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就算睡相再怎麼差也不會滾下床吧?觸碰著與自己家房間磁磚相違的質地,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沒有腫塊是好事,但總覺得這地板的顏色……也太眼熟了吧……?
從地上挺起身子,他瞇起眼睛揉了揉頭髮,無論是窗戶的位置還是室內家俱配置,都與昨天的記憶相差無幾。拍了拍褲子往桌面的方向看過去,雖然每個人或多或少有些壞習慣,這麼亂的桌面鮮少有人可以青出於藍。
回過身看向床舖,如海藻般恣意蔓延的頭髮與雪白的布料難捨難分,江紹謙嘴角勾起一絲難解笑意。
── 去你媽的媽佛旅店。
許久沒做那些夢了。
一頭長髮的主人任由凌亂的髮絲如破敗的蜘蛛網般纏捲上身,緊緊攥住被單的身軀蜷縮似胎兒,口裡洩漏難解的呢喃,彷彿不像這世上所存的語言。
落地窗從未拉上,戶外的晨光就這麼透了進來,悄然無息地照映塵埃的舞動,以及一雙微微震顫的眼睫;拂過潔白無玷的小腿肚,光潔的足踝大剌剌地暴露於空氣之中,比之身上雪白的雲紗更吸引人目光。
女人背對著青年,靜悄地陷入柔軟的床鋪,就在滾下床的那人所造就的凹陷旁。
「唔......」
一聲呻吟輕巧划過。
「嗯唔......」
接連的低迴如波瀾。
「三分鐘、到了......?」
神秘的倒數時計唷。
「要......那個、」
泡麵泡好的時間的確是三分鐘,也是解散的東京事変名曲《能動的三分間》標題起源之一。
見女人睡得正酣,他試著想想喜歡的歌手轉移無處排解的怒氣。就算沒有起床氣,在一早莫名奇妙又回到原地的人眼中,怎麼看怎麼生氣,即便對方一無所知那也無關緊要。
他繞過一大半床舖來到女人身側,披散在身軀的長髮有如缺了一角的簾幕,緊閉的眼眸缺乏遮蔽,好似雲霧裡的月亮。日光順著臉龐勾勒出泛著光暈的輪廓,女人兀自睡著,恬靜的睡顏像一幅靜謐的畫。
「喔,泡麵啊?真不錯,但掉進流理臺不能吃了吧?」清晰的話語拂過耳側,美夢可不是她能獨享的權利。
──掉進流理台就不能吃了喔?
「不......」
像是經歷了什麼駭人的冒險,原先夷平的眉心陡然隆起成山,低語的字符如川流過,鑽入耳縫成為詛咒般的惡毒。
「不、不行嗚、」
「嗚嗚嗚、我的......」
「炒麵、」
「瀝水、當心啊──江、」
哇、真是榮幸,居然出現在她的夢境裡啊?
「嗯──怎麼辦?我不怎麼擅長呢。」
江紹謙說話的語氣帶了點莫可奈何,長指順著床沿滑到被單一角,望著女人凝起的眉峰,他眼眸微微瞇起。
「不如先撈起來,用乾淨的水洗過、接著……」
下一刻他抓住被單一角,毫不留情地掀開讓冷空氣灌入其中。
「我想還是丟掉吧?」
「唔、唔嗯、」
本來還為那後續的處理輕聲應和。洗過之後可以好好待在碗裡了吧?然後淋上調味料之後攪拌均勻,依然美味無比──
丟掉?
「不行!」
儲蓄的暖意被驅散,彷彿蒸騰的蒸氣即將遠遁,慌亂之間,她猛然一揮的手只得捉住最靠近的暖源,試圖奪回保麗龍製的方碗──
「浪費!」
於是女人漆黑的雙目猛然瞪睜,毫無焦距地對上了被扯到面前的那張臉,不甘示弱地發出了斥責的話語。
「靠腰喔肖查某!」
下巴猛地被強勁的力道握住,痛得他一秒飆罵,差點還咬到舌頭。
仔細一看,一雙睜得老大的眼睛還真是小說寫的兩丸黑水銀,且這麼近的距離看起來更像電影《咒怨》裡的鬼,連眼白上的血絲都能看得分明。
「痛死了……啊,」這樣看起來應該是醒了才對?「終於起來了啊,睡美人?」
「呼嗯......浪費鬼......」
睜得老大的目珠,眼皮隨著時間如指數般的快轉,又是覆蓋上一雙黑白分明卻顯混濁的視線,最終將一切所見的事物給通通遮蔽。
「少錢......活該......」
嚷嚷著不明的話語,捉住下頷的纖長指尖不一會兒便鬆開,反而趁人不注意扯過了棉被的一角,她就這麼翻過身,呼吸頻率回歸朝時的勻稱。
喔──很會嘛?這麼快又找周公下棋啦?
聽不清楚女人嘴裡嘟噥著什麼,對方一會又曲起身躺回原處,順帶拉起被掀開一大半的棉被覆住僅著單薄布料的身子,只聽見細細的呼吸聲。
他望著沉入夢鄉的女人半晌,原本僵硬的表情忽然變得柔和了點,唇邊甚至浮起難以解讀的弧度,捉著被子的指尖也跟著鬆開。
自床沿起身,他向前走幾步彎下腰打開衣櫃旁的小冰箱,拿起其中一罐礦泉水,瓶身表面隱約起了些許水珠。
「睡?再睡啊?」
冰涼的水瓶無聲無息貼上女人的臉頰,他的笑容可說是滿溢著溫柔,彎起的雙眼帶著顯而易見的濃濃笑意。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來個全家歡樂送啊?
