但少爺莫不是忘了什麼?」浦桅噙掛的笑意清清淺淺,背後意涵又深不見底,那對映耀日熙與青翠的潤澤琥珀彎盈,閃掠和當初分別時的同一抹賊膩,他樂呵地笑道:「恕在下越矩,不過您似乎還欠姓浦的粗人一場痛快的酒局呢?」
「酒!?」

糯嗓率先一字,一擾幾分風雲色。
這回兒出其不意連著君少蘭也給唬著一頓,回眸觀上身後ㄚ頭,僅見翠羅裙忽地麻利一閃便繞過她家公子直岔於前,穩穩地闖入倆男人間,揣好桃果子,爾後袖一挽一拈,小手便直指青衣少年家。
「喂、欸欸、不妥不妥。」
「你呀就個兒少年郎,怎得大白天就醉生夢死呀?」
「你不瞧瞧咱少爺忙得很,文批地沒怎得歇著,來了這兒東洲也沒陪瑭兒溜達,哪兒瞧了都只有魚!」
「悶得瑭兒成天沒興致。」
縱然軟著嗓緩緩,也沒給人應話餘地。
揚著一面圓兒臉柳眉款款,杏眸娟秀,凝上比自個兒高半截的小哥兒諒也沒在怕,比起方才窩在紫衣後頭簡直天壤之別,大眼瞪小眼,淺瞳子熠熠睨來,禾瑭便悄然深吸口氣,絕要將這段來日乏困的浦津遊道出解悶似地。
東洲日陽艷,海風涼,魚鮮草兒美。
就是沒她那江淵時小姐姐小哥哥嬸姨叔伯,誰來給她兒梳妝髮炸粿子糖葫蘆。
此時,還來了個兒不速之客邀她家少爺飲酒壞身子。
「哼、少爺要喝酒不如去歇息——!」

「禾瑭,住嘴,莫說話了。」
溫雅如往,無參慍色,卻不容人再置喙。
金繡白履鞋朝前往小繡鞋一踢,爾後不著痕跡地轉了個五行步,一把將禾瑭拽去身後,跺步臨前與人,再也沒空隙可讓人見縫插針,未能再進半寸。
薄唇一展笑,展平眉梢一映來人澈眸清淺。
君少蘭知是自個兒ㄚ頭總操心於他,可木已成舟也只得無奈,頷首方言得真切。
「望公子莫介懷,ㄚ頭童言不識大體。」
「浦公子,未是劣者有意推辭,是真分身乏術,劣者不才,若此時同公子暢意便可誤了官府頒令之假幣兌付期。」
這嘰嘰喳喳的小傢伙在搞什麼?

從那身子恐怕只及他腰間一二的小娃兒大膽指來,甚至用她軟糯的嗓子劈啪地頤指氣使,浦桅雖擺出同樣的悅色對人,瞇眼打量的鳳眼可沒那麼平和,由上至下的目光不動聲色,卻也牢牢揪住那雙靈動杏眼,竟有幾分神似賞弄獵物的猛禽。

直至女孩的稚嫩音嗓被沉著男聲打岔,他才輕巧移了視線,飛落那雙如碧的透澈,靜聽勾勒笑意的淡唇得體傾訴婉轉與拒絕,漾起一笑,當對方話聲甫落,他承接句末,張口:「甚是,那些假幣,」緩上片刻,他又朝對方揖手,淡淡續道:「關於這事,在下誠實稟告吧!在下隸屬的商團也正因假幣頭疼不已,今日碰巧見了蘭少爺,便打著主意望能從少爺這兒得點錢幣的消息,當然,在下也會盡其所能告知您目前所知的一切。」
淡寧的語氣,卻突兀紮進一把不容人拒絕的威迫。他深知這君家少爺表現落落大方,心思早繞得老遠,他不單刀直入,只怕這人彷若初見時,在圓月傾不了光輝的暗隅藏著匿著,一不留意,就讓他悄悄沿後路小徑從容退去。

眼一抬,他直勾勾對上望來的自若目光,嘴角上揚,又是一抹意圖不明的笑。

「您這回光臨浦津,也是蒞臨在下故土,有幸得知蘭少爺到訪,在下不招待肯定說不過去,就當作續盡前緣,咱倆不再相欠,您看怎麼著?」浦桅雙手一攤,笑咧咧地,驀地一瞅紫衣後頭晃動的小腦袋瓜,「況且,您該歇息了,是吧?某個小娃兒似乎是這麼說的?」

要是此刻的他沒有背負白花號令,或許不會和君少蘭周旋至此,不過他是別無選擇。

浦桅當前的一言一行,也不過將這無法抉擇的禁錮接續扔給對方罷了。
問聲至和著淺瞳子迎波凝來,ㄚ頭點頭似搗蒜。

「可勞您上心了。」
紫衣挪步,掩去身側頻頻露餡兒的ㄚ頭。
恰也止去來人分神打量。
翠眸凝光直視而上,見人坦言來意,君少蘭噙起半晌目光爾後斂眼彎彎,起大家之勢,首度作揖一禮平身,溫雅緩聲一道。
「既欲言商,君家當家主不在,只得由少當家且暫替之,若方才有委屈浦公子之處望海涵。」
禮自是相往,他一如向諸多商賈會面時熟稔待客。
於此他倆將不再是江湖月下酌酒之緣,亦或幣玉相贈之情,明著眼兒亮話,便莫說能相忘於江湖──
若此回商談能銀貨兩訖他便且說萬幸。
諒而此次假幣之事爆發似炮竹連環,他是連上回同此人一面緣後,時隔不至幾旬天,命人查了白舵主之底也尚未明朗,還道此時相對,君少蘭抽上腰間摺扇抵於兩掌間,咚地敲擊幾響與聲同落。
「不過,言商凡是以秤子之初論之。」
「浦公子是否也得自報來歷,公子非公子也,堂主香主令主?」
「當然,那自然的,在下既答允誠實相待,必不食言,只是您似乎對在下有些誤會,」他側頭笑望,擺出明顯刻意佯裝的困擾神情,苦笑道:「別說公子了,在下不過滄浪旗下的平凡舟子,若以公子自稱都要人笑話,何況是少爺言下的稱謂?」

長指間的絹扇烙上那雙珀金,浦桅總覺得又依稀嗅到漫縈扇面的沉檀香,那人指節的紅輝尾戒與銀戒教他想起君家族徽坦露面前的那瞬,而這回,由他表態了。

他沉著地笑了笑,舉止偏緩的將雙手探往腰間綁束兵器的深藍帛巾,俐落解開,以左手盛起彎刀和鐵拐,幾乎是在大掌觸及的當下便將二者拋至一邊,動作快到來不及懷疑他是否圖謀不軌。
浦桅捧起布巾,一欠身便恭謹言道:「先不論舟子小卒一事,蘭少爺或許早略知在下替白花大人做事的身分,這青巾便是大人身邊幾位能參與重大商會的心腹才能擁有,在下浦桅,是當中經管路上貿易的其中一人,為表毫無欺瞞,這布巾,有請蘭少爺暫替在下收著。」

