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無章，無法分辨的虛假與謊言重複疊加，那是藉口。
只是不願再次失去你的藉口。

———

帶著餘溫的液體滴落在她嫩白的小臉上。
詭異的艷紅色襯出了一種瘋狂的美感。
她自思考中回過神，朝自己手中緊握著的「東西」望去。
那是一個人——曾經是。

被手掌覆蓋住的面孔看不清是什麼樣子，鮮紅的血液依著手臂順流而下，為了能以單手支撐住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插入腦門的手指早已將頭骨捏個粉碎。
她盯著頭部的方向看了兩秒，隨後一甩手，將屍首隨意拋棄在一旁。以此為中心，外圈散落了一地的殘缺肢體、臟器，藉著鮮血的連繫，將恐懼朝外蔓延。

「啪！啪！啪！啪！」
掌聲自後方傳來，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這是噩夢，這裡的一切，女子即是根源。
「拼圖嗎？」對方輕盈的笑聲響起，她來到她的聲後，藉著墊腳的屍骸達到她的高度，搭著肩，輕輕的靠到耳邊，「鮮紅色的拼圖，很美呢——」

她微微垂下眼簾，只用狹小的視野望著滿地的殘骸。
生命消散前、於最後一秒時所漏出的恐懼、難過、憤怒與不捨……她該說什麼？
道歉嗎？
不。她是凶獸，殺戮對她來說才是常理。
況且，她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能求得原諒。

「該回去了。」
從側邊傳來的低沉嗓音。在代號為「山鬼」的高大男子到達時，已經過了一小段時間了。
他先是掃了滿地的屍體一眼，隨後將目光移到了女子的身上，在瞧見兩人緊靠在一起的距離時，他微微皺了下眉，露出了不甚贊同的表情。
「當初您問我招募凶獸進入組織時，我就不是很同意，現在也是一樣。」他淡淡的瞥去一眼，「這種東西很危險，你不是不知道吧？」

女子笑了笑，給對方的回應是——伸出舌頭，挑性似的在她沾了血液的臉上舔了一口。
見狀，男子的眉皺得更深了
女子邪魅的笑了下，「我現在可是主上喔！」
「所以請您注意自身的安全。」

「啊啊——！」像是不耐煩似的揮了揮手，隨後掌心朝上的往男子伸去，「藥？」
對方隨手拋了一支針管過來，女子動作流利的接住，接著便直直往眼前細白的頸子扎下。
她輕微的震了一下，卻沒有迴避，任由他的影子浮現。
即便……那不是真實。
再一次，墮落於糖衣包裹的夢魘之中。

———

黑暗之上，光明之下。
是否為有墮入底層，我才能真正的見到你？

她閉上雙眼，不願讓眼前的光明映入眼中。
越是下沉，就越能將這一切隔離。
耳邊響起了不規則的聲音。

罪孽、指責、憎恨、批判、災厄、不幸、瘋狂、噁心、無能、暴躁、吞噬、破滅、死亡、貪婪、自私、偏頗、拋棄、殺戮、虛偽、不潔、輕率、軟弱、背離、淪陷、謊言——

「……闕璃。」
她睜開了雙眼，望著她的臉孔上寫滿了擔憂。
這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不再笑了？
「妳知道原因。」他輕柔的撫過她的臉，神情看起來有幾分疲憊，「我只不過是……妳的幻影。」

「……已經夠了。」他將頭靜靜得靠在她的額上，「『墨堯』已經死了。」
直到這時，她才像是有了感覺。
淚水從眼眶不自覺的溢了出來，如同氣泡一般往上攀浮。
是誰說，在水中就不會流淚呢？

「……我不要。」
身子在微微的顫抖，細小的嗓音透露出她不安與無助的情緒，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我還、我還不想要……」語調中帶著的哭腔逐漸明顯，不能離開你、不願意離開你。淚水紅了眼眶，他低聲吼出：「我還不想結束啊！」
「已經結束了。」

她的肩膀大大的震了一下，帶著淚痕，她不敢看他的臉。
「幾千年……幾萬年前……」他再次撫上了她的臉，「早就……結束了。」
她愣愣的抬起頭，視線與他對上，眼神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堅定。
為什麼……明明是在黑暗之中，你卻是由上而來呢？

像是最後一根堆疊上來的稻草，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只能任由其奔湧而出，埋首在他懷中，宣洩似的嚎啕大哭。
「闕璃。」他輕柔的抱著她，一手順著她柔順的髮絲，濃濃的朝額頭獻上一吻。
「你該醒來了。」

———

「轟——！」
欄杆在巨力的撞擊下硬生生斷開，連帶將一旁看守的守衛撞飛，頓時間警鈴大響，一群人慌慌張張的從四面八方為了過來，巨大的騷動惹得連主上與山鬼都前來查看。
「爆走了嗎？啊哈——」
「果然惹出問題！」男子惱怒的緊皺起眉，隨後一把將身旁的女子攔腰抱起，以很不溫雅的手法將女子扛到肩上。
「嘻嘻嘻——！」對方笑了笑，稍微娜動了下姿勢，用右手勾住山鬼的頸子，「這是另一場盛宴喔！」
「哼！」

以無人能阻止的力道將眼前的眾人一一掃開，力量大得讓被擊中的人都倒地不起，運氣好的斷了幾根骨頭，運氣差的直接將腦帶撞個粉碎，在牆上留下了一整片的腥紅。
「吼——！」發出無意義的低吼聲，她紅了眼，也不知道是殺紅的、還是哭紅的。

直接將一個人的身體從中間活活撕開後，她朝人群得後方瞥了一眼，恰巧看見扛著主上的山鬼正要撤離。
她猛然的向後跳了一大步，身子壓低，擺出像是猛獸起跑前的姿勢，腳下用力一蹬，瞬間排山倒海般的撞開一大群人，筆直的朝男子直衝。
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扯下了對方的右手。

像是慢動作一般，只見她自他的身旁飛掠而過，發了狂的雙瞳中閃爍著不祥的光芒，嘴裡叼著的手臂飛漸出鮮血，她一頭撞上了前方的頭梯，碎散的石塊爆起一陣粉塵。
「快走！」男子滾倒在一旁，以單手撐起，對著女子高喊。
「嘻嘻！」

「轟！」的一聲，她一掌拍碎了山鬼的腦袋，紅白的液體像炸開的水球漸了一地，她轉了轉目光，卻見女子似乎沒有逃跑的意思。
女子靠著牆坐在一旁，她走了過去，對方只是直勾勾的望著她。
然後，女子笑了。
「後會有期！」
「不要再見了。」

「啪唦——」

———

從地底宛如即將崩塌的廢墟裡攀爬而上，她伸出手，望著掌心上靜靜躺著的東西。
那是一條細練，平常戴在腕上，是在路邊隨手撿的。
上頭墨黑色的樣式總是會讓他想起某個人。
而在剛才，練子斷了。

她默默的注視了數秒，隨後一翻掌，任由鏈子自掌心滑落，掉入底層的深淵當中。
「……再見了，墨堯。」

黑暗之上，光明之下。
被底層的黑暗所吞噬，卻仍然嚮往頂層的光明。
越是黑暗，光卻越是明亮。
纏繞著自己的，不是蛛絲，卻是一顆待羽化的繭，即將破出。

—————END.（系列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