夢中的景象捎來北地的寒風刺上臉面。
回憶起再度來到北境時的第一個冬天,那凍麻的雙手雙腳,臉頰的水分彷彿就此凝結乾縮,一粒粒冰粒與暖意自毛孔滾落。
那是連同生命一同流失的恐慌。為了抵禦,她只能盡力地大展拳腳,讓血液猛烈循環,帶動所有即將冬眠的機制,展現屬於人類鮮活不服輸的志氣──
一腳踢中阻擋在面前的某物、某處的柔軟。
「唔、唔嗯、想凍死我沒那麼容易──」
水瓶挨上女人面頰的那一刻,同時也遭受毫無保留的一擊,力道之重使他摀著腹部跌坐在地面,他覺得腹腔內的內臟幾乎翻攪了一周,搞不好還有內出血的可能。
媽的肖查某……眼見江戶川仍在床上對著夢中人拳打腳踢,他打定主意暫時先別靠近這正在施展拳腳功夫的瘋女人,密封的水瓶早就不知何時從手中滾落到檯燈處。
用水瓶砸醒她也不是不行,但這樣肯定被告傷害罪,惹上的麻煩更多。瞥見桌面上未收拾的器皿,他靈機一動拿起其中一個殘留些許食物的盤子,放到隔天又沒有冷藏,味道總是會變。
「這招怎麼樣啊?」
把握女人側首的時機,他將點心盤湊近她鼻間,試驗看看到底對方會不會因此醒來。
「唔、」
發出了一絲難忍的呻吟,女人一邊皺眉一邊戮力撐開眼瞼,卻又半途而廢似地只開了一半,露出了仍在瞌睡的神情。
「在幹嘛啊......江......」
方才冰鎮的效果還是有的,腦部在接受刺激的霎那整個清醒,有如冥風吹拂一般讓人褪去夢境。她滿臉疑惑地望著做出古怪舉動的青年,不能理解對方是吃錯了什麼藥,竟把空的盤子給湊到自己面前。
「上面沒吃的......呀?」
「哇,這麼有用。」
想不到網路上看來的方法真的能成立,單靠嗅覺也能喚醒一個人,看來有的實驗還是可以信任。
「沒什麼,我剛剛在考慮要不要用砸派的方式叫醒妳。」
反正對方醒了目的達成,他乾脆地把盤子拿開,順道彎下身撿起方才滾出去的水瓶。
「妳說這家旅店服務好,怎麼昨天出去那麼一整天,那些空盤子還在原處沒有減少?虧妳睡得下去。」
「唔、派要好好吃別浪費啦……」
對於從沒發生的假設相當認真地回應,她的聲嗓卻含糊不清,甚至轉個腦袋就埋入枕頭中。
「呼……哼……因為盤子不想離開那裡……它們想繼續當盛點心的盤子……」
蹭了兩下枕面,臀部整個撅了起來,她像隻毛毛蟲似地黏在床上。
「它們不想去裝納豆……呼嗯……」
煞有其事地喃喃。
「盤子會說話啊,真厲害。」
以平板且毫無起伏的語調敷衍回應,他揉揉眉心,沒想到真的會再一次回到這裡,甚至連預先準備的行李也一起被運送過來,從沒發生過如此難以解釋的事。前一天晚上以招待朋友當作理由說會不在幾天,即使妹妹很懂事地點頭,卻還是滿臉不解地問了他一句。
可是哥,你為什麼也要一起去住台北的旅店啊?家就住附近幹嘛要去?