覆了厚繭的寬大掌心披載靛青布條,巾帶兩頭垂掛掌側,悠然擺盪,那襲青還似隱約縫綴淺白繡紋,如沙面的輕淺足印,踏盡靛色。
「一方布巾,可能代表什來著?」

溫雅依舊,一嗓落言盡然鏗鏘。
季春的風暖香,拂進室來一片薄涼,錦帛飄忽,湛了一眼靛色如四海雲青,繡紋隱約,翠眸僅覷上一眼間,展扇一搖,紙扇如惜雋永山河。
似思量,似待人應聲。
君少蘭深知此物對白花旗下部屬而言,事關體大,不過這繁文縟節之禮未免惹人訕笑,一只刀劍一落便碎成花的綢緞,可替得何物,便連君家戒徽在這紅塵也未必能同鴻毛相較,畢竟──
人,為己,可喪盡天良誅滅天地。
扇一搖萬縷清香,光陰如梭,一展碧色一眸珀色互視間,僅見硃砂間眉眼歛下,淌著幾嗓笑,扯開彼此間肅穆之色,爾後紫衣便一拈抽起布巾揣入懷間。
「浦公子向來客氣。」
「便不與公子玩笑,此物劣者替著保管,此物在手,公子可得保劣者性命無憂呢。」

似是而非笑意,似是而非玩笑,似是而非的、是現實。
當那條說是左右浦桅性命都不為過的帛巾被抽走那剎,靛青徐緩滑曳掌心,探來的素手輕輕抽捻,如待鴻毛。

微彎的腰桿挺直,浦桅拱手,微笑應和:「是呢,這條看似舉無輕重的布巾對在下而言可重要的,還請蘭少爺看緊些。」

不論是方才的質疑口吻,或婆娑絹扇後的難以莫測,他一笑置之,逕自步去門邊拾起被他扔開的刀和拐,正好瞥見外頭夥計捧抱大疊方巾經過,他擅自取走一條,還笑得和藹的朝對方指了指房內的君少爺,再利索地將順手牽羊的布匹綁上腰際、繫了刀拐。

「少爺既收下那條破布,也明白在下來歷,是願意平起平坐論事了?」他扯高嘴角,也似扯開固著已久的拘謹,深邃臉蛋乍現如面故人的友好,「您謂談商以秤之初為論,道得不錯,那麼,我道您蘭君,您稱我浦生便可,您看如何?」
答覆未出,浦桅先一瞟房外來來去去的匆促腳步,一副喃喃、聲嗓卻又明朗地道:「哎,這兒人多嘴雜,可不適合談商,咱們換個地點吧,讓浦某好好招待一番,」薄唇揚起春風般的和氣,淺亮眸子晃爍揮灑一室的碎金,在側身步出房門前,他以更輕柔的語氣又道:「那條青巾再麻煩蘭君了,請謹記,若弄丟了,」

「可會被殺頭的。」

他不明言被斬首的對象是誰,只是伸出長指,在脖頸輕輕橫劃,他微笑,率先出了房。
——可會被殺頭的。

三分涼意,成了季春時一展和煦。
映眼間來人一舉一動盡覽,刀拐冽了一眼眸色,人颯然拋下於等同人之七寸的佩刀時,絹扇下薄唇始終無言而笑,說是佩服還道讓人輕看罷,變化莫測下,逐出戶外一樁青衣耀如光,他聞此一聲遲來的、
蘭君,兩字。
君少蘭遂而便憑此,倏地一闔扇絹同人迎面而上。
「若劣者再多言可生分,浦生浦公子是罷。」
頷首一斂眼間,溫雅淌了幾許笑盛出欽許,爾後轉入了小ㄚ頭眼簾間,禾瑭愣訥著始終細耳聆聽兩人對談,此刻非她置喙餘地自是知曉,翠羅裙仍巍顫顫地挪了半步,小手拉上半寸紫衣袂,糯聲吶吶地一喊。

「…少爺……」
魁梧大漢口中喊著殺言猶言在耳,她鮮少如此直白地忽地受到威脅似地,然,禾瑭也早知眼前男人會如何應聲。
人如三月春暖的眉眼,始終輕斂起的笑。
紫衣金繡如往,在十足安然落至一笑,頭也不回地毅然而行,落下該有少當家該行之言。
「禾瑭,此地收拾收拾。」
「待會尚囑咐李總管待會夜深可掩好門戶,莫讓宵小、得寸、橫行。」

白履亦步亦趨一往青衣處。
小苑外春光明媚盎然,紫衣甫出淡了半分色,艷燦了一方眼,他頷首於人前一搖扇柄,鳥囀花語香,一絲檀香沉水淡慢,和著溫雅。

「浦生,請。」
一聲浦生究竟是玩笑,或同他曰蘭君是別有意圖,浦桅能去揣測那人心思,不過,不是現在。

艷陽洗剝當時月塵,扯下兩道長影,檀香流轉。

他微笑迎來那襲紫嫣。



東洲四方港澳各立青朱白玄四旗,他領來的這處街坊比臨青港,時近晌午,坊中魚貫流入欲吃頓粗食、豪灌酒水的舟民,俗聲笑語湧溢,鬧哄漸噪。

有兩道高挑身影不受熙攘所擾,前頭的青衫男人如砥柱,將人流引岔,他漫不經心地抽著旱煙,周遭因他瀰現的避諱於鳳眼下化作輕煙,入不了那對帶笑金珀。他無視群眾刻意劃分的走道,悠閒拐彎,偏離喧嚷,緩步羊腸小徑。

一路上,他未與隨行者搭話,只是步履從容地在前頭抽吐兩輪菸絲,當紛囂薄透得渺然,他止步,止在一方偏門前,踏上石梯,拉起銅鑄門環敲響兩聲,雕花精巧的木門隨即開了條窄縫,胭粉香飄送,一綰青絲探出頭來。
「噯呀,浦哥哥?」應門的女子衣著單薄,一襲輕紗鬆垮披掛,她勾了抹媚笑,甜嗓輕道:「難得哥哥也在這時間來,日頭還烈著呦?」

浦桅伸手將門推開些,俯首向僅至自己胸前的姑娘柔笑,「好妹子,有商務,替我張羅間廂房,備好酒食。」語畢,他直接掠過女子,以眼神示意後方人跟上。

裝扮散發些許慵懶的舞妓扶倚門邊,魅惑地朝高大的紫裳男性流露嫣然,再毫不掩飾地瞧著他擺曳如瀑軟髮入內,水潤紅唇抿起玩味嬌笑,她將門掩下,凝望二人離去的背影,豐軟唇瓣輕蠕,喃喃著:「是浦哥哥的話,得盛大些呢。」

