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醉方醒/舒荷-5】
那是他的第一次,違抗了舒致遠的意思企圖去保護些什麼。
latest #36
「林路,你知道這人留不得。」
「Sue……知道,我知道,可我要留她,她是我的命。」
「……那女人的來歷可不是你要保就保得了。」
「幹這行這麼久了,總得是要試著為了誰去學會保護。Sue,你也會遇到那樣的一個人,只是遲或早罷了。」
「值得嗎?」
「為了自己的命,不值得嗎?Sue——」林路露出了舒荷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溫軟笑容,拉長了叫喚朋友名字的他再次開口便已是最嚴肅的神色:「她就拜託你了。」
「……。」舒荷斂下眼簾,以沉默當作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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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荷記得那個人是怎麼苦求他的,也記得那個人是怎麼死的,等他總算安置好那個女人之後,接到的消息卻是林路已經伏誅。
他急忙忙地趕到現在,看到的是林路橫躺在地上,滿身血污,原本耐看的臉被槍打得稀爛,四肢歪扭往不該有的方向翻去。殷血隨著滂沱的雨勢稀釋四散。那些是用刑過的痕跡,舒荷知道的。
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舒荷扶起冷透的林路,一步步往車走去,迎接他們的是早就準備好的屍袋,可以容納曾經的夥伴。
而『林路的命』卻連送他最後一程都做不到。
「林路,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沒有那個人到底有沒有關係,但我知道如果他身邊會是什麼樣子。」
「有了可以呼吸的地方,人生都改變了。如果讓他知道我喜歡他的話,一定會要我滾的吧。」
「走進你的世界,成為了你世界裡唯一一個特別的人,我沒辦法跟你說,滾吧。」
     --韓劇《主君的太陽》台詞節錄
算是日常,難得沒有工作的舒荷正陪著舒家女人們看著韓劇。他面無表情地咀嚼著他根本搞不懂發生什麼事的台詞,伸手將放在茶几的衛生紙盒遞給了哭得唏哩嘩啦的舒誼和方菱嫣。
『林路的命』也會為林路這樣哭嗎?舒荷想起了尚未得知林路死訊的女人,以及後來才發現的在女人腹中尚未足月的寶寶。
他低眼推敲著送達物資的時間,林路拜託他的事他一定會完成。
不為什麼,因為那是林路拜託的。


「……還行麼?」舒荷走進了僻靜而隱晦的城郊套房,一進門便看見女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透著日光的窗旁翻著書,而傍在旁邊的茶几上堆疊著一本本厚書。
本該是溫軟的情景,落在舒荷眼裡卻馬上皺起眉間,劍步一跨將窗簾拉上,轉過頭冷冷地看向把書闔上的女人。
「顧姊,同妳說了幾次,不要把窗簾拉開。」他說道,冷板的語氣加重了言語的利度,不等女人開口,舒荷轉身將裝有所需物資的雙槍袋放在乾淨的餐桌上。
「天氣太好了,所以忍不住嘛。」被喚做『顧姊』的女人對於舒荷冷硬的語氣絲毫不以為意,她微微露出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孕有子嗣的小腹已有了小小的圓潤弧度,她復而開口:「總是要多曬點太陽的。」
「……Luke這陣子不會來了,你有哪裡會疼會是不舒服的?」舒荷覺得這女人總少根筋似的,但又或許是因為黑道千金才會有的豁然氣度。
但至少沒哭哭啼啼、歇斯底里就好,畢竟他也只是負責保護好這女人,並沒有一定連她的脾氣也得照顧。
「沒,你倆可真一個樣,窮緊張兮兮的。」女人笑意吟吟,「我肚裡那個可別跟他講,免得那個人發癲做出什麼一窩揣的事情那可是收不來的。」
「……嗯,我走了,有需要再連絡。」
「那我不送你了,再見。」
他並沒有打算告知那個人的死訊,沒必要再給自己添上更多的麻煩。
為了避險,過了數日舒荷便把顧芳換了個地方安置,回去則是照看著方菱嫣和舒寧母女倆。他身分本就尷尬,雖說是養子但正確來說就是舒家的隨扈,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那種,而最直接了當的說法,他是舒家的狗。
兩三歲的舒寧正值牙牙學語的階段,會哭會鬧也特會撒嬌,總之是個不讓人安寧的崽兒。除了自己的親人之外也特別喜歡黏著舒荷,此時的她正蜷在舒荷懷裡啃著他的手指睡得挺沉,舒荷試著抽開自己的手指,卻又擔心好不容易哄睡的舒寧要是被吵醒一定又得大哭,抽回手的力道只能撤下。
好不容易得了空的方菱嫣好生休息一陣後便喜孜孜地拿起從租書店租來的愛情小說看了起來,待在一旁發愣的舒荷被方菱嫣推薦了幾本之後,隨手拿起一本小說佯裝翻看的動作,腦子裡卻想著該拿顧芳怎麼辦。
他只是一介的『清道夫』,扣除了舒家這條途徑之後,剩下的人脈根本沒辦法保全一個人,雖然有顧家的一些路子可以尋求,但泥菩薩過江的狀況下,又怎麼可能有多餘的心力去照顧和人私奔的顧家小千金?更何況顧芳現在還是個孕婦,整體的情況雪上加霜。
但為了林路的遺託,只能咬著牙走一步算一步。
他聽聞一些風聲,內容無非是顧家的仇家用著各種門路便是要斷了顧家活路,任何有復起的機會通通都要剷除,就連顧芳這個私奔的小千金也不例外。
樹大招風,又占了走私的好點,現在出了那麼大紕漏,誰不會逮著了機會往死裡打?
