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alexrainta
天朗氣清,和煦天。
尾東長街上人群紛沓,馬車疾駛,正因兩大世家大族開立之鏢局長佇於此。
皇城城門巍世如山,朱紅絳門銅環暗扣,官兵甲冑英氣凝眼,又豈誰膽敢在天子眼下為虎作猖。
然,瞬時一抹蒼青身影掠眼,鈴響搖盪,順風已然奔躍不知多少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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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那廝兔崽子!給老子站住!」
伴至遙方怒吼,人影奔得可急了可快了,珀瞳稍稍覷眼、身後一群黑壓大漢,靈機愣是身形一閃進暗巷。
──不過是剛好無心出口嘛。
總說觀棋不語,觀賭倒也言不得了不成。
席君珀一襲便衣褂衫,鈷藍之色穿梭車陣人流不時若隱若現。
從街頭至巷尾,從離北至尾東,他揚眉一擰、細眸一挑滿眼無奈,更是不耐,幾里遠之距那群莽漢還真得窮追不捨。
目光所及之處是越顯熟稔長道樓宇。
靈機一動,欲至錦淵避個風頭。
結束一日工作,實在疲憊得緊。
換去一身藍褂,著上素衣荊釵。
眼見天色尚早,卻感肚囊早已敲著鑼,這不,找個館子好好安撫。
「乖,等我回來再帶些好吃的。」
穆璃蹲下身子,纖手撫上腳邊寵貓,不徐不緩順理著毛。
忽地,聞其外頭嚷嚷喧嘩,好奇之下便出外細看。
「…這又是在吵些什麼?」
衣袂飄忽,眾所千道熱切視線隨之而來,頃間,提步鞋履瞬止。
遇事而逃非他之性子,此時也缺了興子繼續似賊般狂奔,步伐亦趨是他冷眼瞥往身後,追兵倒少了。
然,尚可聞得街坊四起尋人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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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前頭民宅尚有人欲出。
珀光細斂、趁得三兩粗漢尚未察覺,便是拐了個步子,一閃入了方敞開之門扇,連得將欲出外的主人給拽回屋內。
「可借我暫避一會兒。」
澈嗓伴至玉玲碎響而出漸止,掩身門柱後,入眼小屋雅舍寂然昏暗,僅餘幾道春陽自一旁窗櫺落影腳旁。
人影相疊,身前人兒青絲如瀑、羅裙緞衣,席君珀這才發覺抓得倒是個女子,情急之下自個兒還反射得摀了對方口鼻。
「姑娘對不住,這非遇行歹事,莫大喊行麼?」
語出,才緩而將手給擱下。
穆璃還未反應過來,冷不防便被拉回屋內按在邊上,倆人身子近靠,有這麼一會兒,靜得只得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對方還未開口之際,已覺冰涼觸感抵上脖頸。
似是示警般並未有下步動作,穆璃雖不願自己一身藍裳染上紅,但若再有進一步的冒犯,只需手一移。
對方不動,她便不動。
屋內昏暗,不清來者,但那聲嗓倒還認得,刀鋒這才至頸邊移開。
待人擱下手,出聲喚道:「席公子?」
──這嗓調...?
待頸肩冽涼挪手,席君珀反射得抬手撫過頸項,幸人兒未一刀抹下去否則他可虧大了。
「穆、」
言未盡便止了嘴,他輕點上人兒肩頭,待穆璃回身、愣是指節覆上唇瓣手勢比上個噓聲,頃間便是窗櫺外傳進粗嗓吼聲咋舌。
「窩操、混小子人咧?那臭娘們臉可飛也雞似的!」
彪漢提棍至街遊晃。
他側顏、珀瞳湛光隔上櫺格正眼一凝,瞧得那三兩熊背身影、目光隱約戾氣流轉,漸行漸遠下,他才斂眼回眸一旁人兒。
「失禮,方才嚇著您了。」
窗櫺外怒聲漸遠,穆璃輕推門扉,探頭看去四周,確定人已離去,險局暫解。
她回望,雖不知席君珀沾了什麼禍事,但更讓她疑惑的是,莽漢不過兩三人,憑他的身手當能應付,怎地就逃得狼狽至此?