——可能你哥我是被選召的孩子之一吧。
江紹謙當然沒說出這麼天兵的回應,但一連兩日回到同樣的地方,他也說不上來究竟是為什麼。
「那妳現在應該知道盤子的心情吧,一個晚上被堆在那邊,我都聽到它們在哭了。」他決定繼續用垃圾話奉陪。
「不會、他們很高興的......能當盛點心的盤子唷。」
似乎仍有些睡迷糊,整個身子往側倒入床鋪,一雙朦朧的眼似乎還眨著方醒的生理性淚水,對上了青年的面龐,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
「呼啊──江會肚子餓嗎?要去吃早點了嗎?順便幫我帶──」
一開口就是無理的要求。明明面對的是剛認識兩天的人,她倒像熟稔的朋友──或許該說是同室已久的室友一樣,直接宣告自身的懶惰。
「哈?」有沒有搞錯?「妳應該比我還熟地點吧,我記憶力差很多事過目就忘,萬事拜託江戶川小姐了。」
以敷衍的口吻回應對方,他的確也很餓,餓到前胸貼後背的程度;但秉持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他走到桌沿目測盤子相疊的高度,思考著要不要先把一些洗起來。
原因無他,他受不了隔夜沒有清洗的空餐具,也無法忍受它擺在室內。
「ひどい。」
包裹著棉被有如蓑衣蟲,裡頭傳來了抱怨的話語。隨後棉被團一陣騷動,賴在床上的人終究起身,伸起懶腰打著哈欠,側首望向在一旁端詳盤子的青年。
「那個會自己收的——沒問題沒問題——」或許是在原本的地方做了太多的家事,現下打算偷懶的女人對髒亂視而不見,像是對旅店的服務周到有相當大的信任。
甫一離床,她一面攏整散亂的黑髮,一面步向了盥洗室,像是很習慣此處的生活。
「等等要去吃早餐嗎?」
「好啊,都莫名其妙回來這邊,我也只能接受現實了。」
爽快地接受了女人的提議,他也真的餓了,何況昨天稍微吃過這邊的餐點,味道確實還不錯。一會聽見她下一句話,江紹謙不由得挑眉。
「自己收?」他想了想,決定傾向比較合理的猜測。「喔,有旅館人員的服務就要享受一下,我懂。但是,一整晚擺在那邊……」
也太髒了吧。考量到稍早女人拳打腳踢的架勢,他決定先保留這句話。
「才一晚而已還好啦?要發霉還要好幾天──不過台灣好像滿潮濕的?」
先前生活在北海道,就算是夏天也不見細菌隨處孳生,但就不曉得在亞熱帶會是怎樣的景況了。一面舀水潑灑臉龐,不曾使用清潔保養品的她倒是很快就結束了盥洗。
「唔、那還是等等請人來收拾好了。」
回到了擺放寢具的空間,她的視線陡然對上陌生的行李箱,像是理解了什麼般點了點頭,「江今天要住下來了?那我睡旁邊一點──」
一邊說著,她順手束起披散的髮絲,用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橡皮圈綁起,弄出一個簡單的低馬尾。
「不了,我睡沙發妳睡床。我不會對妳怎樣,但我很怕被妳怎麼樣。」比方說一早起來多了烏青之類的。
如果真的有附浴袍或毛巾那直接蓋著也行,或是拿自己外套或靠枕也可以。他無法想像自己跟不算熟識的女人睡同一張床。瞥見女人剛從盥洗室出來,自己也該去一趟了。
「洗手間用完了?那換我,我要……等等,」有件事該確認一下,「妳的貼身衣物有晾在裡面嗎?」
「沒有喔在我身上,要看嗎?」說是這麼說,她卻沒有相應的舉動,只是在回到原本的用餐區時,把盤子重新整理一番——疊得整齊些。這樣江就不會再找麻煩了吧?
找了個梳妝的鏡子,她順手整理凌亂的瀏海,一面朝盥洗間高聲喊話:「床很大耶,我睡相很好的——睡沙發會肩頸痠痛唷?還不如躺地板——」
「沒興趣,早就看過別人的了。」家裡有個妹妹,再加上之前交往經驗,還有什麼沒看過的。
還好昨天睡前的衣服穿出去可以見人,在牙刷上擠了牙膏便開始刷牙,一面將髮蠟跟噴霧罐子放在置物架上。昨天洗過頭可以省一道程序,但還是沖個水比較好。
吐掉牙膏泡沫他才回應江戶川的問話:「躺地板會被踩到吧?還不如躺沙發,我平常在家睡的可比這材質硬多了。」
「才不會踩到呢,江可以躺遠一點啊?」
頗為迅速地整理好儀容,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踱到了洗浴間旁,並非乾濕分離的設計,讓她回歸都市後有些不習慣。但也僅僅是感覺問題而已。
「還是輪流睡床啊?我也可以躺沙發喔──」瞄了眼浴室裡頭的浴缸,她接著說:「浴缸好像也不錯?不過有點窄呢?」
「啊、這樣吧,晚點去跟服務台多要一條被子?看過服務台拿出很多奇怪的東西唷?」不知為何語氣有些興奮。
「睡過了,保證隔天起來整個人像剛去黃泉一日遊似的。」
隔著吹風機江戶川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順著頭髮生長的逆方向吹乾到覺得蓬鬆的程度,他將吹風機放回原處順道打開髮蠟的蓋子。
頭髮偏長塌著也太難看了,手指挖了點髮蠟弄勻,他仔細看著鏡子衡量等等抓的界線,把戳勻的髮蠟仔細塗抹在瀏海處稍稍加重分量,最後壓在髮鬢,待整個層次抓好了才洗手。
