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又自己，親手把一切的機會──

給毀掉？

※

走在陳舊木板所舖就的棧道上，穿著輕便的青年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薄薄的唇抿成一條微微下彎的弧線，那雙草綠色的眸子透過鏡片打量起四周，似乎正在警界以及觀察些什麼，無處不透露神經質的氣息。
近秋的曾能山總是人山人海，充斥著賞楓賞秋的熱鬧人潮。就算他刻意選擇較少人會經過的小徑，依舊有零星的遊客在附近徘徊，甚至是在落葉楓紅處團聚野餐，一邊享用食物，一邊隨興地彈奏樂器，而身旁夥伴則跟著和聲而唱，自然而然；無需管那音色是否美妙，重點僅僅是相聚的愉快氛圍，就足以讓樂音奏響。

然而他卻無法理解。
或者說是不想理解。

神色沉肅地快速通過人們聚集處，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掰開重重擋路的枝條藤蔓，身旁的景象愈發野生原始，就連木製的棧板也不復存在；直到耳邊充斥的都化轉為山林裡自然的音色，不再有人聲歌唱或樂器奏音摻入，青年才鬆了一口氣，慢下了腳步。
最後，他掀開了阻礙眼前視野的藤條，跨過橫亙在地的粗大板根，來到了山頭的一處隱密角落──
屬於他的秘密地點。不只有山林的寧靜，更可以透過小坡的地理位置，俯瞰一部分的音咲市。

町上奧汀終於放鬆下來，靠在一面下緣叢生蕨類的石頭邊，凝視著入秋的城市換上了怎樣的新妝，閉眼傾聽鳥兒的啁啾與微風森林所交織的樂章，美好而寧靜的聲響不比他愛聽的古典樂差，是那般和諧自然的音色。
秋色的樂曲總是帶點即將入冬的寒凍預兆，有些哀戚，有些漫不經心，更容易喚起人的思緒，也難怪秋日會被冠以各種名頭。他瞇細著那雙不屬於東方人的雙眼思忖。無論聽了多久都不膩，複雜多變的秋音，參雜著夏色的燦爛活力，轉瞬又挾帶萬物寂籟的空冥，多麼適合細細品味。

品味啊──

「町上，雖然你的歌聲很有個人特色，值得細細品味，可你功課老是只交錄音檔──你為何就是不要現場表演？膽識不夠的話再練習就好了，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繼續這樣下去，你大四的個人表演專題怎麼辦？這兩年讓你這樣混過去還可以──但你恐怕畢不了業。回去好好想吧，町上。」

腦海裡驀然浮現教授的評論與勸告，伴隨著一種澀意與徬徨湧上心頭。
要說的話，他當然曉得無法在眾人面前演唱是多麼大的致命傷，甚至有人懷疑自己交的錄音檔根本是經過調音的，不是自己所唱。無數中傷與竊竊私語他不是不曉得，但自己就是沒辦法做到，在他人面前唱歌這件事，就算是在老師面前也是。
他清楚這種障礙的源頭，卻無法更改乃至於克服。

萬般思緒交纏下，他微微咬了咬牙，深深一個呼吸，歛起雙眸半晌，便是薄唇微張。
一道音符自他的口裡竄出。
而後是一個、又一個、再一個──一連串的符調震盪著周圍的空氣，逐漸傳遞放送開來；配合嘴型微妙的變化，舌根輕輕攪動起符號，無數音符圍繞在青年的身邊，散發與生俱來的金色光暈，與他澄金的髮絲相輝映。朦朦朧朧輕輕快快地散播著專屬於他的音色，就連四周的森綠都染上了淡金的薄醞，隨著聲波蕩漾搖曳，隨著音高而忽明忽暗。

青年原先緊皺的眉頭逐漸鬆動，耳邊除了美妙的自然音色外，就是自己那中性的嗓聲，任意地拔高與陡降，完成一次又一次複雜的轉調。他沉浸在練習之中，越來越放得開來，配合腦海裡的秋色，逐漸讓聲紋描繪出秋日的喜怒無常，而那些細瑣的話語也淹沒在音符所構成的海洋中，暫時不會浮現。
遺忘了所有的絮語，此刻他忘情徜徉在構築出來的樂章中，無法自拔。

忘記吧、忘記吧、
只管歌唱、只管歌唱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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