見席君珀額際汗珠順顏滑落,穆璃取出手絹步至身旁,順勢就這麼替他拭著。
手上動作未停,心生好奇不免還是一問:「可是發生了什麼?」
一怔,頰邊綢布貼肌,他人為己拭汗還道頭一回,半晌才抬掌擱下人兒纖手。
「謝過穆姑娘,勞煩姑娘上心。」
不免傾笑,他輕拍上穆璃胳膊示意而謝。
細眼打量,至上回走鏢一別也數月有餘,有別昔日錦淵袍褂,人兒一襲羅裙開襟衩,錦緞淡藍如春江,幾抹隱繡花兒,更顯年華青漾。
「新仇舊恨…、」
忽得噤聲,餘光間、轉瞬黑壓又是幾十來人、群漢掃街而過,待人離才起言道。
「禍從口出,方才這害得莊家詐賭不成,反遭砸攤。」
無奈,卻又笑意未減。
「噗哧、」聞言,穆璃不禁莞爾,想著有些失禮,才又抬袖掩笑:「瞧他們氣得,想來定輸了不少。」
外頭動靜不平,路上群漢來回巡掃,好似誓要抓住那多嘴小子不可。
穆璃嘆了聲,輕掩上門扉,只怕有段時間得待著了。
為防被發現,她也沒打算點燭,幸得尚有日光透了進,這屋內才不暗得伸手不見。
雖有情況不同,但客人還是得招待的。
穆璃輕取桌上玉壺,拾杯倒著。
此刻的她別於平時,舉手投足間倒顯得像大家閨秀。
「使詐愣非讓人一瞧便知可不是?」
「這不過路經此過罷,豈料做莊還道昔日被我擺一道之人。」
抬手撢上肩頭塵屑,理上衣裳是他不時向櫺格外眺望。
「...還是當面處理較快活些。」
語甫落,悄聲一嘆。
身旁那總言得要他少輕狂些,迴避,這下可好,惹得一身狼狽。
思忖間,瞥眼才察覺人兒正提壺倒茶水,霎時入眼之景、印象上還真與運鏢那時無法兜一塊兒。
「穆姑娘,這怕是耽擱您方才欲行之事。」
「您旦行無妨,我這便不多作久留。」
「席公子不擔心我這一走就將你藏匿於此的事告訴他們?」
穆璃捧起一杯茶水遞予,臉上笑容依舊:「玩笑話,莫要當真。」
懂得席君珀言下之意,穆璃雙手交疊背後,同樣看著櫺外,細數、思索。
「但那大陣仗的,席公子一人怕是也討不了好。」
「如何?」她指了指自己,又道。
瞧她話說得容易,但眼前人兒一襲羅裙,真要使拳腳那是多不方便。
「穆姑娘,您此話可不比前一個玩笑。」
接上杯盞輕至於掌,笑言以對,卻愣無看輕之意。
著裙依舊大馬金刀女子者,他從小生長於寨、可從未少見。
輕倚身門柱上,恰巧得從外見不得他身影半分,席君珀面至穆璃、先是抬手撫上下顎,又是自個兒在臉頰上拍上幾聲響。
「您瞧瞧,我這貌可總讓人言得匪類豎子,豈討不了?」
「再言,真寡不敵眾便是挨個幾拳幾口子罷。」
澈嗓一道、說得還那般無畏,無謂。
頷首輕啜茶水,對上人兒水杏漆眸便是笑逐顏開。
「席公子這般俊顏,若挨了幾個拳頭,你不喊疼,我看了都心疼。」
纖手撫上席君珀的臉頰,對視上那珀瞳良久,輕淺一笑。
「玩笑話。」
她移開了手,又搭上門扉:「且候,待我去引開他們。」
趁著外頭人還未巡來,門扉輕敞了開,穆璃彎低身子鑽了出去。
無聲息地將門妥妥闔上,如她所料的,甫出了屋便被人叫住。
「喂,站住!那邊的,妳啊!」
其中名莽漢走了上前,穆璃抬頭望去,對方足足比她高上兩個頭。
「有沒看過一個青衣的娘小子,說。」 莽漢粗魯地抓住穆璃的手,像是要將樹枝折斷了般:「老實招來,否則有妳好受的!」
聽著莽漢對那人模糊的描述,穆璃險些笑了出,硬是強忍著皺眉故作痛苦貌。
纖手微顫,僅指向不遠處一幢建物。
萬豐鏢局。
一旁小子順著人兒所指看去:「老大,咋辦?莫非那小子是萬豐的人。」
「媽的,閉嘴!」
莽漢看著穆璃,一臉凶惡相貌又更湊了上前:「妳說真的?」
「真、真的…奴家住在這,萬豐的鏢師來來往往的多少也記了幾個面孔…確是萬豐的人。」所言自然是假。
「老大,咋辦?」
「媽的,閉嘴!」莽漢惡狠狠地撒手一甩使得穆璃跌坐於地,抬手示意身旁夥人:「到萬豐要人去,走!」
轉眼,原本將這街道圍得水洩不通的群漢才終是走人。
而那些擔心惹上麻煩一直躲於屋內的街坊才又紛紛走了出,個個盡是鬆了口氣。
正當穆璃哀歎著疼時,一雙雪白步履已悄然映入跟前,一道嗓音落下。
「穆璃、姑娘您何須如此?」