「床妳自己留著睡,我有被子就夠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江紹謙滿臉狐疑望向一臉期待的女人。
「唔、那還是沙發就好?頂多到三途川一趟吧。」
順著青年的比喻,她挑了一條冥河到此一遊的遊程,來形容從沙發起來後的肩頸痠痛。一邊捲著髮尾,她注意到了對方那一絲不苟的理髮態度,似乎比預想中還來得誇張。
「像是抱枕、貼紙,還有T恤之類的?啊、那個奉納箱的縮小版也有唷?還有發芽的馬鈴薯......嗯、3COINS?」
隨便舉出一間雜貨店的名稱,櫃台似乎跟那種商店有異曲同工之妙。
「奉納箱縮小版聽起來怎麼有點斂財啊,像是騙觀光客的東西。」
感覺是可愛但不一定有實質效用的商品,但可能是紀念取向也不用要求太多了。嘴巴上這樣講,哪天或許會去看一看吧,抱枕和貼紙妹妹可能會喜歡。
女性在句尾舉例的店家倒讓他摸清大概的販售方向,想不到對方也會逛這種大型百貨與地下街的家居用品小店。
「啊啊,跟大創很像的商店?這樣聽起來倒是比想像中方便許多。」至少他得到的資訊是如此。「但好好一個店家怎麼會販賣發芽的馬鈴薯?那不能吃吧?」
「總是要賺錢的吧?嗯。」
自顧自地替旅店辯駁,她將髮梢捲成了五個圓圈,弄成類似奧運圖案的形狀,垂著腦袋在盥洗間外頭等待,「很像是很像......但東西的感覺不太一樣?」
有點像雜貨店但又不是、那樣吧。「發芽馬鈴薯有跟蛇毒差不多的毒性唷?就算挖掉芽眼煮熟也不能吃呢。」
引述著曾經聽過的告誡,她點了點嘴唇,決定還是不要跟神經毒過不去。況且好像也沒錢買那些東西。
「不過賣的玩偶有點像第一天看到的那個、很好吃的狗吧?」頓了頓,她忍不住回頭去看青年的進度,發覺對方還在調整髮尾翹起的角度,不免悶聲地問:「江你每天早上、都要弄這麼久嗎?」
「賣這種商品得先客訴吧,免費的服務果然還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有,狗看起來怎麼會好吃。」看了看鏡中後腦杓頭髮的層次,一切ok,弄了半天終於大功告成。
再次扭開水龍頭洗掉手上殘餘的噴霧,對他而言,把自己打理好是自然而然的習慣,就跟日常吃飯睡覺一樣。取過一旁毛巾擦乾,轉身正巧與女性帶著些微不耐煩的眼神對上。
面對對方的疑問,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很久嗎?我才覺得奇怪妳怎麼這麼快出來,女孩子梳妝打扮不也是差不多時間長度?」
「也得找得到地方客訴才行?」
畢竟販賣的是服務台,跟旅店唯一的窗口也是服務台,大概就是一種球員兼裁判的概念。「因為看起來肥滋滋的嘛、那個、發財?領巾上寫的名字──啊、很適合用火烤的方式料理的感覺?」
一邊漫應著,試著拖過過長的等待,眼見青年對已經夠俏的弧度仍不滿意,透過各種方式試圖抓出理想的樣貌,她不禁思考或許這是把昨日沒打扮的補回來。
「唔、頭髮不亂飛就好了吧?為什麼還要特意打扮?江是想給誰看啊?」倒是把問題拋了回去,才想起自己忘了刷牙,擠進浴室裡就拿起乾淨的刷牙套組。
「ファザイ?真是個充滿洋風的名字,這年頭的旅店也吃日本那套了嗎。」
日本女性的發音並不是那麼準確,在他聽來就像是外來語片假名的音節,不禁想日本近來的取名風氣也是這類猜不透意義的名字。
將洗手間讓給在外頭久候多時的江戶川,他雙手環胸,身體倚著牆壁想著ファザイ的意思,肥滿的印象令他十分好奇這隻狗體型究竟是大是小。
「外表整齊且乾淨的樣子,至少給人印象不差吧?給誰看有差嗎?」顯然沒考慮到打理儀容花費的時間。
「應該跟マージャン有關吧?那個名字。」
想起前輩曾經教自己打過的桌上遊戲,結果對方輸了太多把後就再也不跟自己玩,她就有點遺憾少了一些賺錢的機會。
在刷牙器具上擠了一陀牙膏,她倒是很隨意地亂刷一通,似乎只要沒有口氣就夠了。一面聽聞青年的說法,她在吐掉泡沫並且漱口後,一臉疑惑地走出浴間。
「江對外表整齊的定義、好像有點太過火了?」順手把領口以下第二塊衣扣給扣了起來,她無事一身輕地走到了門邊。
「有洗臉有刷牙把頭髮弄整齊就夠了吧?」她永遠搞不懂定型噴霧存在的意義在哪裡。
麻將……?啊啊,住宿生幾乎人人都會的一套遊戲,不過他沒玩過也猜不著這名字,即便對方給的提示很明顯。
「有什麼不同嗎?」在女人抬眸的瞬間,他同樣面露不解,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對。「妳們那邊也很多女孩子出門前會在髮型上花很多時間打理吧,我還比她們快多了。」
江紹謙幾乎是大言不慚地說出過於誇張的言詞,對上納悶的眼光,他不怎麼明白對方花的時間居然是自己的一半不到。
「......比快有意義嗎?」雖然她也不能理解國內的女孩子,幾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關注在髮型和美容上,但或許也是某種打發時間的方式吧。
面對青年的說詞,她倒是以打開房門作為回覆,結束了大概不會有結果的價值觀爭論。在路上慣常地跟工作人員打招呼,兩人一路來到位於一樓的餐廳,倒是沒發生什麼大事就結束。
