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區就到這裡了,記得旁邊還有一條路……」拿出做滿標記的礦山地圖,唐納修給目前所在位置寫上記號,朝向此區入口另一條分岔進行簡略的打探。
結束規劃明日路線,再出礦山已是太陽剛西落,為避免獸型引發騷動或遭狩獵者追捕,唐納修保持人型振振雙翼回到菲利尼德城內熙攘的商店街上。
城市的商店街應有盡有,又在圖書館消耗一日早晨與午後的伊格蘭姆總會在歸途行經這條熱鬧的街道,有時他會踏入街道,去書店買幾本書籍回家放著,又或是解決他尚未進食導致的飢餓。
今日也是如此。撫摸著隱隱發出聲響的腹部,他想,還是先解決這問題吧,否則等會回到家只會得到一份責罵。
雖說如此,但他還是在經過書局時克制不住衝動,進去買了幾本在圖書館翻閱時覺得有趣的書籍。
再來,準備踏入書局對面的餐館時,伊格蘭姆發現他的荷包所剩無幾了。
轉賣掉能堆得像山高的一部份素材,唐納修決定用豐厚的錢包回饋今日辛勞。
無肉不歡,不如來頓全牛大餐,他如是想。
然而,進入餐館之前唐納修留意到擋在門口的眼鏡青年,苦思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的青年並未察覺自身阻礙到唐納修前進的動線。
有別於獅鷲充滿傲氣的既定印象,被好好「培養」成人的唐納修除了巨大身形和銳利眼神令人略感壓迫外與普通青年無異,禮貌且善良。
「小兄弟,請借過。」唐納修帶有笑意的出聲提醒,「有什麼煩惱不如等吃完再想?」
「……噢,抱歉。」似乎慢了半拍才姍姍回應,伊格蘭姆依然低著頭,往旁邊平行踏了三四步,繼續思考攸關他身體安康的世紀大問題。
吃飯沒付錢,叫做吃霸王餐;吃完偷偷摸摸的溜掉,勉強可以說是小賊。然而這些都不是值得驕傲的好事情。
若是乾脆回頭、放棄這一餐的話,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不過被母親一頓訓話,但有機率還是要再出門一趟解決這份人生大事。
不如還是算了,回頭吧,晚些再來解決這問題。他想。
緩和氣氛的後半句發言在眼鏡青年神遊下無懸念的忽略,唐納修對往旁邊移動腳步卻依舊在餐館前的青年稱沒關係,不掩飾的將青年全身上下掃了個遍,又道:「你不是來吃飯的嗎?幹什麼杵在這裡?」
青年吃不吃飯與唐納修無關,只是見一副文人貌的青年低垂著腦袋逗留有些奇怪。
青年不像在等人(例如:等情人約會),但也不像來餐館應徵小二──餐館現在也沒有要招新員工。
另一種意義上視金錢為糞土的唐納修沒有想到世上還有基於各種原因沒錢吃飯的人。
「……是。」依然是慢了半拍的回覆,躲藏在外套下擺的尾巴隨著情緒稍微左擺右擺了幾次,又恢復輕微的擺動。
當伊格蘭姆陷入一個思考迴圈時,對於外界的言語或刺激向來反應會慢上不少。現在也是如此,腦袋接不上外界忽然出現的事物,熟人自然知曉他這樣的習慣,但在陌生人看來也許會有什麼誤會。
過了幾秒,想起對方拋出的是兩個問題,伊格蘭姆張著嘴「啊」了聲,轉過頭正要回應,卻首先被對方高大的身材震驚。
他立刻回神,努力仰起頭試圖面對對方的視線,心虛地問道:「……不好意思,剛才說了什麼嗎?」
看著他人因為外貌受到衝擊的畫面對唐納修來說是家常便飯,嚴重的情況尖叫著跑走也不無可能,雖然唐納修自認親和力十足。
唐納修為青年努力仰視的舉動和傻乎乎的應對哈哈一笑,不過重述第三次類似的問題還是罷了,擺手當作自己沒說過話。
「你也趕快吃飯吧,站在這裡聞香味也不會飽。」