長褂一甩、他彎身一蹲,抬眼直瞧人兒跌坐在地、細眸怔然,一把拽上水袖,將穆璃從頭到腳檢視了番。
「可有哪裡疼?」
難見得此刻總面笑的顏、難掩抿唇,爾後才是將人兒給牽手帶起。
餘光間、又是不時街坊目光投射而來,席君珀愣是不在意,瞥眼又是對上人兒水秀杏眼,正顏以對。
「穆姑娘,出水芙蓉謂為紅顏。」
「女子不比男子,碰個傷可怎好?」
「唉、輕些…」
順著力被牽起了身,穩足,拍去裙上薄灰,眼前人收起往常笑顏,似是對這結局有所不滿,她卻是不怎在意。
「摔著的角度都算好啦,無恙,就是…」穆璃右臂微抬,扭了扭腕,心想方才那莽漢可實在不懂憐香惜玉:「就是手有些疼。」
見席君珀直盯著她,又道:「瞧席公子擔心的,真把我當作如花易折的千金姑娘麼?」
「出外闖蕩的,這又算得了什麼。」
「闖蕩江湖,總有一日該償麼?」
莞爾一笑,順帶將人兒拽回屋內。
搬上凳椅示意伊人落坐,他輕身坐至斜方長凳,拈手扣上纖手細瞧。
——人情簿可多記一劃了呢。
左思右量間是一態自若,好似這他非首回拜訪般,斂眼、翻手人兒小掌幸無外傷,倒是略些紅腫。
「怕是錯骨筋塞,堅石仍有易碎時。」
隨口而言,席君珀至衣襟間摸索半刻、便是掏出兩物,捲紗銜在嘴,白瓷瓶旋塞一拔,沁涼青草味兒頓出。
珀瞳上挑、凝上穆璃半晌一笑,愣是將掌心給遞出。
穆璃只是愣坐,見席君珀垂顏反覆細看自己的手,而後又取出捲紗瓷瓶,猜想這人可是成天在外碰撞的,治傷的東西都隨身攜帶。
「席公子倒不需這般費心…」
欲言又止,只覺又更疼了些,只是抿了抿嘴,悶哼著聲。
「勞煩了…」終是改口。
輕撩起袖,柔若無骨的玉手才落於席君珀掌心上。
「藥調來便是給人抹得。」
抿唇而言,悶響著嗓子卻很是謹嚴。
與此,他輕托上小掌、拈手青草膏輕緩敷上,涼膏混雜著些飴甜味兒、薰鼻淡然酒氣,頷首間神態專注。
不至一刻間,已然熟稔將紗捲覆上纖腕,全然流暢得看是連大夫都得自嘆不如。
「上回這尚也承蒙姑娘療傷,彼此彼此罷。」
言至此,他才抬顏凝上水顏一顧。
唇角細勾而笑,爾後銜嘴布紗齒一咬,裂了段布順手繫上三角結,澈嗓這才清楚出口。
「穆姑娘,傷藥且放這,兩三時辰換藥便可。」
「…謝謝。」
見手傷處理妥善,輕握拳狀感覺也不影響活動,相比上回在林中替對方處傷時,自己的粗略手法倒顯得見笑了。
屋內頓時寂沉一片。
一場騷亂折騰了大半時間,自櫺外透進的光也比方才稍減,想是已黃昏時分。
穆璃這才站起了身步至一旁的矮櫃,自裡頭取了幾支燭後置於桌面,點上盈盈火光。
順著火光看去四周,這居內雖簡陋,但該有傢俱一應俱全,生活倒不成問題。這只是對一般人而言。
但對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來說,自是不易。
「我想那些人應是不會再來了,席公子眼下是否還有急事…」
話還未盡,忽地似有一物蹭上腳邊。
喵--
她垂首一瞧,隨後便伸手將其捧起抱在懷裡,輕輕撫著,又是一笑,續道。
「若無,找個館子,這請您喝杯當作答謝,也算承了上回之約,以為如何?」
手攏上捲紗將其揣回襟內,忽得是盞燭微光,瞬然映眼屋內雅樸之景,珀光細瞄一旁人兒,總覺對個女孩家而言苦了些。
他鮮少出入他人住所,這一相較,尋常人家屋居可倒首回相見,著實新奇。
──奢侈啊,奢侈。
一嘆倒是將過往友親都給嘆下去。
然,自個兒倒總沾親帶故偏了不少便宜。
「貓兒、...?」
喃聲而問,回首間是雙貓眼瞳直瞧著他凝,蓬軟毛澤泛光,惹得他一股腦兒儘是好奇,搖指朝貓臉偏搔,不一會兒又是逗弄上肉圓小掌。
「人生在世飯飽便樂,上館之邀自是應允。」
「然,再言謝,可讓這折壽...唉、」
語未落便是一聲驚呼。
席君珀頃間往後一仰,指節收得可緊,珀瞳怔怔細挑方才欲不善的貓兒,些是不是滋味得冷哼出聲。
「哼、」一人一貓就如此瞪眼相向。
他自小在林可跟蟲魚鳥獸處之泰然,而這只家貓可不識相。
「席公子言重,人情帳又何需分得這麼清楚…唉、花兒…!」
