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在月光下的他慢慢抬手，把臉上的面具給拿了下來，輕輕的放在了一旁。
「巴爾大人...」似乎嘆了口氣，「在下是個九尾狐。」

雖然有些意外，但想想似乎也沒甚麼不可能的。
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停了一下。
「但是在下並非純血，在下只是母親大人與不明的匪徒而生的。」
一臉平靜的微笑著，只是目光不知道看向何方。
「母親大人被家族所驅除，只能夠在人類的城市生下在下。」
「母親大人雖然為九尾狐，但是當時尚未成年，所擁有的魅術也只能夠略勝一般的狐妖。」

「而母親大人這樣的女性，只能夠去青樓所工作。」
用著不知道是幾百年前的稱呼。
「雖然所能得到得不多，但能夠生活.....」
沒有提及自己。

「...在下在那裡活了大概五六個年頭，然後有個晚上母親大人替在下圍上了這個。」
手掌輕輕的放在白色的圍巾上，溫柔的就像是懷念著逝去的人。

沒有留意到對方語中的保留，聽到了他談起母親，巴爾凝重的表情稍微放鬆。
「你的母親真是辛苦啊……圍巾是她留給你的禮物嗎？」

「是的...」
微微的低下了頭，略長的瀏海蓋住了雙眼。
「母親大人領著在下進去...」遲疑，然後一如平常的微笑，「接客。」
「在下，最後殺了那位客人和母親大人。」途中發生了何事也沒有說，像是保留著那一絲的溫暖才不去回憶。

「呃、等。」皺著眉，打斷了他。
「我是不是誤會了甚麼？接客？你母親讓你去接客？這不對吧！」捏著自己的眉頭，一副想不通的樣子。
「殺了母親又是怎麼回事？你們關係不好嗎？圍巾呢？你不是很珍惜嗎？」連睡覺都沒看過狄拿下來啊！

「這是在下母親大人所給予的，無論她是有何目的。」
「在下.....只是....」想要保留著對親情的那一點點回憶。

輕輕的嘆氣。
「巴爾大人真的要聽嗎？」
確認著。

「……只要你願意說。」已經決定要為這個重要的朋友分擔記憶的重量了，巴爾認真地頷首。

「....您真是個好人呢。」
有如嘆口氣的說著，「請您將接下來得當作故事吧。」

「說吧。」

「在下進去之後，就看見了個人類。」
「被那人類抱著，被摸的感覺有些難受，在下就被壓在下面。」
「那個人類用了錢跟母親大人買了在下的初夜。」
「在下抵抗了。」
「只是母親大人希望在下為她爭錢。」
「.....剩下的在下記不得了，很抱歉。」

「⋯⋯」啞口無言，那個字句的意思的確是他理解的人類語言，但無法與真實生活相連。
「⋯⋯怎麼能這樣對你，不能把⋯⋯當作物品啊⋯⋯」不自在的避開關鍵字。
「⋯⋯要是我，大概會撕爛那條天殺的圍巾吧。」

「為什麼？」
反問了。
「至少，母親大人心中還有在下....」

「你問我為什麼……呃……」
抱著手臂偏頭思索，若換做自己會怎麼想？
理應是最珍惜的人，予取予求地揮霍自己對他的愛與溫柔，到最後演變成這樣的結局……狄是否是因為不願想起才失去片段的記憶呢？
了結了母親生命後的狄，卻像仍然懷念般的談論母親，這樣的反應，巴爾同樣無法理解。
想了許多後，巴爾搖搖頭。

「……不、算了，我沒辦法理解那到底是多痛苦的事。」
簡化的過往敘述，其中的痛楚應當會是這隻字片語的十倍百倍，外人再如何假想都沒辦法體會吧。
「請你繼續往下說吧，離開了母親應該自由的你，怎麼落入人類的手中？」

「接下來嗎....」
微微瞇起了的眼睛似乎透著對命運的淡然。
「在下在人類的地方獨自生活了一段日子，並非像是妖怪那樣能夠自己生活，也無法融入人類裡面。」
「直到有一天，道士發現了在下。」
稍微停了一下。
「在下和人類寫下了契約，在下可以向他們學習，但是在下要守護他的子孫。」

「那也是不錯！能有歸依之處。」
陡然間想起了自己下午協助蘇蝕殺害了那個人類的畫面，才剛帶笑的面色又是一沉。
做了無法彌補的大蠢事啊...
暫時先別想太多，把精神放在狄的談話上吧。
巴爾打起精神，繼續聽著。

還是沒有說為何只有著三尾，不知道是被隱瞞起來還是之後的事情。
接著說了些細碎卻又不太重要的事。
「.....然後，在下遇見了主人的父親。」

「....他是個好人....」
用著良久才開口的評語。
「他不曾把在下當作用品或是手下，而是平等的存在....在他的眼中在下或許更像是他的家人。」
說著，卻又苦澀得笑著。