「……身上的錢不夠。」猶豫半會,伊格蘭姆才開口回應,他先轉頭看向周遭人來人往的人群,視線轉移回需要努力抬頭對視的這位人士,又說道:「先離開了,抱歉,影響你的用餐。」
雖說腦袋已經開始跟上外界事物的運轉,不過伊格蘭姆應對的模樣仍讓人感覺像是遲鈍的人。當然,他本人不這麼認為。
「影響用餐?啊~你說擋路的事啊,小問題,我不介意。」
而習慣護衛隊生活總在請客的唐納修一聽眼鏡青年有難,義不容辭的慷慨說道:「錢不夠沒關係,我是唐納修,當作交個朋友我請你吃飯,還是你嫌棄跟我交朋友?」
唐納修比行為遲緩的眼鏡青年開口回應還要早的伸手攬住與粗勇畫不上等號的肩膀,敵不過唐納修力氣的文弱青年在外人看來像被硬拖進餐館裡。
有人願意請客,伊格蘭姆自然樂意接受,反正花錢的是大爺,對方高興就好。但是被這樣強硬拖入餐館真的讓人不太舒服,尤其還是一個體質點數特別低的……文弱書生。
他嘗試掙脫攬住肩膀的手臂,然而這部分也因為力量值的差異太大,完全是無意義的舉動。
無奈之下,他只好發出微弱的抗議聲:「不、不好意思,可以稍微放開嗎?」
早年唐納修不敢對類似養父存在的人造次,只能眼巴巴望著,但護衛隊裡多數是性格率直外型陽剛健壯的年輕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很正常。
於是正欲舉起肩頭上左手招人帶位的唐納修在微弱的支吾聲下動作一頓,沒多做思考的答道:「哈哈,是我太用力了?真是的,我已經沒施力了啊。」
肩膀的負荷似乎真的消失不少,這讓感到被緊縛的伊格蘭姆鬆了一口氣,一邊輕揉肩膀,他一邊低聲嘀咕:「人高馬大……力氣大……身體也好……」
也不在乎這些細碎的嘀咕是不是會被對方聽見,他閉上眼晃了晃腦,把大腦的雜緒清除,讓自己清醒一點。
想到對方剛才自我介紹過,他睜開眼,眨著茶色的眼睛再度仰頭,說道:「你剛才說你的名字是……唐納……修……對嗎?」
他指指自己,運用了禮尚往來這道理,「伊格蘭姆。」
「是啊,伊格蘭姆,嫌麻煩的話可以叫我唐,以前的隊員也是這麼叫我。」
考慮剛剛的抗議低下頭的唐納修不伸手去撫摸伊格蘭姆的腦袋,轉用紅褐色的獸尾順了順伊格蘭姆的呆毛,或許是想掙脫時無意弄亂的頭髮這才乖乖服貼。
服務生在唐納修的要求下將兩人領至相比其他稍微寬敞一些的位子,菜單就放置在桌上。
「你看看要吃什麼跟我說,不用客氣。」輕鬆笑著的唐納修不擔心文弱青年會把自己吃垮。
唐納修都這麼說了,伊格蘭姆非常理所當然的收下這份人情。
雖然毫不在意頭髮被剛認識的唐納修觸碰,但對於對方居然是用獸尾處理感到一點困惑,只是迅速的便消磨在終於能進食的興奮中。
在唐納修對面的位置坐下,他拍拍胃的位置並環形按摩了一會,隨意看了看菜單上的附圖,最後選擇了附圖一角的……鐵板麵。
「一些麵就好,謝謝。」他這麼說。
「那就鐵板麵和全牛,全牛都做牛排,熟度麻煩盡量三分為基準。」
唐納修不可思議的依照伊格蘭姆所指沒什麼飽足感的料理唸出,再點了一杯生啤酒,問道:「你也來一杯嗎?」
自己的部分結束了,唐納修順勢遞還菜單,想想又感到不對的追問對座表情放鬆不少的伊格蘭姆說:「不是在顧慮我吧?一盤麵?」護衛隊的人類都不只一盤麵可以打發,伊格蘭姆的晚餐份量出乎意料的少。
「一杯就好。我食量不大,很好打發。」伊格蘭姆誠實的回答。在這問題他並沒有說謊,先不說整天沒有進食的情況下反而不適合一次性吃太多,光是他的腸胃不好,也不適合太經常吃這樣的食物——別問為什麼啤酒這種刺激性飲品就可以,不會給予答案的。