原先還溫順的貓兒忽地探頭上前欲往席君珀指節咬上一口,莫是指尖上還殘留的些許青草味刺激了牠。
待手一離,貓兒才又安份下來,瞇著眼在穆璃懷中挪了身子,像個做了壞事卻渾然不知的孩子。
「對、對不住,席公子,牠從不這樣的。」
穆璃一邊說著,纖指在貓兒腦門上輕揉著。
從牠面上來看,不算責罰,反而還挺舒服的。
「說來…雖是這先邀請,卻不知該找哪間好館子…席公子在京時間比我長,定是有好想法,可有推薦的去處?」
總說京城趣物多、網羅各處美食美酒,可惜自己不懂得享受,去的地方自然也少。
「無礙,看是這少拈花惹草的好。」
悻悻然,細眸不免朝貓兒睨眼而至,道了句無心、卻怕是知他為人定笑倒的話兒。
「此刻出關隘也晚、」
起身便是步至櫺旁,透窗格一眺街坊,暖霞已然映天。
思忖片刻,是他回首打量錦衣人兒,青樓罷,酒樓罷,回住所客棧亦罷,可多得靡靡之音。
珀光湛然,人兒逗弄著小寵,晚風薰暖微揚青絲,他不免憶起,身在紅塵卻脫俗了些。
「這領您至一處飯館,可好?」
含笑起言,霞光錯落上玉面,錯覺下是別於以往得溫潤。
大街小巷人潮漸散,落霞拉長著纖影、兩道身姿趨步朝人群反方而至。
拐上不知多少彎子,他倆越偏離大道,巷弄也越顯窄小,席君珀一路無語,彷彿正思量著何事,似是無神,然,每過個街口皆是毫無思索得拐彎。
夜路沾染春草,他愣是停下步子,回眸間、朝一旁穆璃便是吟吟一笑。
「穆姑娘,便是這兒。」
隱身宅院間畸零地、是一處乍看之下愣不起眼得樓宇。
凝眼一眺,依稀可見不遠錦淵靛青房簷,壁上略沾灰著沙塵土褐,梁柱房檐早已褪色,歲月風霜刻鏤著陳舊,瞬然餘暉盡落。
映眼間、紅籠掛子已然燈火灼然,墨筆幾字楷正「京尹春飯館」。
「待會兒還望姑娘莫覺寒酸可好。」
跟上對方步至大街,穆璃尚有餘裕稍看路邊販子。
幸得路上行人不多,大路自認還認得幾條,也不怕跟丟了。
巷弄間穿梭、又拐了幾個彎子,見席君珀識路得腳步常駐,而對穆璃,小路形同陌路,她便再無心駐足,加緊跟上。
隨其帶領下,來到一間館前,是自己未曾光顧過的陌生店面。
且觀之下,確是比街上那幾些門面壯麗繁華的遜色許多。
倒不在意,席君珀既指名這館,定有其過人處。
或是佳餚,或是美酒。
「席公子所擇,定是好的。」
「若是讓這來,咱們可早在攤旁吃著素麵了。」
一言,人兒淺笑,對方便知這句又是玩笑。
紅糜燈花如紗綴顏,人兒笑靨如春,杏水胭脂墨湛點點星子。
他付之一笑,難免得揚眉略挑,跟前人兒便是如此愛玩笑得性子麼,頷首間一瞥而過,嗓調澈然。
「若跟對人,寒風夜路同啜碗清湯亦足矣。」
長褂一甩跨檻而入,映眼方桌長凳素雅有緻、無霓采官燈。
同如樓外般淡然,幾盡滿堂的座位,人群結兩同三細語,案上疊盤蒸籠盞杯,失了些大街樓坊得一慣歡騰,卻多些茶館特有得溫雅。
席君珀左顧右盼環掃四周,瞬然似如喜出望外般步至靠櫺旁之位。
「穆姑娘,坐這兒。」
待人兒落坐,才是遙指朝牆上木牌一點,上下分兩掛牌,一則糕餅麵點,二則茗茶樽酒。
「這飯館以茶食小點為名,您慢思量便可。」
穆璃原就是不喜喧鬧之人,自踏進裡頭,這裡的感覺就讓她十分中意。
心想著平時閒暇無事若來這館品個茶、吃些小點,一天時間就這麼磨掉也不為過。
挑的座席也是極好,一落座便看著櫺外景色,直至席君珀喚聲才意識過來。
瞧上牆上木牌,穆璃是眼一睜,將上頭刻字一掃而過,似喚醒女孩子家愛好糕點的天性。
一會兒便喚了夥計前來。
「二位客倌,可要點些什麼?」
「嗯…芙蓉糕、栗子酥、棗泥酥、豆沙餅、核桃酥、芝麻酥餅…」
穆璃說得飛快,那夥計差些記不下來,只得跟著穆璃所點重複默念。
「千層糕、桂花涼糕、蒜…咳、一壺春茶就好。」
夥計是冒著冷汗,心想一名姑娘家怎能點得這般多,希望自己沒漏記到,隨後又轉頭看向席君珀。
「這位客倌,還想點些什麼?」
「蘿蔔蒸糕、肉油餅、梅花湯餅,外加招牌酥月。」
還真是極端,甜鹹分半,小二執手炭筆不免對這桌人客下定論,妥妥寫著記號。
「一壺燒刀子罷。」聞至此小二手一頓。