溜出朱唇的笑聲甜膩,卻悅耳得搔弄人心,她拈起滑落香肩的罩紗,輕盈攀上角落木梯,宛若曼妙艷舞,令人垂涎。

她決定多帶些姊妹去廳堂招待等候雅間備妥的兩人,畢竟是那浦哥哥的客人,又來了她們這花樓包場,女子笑靨嬌媚。

嗯,得盛大些呀。
紅帳漫紗,落地垂簾。
脂粉艷花儷,粉黛暗香渡,一別東洲豔陽浪濤聲,此處來是清然靜幽,而他倆踏此不足一盞茶時笙歌驟起,樓坊大堂迎客燃燈,官燈紅籠交錯,殘暈醉人旖旎萬千。
紫衣便順人,佇於堂前一待。
君少蘭始終扇掩了一方神色,隨香柱燃燒時辰悄落,一扇再搖,青絲揚風相隨傾落,此場子他諒熟稔著,堂上堂下四層板有餘,眼觀美人楚楚憑欄而倚,水眸翦露嫣然愣是朝他倆直凝而來。
紫衣一傾倒是挨近身側青衣郎,溫雅多半添了笑。
「浦生,莫不是無事便來此作客?」
「哥哥聲聲可喚得膩了些。」
曲來換調間,水袖一揚,花灑漫天。
頓時紅顏魚貫入了廳,舞姿曼然,似是有意,君少蘭自是離得遠兒些,美人袖來素手輕起,卻頻頻自他眼簾間一掠而過,甚是有意。
「下回,浦生要否隨劣者踏一回江淵青樓閣?言不著,比這兒好上呢。」
毫無意外,那妮子果然給他安了個庸華至浮誇的排場。浦桅表露訕然,又於幾個嬌艷女子稍來秋波時回贈慣有的溫良淺笑,此地是擺掛他上級威名的花閣,他不消光顧多次,這些女人也清楚他的身分。

緞袖翩舞似彩蝶,婀娜搖曳,戲檯上朱豔布幔泛晃軟波,襯了身姿纖柔的貌美舞女,宛如群蝶恣意遊戲紅花叢。

笛囀、笙亢,皮鼓急而響,隨著樂聲搔首弄姿的美人有意搏憐,她們魅惑的明眸貪婪噙咬目光,然,是對上浦桅不在乎的淡笑,他聽了君少蘭的話聲,更倍感好笑地彎出一絲戲謔,「此樓是白花大人名下的閣子,妹子們不多喊聲哥哥,就怕晚些閣裡從此沒了她們的位。」他儒雅道著。

珀眼任胭紅玷染,卻不留心,鼓聲驟止於他清淺的微笑,紗浪褪去,他先抬眸一望憑欄嬌笑的女子,那是方才替他開門的舞妓,見對方乖順作禮頷首,他側頭朝領來的客人咧笑。
「行啊,只盼浦某沒高攀好人家鐘愛的江城姑娘,」他邀請對方一同走往上層,在邁步前先笑咧咧地落了句:「那麼,下回有請蘭君作主宴客?」

似疑問,又似肯定,他淺淺一笑,踱上梯台,剛踏入樓層不下幾步,便在一側垂著絹匹流蘇的房前停下,貼覆護甲的粗臂拉起幔簾,金蘇散了壯碩體魄一身,看來怪不協調,絹綢下的大漢也不在意,他漾澤文雅笑意,探手請來客入內。

「請吧,咱倆、該來好好一談正事了。」

房裡擺有做工秀緻的黃木桌椅,桌上簡單置著兩只流釉酒壺、兩杯凝脂色澤的玉器,空間幽清,環裹縈繞的上等焚香不失貴氣,而香氣中,似乎還隱隱摻混汾酒的清甜與老白乾的香烈。
「好雅興。」

溫雅輕歎,映眼廂房論一隅一處皆恰上其得。
流蘇穗花憐面拂過,香爐沉水燃,紫衣金繡跨檻一入踱步一巡內裡,一步一搖,兜彎悠繞,眼觀擺置屏風山水墨,鳥絹花繪軸畫,一展黃木雕鏤案椅。
兩樽酒對杯至,處處別出心裁十足予了客一賞顏面。
君少蘭一一審過那等玩物兒,翠眸斂於巧扇間,終是佇於案前揀盞,指緣一拈把玩上凝脂琉璃盞,玩指間酒氣若有似無縈繞鼻息,足人玩味,遂而娓娓一道。
「浦生,劣者有一事言來見笑,倒不得不言之。」
「此酒諒是劣者無法作面子予你。」
「在商言商,不假公私。」
「酒意來時怕是不著分寸,忘公於私,是劣者失於禮,望海涵。」
落聲時分,瓊漿斟得醉響溢聲倆人間,紫衣儼然替了東主位添滿杯邀人上座,爾後扇闔一面,青絲垂髫,他執扇拱手賠上不是。
一盞老白乾,追憶那日時。
幾步前垂帳間,青衣猶在一方錦色,君少蘭朝人遂是盈盈一笑,退上半寸比鄰客座,轉瞬間恍若與至交相伴共樂時同人討茶食酒碟那等閒適,猶似老友相聚。

「勞煩浦生,一壺白毫銀針。」
「蘭君免禮,來者為客,是浦某招待有疏。」他在門邊溫笑擺手,讓對方別在意,再拂簾探往門外,似是向外頭的人交代事宜,才回身走離絹幔,流蘇於他身後搖曳如穗海。

步過熟悉的雅緻畫作,鼻間是散不去的薰香,邊上那座青瓷爐總燃同樣的香味,是他名為白花的上級鍾愛的香,是身為下屬的他聞不慣的味兒。他停足梨木桌邊,「請坐。」浦桅笑著斟滿另一只玉杯,漫出汾酒沁恬。

他拉動精雕的成套木椅,晃醒淡雅的木質氣息,待客人入座,他才隨之坐下,自個兒執起其中一只玉器,輕碰另一杯的緣,分別飲盡,一口烈一口清,再不改色地向人淡笑:「浦某生性嗜酒,這點兒薄酒礙不了事,比較對不住的是沒法讓蘭君同享,請別見怪啊。」他嘻笑著,又注滿兩杯酒。
【半夏天南】浦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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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杯潤亮凍脂之澤,漿液剔透,兩杯各自盛了雙帶笑眼眸,可杯中冷暖,只有當事人自知。

「既然都刻意避人耳目,就別廢話了吧?」他飲一口汾酒,定睛看往額間硃砂下的翠綠,垂髫靜覆面側,同君少蘭那般沉穩,「假幣源頭,浦某料想君家是略知一二的,君家似是有損,道上也以此為笑話,不過,君家的勢力怎會連這點風聲都壓不下?」

那對珀珠晃爍銳利,那副面色卻笑容可掬,他從方才在商鋪一聯想君家與假幣可能有所瓜葛,來這青樓的路上,腦袋從沒閒過。

「咱倆都明白君家勢力強大,可這回風波卻十足掃蕩門戶威信,這樣吧,浦某換個問法,」他靠上椅背,捧著清香繚繞的玉杯,側頭一笑,「君家,為何不將風聲壓下?」
──風聲。
──真是來的,毫不廢話。