途中,看到了位於櫃台處的大冒險箱子,她倒是順口提了一句完成有獎品,倒也沒直接說出昨日所抽到的指示。
因應接下來行動方向的不同,他們分別搭乘不同趟的電梯,而江戶川霓就這樣拎著房卡回房間,打算準備今日的預定事項。
比快的確沒什麼意義,尤其當四面八方都被植物團團包圍,突破重圍都難了哪還能一分高下?不過至少他們最後都幸運生還,可喜可賀。
研究了半天樓層示意圖,江紹謙只覺得說不上來的古怪,逃生梯跟緊急出口都標示不明,到底怎麼能夠核准營運?想到那成分標示不明的水,安全設施這塊會偷工減料好像也不怎麼意外了。驀地,木偶人又推著推車與他擦身而過,有了昨天的經驗他是習慣了些,但那張臉詭異依舊。
刷開房門,歷經剛剛那場混亂他連忙把一身髒衣服脫掉重新換件新的,反正江戶川那女人估計還在睡。
——不對。
他們稍早才一道出了房間,才一下子而已,這傢伙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直接睡回籠覺吧?這時才發現房間似乎安靜得過頭,江紹謙下意識往床鋪方向望去,只見整團棉被纏裹成一個巨大的繭,表面還看得到微微的起伏,像是在呼吸。忍住一腳把人踹醒的衝動,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單自女人的手抽離,直到看到耳朵才停手。
掏出插在口袋的手機直接將音量調到最大,鬧鐘鈴聲猛地炸開響徹滿室,他才不管隔壁會不會聽到,能吵醒人最重要。
一陣轟然巨響。
數道雷電劈在大地之上,炸得山搖地震,就連手中好不容易烤得鮮嫩多汁的兔肉串都掌握不住,直直飛出視野之外,就連周遭的景色都光速般逃離,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埋伏了三天三夜的點心──
她猛然伸手捉住其中一道雷閃,在那頗有節奏而熟悉的劈打間領會到了什麼,皺著眉下意識就按照平常的方式處理那接連傾瀉的轟隆。
只見指尖朝冷色調的玻璃幾度滑劃,那震耳欲聾的聲響頃刻間消失無蹤。她順手將機材正面朝下,蓋在了床被之上,這才翻過身子繼續賴床。
好幾天沒聽到鬧鐘了,讓我好好睡不行嗎?
手機就這麼憑空被江戶川拿走了,動作流暢得令他吃驚,一眨眼便被蓋住,隨著女人一個翻身滑到床沿。好在他手腳夠快,手機安安穩穩地躺在掌心毫髮無傷。
他連忙把它放回口袋,省得再遭毒手。難道這女人以前都沒睡好?一連兩日都是如此情景,照理講睡到七八點就差不多了吧?江紹謙是不懂對方有什麼坎坷過去,但十點多已經足夠了,除去噪音與水瓶,還有什麼可以用的方法?
嘆了口氣,這會看來是要用上搜尋引擎,可投射在螢幕上的反光給了他點子。滑開主頁面手指點上「手電筒」,他就不信近距離的照射還不能睜眼,可以按掉鬧鐘也算醒了一半。
就在視覺跟著要被黑暗淹沒的同時,一道焦灼有如豔陽般朝眼皮掇刺,霎那間眼前一片烈火似的紅——
她的手下意識就朝光源處一揮,試圖撥開足以弄瞎雙眼的強光,跟著又是撇過頭去。
「唔……唔嗯……嗯——」
微妙的呻吟洩露,緊閉的雙目撐開一道縫隙,等確認沒有危害時才讓手掌掩上了臉,含糊地說了句「醒來了醒來了」,又是在顏面一通亂抹,心不甘情不願地坐起身子。
伸著懶腰打了個大哈欠,領口的幾枚扣子不知何時又被扭開,露出了底襯的黑色布料。她毫不在意地轉頭望向同房的那人,有些迷糊地問:「午餐時間到了嗎?」
「才10點多,不過也快了。」
幹,要不是閃得快,難保他雙眼不會被戳到。女人的手勢快得莫名其妙,有如小說中的九陰白骨爪般五指直勾勾瞄準了眼球,能閃得過的他或許也是個練武奇才?
經過幾天相處,對方既然睡得歪七扭八,肯定衣服也不會穿好。一面蹲下來把髒衣服放到備用的洗衣袋,一邊側過頭回應江戶川:「還沒到時間不如起來動一動,一直躺在床上睡也很無聊吧?」
「睡覺很棒啊──什麼事情都不用想,而且還能做夢呢。」也不曉得是不是隨口胡謅,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似乎對床鋪仍不太適應的樣子。
深吸口氣後又是呼了出來,她翻身下床,留下了滿鋪扭曲凌亂的床被,本人卻毫不在意似地,隨手攏順了散亂的長髮,「時間過得好快啊......」感覺明明夢了不少情節呢。
在房間走動了一會兒,她瞥見了放置在桌上的小木筒,尋思待會該趁出門時順便繳交,就這樣放進了口袋裡。還沒想到該跟青年說些什麼打發時間,便聽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早青年一步去應門,與門外的人交談幾句,她便捎回了
兩份蛋糕。
「唔、看起來還不錯吃?」
「蛋糕?」從沒聽說過有哪間旅店這麼慷慨,有客房服務提供點心。
這一看倒讓他皺起眉頭,香氣還好,花紋斑駁的麵皮卻難以忽視,好似藍紋乳酪般的不規則塊面搭配撒在上面的抹茶粉,怎麼看怎麼怪。在他眼裡,整個蛋糕看起來就像是冷凍七天七夜後,再放在常溫下七七四十九天,呈現發霉的樣子。
「味道聞起來沒問題,可是剛吃完早餐妳還吃得下?這蛋糕外觀看上去有點不尋常耶。」出自好心他還是提醒對方一句,水都有可能出問題了,何況是食物。