「客倌,咱們這無燒、...」
言出便止住口,嘴一張一闔愣是欲言又止。
席君珀細眸微抬,瞧得跟前人支支吾吾險些生厭,全然陌生之臉孔,景物依舊,牆牌木刻菜名依舊,佳釀竹牌皆為淡清薄酒。
然,確實,燒刀子這塵俗之酒擱置這風雅之館,怕是擾人。
「小二可尚欲言何?燒刀子可有得?」
「無、無,有、...有、」
稍是小二嚥下口水清喉,轉回過往之調要他們稍候便一溜煙奔到伙房去。
不是多加理會方才這突如其來得怪異。
珀瞳子轉眼凝上對坐人兒,憶起那一長串甜餅兒不免笑出口,連字句間都顫足清朗笑意。
「穆姑娘,可真好甜食呢。」又是一陣亂笑。
爾後不餘半刻,又是小二踏著紛亂得步子前來,將茶盤上一壺紫砂陶和兩只杯至於案。
這會兒是茶也算著他的份兒,多入了茶葉。
穆璃還看著牆上牌子,正考慮該多點幾樣帶回去。
瞧得夥計神情不對勁地離去,聞喚,才回頭對視上與她隔桌相對的男子。
「咦、啊…是。」
「甜甜的,吃了總覺有種…嗯,席公子若不嫌,稍待嚐嚐便知。」
那感覺難以口述形容,倒不如親身一試。
又抬首看去,粗粗看了下茶酒那排,並未有席君珀方才所點酒種。
茶已上席,她提壺正欲往席君珀那杯時停了動作,但壺嘴已近杯緣,就這麼放下也覺得奇怪, 最後還是添了些許,隨後也於自己杯裏添上同量。
穆璃拈杯抵唇,飲了小口,這才好奇問道。
「席公子莫是熟客來著,竟能點單上未有品項。」
「謝過穆姑娘。」
依舊兀自笑出口,瞧人兒支吾樣兒可讓他會心一笑,難免又思量若女孩家都同穆璃這般,世間看是平波些。
——罷了,男人自個兒問題可多著是。
思忖未止、聞人兒問話,忽得是他怔然而止笑意,緩聲一言。
「兩載有餘未踏足此地。」
起言間,珀瞳直凝案前盞中茶湯黃澄澈,盯眼打量好似他未曾見著般。
薰騰裊裊茶煙,類似於麥米香氣是他得見解。
「這成熟客,怕是、館子今個兒便無這般雅趣。」
「過往故交放值之餘常佇足於此,他為常客,我不過陪同打趣。」
隨口閒談,面色淡然是不時一笑。
席君珀依然專注於茶盞,遲遲未提杯,指節觸上杯緣一戳一劃,不知情者、還以再半刻間他便能解析個所以然。
「然,那夥計我可識不得。」
男子說得自然,顏色也與平時無異。
其言,穆璃也聽出了六七分。
若非此刻於廣眾下,她真想捏著這說話不加思索的嘴好好懲懲自己。
她抿唇,垂首,幾番猶豫後還是問了。
「…席公子便不再來過,是麼?」
若此地會使他憶起故友,就是立馬離開,不再久留。
「店主他老人家才不望這來訪。」
「免得、壞了這兒一片恬淡。」
難得正色以對、下定結論。
朝人兒便是衝著笑靨,他傾身向前似是欲評頭論足般。
「京尹春,昔日堂堂京兆尹子嗣,怎容得豎子亂撒野?」孓然一笑。
為牌匾掛燈上頭得楷字作上緣由,忽得如此一說皆合理上,何來飯館儒雅得似茶坊書堂。
「心性不合,自是未再來此。」
「穆姑娘,說不著這同莽夫粗漢,性子一來便將小店砸個為之痛快。」
還倒那般一派淡然。
實說為玩笑,卻也真,人來犯,這擋破事他還真幹過不下十來回。
「……」珀瞳微斂。
茶盞瞧夠了,內心私定評價一堆兒。
他指節輕觸杯身、緩緩推至案中央,似是孩童偷挑厭菜心虛。
此時小二提盤而至,席君珀一怔、愣是抽回手掌,爾後便是點點花糕入眼,烤餅酥香、糖粉兒甜膩味瞬然撲鼻。
越說是越不明白,穆璃是滿面疑惑。
面前男子看來溫儒敦雅,卻將自己說得與那只醉酒鬧事的莽夫粗漢為一談。
但她也不妄下定論。
與席君珀結識不過數月,或許對方真有她所不知道的一面,也不稀奇。
「二位還請慢用。」
一聲喚,將長思的她拉了回來,一見,案上已至得滿滿,那夥計還未離去,雙手在胸口前不時搓弄著,向席君珀躬了身。
「…還、還請客倌再候些,燒刀子一會兒便來。」
待夥計離去,穆璃也未舉箸,只是將其中那盤桂花涼糕推至面前。
簡要陳述事實,無所回應也罷。
細眸瞧見碟盤往自個兒方向推來,他正欲啟唇同人兒,忽得身後一聲碰響,聽音辨位、應當自伙房倉寮而來。
頃間又是幾些沉厚唉聲,使他不由回首一覷。
——翻箱倒櫃麼?