十里紅丈,輕絲幔揚,燭影相暉映顏。
合該是一笑姻緣話言相見恨晚的煙花巷,此時雙影對坐,彼一方,我一隅,笑則是笑,談還不知於何處。

硃砂眉眼始終緩煦,端見人酒盞一杯杯,他聞得滿懷甘烈清然如月下共樽一宿夜時,憶起自各兒落下莫要相交,此時卻端坐在這兒不好回話。
翠眸落入杯酒波光,輾轉見上一展淺瞳子青衣相隨。
來人儒嗓娓娓,君少蘭僅於音落時敲扇頷首,恍若讚許人所言,卻又在片刻間蹙眉啟嗓,見是不解其意。
「假幣源頭,略知一二的?好說好說,謝過浦生抬舉。」
他執扇一拱手,現下沒杯杯盞地算也敬人一回。
憶起來時路,倆相並肩走經阡陌小巷,卻是無語,君少蘭從未細量過彼方人笑中是刃是心,虛情尚須假意,興許彼此皆透清了彼此。
正因,他倆謀其相似。
「門戶威信不過空談,君家不過一介商號起家,算不得什,端靠人客願光臨給個顏面,遂讓家門得以貪上幾兩銀罷了。」
「況且此次災情鬧騰的南夏上下沸沸揚揚,君家欲藏怕也匿不住。」
溫雅句句實言,便不知青衣一色如何觀之。
君家京師商號出了這等兒紕漏,貽笑大方,然,坦言之若壓下風聲非但無益於事,反成眾矢之的,他作想,若此人如此聰穎追跡尋思應當了然。

「浦生,嘴可是生在人身上,是非自出,君家管不著的。」
那青衣薄衫的,一聽是笑了笑,卻又搖搖首。

「是了,他人的嘴確實難管,」可你我分明清楚封人口的方式多得很,君大少爺。對方明顯想將話題繞開,浦桅微笑以對,又啜一口清香便將玉杯放下,杯裡湧起波瀾,他友善地朝翠眸一笑,攤手,「行,這等家門醜事,蘭君不願多談,浦某便不問。」透徹酒漿溶了玉澤,水漪散去,面止如鏡,平靜如那對翠綠。

他可不管君家對風聲的利益考量,說來,掌權者何會任笑柄纏身?縱然是他、或眼前堂堂君家少爺,他們這些由勢力所控的棋卒,肯定明白上頭大人對聲名的自愛。

看來是不願說亮話了?也罷,至少確信方向,暫且讓你緩一緩吧。他原想拿過另一只盈滿烈氣的玉殤,但想起茶飲未至,遂抽手,朝來客賠笑道著:「對不住,這酒癮不自覺就犯了,竟讓客人在這兒渴著,浦某先替妹妹們的不麻利賠罪,稍後再去外頭催一回,還望見諒。」
不得碰酒,他乾脆環著胳膊,以輕鬆的坐姿侃侃談起:「撇除風聲一事,方才道的假幣源頭,浦某還是有疑的,」他彎了抹淺笑,眉眼溫和,「流言蜚語皆稱假幣由義莊人士所混,但,這又讓人不明白,他們目的為何?打擊私鹽販?以此類讓民生也不得好過的方式打擊?蘭君,不覺當中有異嗎?」

浦桅肘倚木桌,寬掌抬撐下頷,珀澄澄眼光看似閒暇地從畫作漂游至屏風山水,他悠然、喃喃地開口:「總覺得義莊不會主動採取施放假幣的行徑……莫不是,後頭有人指使?至於目的——」

薄唇下的聲嗓輕柔,然而他的沉啞又將話語說得字字分明,他嗅著爐裡不滅的焚香,若得允許,他是挺想早點了事、早些離開這處香氛漫溢的雅間,但他還是掛著溫煦,緩緩讓淺瞳流動。

「蘭君怎麼看呢?」他笑容依舊。
──民生也不得好過。

聲似蛇信嘶啞,縈繞半聲回響。
指節匿於袖袍中悄然一抽,他思量,若非他此刻頷首未對於人,大抵面色難堪了些,翠眸入眼自身紫衣金繡,銀戒掛徽,熠了神思,端詳半晌不作聲。
恍若無聞。
直至焚香繾綣隨暗風襲來捲煙,君少蘭驀然傾身動靜倒隨後一倚交椅,舒展筋骨,交疊起手把玩上扇,啞然失笑間好生揀了個姿態落話。
「存那能耐之人,端視人命如螻蟻,草芥也不值。」
「私以為,浦生再了然於心不過的。」

他聞了個天大笑話,蛇蟮憐心。
一旦遭蛇蟮逮至纏身,欲生放難如登天。

而他一步還真甘願讓蛇蟮有了可隨時掐住咽喉之時,扇面落於掌上實足響著規律,旦觀人不飲酒,他倒生了乏味,彼此輾轉心思倒還須緩緩罷。
「浦生但飲無妨,便讓劣者端詳著乾過癮罷。」
扇指落酒盞,遂是運了巧力將觴杯推往來人跟前。
端見青衣風華江湖流士,大抵何不暢心遊江湖偏來此淌個官商這等兒複雜事,替人賣命至如斯,君少蘭難免心生歎然,要換作他便回江淵哪兒早日逍遙,思忖一頓,翠眸展了半寸光。
「義莊扶弱濟貧,人善心慈,攤上此事還真──」
「白染於皂僅須一瞬。」
溫雅落語時堪是為之輕歎,硃砂眉眼憐憫,他倒不覺此事真有人會怪罪於義莊之人,明了伎倆等心思皆知不過是個障眼法,誆不得誰。
便不願跟前人如此聰穎招人妒地還同他賣這等兒傻。
「人云英雄所見略同。」
「浦生臆測之事,劣者自是相知。」
「不如我倆,明人不說暗裡話──」

「若,君少蘭傾囊相助。」
「浦生可欲拿何放上秤子相幫?」

閒話家常戲台該落,他莞爾,該是上戲之時。
戲台上演年華,百花潔月,涼風皚雪,而戲,終究是戲。

垂首的頓點,他不追咬,擺弄摺扇訴諸笑言,他上揚嘴角,勾勒溫和,傾聽,不回話。他在深慮錯綜複雜的籌慮:君家、假幣、私鹽、義莊——上位者與螻蟻。他從中剝抽疑端,恰似輕捏絲白繭團,抽捻銀糸,輕緩又專注。

浦桅挪了點心思分神,朝推送玉器之人爽朗一笑,拿起酒杯謝過對方,一副居於客座似的,將玉漿飲盡的舉動又豪氣拾回氣度,口中淌流老白乾。或許,君家與源頭比我想得更密切,與其說二者有瓜葛,或許……下肚的烈氣化為暖熱,卻毫無動搖抽絲的精密。

下一瞬,來人莞爾搬戲上台,他眉頭微顫,扯斷縷線,繭絲鬆垮、塌散。

或許,君家便是源頭。

「蘭君啊,這回倒又英雄所見略同了?」他輕聲發噱,寬掌探入懷裡取了以瑪瑙、紫竹、金銅製成的短柄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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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填妥菸絲,他向垂鬢下的溫儒面色笑道:「不錯,就該如此爽快,把話攤明——哎,點個火先,失禮了。」他燦了抹鄰家敦良,兀自起身。