「他雖然是一鎮之長，卻毫無野心。」
「會與農民一同下田。」
「會和鎮民一同大笑喝酒。」
「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會在前線和士兵一同作戰。」
緬懷著，這只有短短一生的人類。

難得見到狄真誠、柔軟懷念著過去，巴爾邊聽邊觀察著狄面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是位很值得效忠的大人物呢。」

「....在下殺了他。」
急轉直下的卻是手持血刃的發言。

果然是呢，那個人類臨死前的詛咒提到的，就是這件事。
巴爾意識到，狄的回憶將進入到最痛楚的一段，這也是至今為止束縛狄的關鍵，如果能理解這些過往，或許能成為狄的助力。
沉重、緩慢地點了下頭，怕誤觸瘡疤，巴爾思量了許久才又開口問道。
「……在你的身上發生了甚麼事嗎？」絕對不是狄自願的，巴爾相信著。

搖頭。
「在下並不知道，抱歉。」

「……诶？」出乎巴爾意料的回答。

「在下....無可否認。」
看著自己的雙手苦笑，就像是那時清醒的時候，看著染紅的手一樣。

「不、難道不是你被操控了或是被脅迫之類的嗎？」
雖然相處不過半年不到，但朝夕相處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巴爾自認還是有點把握的。
「不然……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還記得嗎？」

「就算是如此，在下還是作了不能挽回的事情。」
稍微搖了搖頭，沒有在繼續的說下去了。

是為了袒護始作俑者的那個人嗎?
「『就算是如此』嗎？所以被我說中了？你被脅迫了？對吧？」

沉默著，然後苦笑著搖頭否認。

看著露出像哭一般微笑的狄，擔心讓他承受不住，巴爾決定不多問了。
「我相信你，你是個好人這件事不會錯的，只要你知道我相信你，就可以了。」

「抱歉。」
輕聲得那麼說著，既沒有接受也沒有釋懷。
就連三尾的秘密也沒說。

「抱歉什麼呢？」伸出手摸摸狄的頭。
「應該還沒說完吧？那個人在你殺了他的父親後卻還讓你留在他身邊的原因？」

「贖罪。」
異常平靜的說著。
「只有在他的身邊，在下才不會繼續增加殺孽。」

推測著狄的過去，對方似乎還藏著甚麼，不知是不願說，還是不敢說。
願意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是這傢伙對我的信任了。
巴爾仔細地注視著狄，希望從他的表情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但為何...有一股說不上的違和感？
「真正的罪應該由照成這個局面的人來贖，你的主人不知道內情嗎？」語意全然將狄視為無辜的間接受害者。

「...主人他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內情，又願意繼續留下狄，那個主人應該也不是個壞人....吧？
巴爾在心裡疑惑著。
「所以讓你追查元凶以用來贖罪嗎？說到底，讓你做出這些事的人到底是誰？」

搖頭，苦笑著沒有說話。

「難道，你也還不知道兇手嗎？」皺眉。

「.....是的。」壓低了頭，卻又不肯說出實情。

盤腿托著下巴，巴爾瞇著眼睛注視著三尾狐。
－－這樣子，真不像是不知道的表情呢。
－－不管兇手是誰，大概是個讓他必須保護的對象，那麼針對這個討論也沒有必要了。
「明白了，請你繼續說吧，『故事』應該還沒說完吧？」

「...就如您所見，在下與主人來到這個國家。」
似乎剩下的也沒有甚麼，就只是交代著受主人之命的事情。

「蘇蝕呢？怎麼認識的？」
想起了那位赤色的妖狐，似是與狄對立，卻又像在幫助他的種種矛盾，這之間的關係讓巴爾十分不明白。

「是....蛇妖身邊的人。」暗喻著兩人之間的關係。

「吭？蛇妖？誰啊。」

「是主人的目標....但是主人並沒有告知原因。」

「真是神秘啊⋯⋯所以你只顯露三尾是因為要隱藏實力嗎？」為了打架時讓對方掉以輕心之類的。

「不是的。」
輕緩搖頭。
「在下被除去了其餘的尾巴。」

被除去——
「……誰幹的？」

沉默的微笑一會，閉上了眼。
良久....

「人類....」

「什麼時候的事？」
孩提時代被母親帶來的人類們嗎？
還是操弄狄殺害前任主人的那人？
亦或是另一個不知道的存在？
每撿拾一片狄過往的碎片，就更越發覺得疼痛。
這可是少了六條尾巴啊……

依然保持著笑容，只是那手微微得發抖著。
「是....客人。」
言語中吐露了是小時的事情。

涼透的茶見底了，巴爾擱下茶壺，將目光投向漆黑的遠處。
「……」
——又來了，這股違和感……
「其實你可以再更相信我一點的……」
「不過還是很感謝你願意跟我說這些，我知道你盡力了。」

「抱歉，讓您擔心了。」
淺淺微笑著，反倒是擔心著對方聽了是否會不舒服。

pc_Ivan: 「啊啊……是很擔心沒錯啊。」
「現在你應該算是恢復自由之身了吧？」

「....是的...」
垂下了眼，沉重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