不甚在意,回轉目光凝上穆璃,含笑而語。
「穆姑娘,您方才不還喜得這糕食?」
「旦用無妨,毋須客氣。」
花糕玲瓏,瑩透雪潤,桂香淡然飄散,倒同人兒有幾分相像氣質。
閒談間,其餘夥計上了些鹹食於案。
「莫非姑娘您總食小小花糕果腹麼?」
「才不是,想請席公子先嚐嚐。」
這才一看,盤上點心皆是雙份。
她纖指抵上唇,蹙眉故作,道。
「雖是些花糕小點,但這般量怕也是吃不完了。」
倒也不打緊,屆時若有餘再向店家討個食盒。
「這再多言,可壞上姑娘好意?」
銀鈴笑意,語甫落,拈手盤緣旁黑漆木箸,一方涼糕入口軟綿化舌,略些品嘗便抬眸瞧上人兒,眼瞼微彎。
客氣過了頭,便成多禮。
忽至一嗓,入眼間、小二步履蹣跚,方才還倒潔淨得面容頓時灰頭土臉。
「客倌,燒刀子且來。」
珀瞳細瞇、打量,夥計胳膊環抱上一罈紅紙褐甕、上頭擱上勺子,甚是謹慎,略是訕笑趨步而來,朝他言道、親切笑意至滿懷。
「咱家店主出遠遊,曾交代雜家若哪日來客開口便篤了咱這有燒刀子。」
「此罈小甕定得擤來。」
聞此,席君珀不免更細量於椅旁小甕,原先品紅封紙佈上塵灰顯示黯然。
此刻他,一笑卻無心了些。
「謝過兄臺,替我為他老人家打個照面。」
「說是『這豎子您見了定生煩,相忘於江湖罷』。」
穆璃拾上碟盤,目光自案上掃過,被糕點特有的香氣吸引,終是按耐不住,舉箸還先是取了那涼糕。
與席君珀不同,是分至兩三口才完全吃下,感受自內化開的甜膩口感。像是開了胃,隨後又夾去幾個。
口中東西還未吞下,她掩嘴放下了箸,似是覺得失禮,刻意緩下。
「咳、……」
「席、席公子也多吃些。」
小二領上口捎惦記在心,他倆寒暄不至十言。
凝眼灰僕僕得酒罈,思忖間已得人兒輕喚,他眼瞧得穆璃唇旁略沾白粉糖。
不由會心一笑而出口。
「噗、…穆、穆姑娘。」欲正色卻難掩笑意。
「…這諒非也讓自個兒餓著之人。」
「您毋須如此掛懷。」
罷手一歎,小二之事尚妥,該是飯飽酒足罷。
他拈手將琳琅盤碟錯位,涼糕更往人兒跟前些,自個兒托上醬油碟子、蘿蔔煎糕沾之入嘴。
席君珀瞧上自己便忍俊不住,她略低了頭,取巾拭去唇邊糖粉。
拈杯輕酌,茶已涼了,索性將之飲盡,提壺重新添上。
見那夥計去了甚久只帶來小罈,也不知是席君珀吩咐亦或整間店真只得這一甕。
「可是要再喚夥計去備些?」
她知席君珀嗜酒,就這些量怕是也不夠盡興。
「罷了。」
薄唇微啟,澈嗓兩字,他擱下墨箸,愣是將小酒罈置於案上一隅。
席君珀抬掌略是一頓,爾後卻也乾脆一掌撫去陳紅封紙。
頓時艷色盈滿珀光,鮮明得好似當年初出茅廬得小夥子,順是麻繩一解,挑指、紅紙一掀,伴至徐徐薰風漫然酒氣。
「他老人家能掛懷於此,也足了。」
「這下,這回飲得可非酒呢。」
兩載餘年雖非短亦非長,然,店主年事還得多少兩載,那心,特是囑了下屬這差事。
他將木勺斟酒遞至穆璃前些。
「穆姑娘可也淺嚐些?」
勺裏玉液看似與水無異,只聞得微微酒香。
穆璃滴酒未沾,初來之時,雖想過該先試些淡酒,還是作罷。
「…行麼?」
這言,非問人而問己。
也罷,嚐些便是。
美意既已至前,又豈能推拖?
她拾了杯,傾身向前主動將其斟入。
墨瞳凝視杯中物,舉杯至唇,感受到的濃烈酒氣襲鼻。
輕啜,入喉。
……
穆璃瞇起眼,身子不由顫了下。
口感實在是…奇特。
「穆姑娘,您這堪比喝藥還難受麼?」
略是一笑,飲酒這事兒終是勉強不來,好比要他把盞品壺茗茶。
「不喜便罷,姑娘家還倒品茶來得溫婉些。」
瞧上人兒反應,又見如瀑青絲半綰、絲絹輕繫,烈性子得女兒家他見怪不怪,倒是同穆璃這般平然處之,可新奇了些。
他順是同夥計討了組壺觴酒盞。
提勺一斟,湊近輕嗅、斂眼間便是一飲而盡。
「這燒刀子陳上兩載,可未得新酒辛烈。」
「咳、也不是比喝藥難受,就是…」
說著,也不見她藉食餅飲茶淡去還殘留於口中的那味兒。
就是想盡快熟悉酒後的感覺。
擱下杯,停了半晌,臉色這才比方才緩了些。
「就是還不習慣。」
對穆璃而言,那酒入穿喉的烈感實在難以言語,卻見席君珀喝得暢然。
又舉杯輕啜一口。
倒也沒像剛才那麼苦瓜臉了。
「這於茶而言,諒同穆姑娘這般罷。」
置杯而言兀自細笑,順手又是酌滿觴,這回倒無同方才般一飲,細眸轉眼案央前瓷茶壺。
席君珀抬指輕觸上一旁晾至得茶盞,氤氳冉煙早已消。
「這瞧來,茗茶倒同您相性些,何須勉為其難飲濁酒入喉?」
「燒刀子這雜糧釀怕是不免俗了些。」
淡然酒氣,失了些原先得颯爽,卻陳了些歲月得醇香,絲絲縈繞入漫天茶香、若隱若現。
——文武之別。
然,江湖一劍恩仇泯,刀光無眼鎩血歸,這一飲灼喉穿心便是再適不過。
穆璃看向牆上木牌,原想點壺試嚐,而後作想,屆時自己若又喝不下,席君珀也不慣這淡清薄酒,酒來豈不浪費?幾番思量後還是作罷。
杯中物不剩多少,第三口就是飲盡。
聞言,纖指抵著唇,若有所思。
又見席君珀飲了幾杯,桌上那杯已涼的茶,從未動過。
半晌,穆璃淺笑而道。
「這般枯坐喝著也是無趣,席公子可願與我玩個小遊戲?」
──遊戲?
