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欄裡還是沒有東西。

課堂後他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也寄信去尋求幫助，灰林鴞帶回來比平常還要厚一點的信封，裡面裝著一張素描，那是超出他想像、黑色、骨瘦如柴的有翼馬。
大概長這樣。原本以為是奧莉安娜畫的，但角落歪向一邊的圓滑字體是雨果的筆跡，看來他看的到。

「嗯……？」文森靠上柵欄，他可以從地上樹葉被翻動的軌跡大約推斷出騎士墜鬼馬們所在的位置，就在快要進入有些恍惚的發呆狀態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下午好，佛特斯吉。」

「午、午安，文森先生。」
特意繞過枯葉叢堆、亞爾杰在前頭葛萊分多的注視下露出些許笑容，他走上前與腥紅色的長袍比肩，抱著書本的手指搭在木製欄杆上頭、指尖摳著日曬雨淋後顯露斑駁的枯木。

片刻的寧靜捲著葉片掃過，翠綠眼眸凝視著草地許久。

「………果然還是看不到呢。」他氣餒的攤開了自己帶來的筆記和奇獸畫冊、轉而向身邊的文森搭話：「文、文森先生能瞧見嗎？」

「嗯嗯看不見，不過朋友幫忙畫了素描，我想應該不會有錯。」文森搖搖頭，再次將畫紙抽出信封、遞給亞爾杰。「啊，拿的時候小心一點，不然手會黑黑的。」他張開手補了一句，手指上沾了一些碳粉。

「我想牠們應該在那裡，你看那邊。」他又看了一會，指著不遠處的落葉堆說。明明沒有風下一秒樹葉卻無故的飛揚起來，就像有什麼很大的東西跑過一樣。「真正理解死亡的意義……我還以為我知道的夠多了。」

道謝後接過紙張，亞爾杰小心地捏著沒有沾染碳色的邊角攤開摺疊過的紙張，巨大的、瘦骨如柴的奇獸栩栩如生，端正地站在紙張中央。

「我也、我也有去圖書館借出幾本相關的書籍，不過、凡是以照片介紹的……也都拍不到牠們的模樣……這、這也是牠們的魔法吧？」摺疊起紙張還遞給文森，亞爾杰順著對方的指尖轉向無風飄揚的樹葉，空無一物的草地上、突兀的馬蹄聲響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微風颳起落葉壓過踢踏的腳步，亞爾杰抿了抿唇，凝滯在嘴角的語句微微停頓。
死亡對現在的他們還太過遙遠，沉重得難以負荷。

「我、我想……應該是、是必須有條件的……」舉高了手指在空中虛晃，亞爾杰顯得不太肯定的道：「教授有說過……除了目睹過死亡外、還必須在情感上了解死亡，並不是擇一，而是兩者必須兼得……所以、所以年紀過小時所歷經的，可能、可能並不算數吧？」

「不是照片沒有拍到，而是看的人看不到吧，問題出在根本的條件上。」文森伸手抓住幾片飄過來的枯葉，橘褐色的葉片在他掌心發出小小的清脆聲響。「是沒有真的看過沒錯，親眼見到應該……很可怕吧，屍體就已經夠嚇人了。」

「排除這個，所謂的『理解死亡』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呢，佛特斯吉？我覺得死掉之後就是……什麼都沒有了。」被捏的細碎的葉片從他手心裡掉下來。「一年級的時候我去查過幽靈是怎麼回事，但是那個好像不是……該怎麼說，是一種『選擇』但不能說是最好的。」

「也是呢……問、問題是出在觀看者身上。」順著清脆的聲響將目光投向滿地紛紅葉片，包裹著腳掌的鞋尖踢動葉片跟著發出聲響，他在陌生的嘶鳴聲中揚起頭、盲人摸象般的嘗試向前摸索看不見的生物。

「『理解死亡』……有、有點難以定奪呢……就像教授所說的，每個人對『死亡』這個事實的定義並不一致……以生理層面而言，是失去能夠維持生理機能的力量，但就民俗方面又有不同的看法……噢、」語句微頓，掌根順著難以形容的溫暖觸感向下探索，於溫馴的嘶嘶聲響中觸摸到生物體的背脊，手指依戀的停頓在腹側、就所見畫面而言相當滑稽。

順著意外暖和的觸感撫摸，亞爾杰抓回懸在空中的話題：「以民俗或、或麻瓜的宗教觀點提到，死亡表示一個人的意識、或稱靈魂離開身軀，永遠無法回到身體裏頭……嗯……巫師的幽靈……就像是強制把自己的靈魂停留在這個世界吧……？」

「是呢，一種奇怪的停滯不前狀態──欸、不要咬，放開！」文森偏頭看著亞爾杰做奇怪的動作，原本也想伸手摸摸看，但他的長袍下擺被隱形的東西咬住，他不得不停下來將長袍奪回來。直起身體時帶著動物氣味的空氣吹在他臉上，文森從長袍口袋拿出他原本要給度比的鼠肉條，往看起來空蕩的柵欄裡丟過去，它們在還沒落地前就消失在半空中。

「靠過來了，啊……」他好像摸到一個濕濕的東西，然後手上袋子裡的肉條們就這樣消失。「被卡在生跟死的界線裡，只能在生前出現過的地方移動，雖然休斯先生每天看起來都很快樂的樣子，但如果是我的話應該不會想這樣做吧，只有自己留下來，其他人繼續前進，那感覺不是很寂寞嗎？不過佛特斯吉，你還沒有說『你』的看法。」他想聽的不是書上就可以查到的資料，而是同學心裡的想法。