這點道理舒荷是明白的,為此苦思許久的他得出或許非得要將顧芳母子送出中國避避風頭才能度過此劫的結論。
將一切打點的快要結尾的時候,回到舒家的舒荷被舒致遠特地叫到書房,當他走進書房時,舒致遠仍然低頭畫著山水。慣著以往的經歷,舒荷只是一語不發地走到硯台的旁邊,伸手拿起墨條在質地細緻的硯上細細地研磨畫圈。
在完成一個階段之前,舒致遠並不會停下,這點他知道,畢竟從小的時候便是如此,有時畫得專神還會將捧著狼毫的他忘在一旁,不過或許撞上了好時機,舒致遠勾下最後一筆便抬眼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自從成年之後,舒荷被特地叫來書房的次數便大幅減少,很多時候都是進房之後很快地又拿著寫有目標物的字條出去,之後就是『清潔』的開始與結束。
「……打開箱子。」舒致遠伸手指向書桌側旁的小箱子要求舒荷打開。聽從指令的舒荷放下手中的墨條轉而覆上被指定打開的箱子,隨著手勢開起隙縫,微薄的血味引得他眉頭一皺。
而內容物則讓他眉頭皺得更緊,完全打開的箱子裡頭正躺著屬於女人的無名指,上頭還帶著他熟悉的戒指,舒荷一下子就認出那根指頭是顧芳的,那個本該安穩在藏身之處的女人。
該來的總是會來,只是他沒想到會是這個架式讓他認清現實。
「開始學別人金屋藏嬌了?你好大的狗膽,顧家的小千金是你藏的起的?!」嚴厲地斥罵從耳邊炸起,伴隨著臉頰襲來的巨痛。
被打得踉蹌的舒荷撞著了書櫃,接著受到衝擊的書籍紛紛掉下砸在舒荷的身體上,他抬眼看向舒致遠,以及姥爺手上的拐杖。剛剛抽上臉頰的就是那個吧,舒荷眨了眨懵然的雙眼,想著。
他馬上從書堆中跪直身體,一言不發地看著舒致遠繞過書桌走向他面前。
「給你個機會,有什麼解釋趕緊說。」
「……沒有。」沒有解釋。他應該要馬上道歉認錯, 也不該是這樣的語氣以及姿態。但是舒荷並沒有這麼做,他答應林路的,答應過林路要保護顧芳的。
僅此的破例,已經失去摯友的他,卻連林路的『命』也續不下。
他清楚舒家手段狠戾,想必顧芳和她肚裡的寶寶早已冷去,是多久之前?他一離開就下手的嗎?還是……?
「你好、好啊!翅膀長硬了,有種了是不?」舒荷『不知反省』的姿態顯然是氣煞了舒致遠,還有膽在他面前分神?降龍木製成的拐杖毫不留情得次次痛擊在肉上,發出了令人牙酸的重響。
拐杖結實,就連舒荷也是花了全身的氣力才忍住到口的痛喘和挺過這波的痛打。
「……再給你一次機會,知錯了沒有?」舒致遠停下手,對半歪身體的舒荷發出了最後通牒,年歲過了花甲之後,體力便遠遠大不比從前,他倚著拐杖順著略微凌亂的氣息。
「姥爺……我知錯了,」拐杖甩打過的地方疼痛炸裂著,並伴隨著從骨頭裡傳來的悶痛相呼應,舒荷低聲應承,努力吞下喘息後又繼續開口。「……但求您,求您告訴我顧芳的屍體在哪裡……」
面對舒致遠的憤怒,舒荷的請求顫抖且細不可聞。他本能地懼怕舒致遠,也從不違逆舒致遠的話。但是他欠林路一條命,也是該完成最後一個請託了。
不等舒致遠的回覆,接著伏下頭做出懇求的姿勢。
「……養你還不如養一隻狗!」對於舒荷的順伏以及懇求,舒致遠氣極!他忿然怒罵,手中拐杖再次擊打在毫無防備的背上,就算舒荷承不住痛打將額頭抵在地上半暈過去也不停手,直到在某次的痛打之中,結實的木拐斷成了兩截。
舒致遠將拐杖甩在舒荷身上,對著書房外頭的開口。
「拖出去外頭丟了!這種連狗都不如的廢物留著有何用?!」
外頭白雪紛紛,層層的積雪堆在地上固化成冰冷的雪塊。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舒荷被扔在其中,那群舒家的部下頭也不回的驅車離去。
「……不要丟棄我……求求您……我錯了……」他不是沒想過之後的後果,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懲罰,他吃力地想要拖爬著身體想要追上絕塵的車,但全身劇痛的他不但追不上,卻只是更加體認雪地的冰冷以及被丟棄的實感。
溫熱的淚水凍在臉頰上橫出破碎的裂縫,他不斷重複著道歉的話語直到暈了過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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