揚眉略挑,垂眸正眼打量上對坐人兒。
──可打什玩意兒麼?
聞其言,觀其行,怕也莫是要同他拼酒來著,思至此愣是些許悻然。
然,人兒可也挑起他之興致,珀色湛光倒如孩子似晶亮,許久未有人同他說上這似賭的問話,難免心癢了些。
「穆姑娘此話甚趣,且說來聽罷。」
嗓音間溢著難掩得笑意,珀瞳一掃涼茶而過,又得為自身斟上杯酒。
拼酒未免無趣,何況對方又是個酒甕子,自己又怎能拼得過。
但也相去不遠。
「你飲茶、我喝酒,每回一杯。」
「看誰撐不住先認輸。」
規則倒也奇特,雖然簡單,但對二人來說要行卻是難。
指尖點著杯緣,目光掃過桌上碟盤茶具,拈起一瓷杯。
「就用這小杯如何。」
「至於賭注嘛…」
「這桌的帳。」
穆璃抬手拍在案上,原先還是她說要作東請客,這並非她不願,只是暫且還未想到其他更好的賭注罷了。
聞言免不了莞爾一笑,抬手提觴、啜酒如品茗。
「穆姑娘。」
瓊觴至桌清喀而響,珀瞳細瞧上人兒興沖沖得邀他一賭,小矮杯入眼,他拈手將之接上,娓娓一語。
「買帳這事兒,可著實不誘人。」
「茶水那味兒可真不得我心,若為這幾兩銀而飲。」
空杯上下拋至、輕手把玩上,席君珀思忖半晌,餘光一瞥一旁盞茶,尚也愣非不欲應了這回賭。
然,利弊一衡,自個兒沒得好的差賭他可不作。
「免談。」
語落,便將矮杯至回人兒跟前,兩字,這回可斬釘截鐵。
照席君珀厭茶的程度來看,一桌酒席帳的確無法妥協。
他回絕得乾脆,她就更想使這賭局成立。
「席公子一個月的酒錢。」
這一注,穆璃說得有所保留。
試想,對常人來說或許不算多少,但對這酒甕子而言,即是將鏢師俸祿給全數投入,怕也是不見響。
但若說得對方心動,再延也非無不可。
穆璃話甫落,便聞得一旁鄰客一陣細笑,定是嫌得這小賭不夠看頭。
聞至此,席君珀倒精了眸子、內心簡直響叮噹,堪比商人打響亮個算盤。
「穆姑娘,這酒錢有時連自個兒都給沒著算清。」
難掩笑意而道,又是不免省視自身。
月俸雖都妥善分配了些。
然,自個兒掏腰包、受人宴請之酒,儼是不勝枚舉,沒著給記著。
「諾,好。」一把拾回空杯。
「一言既出,便這定了。」
這下可爽快,愣是興致勃勃,他把手在人兒跟前晃上杯盞。
見習君珀爽快應允,她是料對了。
「等等。」
穆璃伸手便將杯盞接過,聞得鄰客細聲,倒也不在意,反正他們不懂。
「席公子也得說個注,不然這局定不下。」
「勝了,又待如何?」
擱下杯,又拈了塊糕放入嘴,邊想著對方會提出什麼能與這一個月酒錢對等的注兒。
「這可失禮。」
莞爾至笑,自個兒倒聞得酒錢歡了心,忘了那等禮數,他可非欲佔得人兒便宜。
「錢、錢公平,姑娘一月茶食錢。」
思量半晌一言,眸光下案上小碟玲瓏,愣是提了個較對等得注兒,雖言至此,然,自身都覺些是不滿、無趣了些。
再言,茶食錢若予了,酒可必少飲上幾罈無疑。
他習得把戲不多,上京多時尚未曾上心京城姑娘家好何物,言出也未必得人歡喜,索性澈嗓又一言。
「不喜,諒可應穆姑娘一要求。」
「但言無妨。」
「可以。」
「就應公子這注。」
其實她並非偏愛茶食,心下稍稍衡量,就是換上二月都仍有餘。
但自己也非錙銖必較之人,不過就是個遊戲的注兒。
贏了,這一個月也能有免費茶食,隨興便是。
穆璃輕撩起袖,抬手小指豎立。
「白紙黑字就免了,這一勾指就當成局吧?」
入眼人兒纖指抬前,勾指成約,他不免頷首一笑。
「穆姑娘。」
喚聲甫落,換得他攬袖抬手至前,腕壁觸及穆璃纖腕朝自個兒方向一勾,人兒一個踉蹌、稍是愕然直望而來。
「定約,可還道把手相交來得真切些。」
「這兒昔日與人尚此般成約。」
言至此,笑容不由忽得稚氣了些,討江湖,哪得這似是薄弱得勾指約兒。
然,離手剎那他倒也輕勾上小手方落。
「如何定約不重要。」
「這相信席公子是信約之人。」
她斂眼含笑,纖手收回,小掌撫上那紫砂陶壺,半晌,又瞧向席君珀。
「要喚夥計再上壺麼?」
「這茶涼了,喝了像次茶,可不是好滋味兒。」
算是好心提了個醒,說到這,待會兒對方飲茶時會是怎麼樣的表情,是讓穆璃愈發地期待了。
——次茶麼?