浦桅走至後方燭台,點燃菸末,房裡隨即摻揉焚草嗆味,他在邊上悠悠吞吐幾口,才回到椅後,也不入座,一手持煙桿,一手搭椅背,歛下珀眼,朝人笑得悅心。

「浦某呢,為稍後興許會冒犯的話致歉,若有不敬,先對不住了,」唇瓣抿上瑪瑙煙嘴,深吸一口,他側頭吐洩薄煙,白茫茫地繾綣又消散,「這兒是東洲,咱倆又處在白花大人勢力場域,試問,誰,才該先把誠意擺上秤子?」

兩人之間只有含笑的目光流轉,雅間無聲,彷彿連氣息都能抹逝,一切皆凝結於此,只有青瓷爐和銅煙鍋不止,裊裊縷縷地燃升著什麼。

君家即是幣源只屬推敲,卻也足夠成為拆毀戲台的鐵鑿,不過,浦桅一想,白花可能也認定假幣是由君家自導,思及此,他想商議。
若和大少爺洽談不將此事稟報,應能撈點好處。敲定主意,他讓目光柔和幾分,率先開口:「哎,抱歉,是浦某咄咄逼人了——」

哐啷。

外頭傳來脆亮碰聲,浦桅難得蹙眉,料想是茶來了,可這時間不上不下的,他退離木椅,想至門邊接手茶器,但,當纏裹紫棠布巾的纖腿晃現簾下,他一愣,飛快把煙桿擱置桌面,單膝跪地。

「上茶呦!上茶!」

伴隨細嗓,縫綴金穗的絹幔被粗魯揮開,端茶者身姿輕盈地躍入房內,半綰髮辮垂盪,一襲藕粉披紗翩然,絲袍下的腿綁纏艷紫。

「屬下拜見白花大人。」

來人膩笑著拍了拍跪地垂首的浦桅,「桅郎也一起到桌邊坐坐嘛!」白皙纖手勾挽壯實粗臂,浦桅依順起身,卻抽手,回以溫笑,替對方拖拉木椅。

那人先輕巧地擺妥杯壺,拉著浦桅一同入座,一張妖媚臉蛋妝容要青樓女子嬌貴不少,他甜笑。

「久仰呀,君大少爺。」
突如其來叩門迎來座上賓,散了焚香旖旎揚來清風。
箭弦已上,卻驀然一鬆。

若非此人眉宇間一分傲然,他會謂為世道男風盛行。
翠眸目凝來人舉步輕巧,青絲如瀑披肩半綰,迎風輕紗衣袂翻騰碎如花,藕色垂憐,端上瞧呀見著一抹紫艷如墨纏繞凝脂白膚如蛇姿妖態。
與人一顰間共舞翩翩。
──百聞,當真不如一見。
連紅顏也遜色。
人來落定,入席霎那,細嗓軟調輕來嬌膩而笑,君少蘭見上何謂艷花掠眼至美且毒,紫衣攬上金繡紋悠然自座上一起,遂是拱手一揖,禮重嗓清。
「白舵主客氣,劣者一介商家子弟豈能與您相論。」
「是劣者不才,您於此而未禮在先,望海涵。」
硃砂眉眼下過分肅然後抬顏,端上和煦至笑,幽幽噙入來人笑眸再轉而端詳上一色青衣,那人即便察覺也未將淺瞳子投來相望,君少蘭斂眼落座時溫嗓自薄唇淌出識趣一語。
恍若老友再聚。
「方才恰與浦生相談甚歡。」

酒未至罄時──
濁然烈色一添茶香婉繞,迎上青瓷燃香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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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呦,君家的大少真客氣,您貴為下一代當家,不必如此多禮呀?」披紗著錦的纖婉人兒甜甜彎起粉櫻軟唇,長密眼睫低垂,靈眸猶似勾惑著誰,輕輕一眨,「就同您們當家的,喚咱家先生便可。」

來人的粉唇曲線帶笑,他僅略揚嘴角,就似捎來艷春色的笑意,即便能依稀看出妝點嬌容的胭脂粉黛,他柔軟的輪廓總會有一瞬、教人認作與生俱來的嫣華。

「瞧這白茶香得,大少爺對品茗挺講究呢!」他笑得愉快,然而,不論他的舉止再媚然,那對笑眯眯的亮黝珍珠,卻藏不下——

「咱家替你倒杯茶如何?蘭君?」

藏不下,如蝮蛇吐信的覬覦狡態。

不等無瑕纖指撫往琺瑯茶器,浦桅探手,卻也未碰上圓壺,他側頭對笑望自己的嬌豔男人恭敬道:「這等瑣事交給屬下便可,請大人吩咐。」
他的上級別有意味地與那對狹長淺珀相視片刻,眼珠子溜轉了圈,遂微笑頷首,以示同意。

溫聲輕道「遵命」後,他禮貌性地朝茶客笑了笑,伸手握起天藍壺柄,指背若有似無地觸著繪滿五彩花卉的圓潤壺身,暗想:他知道我帶君少蘭來此,應是得了市坊眼線的情資,茶還熱著,興許他也剛及此而已。不過浦桅相當了解上級的詐性,他知道這些皆不足排除白花已在外頭窺聽多時的可能性。

寬掌再拿來兩只與茶壺一對的杯盞,骨節分明的指拂過花團錦簇,傾壺,杏黃熱流注杯,清香繚溢。

白花沒等下屬把茶倒完,先一副興致勃勃地端凝翠眸,樂呵呵道著:「蘭君方才呀,是在同咱家桅郎談些什麼呢?聊得如此忘我?」

尖嗓連連輕笑幾聲,而茶水,也在斟茶者不受絲毫影響的情況下,兩個花盞都斟滿七分,被分去紫衣與藕服兩隅。

一壺掐絲琺瑯翩落於案,浦桅儒笑行禮,有請客人用茶。
來人一字一語,纏著耳膩了嗓勾勒縈繞。
紫衣端落著斂笑無語,硃砂眉眼頷首時低眉說盡了婉順,任憑相視片刻話語落如玉珠落盤玲瓏醉人,翠眸端見了茶盞酌來,茶氣蒸騰冉升,一圓盞湯清淺釀色如蜜,盞杯遞前波光映落。
是他的影,日光折散三者交雜,正交互窺視著。
「不過與浦生再續杯酒之緣罷了。」
落得笑語半晌,他攬袖一舉琺瑯盞逐一謝過,眸色盡攬了青衣郎與藕紗佳色,此刻他料不准此談究竟是來日可期,還道一入鴻門謝宴時。
但金繡隨人閃思間卻從未躊躇,儘管啜口而至──
一飲貪盡了白茶,嚐謝了滿懷黑水。
「便是聊先生您,如何得了個心腹,此時日艷風光尚鞠躬盡瘁心繫商船事務。」
「實讓劣者好生欣羨。」