「胡說。」
聽到了對方的品評,她一面把手中物放置在桌上,思索要拿什麼餐具來食用,一邊欣賞那被翠綠的抹茶粉所覆蓋、完美而蓬鬆的糕體。
就像是雨後陽光灑在一片翠綠的草皮上,那隨風而起的綠寶石波浪總是令人心醉;搭配雞蛋與奶油醇厚的香氣,交織出視覺與嗅覺的雙重饗宴。
「江你對食物到底有什麼偏見啊?」
決定把幫對方拿的那份給冰起來。讓你吃乾巴巴的蛋糕。哼。
「沒有偏見,我在就事論事,那就是個抹茶粉放太多加上鍋底出了問題,導致粉末過度集中的抹茶千層蛋糕罷了。」
對於江戶川直接把蛋糕放進冰箱的舉動沒什麼意見,他倒是蠻感謝對方這麼做,省去自己動手的麻煩。說起對食物的熱愛,他也真的不及她就是。
女人盯著蛋糕出神的樣子,就如博物館中的遊客盯著奇珍異寶,桌面上的抹茶蛋糕就是最名貴的寶石,在日光下折射出謎樣的風采。他不由得搖搖頭,看來是勸不動了。
「妳要吃請自便,這種天氣蛋糕容易壞,還是快點解決吧。」
「不用江說我也知道——」拖長著語尾,對於對方的看法實在不能苟同,她執起一旁的雙箸就往蛋糕的尖端處挾去,流暢地弄起一塊糕體,那層次分明的視覺效果頗賞心悅目。
一口將其塞入嘴中,千層蛋糕特有的綿密口感搭配抹茶的香氣逐漸擴散,不一會兒便化在舌上,溜進喉間——
就在她準備細細品嚐餘韻時,發覺喉部彷彿卡了些什麼,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卻因為背對著青年而沒讓對方撞見。
捂著嘴思考半晌,她最終決定把有些古怪的蛋糕給冰回冰箱,同時從喉中咳出了一塊草綠色的黏團。
絕對不是吃東西該有的反應吧。這個。望著有些彈性與黏性的小球,她不禁懷疑起至今為止的人生。
「吃太快嗆到?」
江戶川肩膀不自然地向上聳起,耳邊傳來壓抑的咳嗽聲。他挑起眉毛,正考慮要不要倒杯水,對方咳了幾聲後卻把自己那份冰了回去,半張臉被手遮住反倒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見她雙眼透露出些微驚詫,好不容易鬆開手卻盯著不放,好似真的被剛才的意外嚇一跳。江紹謙連忙抽起幾張衛生紙直接塞進攤開的手心,他可沒興趣知道女人咳出了什麼。
「就算覺得可惜還是擦掉吧,順道洗個手,趕著吃就是會這樣。」拍了拍對方肩頭表示安慰,順道扭開一罐礦泉水放在桌邊,嗆到了總要喝點水。
思來想去,從淺薄的知識中找出會從動物口中吐出來的球狀物只有毛球,譬如貓之類的。但她一直記得自己是個人。不是嗎?
就在她思考近似「荘周は蝶の梦」之類的問題,青年不知為何塞到自己手上的紙巾將她拉回了現實,也就順勢把那團彷彿風邪時擤出的鼻涕般黏稠的小東西給包起來,丟到垃圾桶裡。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唔嗯、沒事了。」只是暫時不會去碰那個蛋糕了吧?不過其實滿好吃的。一邊回憶那份滋味,她倒是自然地拿起青年貼心放置一旁的水瓶,灌了幾口,「謝啦、江。」
「對了,江知道這裡有游泳池嗎?好像在四樓的樣子喔──」喝著水,她想起了先前在露臺看到的泳池,設備似乎很標準。「唔、要是這裡的河川也能游泳就好了。不過在城市裡應該很難吧。」
「如果妳早生個六十年應該行得通,躺著玩坐著玩都行。」幾十年前何止河流,連水溝的水都乾乾淨淨。「台灣的話,花東之類的地方或許可以。」
至於游泳池,早先看樓層簡介時的確有注意到。屏除那些奇怪的木偶人與四樓的奇異景象,這邊的娛樂設施是挺齊全的,今年夏季的台北炎熱過頭,蛋打在柏油路面都有機會煮熟,到海邊的人也比以往還多。
「游泳池啊……」他是挺擅長游泳的,但先前沒注意到這資訊,連泳褲也沒帶上。「比起游淡水河還是在這邊游吧,但妳沒泳衣不是嗎?假如只是想踩踩水當我沒說。」
「花東?啊、花東縱谷平原?Amis、Kebalan、Sakizaya都住在那邊呢。」想起了某個嵌印在腦海的分布圖,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順手旋緊了瓶蓋,裡頭的水少了一半。
「有水的話當然要游啊?在岸邊不是很無聊嗎?」以古怪的眼神望向青年,她像是想到些什麼,從桌子附設的抽屜裡面拿出了一件白色的衣物,「雖然真的沒有泳衣直接下水應該也可以啦──看、櫃台拿到的唷!說不定連泳衣都能借呢!」
指頭捏住肩帶的位置,她將那純白的女性貼身衣物在對方面前晃呀晃地,表情連點害臊也無。
「好啊,妳去借看看,反正連內衣都拿得到——」平常看慣了是一回事,不相熟的女性拿著私密衣物在眼前晃又是另一件事。
撇過頭伸手指向衣櫃的方向,沒興趣知道對方的尺寸,他也早就過了因為異性的衣物而好奇起鬨的年紀,於是回應女人的只有一臉厭煩的表情。
「沒有要穿就摺好放在那邊,妳要穿我就識相地轉過頭不看,要當泳衣我也沒意見。」儘管雙手抱胸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模樣,江紹謙還是補上一句:「前提是確定只有女生會看到的情況。」