以及,如果說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是一間牛排餐館,會不會太遲?應該是太遲了。
「噗、這麼說有點不厚道啊,我可沒有要打發你的意思。」在服務生複誦完點單暫時退場後唐納修才半開玩笑回應一臉誠懇的伊格蘭姆,只是,那張好不容易舒展開的呆呆臉突然間顯得糾結,唐納修不由得開口:「怎麼了?突然擔心我可能給你下毒嗎?」
「我沒有那意思。」試著放鬆臉部的肌肉,伊格蘭姆面對這位坐在椅子上依然相當高大的人士只好又一次抬起頭,原先肩頸就因為長期的坐姿而僵硬,現在這樣一直仰頭,他覺得頸椎正發出無聲的抗議,「沒什麼,我只是忽然發現,原來這裡是牛排館。」
他並非討厭肉食,只是沒有特別熱衷在這塊。而今天也實在不適合。
「哈哈哈,原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啊。」伊格蘭姆一語戳中唐納修十幾分鐘前的心思,「真是可愛。」
雖然「可愛」一詞由人高馬大的壯漢唐納修對另一名同性說出有點突兀,特別是湊成初次見面、獨處等條件之下,但唐納修彎都不彎一下的態度直接消去那層歧異。
「牛排館多棒,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還是說你是草食動物?要叫服務生過來備註多給點菜?」邊說,手也準備舉起。
「……別那樣形容,這很奇怪。」伊格蘭姆皺起眉出聲反駁。
可愛這詞向來男性中只會出現在還年幼的男孩子,但他成年好幾年了,忽然被套用這詞彙讓他感到幾分不太自在,母親也不會故意往他身上使用這份形容。
「是雜食動物,肉吃、菜也吃的那種。」丟棄那份不自在,他開口回答唐納修的第二句話,並接著解釋:「不必了,早上沒有吃飯,晚餐不適合吃太油膩的。」
唐納修的作息一直是規律的,即便晚上入睡得晚,白天多半不會改變起床的時機,用餐也是同理。
面對伊格蘭姆的不滿唐納修敷衍的用「不好意思啊,是帥氣吧、帥氣,以前我的隊員也不喜歡被形容可愛。」解決,然後收回手,有些滔滔不絕地說:「一日之計在於晨,可見早餐也有它的重要性,對吧?要是沒吃飽遭遇襲擊會沒力氣逃跑,生命很珍貴的,小兄弟。」
關於唐納修的好意,唐納修的偽·養父也曾睨著他說「吵死了」,不過唐納修認為自己是遵從本能呵護夥伴,好心被雷親。
「顧著讀書,不小心就忘了。」伊格蘭姆低著頭,因為心虛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微弱,「這是我的壞習慣。」
這問題他一直知道,但從小到大被唸過那麼多次,依然會不小心沉迷在書中世界,同時忘了要維持基本的飲水進食——付出的代價就是身體不健康。
不過學醫的人哪有多少人實際身體有多健康。他一直這樣說服自己,說得多了還能催眠,就會信以為真。
唐納修不是責備伊格蘭姆,然而靜靜聆聽到最後伊格蘭姆慫拉腦袋彷彿遭到狠狠教訓,唐納修尷尬,他頭一次在隊上以外的場合把人說得頭都要栽進飯桌。
「呃、你明白就好,身體是本錢,不要得不償失。」說完,服務生正好將菜餚與生啤酒一一送上餐桌,唐納修點的全牛料理太佔據餐桌空間,僅先出了三分之一的菜色。
唐納修向久未進食的伊格蘭姆道一句「快吃吧」,握上冒著汽泡的生啤酒杯,先豪飲一口。
「我知道,謝謝。」伊格蘭姆抬起頭,臉上一副坦然的表情,看來並沒有受到對話影響情緒。
餐點恰好送來,光是唐納修的全牛餐就佔據餐桌大部分空間,伊格蘭姆的鐵板麵不過盤據在他面前一小部分,倒是突顯兩人食量的差距。