掛徽下秀指擱杯一落琺瑯青瓷染。
翠眸同時映入青衣一剪,儒雅溫良下淺瞳子似如罄飲前的茶色,澈然地流淌溫藏,藏盡鋒芒。
──桅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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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家便是假幣源頭,藉著白花闖入,浦桅算是確鑿幾分。

這幾日返回浦津,每天都在處理假幣造就的虧損,他們下屬還被耳提面命,必須緊咬一切幣源的情報,縱使商團賠得不至慘澹,損失更嚴重的商號或走私集團比比皆是,然而白花的手下都心知肚明,這性子狠辣的上級從不乖乖吃虧。

他們很清楚,白花想讓施放假幣的勢力徹底垮台。

美艷的男人在浦桅遞送熱茶時,不顧主客禮節,對面的華裳來客還未揀小盞,他就嘻皮笑臉地端至嘴邊啜一口,似是對下屬表達謝意的淺笑,都魅惑如妖,儘管那對淺珀笑瞇得稀鬆平常。
「續緣哪?真不錯!你倆感情挺好的?桅郎啊,難得看你交到知己呢!」

「大人說笑,屬下和蘭君僅有一面之緣,不過覺得緣份難得才相約於此,論知己,屬下配不上。」

況且,這回分明是你讓我與君少蘭接觸的。面對外人都能聽出的嘲弄,浦桅面不改色地娓娓應對,再兼具禮數地朝文雅男子含笑欠身,他又弄明白一件事,在白花的棋局中,他正演繹釣出君家少爺的餌食——所以白花才會親自現身,他的上級並非要他帶回情資。

「噯!蘭君視人也利得緊啊!確實、這桅郎挺管用的,」艷容突然歡喜得像個孩童,托起腮幫子,朝翠綠嫣然一笑,再一臉賊膩地看向兀自斟酒的高壯青年,徹頭徹尾掃視一番,「體魄強健、腦袋也好使,噯呀!還有那臉蛋,可惹得咱家喜歡的!」
他只是誘餌,他的上級根本不信任他。

浦桅對身側毫無掩飾的熱烈視線淡淡一笑,舉杯敬酒,一飲罄之。白花的不信任在意料之內,依他對幣源的執著,肯定不會讓任何一位部屬自行處理,所以浦桅料想,這乖戾的不男不女差不多要追問假幣事宜了。

「好!家常話到此結束,蘭君哪,咱家想和你聊聊別的呀!」白花伸手勾起花壺,以手勢示意下屬不必服侍,替紫衣前的空盞倒茶,卻險些讓色澤淡雅的茶水溢出杯外,他再次揚起歡快燦笑,「關於近期的假幣風波,桅郎應該和你說得差不多了,不如,改同咱家聊聊吧?」

甜膩的笑靨和著甜膩的香調,三人各懷心思,任甘蜜裹身,可這甜,似毒。
白花親臨,他確實遭人請君,但入甕可待商榷。

落子棋盤局一步是一步。
他自認,自個兒,從未人言口中如此聰穎能耐。
──可真是,自掘墳墓。

紫袖金絲下匿了那掌執扇的指節,刮撓著檀木扇柄,一婆娑、二輕撓,案前幾寸空盞揚起波瀾,茶氣掩不住窒礙膩香縈繞殘緩。
待人細嗓擲落。
君少蘭與往昔無別,不溫不熱,非待似等。
「假幣此事方與浦生促膝略談,先生端可問問,言不著浦生視出端倪了。」
「或是,白先生但言無妨。」
同人一般掬起幾分笑色,茶靜心思落。
此刻全盤托出尚未必是場北風北局,此事牽連無數,上至官府下至黎民,江湖朝堂,牽一髮則動全身便是腥風血雨,大抵也論不著可有連莊時。
翠眸輕挪倒是予了青衣郎一眸湛然,他便要瞧瞧──

月下之緣,是盡,是續。
有一類蝮蛇,出擊是無預兆的,穿梭山野的人們沒留心葉堆中或岩縫下的牠,他們行經,蛇影撲出、如激箭。

當毒液引起劇痛,人們才發現,牠一直都在那兒,抬著頭部的尖突,蛇眼銳利,慢條斯理地,

伸吐紅信。

白花交疊纖手於案,上身前傾,澄翠浸染於黑瞳,他對眼前的君家少爺嗲笑。

「蘭君讓咱家直言,好呀,」他看著寬掌欲拿起煙桿,先將之擒來,卻不交給下屬,逕自執到彎勾的柔粉邊抽上一口,煙霧襯得他飄渺,似仙似魅,「這回害我有些頭疼的假幣呢——是你們在搞鬼嗎?君家的小兔崽子們?」

蝮蛇燦笑,綻漾春花的繁盛,徐揚春日的嬌豔。

開始了嗎?浦桅沒有看向奪走煙桿的上級,也沒有回望捎了他湛碧的翠綠,只是沉靜取過各盛清烈的釉彩酒壺,替自己斟倒兩杯玉漿,注酒聲,在此時格外響亮。
白花如他所料地將注意力遞來,輕輕噘嘴,煙縷溜過浦桅胸前,那位觀察力敏銳的上級尖聲笑道:「桅郎,你在躁些什麼呀?」

「屬下無禮。」

他沒有飲下清和烈,那是他捻高棋子的暗示,他知道白花必會認為方才的舉止有異,於是他悄然側視繡金華紫,眼光清淺,卻讓上級看個透徹。

「無妨,就說吧。」

揖手行禮,他垂眼向白花低聲道:「恕屬下越矩,大人,幣源一事,方向不對,」他聲聲恭敬,搖搖首,珀眸又瞥眼端坐客位的男子,輕聲落:「這君少蘭,不能信。」

或許三人交錯的心思,皆是君家與假幣,他是為此而來,君少蘭也是,那白花,當然也是。正因如此,浦桅想著,正因如此,他不願輕易供出手裡的線索,這情報貴重,利用價值匪淺,他要自個兒揣入懷。
「大人也明白,此人身為君家接班,卻未定居君府,不免教人疑心這二者是否有嫌隙——蘭君,抱歉了,」淺珀朝客人斂去,嘴角彎高,歉聲無心,「誰知道君少爺這回光臨浦津,究竟是君家指使,又或,大少爺想散佈什麼對君家的捏造?」

就同他的主子不信任他,他也是,浦桅從沒信過白花。

鑿鋸收下,他賦予搖搖欲墜的戲台一方天地,縱使台前蟄伏著蛇蟮,戲依然是戲,那,便把它演至末聲吧。浦桅捧起潤玉,飲乾汾酒,敬這場戲耍毒蛇的豪賭。

白花只是靜靜微笑,饒富趣味地端詳笑面文儒的浦桅,再歪頭笑望君少蘭,翦水圓瞳一眨,羽睫搧動兩下,他大大咧嘴,捧腹,大聲發噱。

「蘭君,你口中的浦生這樣說你哪!噯喲!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仍以那尖嗓怪笑,蔥白長指胡亂抹去眼角歡淚,咯咯著,像在看齣好戲,叼起煙桿愉悅地在兩名青年間來回張望。
──哎,是抱歉了呢。