「唔、為什麼只有女生才能看啊?內衣不是平常就掛在商店裡給人挑選的嗎?不過直接當泳衣好像可以……再去打擾櫃檯有點不好意思哪。」感到羞愧的點似乎與常人不同,她順手把衣物對折,塞回到抽屜裡。「江不用衣櫃嗎?看你衣服好像不少?可以分你一半唷——」
起身之後走到了衣櫃旁的空間,打開了對門之一,現出裡頭空曠的狀態,僅有兩套黑白配色的衣物掛在桿子上。「看、空位還那麼多——」
「那不防水吧,再來我那麼說是因為——算了,妳不介意那應該沒事。」對方再怎麼樣應該不會真的那麼大喇喇吧。
櫃子空間出乎意料的大,就算分出一半也夠兩個人掛各自的衣物,他也就拿起幾件衣服掛上衣架,跟女人僅有的兩件相較顯得較多花樣。
「昨天我就蠻好奇了,妳喜歡的不是黑就是白,沒考慮過其他顏色?」邊說邊調整衣服肩線的位置,看起來兩邊都均等了他才覺得滿意。「出乎意料的中規中矩啊。」
「泳衣也不防水呀?還不是一樣要洗?」老實說出反駁的話語,對她來說泳衣跟內衣的差別只有吸水之後的輕重與否,要特別去穿也還滿麻煩的。
要說的話,她更傾向在無人的水域裸泳。這樣也不用大包小包,遑論弄濕衣物,甚至還可以抓個魚來烤之類的。
注意青年準備將衣服掛入櫃內,她也就退出了一個適當的距離,靠著一邊的牆壁漫應對方的詢問。「唔嗯、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呢,只是比較好選擇?上大學後還比較懷念初中高中的時候──制服真方便啊。」
想起平常的家居服也是以前就穿到現在的體操服跟運動外套,既好活動又保暖。雖然已經不知道是從哪間學校買到的了。
「話說江剛剛去哪了?很快就回來了呢。」還打擾自己睡回籠覺。「該不會是忘了拿東西?」
「哼嗯,所以是出自方便啊,懂了。」簡單說來就是誤打誤撞,可以在休閒與正式間遊走的顏色,隨便穿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問題,確認任一件衣服沒有多餘的摺痕,他闔上衣櫃舒了一口氣,好似大功告成。
「本來想去服務台卻不小心搭到四樓,順道在詭異的迷宮迷路了一輪。」值得高興的是不只他一個倒楣鬼,可喜可賀。「走了老半天都走出汗來了,怎麼可能不回來換件衣服。」
「唔、迷宮?」之前上去好像沒注意到這種設施?她仔細回想頂樓的景象,除了游泳池之外就是露臺花園,還有一個看起來不錯的燒烤吧──不知道有沒有清酒呢?
「先前去沒看過呢?只有一座不錯的花園唷?」她偏了偏腦袋,順勢整理起渾身的衣裝──雖然也只是隨意把皺褶處給扯平。「還是說江惹花園不開心了?」
「才第一次見面,哪來的不開心。而且花園最好是會有情緒啦。」
想到那差點找不到出口的迷宮,他臉色垮了下來,免費果然沒好貨。
「我本來也以為單純是座花園,還想說原來這邊也有個不錯的景色……哪知道突然變成迷宮。」回憶一個多小時前的經歷,語氣多了幾分沉痛。「幹,能講出這些話的我也是病得不清。」
「唔、雖然不知道江有什麼病,但不舒服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順勢把扣子扣上,她向青年扔出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甚至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權當慰問。
「不過花園會變身的話......那個游泳池該不會也會吧?如果能變成溪流或是大海就好了呢──」似乎開始妄想超乎常識的事件,但對她來說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當下的不可能也只是當下難以發生而已。
「嗯──還真想去看看哪!江要一起去嗎?」反正也不曉得怎麼打發到午餐的這段時間,逛逛倒是不錯的選擇呢。
「七日水上樂園……嗎?」比起溪流或是海,先想到的反而是各式各樣的滑水道與人工造景,然後想到了水迷宮。
……算了水中行走阻力那麼大,不太可能出現如他走過那般難纏。歷經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想像力好像也變得天馬行空了些。
「應該不會有那種事吧,但我也沒看過游泳池,成交。」他點點頭,等等就先避開那花園吧。
「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唷?」
朝青年笑了笑,維持著一開始的論調,她在簡單整理好儀容之後,反倒又等了對方一會兒,才與人一同離開房間。卻沒讓青年發現床腳的隱密角落還多了一具小小的木偶。
駕輕就熟地搭乘電梯,她對於沒有樓梯跟消防設備這件事全然沒疑問,像是一點也不擔心安全問題,直覺地信賴著此處。在與同室人一邊閒聊,不知不覺就到了預定的樓層。
廂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台巨大的機器,不斷吐露著透明的圓球,在空氣阻力下緩慢地漂浮著,表面因光線照射而流動些微虹光。
細瞧,裡頭似乎還有些什麼。
「那是?」眼前的機器稍早上來時沒有看到,究竟什麼時候出現的?