在唐納修握上啤酒杯時,他同樣舉起啤酒杯,卻只是小飲一口,並微笑說了聲:「多謝招待。」
又飲了幾口生啤酒,濃厚酒香在口腔瀰漫,倒是一種享受。他轉換目標,慢條斯理的捲著麵送入嘴裡,趁著用餐之時順便悄悄觀著唐納修。
灌下接近半杯生啤酒,勞動一整日的唐納修整個人被治癒,雖說原本心情也沒有不好。
在伊格蘭姆慢悠悠的咀嚼一盤鐵板麵之際,唐納修如先前所言「大口吃肉」的迅速處理完兩盤份量扎實的牛排,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唐納修用吞的吃飯。
「有什麼事嗎?」伊格蘭姆的視線不強烈,安安靜靜用餐的態度看著也算乖巧,但被注視的時間長了唐納修不禁疑惑對方是不是有話想說,「不夠的話可以再點。」
唐納修不介意席間交流,只是認為伊格蘭姆不同那群粗糙折騰的漢子,不像用餐期間還要找樂子的類型。
吃完第一輪的最後一口,唐納修不慌不忙的抬眼看了看伊格蘭姆,順便再招來服務生繼續上菜。
對於問題只先給予搖頭。將最後一口鐵板麵入口,伊格蘭姆放下餐具,抽了張衛生紙擦拭嘴唇,又抿幾口生啤酒下腹,清除嘴裡剩餘的一點味道,讓酒香再度占據整個口腔。
「已經飽了。」他刻意拍拍腹部,表達自己的飽足,露出有些饜足的笑容。
「只是觀察而已,畢竟我們認識不久,或者你會介意別人的目光嗎?對了,要不要擦個嘴角?」又抽出一張衛生紙,他指指唐納修的嘴角。
大概是飽足後血糖正慢慢回升,原先難以運轉的大腦漸漸能恢復正常運作,話也稍微多了點。
「吃飽就好。」
經伊格蘭姆提醒,唐納修直覺的伸出舌頭舔一下,舌尖在特定方向嚐到肉味,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類食物吃得急了弄髒嘴角挺正常,更不用說唐納修獸型咬獵物是怎樣血淋淋,現在的油光是最溫馨的程度。
「這樣啊,想看什麼盡量說,有問題也可以問。」唐納修大方的表示隨伊格蘭姆「觀察」,自己又繼續享受野獸特愛的草食動物味,「不過在這之前你幾歲?應該比我小吧?我今年要41。」
「年紀確實比你小,」伊格蘭姆想了想,忽然發覺生日就在這幾天,他誠實回答:「再過幾天滿三十一歲,恰好差距十歲。」
單就觀察的結果,看得出獸型定是隻巨獸,或許經常與男性為伍,可能還經歷過嚴酷訓練——以及肯定很有錢,不然就是毫不在乎這樣一點的花費。
他繼續仔細觀察對方,或許是獸人壽命較長,要從外表判斷真的不明顯看出年紀,還真的看不出來唐納修大了自己整整十歲。雖然也有很多人不相信他已經三十歲了。
觀察許久依然猜不出對方獸型的身分,保持有疑問必提出的學習好習慣,他出聲問:「你是什麼動物?如果這問題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只是好奇,很少見到你這樣……巨大的獸人。」
「這麼巧,遺憾的是我的生日不在五月。」唐納修顯然也對伊格蘭姆已經三十的年紀感到吃驚,以為還會再小一些,看來伊格蘭姆有張讓女性稱羨的娃娃臉,「先預祝你生日快樂,再給我你的收件地址,朋友生日總該祝賀一下。」
由於唐納修仍在進食中,尚未從擱置一旁的包包中取出筆墨紀錄,僅是口頭表達想要給予祝福的意願。
關於唐納修的種族——獅鷲,畢竟太過稀有少見,導致大部份人光靠顯現的特徵難以推敲。
這情況也不能模仿偽·養父的高傲語調說「你們真無知」,跑來城市中瞎晃還自願參加護衛隊,如今為了挖寶石順帶成為SS階鍊金術師的無聊獅鷲從古至今只有這麼一隻。