半綰青玉簪,垂髫披落肩,君少蘭在跟前人一搭一唱下不知何時偏首,雍容輕倚了個愜意,眼睫掩下半寸,睨斜了碧眸揣上人歉聲,聆賞一本戲。
他還當真人要唱了什調,倒安了個孽子之叛於他。
差些便要為了此荒謬之談垂淚,他觀著主座上藕剪輕絲一嗓嬌笑花枝亂綻,方自人凝來眸光前支起身子端落於前,來嗓問了聲可怎麼辦,貓哭了死耗子。
面容於燭映下勾勒,眉眼閃了點硃砂艷如血。
一如既往地頷首,斂了眼簾下乍似闔眼,便如似青衣玉郎前文儒笑面,君少蘭在薄唇微啟前兩掌一抬,遂是鼓掌落了喝采,著實於豺狼前賣弄。
幾響掌聲落止──
他任由菸草水煙繞入鼻息,默然蔓延席間。
「白先生,莫說笑了。」
「此兒女情長念情舊義之事,可莫算在君少蘭頂上可好。」
扇啪噠地落於紫衣上心窩處,有意道盡了自個兒泯滅天良,訕笑了一番人情義理,他要留情此刻便不會落於此處,硃砂眉眼下難得表露物遺的訕然睨色。
唇面細勾,他落指於琺瑯盞緣,滑膩地打圓其上。
「不錯,不錯,人為己可誅天地。」
溫嗓言不著予誰聽,便恰如飲水冷暖各自知。
君少蘭事事留了後路,便從未料及此事扯遠了連跟前叱吒一方的白花也入了此局,紫衣金絲繡拈扇敲了幾記響,恍若方才鼓掌擊聲那般,歎了鬼面公子以假亂了真,讚了溫家一門曲水流觴宴允了這番勾當,更賞了月娘陋巷中——
兩樽酒,一樁色,青衣珀眸一展笑。
「僅讚歎,可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材呢。」
「浦桅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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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拍敬,二拍喝,再三及四,或淺或清,兩掌的高雅鼓噪,造就案桌那方君少蘭。

接調者把身子拍得濁,拍上淤泥,啪地聲,尖銳的蛇瞳在看,又像賞味,煙霧冉冉,雅間的氣味嗆得膩人,卻沒有哪對眉頭蹙起,他們笑著,看著多愉快。

「哪兒的話,可比不上君家的君少蘭聰慧啊!」潤過酒漿的低嗓先道,笑意開懷,卻狂妄說著:「浦某不擅匿跡,只好直來直往,老話一句,若有不敬可對不住了。」玉殤碰花盅,脆響下,險些讓滿盈呈凸面的熱茶崩落,敬杯人則欣然和綠波相望。

平衡正緊繃,如再也注不下一滴一涓白露的茶盞,他們輪番觸動,可無人抖灑分毫。

藕紗起身,帶上滑溜甜笑,慢悠悠地晃起紫棠,步至一身濘色的紫衣傲骨畔,拿下朱唇含抿的煙桿,賞望翠綠片刻,輕喚:「桅郎。」

「在。」觀戲般的笑,浦桅促狹看向二人。
白花盯著那對含笑眼眸,葇指放下煙管,紅蕾似的唇,呼出絲絲白縷濁弄翡翠,突然,乍現一彎炙陽的燦爛。

「這只兔兒啊,我挺中意的,今個兒先把他放回江淵小窟吧——不過呢,」他伸手撫向紫綢衣領,搓揉兩下,賊賊嗔道:「改日,也要讓我這麼盡興呀。」

素白纖手輕壓君少蘭一肩,白花回首對下屬交代:「桅郎,君家這條線就交予你,去查查各分號在假幣流通前後的動向,申時前動身去安定。」

得了低沉允諾,他再斂眸朝端秀少爺一笑,翩動嬌腕,貌似要收手,卻冷不防地擒捻散覆垂髫的下顎,抬起,白花傲然俯視那額間朱紅、彷彿隔起什麼的笑,與,君少蘭始終平靜的雙目。

「咱家看好你呦,蘭君。」

長長密睫搧了又搧,晶黝珠子好似能反射所有深邃,豔麗男人戳了下青絲攏覆的側臉便心滿意足地轉身,伸臂橫攬浦桅,抓了挺實肩骨,唇瓣緩湊碎髮下的耳緣。
「留意與官府的小動作。」

「屬下知道。」

私語一畢,留下艷笑,藕粉恣意舞動,門口的金蘇揚高,垂落,蝮蛇的身影消逝,他沒有露出毒牙。

刻意誘人醉的甜卻怎麼都散不去。

不論客座角色有無張口意願,浦桅示意噤聲,微笑不語,拿過珐瑯壺的圓蓋將近乎燃盡的菸絲悶熄,大咧咧地倒扣銅鍋,也不擔憂高檔木桌被燙壞,草灰在他眼前落成堆,不搭地襯著玉脂與彩釉。