那些泡泡彷彿是這間神祕旅店的低語,一個又一個緩緩上升復而下降,像是氣球般自由自在地飄揚著,在太陽下折射出繽紛的色彩。
朝機器又走近了點,金屬外殼色澤陳舊,卻穩穩地佇立在最顯眼的地方,好似等待了許久。順著其中一條管子看上去卻看到張風格突兀的海報,金色的標楷體活脫脫是中華美學的代表。
「江戶川,打中那些泡泡好像……會中獎?」雖然不知道是些什麼樣的獎,全部看了一輪還是半信半疑,居然沒有隨身碟之類的實用獎品?
他好奇地伸出手戳破其中一個

。
「唔?」湊過去有些吃力地看著海報上的文字,她總覺得這是相當特殊的設計風格,卻說不上來為何──或許是比起告示,更像是個清單?
望著青年手上出現的小包裝品,上頭似乎印有某種圖樣,看起來像是一整包的糖果袋中拿出其中一顆獨立包裝一樣,「糖果?好像還有其他的呢。」
說著,她伸出指尖,一下子就連戳兩個泡泡


。
「標示不清的糖果還是別吃了吧,莫名其妙。」
低頭看了看兩人手裡的硬糖,上頭的孫中山跟蔣中正露出的微笑看起來別有深意,到底為什麼要把過年的鈔票硬糖放進抽獎品項內啊?
再看了下對方手上的L夾,哇,這不就是台北車站前面文O補習班的嗎?這旅店的獎品來源還真是……非常奇怪。
「那個L夾至少還能放些紙。」實用度來說是還可以,他索性戳破了

和

兩個泡泡。
「唔、這個是台幣吧?所以是什麼口味呢......?」像是不能理解把福澤諭吉做成糖果會是怎樣的滋味,她下意識認為包裝跟內容物都是相對應的,但饒是想像豐富,依舊不能理解那些偉人嚐起來是什麼味道。
感覺會鹹鹹的。嗯。看著青年手上印有黃色大怪鳥與紅色小怪獸對著人張開大嘴笑的資料夾圖案,她總覺得這些排版相當有讓人不想用的意圖存在。
「風琴夾比較實用......雖然我喜歡用長尾夾就是了。」說著,又是戳了掉落在旁的兩顆光滑球面


,輕易突破表面張力而爆破開來。
「一般來講都是水果口味,但通常只有年節時才拿出來…‥這時候看到感覺很怪。」應該融化的差不多了才對。
看著憑空掉出的資料夾,英文補習班的吉祥物也是對他咧嘴笑著,如果是小孩子拿到就算了,脫離兒時很久的人看到只會想起被送去補習的惡夢吧。
「總覺得獎品的實用路線跟一般大眾認知有差。」平鋪直敘的說出見解,一顆巨大泡泡

朝著手肘直撲而來,啵地一聲破了。「妳那張內容不一樣的紙條寫什麼?」
「欸......銘謝惠顧跟、天牙何處無方草、我止單戀一朵花......?」其中一張還看得出來意思,但另一張每個字都看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完全不懂,「這是台灣的、熟語嗎?好奇怪呀......」而且字還歪七扭八,跟自己有得拚。
「江也是一張紙呢?上面有笑話嗎?」如果有的話至少笑一笑還不錯?
說著,又是連續戳了三個泡泡,卻只有其中一個有東西

。
「要說好笑也很怪,是張……沒有用的餐券,免費供應的條件下完全沒有意義。」
所以以前是要收費的吧?怎麼不是消費券呢,這種天下百姓苦的時代應該要救濟一下才對。
「至於字很多那張簡單講就是——對其他人選擇性失明,只有看到妳而已。」意思到了就好,估計是張惡作劇的紙條而已。
戳破了兩個泡泡,同樣只有一個掉出東西

。
「唔、這種人真可憐,希望他趕快去看病。」面對青年的描述她只有疑惑的感想,她揮了揮手中的按摩券,「感覺都是票券類比較多呢?而且五顆就沒了,不知道之後還有沒有?」
順勢把手中的一堆紙都塞給了青年,「好像還可以集紙條兌獎的樣子?就都給江囉?」對那些沒什麼興趣,她比較喜歡無事一身輕,彷彿連行李的去向都不在意。
啊、說到行李。「唔嗯、那個啊,江可以借我手機嗎?」
「妳還真會差遣人。」
手上白花花的紙張如果是鈔票就好了,望著一連好幾張的銘謝惠顧,除了兌換貼紙也沒什麼用途。
「每天最多五顆。手機拿去,操作不會再問我。」把行動電話交給對方,換個方向便直接往游泳池的方向前進。
無數個泡泡依舊在天空翩翩起舞,有如一個又一個徐徐上升的夏日虛幻夢。

達成了戳泡泡ㄉ目標了!!!!嗚嗚嗚((感動
江:蔣中正鈔票硬糖、芝麻街美語招生L夾、銘謝惠顧、早餐餐券、銘謝惠顧
霓:孫中山鈔票硬糖、文O補習班招生L夾、告白紙條、銘謝惠顧、木偶人按摩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