唐納修對「巨大的獸人」一形容無聲的笑了笑,略為驕傲的回覆:「我是獅鷲,很少見吧?我自己也沒見過其他的獅鷲,至於體型……哈哈,獸型還要更大,大多少就不知道了,獸人沒事哪會量身高體重啊,要不是護衛隊的體檢都不曉得身長多少。」
對於只是一面之緣的自己,唐納修居然願意送上禮物,這讓伊格蘭姆有些驚訝,但還是給出自己居住處的位置。
由於鍊金工會及各種複雜的因素,他帶著母親一起在菲利尼德附近一處森林尋了個屋子住下,距離城市不算遠,位置也不是太偏僻,只要走對方向應該不會難找。
從唐納修嘴裡聽見自己未曾聽聞的種族,伊格蘭姆眼鏡鏡片下的雙眼瞬間明亮,起身湊到唐納修旁邊仔細打量對方的獸人特徵,又是盯著翅膀、又是看著獅尾,幾乎要將唐納修看穿,只差沒有動手動腳。
「明明像個獅子……卻有鳥類的翅膀……嗯……這就是獅鷲嗎?」他低聲自語。
「獅鷲」二字對富有好奇心和求知慾的伊格蘭姆充滿致命的吸引力,淡淡表情注入名為獅鷲的未知生物活力素後佈滿雀躍,被近距離觀察的唐納修維持自己的步調不受影響。
伊格蘭姆在一旁喃喃自語的此刻,又完食的唐納修側身從背包翻找出紙筆書寫下伊格蘭姆家的地址,重述一次與人確認是否有誤。
然而伊格蘭姆再次進入思考的遲緩模式,反應慢了半拍不說,是不是真的在聽都不得而知,見狀,唐納修不曉得該榮幸獅鷲的血統受到關注,還是為新結交的朋友又變傻難過。
重新叫喚回伊格蘭姆的專注力,唐納修問道:「你對這些事很感興趣?」記得伊格蘭姆忘記吃飯的原因是顧著讀書,想必對見聞有濃厚的關心。
正沉浸在發覺新事物的世界,伊格蘭姆好不容易終於被唐納修喚回意識,他眨眨眼,反應遲緩了幾秒才回答:「……噢,是呀。」
又過了幾秒,反應過來這說不定是從本人身上得知相關知識的機會,他又點點頭,興奮說道:「很感興趣!又是走獸、還有飛禽的特徵,即使在森林裡也不曾見過這樣集多種特徵為一體的獸人,你也說了沒見過自己以外的獅鷲,不覺得很稀奇嗎?」
唐納修思忖了一會,發現剛剛「沒見過其他獅鷲」的說法不完全正確。
唐納修想起有些久遠的事,眼神黯淡一瞬,再次開口依舊輕鬆的向伊格蘭姆解釋:「我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母親說過獅鷲成年就要離家也傾向獨來獨往,搭檔組隊較罕見。」唐納修知曉的不多,「這是獸型的生活方式,嗯……通常沒必要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生活。」
細細回想的唐納修給出獅鷲並不樂於和其他種族接觸的答案,自身而言,方便融入群體才使用人型,一切是為了尊貴的養父。
然而這一串話下來,反而是突顯唐納修的特別,再度基於有疑惑必詢問的學習態度,伊格蘭姆提出他的困惑:「沒有必要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地盤,那麼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是那個例外、還是這兒就是你的地盤?」
若不是這兩種原因,身為獅鷲的唐納修出現在這裡還蠻讓人想去探究的。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滿足伊格蘭姆部分的好奇心,其實他也不會追問。
「這倒不是,現在除了住處沒有能稱為「地盤」的地方。」伊格蘭姆不提,唐納修也不刻意解釋途中與人為伍的經歷,而是看起來享受的神態,說:「你曉得東面有座礦山吧?暫時住下是因為這裡有我喜歡的東西,平常也幾乎都待在礦山上。」