收起撫摸毛皮的手指，亞爾杰眼睜睜看著從文森袍子裏頭滾落的幾片肉條被無形的生物叼走、幾聲咬合聲後消失於無形之中，莫名的笑意讓他必須得先掩住嘴才能防止笑聲洩出，然而以微小幅度震動的肩頭仍是洩漏了心聲。

「原、原來聞到食物的香味才主動接近的。」幾聲嘶鳴與遠離的腳步也證實了猜測，止不住嘴角揚起的幅度，亞爾杰稍稍放鬆著姿態靠上欄杆，文森隨之而來的詢問據讓他以突兀的姿態停滯在原處。
「……我、我什麼……什麼看法……？」

「對死亡的看法啊。你剛剛說的都是書上寫的，那是其他人的看法吧。」在聲音漸行漸遠後，文森開始清乾淨沾滿騎士墜鬼馬口水的手，這讓他沒有注意到對方僵硬的動作。「我覺得『死掉後就是沒有了』那你覺得呢？你覺得真的會有天堂還是地域這種地方嗎？還是像是有些東方的傳說一樣那些人的靈魂離開後會變成別的東西回來？還是你同意你剛剛說的哪一種？」

「我……我不確定……嗯……書、書上……不是、呃、我、我的看法的話……」指尖下意識捏住衣襬蹂躪，亞爾杰的聲音愈來愈小。
秋風颳起落葉掃起一陣摩擦聲響，他又深呼吸了幾次，在文森拋出困惑眼神後才道：「明、明明是巫師還說這些話很、很可笑吧……不、不過我個人比較相信人、人死後都會回歸一處這、這種說法……」

「不會啊，我想很多人都為這樣覺得，像我小時候姨丈跟我說他們是到別的星球去了──欸、雖然他是麻瓜，不過沒差啦。」注意到那些小動作，這讓文森想起兩年前在魁地奇球場一起練習的那個早晨，他裝成像是沒有看到一樣繼續問下去。「那你覺得他們回去的地方叫什麼？以巫師的角度來看的話，星星的那邊嗎？梅林的身邊嗎？還是魔法的源頭？」

原來在麻瓜世界這種觀點很普通嗎？
對方沒有做出像雙胞胎那般諷刺的嘴臉讓亞爾杰稍感放鬆，他鬆開微微鬆開捏緊衣襬的指跟，盯著腳尖處隨風微顫的枯葉偏頭道：「比、比較多的說法是回到梅林所在之處，跟麻瓜所、所說的，回到主的懷抱的說法很類似的樣子……不、不過我也同意文森先生說的『什麼都沒有了』的說法……以我們的角度來看，除了變成幽靈的那些巫師，其他死者、似乎真的什麼都沒有留下了……」

有啊，那些困惑、未完成的承諾和人之類的。文森沒有說出他的想法，只是笑笑然後用腳尖播著腳下的落葉和泥土。
「連騎士墜鬼馬留下的痕跡都還要更多呢，對吧。那你覺得我們之後還會見面嗎？如果大家都是回歸到同一個地方，或許有一天會再見面？」

「嗯……那、那個地方，我想會很大吧？如果大家都聚在一起的話，會、會不會找不到人呢？不、不過，一想到還有個地方能、能和亡者團聚，就覺得離別並不可怕了呢……」為自己有些幼稚的想法感到害羞，他牽起嘴角笑了一下，把掉落在柵欄上的枯葉掃至地面：「騎士墜鬼馬……會、會不會是不讓人迷路的引路人呢？」

「可以再見到，那對某些人來說真是太好了。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死掉的話依照規則就可以看到騎士墜鬼馬了吧，也許牠們的能力就是為了做這個工作，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他聽見嘈雜的馬蹄聲，就像為了趕去那裡一樣急促，牠們在樹林裡穿梭、往更深處前進，直至他們看不到也到不了的地方。「看來現在是真的沒有東西在裡面了。我想去把作業完成，佛特斯吉要一起來嗎？順便去拿一些餅乾和茶？」

「這樣去想，也、也就不覺得牠們恐怖了呢。」戴上自己所攜帶的物品，亞爾杰看著騎士墜鬼馬移動時所掀起的飛塵緩緩飄落，輕輕吐了一口氣後把動出囗紅的鼻頭埋進圍巾當中，對著提議的文森點點頭，附議對方的邀約。
「天、天氣也變冷了呢，趕緊回去吧……」吸著鼻子的聲音伴著踩踏在枯葉上的聲響一路向著城堡移動。

「你下次去找一些果醬罐來，我可以幫你把火裝進去，冬天的時候很好用喔。」看著對方紅紅的臉文森笑笑說，在踏進城堡前他回頭看了眼那個圍起來的區域。

柵欄裡還是沒有東西。

－－－✦－－－

謝謝文森中陪我這麼LAG的交流・゜・(PД`q｡)・゜・！

謝謝蕉蕉的交流！！
看AJ摸騎士墜鬼馬和後面引導靈魂的理論感覺好可愛

很難得能講到這方面的看法，能和文森交流到真的超開心的啦ヾ(´∀ ˋ*)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