珀色打量上人兒至掌陶壺,偏首一顧、略是不懂差別與否,論酒他還識得八分。
「茶茗優劣,這著實無感。」
「若姑娘欲飲,便上新壺罷。」
拈箸夾至瓷盅湯餅入嘴,定賭歸賭,晚膳還得用,捧手小碗、氤氳熱氣已緩,盅內金黃雞湯、清可見底。
席君珀眼瞧上對坐人兒,盅湯啜口一飲,擱碗順是一問。
「得穆姑娘,信於這?此話可給足面子。」
「這待會兒要喝的可是你呢。」
「還是席公子覺得,一壺不夠呢?」
她邊說著,陶壺輕提稍感壺內所剩,應能再喝上幾杯。
聞言,對視上席君珀,對這問,答得簡短。
「嗯,我信。」
停了片刻,穆璃眉梢一挑,才又續道。
「欸,咱們都是同局人呢,席公子若真不守約跑了還擔心找不著人嗎?」
這話於旁人聽來,是說得有些天真了。
於此,她也感到好奇,席君珀對於自己又是如何想的?於是將這問拋還回去。
「那,席公子信我麼?」
聞此人兒可言得自信,他不免付之一笑言實。
「穆姑娘莫言笑,茶水、我還望敬而遠之才是。」
「言不著您先不識酒量,這尚可免得多飲。」
語落,愣是悠然將盅內湯食給罄了個空。
垂首、漆箸細夾肉末一食,倒一態處之泰然,半晌眸子細挑,對望人兒、含笑起言。
「若我言信,您可信之?」
似是玩笑而語,端看聞言之人如何聽取,順是將瓷盅輕至於案,彎眸一笑、方才人兒之言不免論之。
「聞姑娘此言,錦淵可應當畫押賣身契,免得腿生人上管不著。」
穆璃頷首無應,只取了未用的新杯,提壺倒上涼茶,置於席君珀案前。
這才與他對視,一笑,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信啊。」
「不過咱們這一直互相信來信去的,可說不完了。」
她頭微偏,抬手理了掩頰髮絲,瞧向習君珀一旁的酒罈。
「能為我斟杯麼?」
「諒無不可。」
語甫落,他拈手木勺朝酒罈內一舀、醇陳烈然酒氣飄忽,遞前斟入八分。
「試言這燒刀子,穆姑娘可覺如何?」
「縱情江湖便得一飲。」
一問、觴杯一遞人兒,錯手換得盞茶入跟前。
話兒言得似曾相識,上回篝火夜談,今個兒憶來倒得趣,他沒料上真得機緣同穆璃至案相對,飲茶酒用膳。
與此,他舉杯一抿杯緣,茶湯觸唇、揚眉瞬然一擰,啜口一頓擱下。
「……」
茶水真不得他緣。
珀色稍抬凝眼漆眸水翦,倒還待聞得人兒於酒作何感想。
噗哧。
見樣,穆璃實在難掩笑意,對方那飲後的苦悶臉倒同方才的自己。
「席、席公子,」
「次茶確是澀了些,也應沒這般……」
還想說席君珀就算再厭茶,跟人賭了、拼了面子也會將之一口飲盡,看來也並非如此。
接過了杯,至唇邊,又是濃烈酒氣撲鼻,原以為自己喝過就習慣了,她還是小瞧了這杯中物。
打消拼面子一口飲盡的念頭,同樣儘啜了口便擱下杯。
「我、我想得再喝些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此刻倒反了,換得人兒一笑他啜飲之貌。
「無礙無礙。」
「多飲幾回便可,...誰言這玩意兒好飲來著。」
連連罷手,拈手茶盞一觀、茶湯因久泡而沉褐。
他不免喃聲起言,自個兒鬱卒歎得每每同他言茗之好得故友,若言佳劣,還道故友一手茶水順口。
尚同陶杯相視半晌。
席君珀頃間倒二話不言、一把拾杯栽了個罄,入口些許澀然、甘韻回喉。
「該言咱倆互別苗頭麼?」
語出莞爾,憶起方才人兒同啜口擱杯,他倆此情此景、面至仇家愣無如此為難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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