說著說著,唐納修將話題帶到伊格蘭姆身上,「你呢?算是本地人?」
「原來如此。」伊格蘭姆點點頭,一副我知道了的模樣,「你喜歡居住在礦山,是因為你喜歡礦石嗎?我理解這種想法。」這就像他巴不得一輩子不離開那座森林一樣,多美好的一處地方,清幽安靜,草藥也多。
接著他搖搖頭,回答下一句話:「不是本地人,我出生南邊,一處叫做巴塔里的森林,你應該沒聽說過,那裏並不大。」
經歷好一番功夫,唐納修終於停止進食的動作,抽出衛生紙擦拭上揚的嘴角,桌上馬上新增一坨沾染肉味的紙團。
「啊哈哈哈,抱歉,好像誤導你了,我雖然喜歡礦石不過沒住在礦山。」周遭沒有其他種族與生物的湖泊才是深得唐納修喜愛的居住地,但礙於對私人住處的低調,唐納修避重就輕的撿起出生地的話題不再繼續:「巴塔里森林嗎?確實沒聽過……有機會我會去看看,到時候拜託你做嚮導啊!作為交換我可以介紹王城,前提也要你想去就是了。」
王城指得是唐納修現居的湖泊再過去的主城市,繁華熱鬧,每逢祭典活動時還能見到皇室成員齊聚一堂。
「啊,是我誤會了。」伊格蘭姆恍然大悟的點頭,擅自推論出唐納修居住礦山是他的錯,唐納修只是說了喜歡礦石,確實沒有說自己就居住在那裡。雖然這方面可以說是他腦袋迴路太簡單,覺得喜歡那裡就該居住在那裡而已。
他皺起眉,困擾的搔頭問道:「不好意思,王城……是哪裡?」伊格蘭姆的腦袋容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到能裝進許多藥草知識、各式藥草的外觀,小就小在……除了藥草之外的東西裝不進多少。
「……喔?」唐納修因伊格蘭姆的回答愣住,以建設先進、佔地廣闊聞名的人類主城竟對伊格蘭姆如此陌生嗎?……也是,人類的主城與他們獸人無關緊要。
「是湖泊繼續往西的一座城市,聚集不少離鄉背井打拼的青年,因為是皇室居住的城市安全性自然沒話說。」唐納修身為前任負責「安全」職位,比一般居民更了解王城各處的狀況。
「啊、你喜歡閱讀吧?王城也有剛完工的圖書館,聽說有不少王子捐贈的珍貴藏書。」
唐納修看來很震驚他的見識淺薄,伊格蘭姆心虛的垂下頭,低聲問道:「不知道王城,很誇張嗎?」
也許真有些誇張,畢竟像他這種常識都記不住的人確實少見,只是伊格蘭姆覺得,既然自己大約不太會碰上,就乾脆沒去記憶。
但這都是在沒聽見第二句話前的想法。
「圖書館?珍貴藏書?」他眨著眼,語氣忽然興奮起來,「那一定很棒!」
蜂蜜色的腦袋又低下了。
這次唐納修正確的理解對方是慣性的小動作,語氣不帶驚慌地解釋純粹有些訝異,讓人不用多想。
「要不是出來生活我都不知道鍊金術,第一次看見還嚇一大跳。」適度地給予安撫後,唐納修續道:「是啊,有興趣就去看看,說不定有沒見過的新玩意兒。」
經過十多分鐘——
「這給你,」唐納修從隨身包包裡拿了一隻塗上紅色染料的機械留聲鳥,留聲鳥預設了唐納修家裡的路徑,方便給他人聯絡唐納修,「有需要的時候能用它聯絡我。」
唐納修向人解釋使用方式時隻字未提此留聲鳥是應急用,所以只能單向聯絡唐納修本人一次的事。
在唐納修看來這件事不重要,因為他有伊格蘭姆家的地址,等留聲鳥回到身邊時再做調整成能來回溝通的類型也可。
只要心虛或是感到不自在,伊格蘭姆確實會有立刻低頭的壞習慣,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謝謝。」他說。至少唐納修的安撫還是緩解不少不自在,令他放心些許,看來自己這方面還是有一點救的?