許是一炷香,又或一盞茶,他們靜默,不躲避視線交會、也不自主交換視線,他們只是愜意地默然,時間獨自流逝,焚香逕自繚繞,直到,

「蘭君邀約的江淵樓閣一行,不是說說的吧?」

浦桅蠻橫闖入時的流動,帶上率性笑容,他伸指探入灰燼,將堆攪散,玩耍似的,指頭悠哉遊走草末中。

「浦某期待著啊。」

——你欠我的。洋洋灑灑四字,菸灰無聲訴諸著。

他們相視而笑,淺淺地,無聲無息。
────────
※假幣事件為涼中私設劇情事件,
除了有共構討論過此事件的中之與孩子外,並無意思干擾任何半夏天南的世界觀與企劃中其他孩子的身家與劇情,希望閱讀到此篇交流的人不要介意。
(一下子有太多話想說…^@€¥&$)
總之不管怎樣先謝謝浦桅中接受涼中挖的這個大坑… 還陪了這麼多時間來完成這個交流 而且還讓涼中有機會看到白花的風采!!!!(實在是太心滿意足人生無憾了(把自己埋了)
涼中每一回收到浦桅中的回覆,都讓人真的驚歎不管是浦桅、白花,還有浦桅中都是,交流中的每一句話每一顰一舉,實在看得涼中每次都滿眼佩服的膽顫心驚收下(大概每次都先在電腦前哀號一百回XD),然後再想著很久如何包裝話語如何讓少蘭不要太落下風才好,莫名地有總彼此漫長的對弈了一回的感覺XDDD
忘記在後臺什麼說過什麼沒說、但…!
【半夏】君少蘭│邢凉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浦桅真的是超級 (找不到形容詞可以形容)只能說浦桅實在太詐了…!!!!怎麼可以聰穎成這樣簡直要把人洞悉到穿過去了嗚嗚嗚,要是是涼中在,大概已經死千百回了
涼中的愛心沒辦法堆給浦桅,只好最後雙倍把所有愛心堆給浦桅中,天上的文筆只有浦桅中有…!帶涼中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商戰
雖然燒掉了很多腦力… (甘之如飴
遲來的感言中於來了!!!! 總之得先把主想這個商戰點子的超優秀涼中抱緊緊才行
好喜歡涼中為這兩個商賈孩子準備的舞台 他們總是虛虛實實的在這片商場進退,談商中只有自己能信,他們雖然都心知肚明卻沒有哪一方表現出來,這次的刺激感完全是月下初見時不能比的啊QQ(每次回交流都亂緊張一把
少蘭的臨危不亂真的太有氣場了 絕對沒有落下風的啊!!!! 何況他還是被兩個陳府海溝級的老少狐狸(??)圍攻啊!!!! 每次在替少蘭緊張時下一回就馬上變成讚嘆少蘭的超強穩定性
每次和涼中對交流都好喜歡涼中捧回來的場景刻畫 簡直像是把這裡的簡陋雛形精工細雕的送回來,每次看到都激動得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啊!!!
還要感謝涼中和少蘭願意接受浦桅任性的改了彼此的稱謂 雖然他的出發點並不是出於友好,但是看到蘭君和浦生出現在對話框的瞬間我還是忍不住...!!!!!! (哭到語言失能
我要端上好多愛心給涼中!!!!! 跟天上的的星星一樣多!!!!!! (浮誇 有涼中一起來燒腦細胞真的榮幸又幸福到不行
雖然這次的他們沒有任何握手言和、沒有上次的瀟灑,他們還是在散著甜香的雅間,但我相信聰明的他們一定開始編織各自的下一步了,而這次的下一步中也都悄悄編入彼此... 我會期待他們下次會面的!!!! 求少蘭繼續和顏悅色的嗆浦桅!!! (浦桅:
【半夏天南】墨湘兒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趁著剛吃飽飯偷蹭過來)

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先說什麼當開頭比較好、總之還是先開門見山讚歎兩位的文筆以及劇情構思TT從昨晚到現在已經反覆看這篇交流好幾遍了,無論是少蘭還是浦桅、甚至是後面無預警浮現的白花都像是歷歷在目一樣,三人間的談笑既是儒雅、亦是鋌而走險,每個文字與畫面拼湊出來的商賈戰役都讓人隱隱作立不安……!

上一刻還停滯在少蘭的縝密心思、下一秒便被浦桅那深得不可見底的想法虛榥一輪,實在是太喜歡這篇交流,無論看幾次都特別滿足TT

(好像又要爆字數了,請兩位等等我、我還沒講完TT
文首像是楔子一般作為這整篇交流的主軸,每個字句、段落彷彿都是種暗示,又像是某種落影悄悄將真正的事實隱藏在最能觸手可及的範疇,無論是浦桅的乍然出現,還是少蘭為假幣思憂而顯的疲累,都再再讓人好奇接著這兩人會如何利用此事延續那夜偶遇——會是緣續、抑或是緣滅,都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甚至跟著一起深思這起事件的幕後者究竟是誰。

白花出場那剎那我真的是在螢幕前睜大雙眼猛盯著瞧的,嗚雖然已經知道白花的狠戾和可怕,可是再次看到又有種……媽啊少蘭太強了,怎麼能面對這樣厲害的人還完全不變臉色!

同時也為浦桅對主子的態度與心思感到一陣緊縮,不知道該說是心疼還是敬佩,竟然能跟著白花那麼多年,還一次次死裡逃生,浦桅真的……非常厲害!
嗚對不起真的爆字數了,最後只好不要臉的敲碗後續,然後偷偷祈禱兩位哪天願意光臨上水閣,一起在江淵美景下延續商戰……!(湘兒表示:
先來表白一下二位文筆和劇情TTTTTTT
隨著兩人步伐移動好似看了場精彩的電影,感覺空氣間的緊張感都傳出來了!!
一邊覺得緊張的同時一邊又很驚嘆想說哇這兩位怎麼這麼冷靜呀!!! 反應都太厲害了不愧是在江湖上打滾的人(到底在說什麼

期待兩位之後的交流,中之已經準備好帶著師徒躲在屋頂上舉著應援棒偷看了 (????
engine_dl:
(偷偷的衝過來 )
月下時就已經讓涼中亂緊張得尤其是被浦桅識破身分的時候...XD這次這個檔次根本... (從頭到尾被浦桅考試的涼中(振作
浦桅中筆下刻畫的不需要加筆了好嘛QQQQQQ涼中只是湊字加個篇幅才不會顯...)的關係TTTTTTT...偷偷祈禱有兩人聯手的時候,肯定能夠...再沾沾浦桅的風采!

PS.涼中最近看到下戲PA就想到這個交流...XD
覺得導演喊卡知道,少蘭肯定第一個時間抓著浦桅說怎麼可以聰明得這麼討人厭 (然後再來把涼中這個編劇砍了(等等
oANTYo:
湘兒中 慢回了真不好意思QQQ(偷衝撞
先謝謝湘兒中閱讀完這麼長的交流...涼中差點還忘記要收尾這個事情XD所以多虧了浦桅中才有這麼驚心動魄期待下集待續的收尾
雖然假幣的來龍去脈大概只有後台的中之了解,但能讓湘兒中也從中感受到幾分刺激與捲入事件的歷歷在目一起緊張,真是很榮幸QDQQQ本來還擔心著會不會交流讓人閱讀起來霧煞煞的..XD
真的謝謝湘兒中滿滿的反饋
在文字間埋暗示都是多虧了浦桅中扔這麼多球過來,涼中想著要好好包裝扔回去才行(????)畢竟擔當著少蘭的中之,立志不輸給浦桅中 (在說什麼)還有從這個交流不管是浦桅的心思還是少蘭的,兩個中之都深深看見了
oANTYo:
對!!!!!!!白花真的是...!浦桅中真的太好了就這樣讓涼中有機會看到白花的風采 (已經為了白花哀號了很多次)想著少蘭大概也並非處變不驚,如果浦桅沒有截斷白花的問話,少蘭應該會全盤托出了...XD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在表象確實的,他們就是這樣的暗中藏刀吧 (涼中也偷偷的心疼浦桅55555
然後 上水閣...!我們是一定要去的哇
涼中還在期待三個人碰在一起會怎麼樣 儘管不打商戰也會很有趣的...!!!!!!!!但感覺湘兒會超困擾的...XD(
【半夏】君少蘭│邢凉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dinnersheep027031:
阿清 (再給阿清打call!!!!
【半夏】君少蘭│邢凉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dinnersheep027031:
在江湖上打滾的人
但其實他們不是在江湖上...XDDD有種完全不是在半夏的故事觀內的感覺門派修練刀光劍影什麼都沒有...涼中真心對不起官方 (好意思講
所以謝謝阿清閱讀完這個交流...! !!!!
【半夏】君少蘭│邢凉
5 years ago @Edit 5 years ago
dinnersheep027031:
謝謝燒腦的陪著一起賞完這場戲,會不辜負師徒還有阿清努力加戲的 雖然涼中默默覺得屋頂之後也會變成戰圜(???)感覺有點危險XD

(抱歉分這麼多噗tagQQQ噗浪看來很討厭涼中)(哭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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