對話斷續維持了十來分鐘。
一直到即將分別,伊格蘭姆看著唐納修從隨身包拿出一隻機械留聲鳥,先是好奇的把玩一下,問道:「這是你做的?我會的!期待你先前提到的禮物!收到禮物時我會聯絡你的。」
類似的東西他似乎接觸過,現在並沒有表現出對於未知的好奇,只是盯著機械鳥,感到有趣的玩了會。他想,上頭的紅色讓他瞬間想到唐納修,這或許是對方的代表色。
「呵呵,做得不是很好但也夠用了。」機械留聲鳥的速度不快,以菲利尼得為中心發送的話,周邊四大區域能在半天至一天內抵達,再往外將花上一天以上的時間。
除去武器相關的裝備,唐納修所做的道具幾乎都與那個人有關,機械留聲鳥便是早期為了連字都不想寫的人改良出的道具。
唐納修拍了拍一下沒接上線,一下可憐兮兮垂著頭,不然又像此刻活力充沛的伊格蘭姆。
這麼鮮明的態度真像小朋友,他想。
「別太期待啊,說不定我是把今天的帳單送去給你?」唐納修結完帳後隨手把收據塞進包裡。別看它現在還是收據,回到家就變成紙類素材了。
「實用比較重要,外觀在接受範疇就沒有太大問題。」伊格蘭姆絲毫不介意那一點外觀瑕疵。
這是來自於伊格蘭姆母親的教誨。這一點被實際運用在她的做人哲理,朋友有大腦就好,外表不拘;料理有營養就好,味與色不必管。
充分感受到這點哲理的伊格蘭姆也將此作為自己的一部分哲理。無論是藥物、道具、武器,實用還是最重要的。
聽見賬單一詞,伊格蘭姆擺手,一臉不安的提道:「最近沒接到生意,現在寄給我賬單我也還不起,不如過幾日再說?」
他前陣子倒是還有一個固定客人,但確定身體問題已經處理好之後,已經好一陣子沒來找伊格蘭姆了。伊格蘭姆又是一隻慵懶的浣熊,長期顧客一次只收一位,如此才方便他趁閒暇時去圖書館晃晃,這也是導致最近這段時間沒什麼收入的原因。
「噗哈哈哈,開個玩笑,回頭跟你要錢還不丟臉到連夜搬離。」
唐納修又不是哪來白嫖一頓的流氓,逼人陪酒之後還要人付錢,天理不容,特別是伊格蘭姆透漏自己經濟拮据的情況。
不知情伊格蘭姆比自己還要偷懶的工作方式,唐納修聽聞後恍然大悟的關心:「所以才沒錢吃飯啊……是最近生意不好做嗎?」
「上個病人剛痊癒,最近沒有長期個案,短期的一直不太多……」伊格蘭姆困擾的說著。以他容易犯懶的性格,本身就是坐等病人或研究合作主動上門,只有像現在這樣真的沒什麼收入了,他才會不太積極的尋找。
「其實也不是沒錢吃飯,」伊格蘭姆解釋,他會呆站在店門口是因為錢在書店花費完,忘記留一點錢以避免買不起食物,因此他指了指他背在後頭、並不明顯的小後背包,接著提到:「是在書店花光了。」
為了買書弄得沒飯可吃是什麼概念?唐納修似笑非笑,不解面前的伊格蘭姆小腦袋裝什麼。
「好吧,希望下次見面你還保持一樣的大小。」目光從隱藏在夜色裡的後背包離開,唐納修抬手道一句「下次再見!」便與伊格蘭姆各自返家。當然唐納修是用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