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小客廳時那人依然躺在那裡，小心翼翼地試圖跨過對方離開，足下已經有數年沒有更換過的榻榻米卻在此時不湊巧地因為不堪負荷而發出了「喀」的破裂聲。回頭時，對上了那人蒙著一層睡意與怒氣的眼睛。
想著糟了，腿便被一把抓住，被拖倒在了地面上。
隨後是一片陰影籠罩，於是出於恐懼，或者出於覺得是若能夠讓那個人稍微不要對自己做出太過分的事情，於是閉上了眼睛。

今天大概，早上是去不成學校了吧。

◎

在晌午時才有些狼狽地跑教室。並沒有穿著黑色的外套，僅僅穿著白襯衫，然後隨便抽了一件乾淨的毛衣外套，拉鍊拉到了最上頭，還堪能遮起有著一些凌亂的瘀痕的脖子。臉上依然戴著口罩，灰溜溜地，不讓任何人注意到地放好書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像是自己從一開始就在那裏一般。

班上很是吵雜，想想這個班級也時常有人缺席，開學到現在似乎從未看過教室滿員的模樣，時常是左空一個座位，右空一個座位。
即使早晨曠課應該也是沒有什麼的吧，況且自己的存在感實在頗低的。持著僥倖的心理，微微期待著真的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然後原本關著的後門被什麼人拉開了，向後一瞥，看見的是班級的導師站在後門。
──啊啊，說不定曠課的事情，被發現了。微微皺起眉頭想著，不再將視線對在那個人身上。

中午時間到了便走進教室，但卻看到有人彷彿像是做賊心虛一樣的行為舉止，一看到自己就馬上轉頭，很難不讓人這麼想。
只是笑了笑，往裡頭走去，經過對方時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下次冷的話要穿學校的外套喔？」說完便往導師桌走去。

忽然被人碰觸有些吃驚，困惑地看向已經走到了導師桌坐下的老師，表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好像還是被發現了，但是似乎並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反而是被糾正了穿著便服的事情。
手碰了一下方才被對方拍了拍的肩膀喃喃道：「……好奇怪的老師。」

接著便直接坐在導師桌的位置上，很大方的趴在桌上，看起來就是一副打算睡覺的樣子，班上的吵鬧聲也彷彿像是聽不到一樣，絲毫不影響自己想做的事。

看老師似乎是想要睡了，稍微是鬆了一口氣，於是開始看自己的書，只是很難定下神來，反而是不斷的一直分神偷瞄對方。
或許是有點良心不安，在權衡了究竟向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自己早晨的缺席的老師說聲抱歉的利與弊以後，有些遲疑的從座位上起身朝導師桌走了過去。
站定在已經埋著頭作勢要睡了的老師身旁，彎下了身戳了戳對方的肩膀，然後迅速地將手伸了回來。

感受到被什麼碰觸了，才抬起頭，是剛才的便服外套學生，想了下後才開口：「同學，怎麼了嗎？」基本上自己還沒有記熟學生名字，只好先這樣稱。

再次伸出了手拉住了對方的衣服，想著對方會不會不理會自己又倒頭回去睡了。「那個，老師……方便，陪我出去一下嗎？」斟酌著該怎麼說才好，這時有些幸虧自己戴著口罩，不然表情大概很奇怪吧。
雖然說出這種意義模稜的話本身就相當奇怪了……

對人拉自己的衣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嗯？在這不方便說嗎？可以啊。」完全擅自幫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說直接想了個理由，雖然自己本身並不介意理由到底是什麼。
接著便起身，伸了個懶腰後，才又說：「那走吧。」

「……嗯。」想著拉住對方的衣服什麼的似乎有些無禮，抽回了手也依然覺得有些怪異的搓著手指。
帶著對方走到走廊上，午休期間本來就不算寬敞的廊道上擠了很多人，怎麼看也不是能講事情的地方。試著繞開人群，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個幾乎沒有來過的，人煙罕至的樓層。回頭看，對方跟得好好的。
確實在走過來的時間裡想了想該怎麼說，突然倒是腦袋一片空白起來，最後只能隔著口罩擠出一聲有點被過濾了聲音的「對不起……」

跟著對方走，也不管對方要把自己帶到哪去，只是很隨性的邊走邊看，直到對方停了下來，這邊人數跟剛才的比起來落差了不少。
「嗯？為什麼要道歉？」對於人忽如其來的道歉有些不解，因為便服嗎？只為了這件事會不會太隆重了點。

猛然抬起頭會上對方的視線，對方的眼神裡有著明顯的不解，有些遲疑地眨了眨眼。
……原來，對方並沒有發現的樣子？
臉微微紅了起來，這樣把場面搞得既尷尬也難以收尾的自己實在是蠢極了。
「你沒有注意到的話……那麼，嗯，抱歉，打擾老師休息了。」
有點想要快些離開，感受著對方的視線便覺得像是被對方在心裡嘲笑了……

「嗯？又沒關係－－直接說啊？我不介意。」笑了笑，看人好像很害怕似的，想了想便補了句：「而且道歉本來就是要連同原因一起講的不是嗎？這樣的道歉很失格喔－－」因為對方說到『沒有注意到』，所以應該並不是剛才便服那件事，所以只好改成這樣說。

「早上曠課了所以會補好假條的……還有穿便服的事情……我很抱歉。」有些怯懦地低聲道，頭是低得讓對方都看不見臉了。
只是同時也沒有意識地露出了有著手指掐痕和瘀青的脖子。

「嗯－－原來是這樣。」笑了笑，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坦白，還以為對方大概還會裝傻一段時間。「很誠實，我喜歡誠實的好孩子喔－－」伸手摸摸人的頭髮，接著另一手從口袋中拿出棒棒糖。「這是給誠實孩子的獎勵。」將棒棒糖伸向對方，等著人拿，摸著對方頭髮的手才一併放下。

怔怔地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感覺到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手沒有伸出去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糖果，反倒是臉紅了起來，不自在的想要撇過頭。
「……做錯事情本來就是要道歉，我不算什麼……好孩子。」

「做錯事道歉當然是正確的喔？」先同意了人的話，隨後才補上下一句。「但是會自己自主找我承認犯錯，是件非常棒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喔？」對人笑了。「所以在這件事上獎勵你。」拿著棒棒糖的手一直沒放下，等著對方拿。

終究還是伸出了手接過了對方給的棒棒糖，小心翼翼的握在手裡，依然是低著頭，輕聲地說了聲：「謝謝、老師。」
雖然是像是哄小孩一般的獎勵，但是已經足以讓自己開心得不得了了。
——畢竟從來沒有人說自己是好孩子，更枉論這樣的獎勵……

「不客氣。」看人終於拿走棒棒糖了，才將雙手插進口袋內，但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將左手抬起看了下上頭的手錶。
「午休時間快過了，快點回去休息吧，這樣才有精神繼續下午的課喔？」笑笑的對著人說道後，便直接轉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暫時拿下了口罩好讓聲音清楚一些。「謝謝你……老師。」為了不讓對方突然回頭時注意到臉上的傷口和奇怪的紅暈，所以在說完較為重要，希望對方聽清楚的話後迅速地將口罩戴了回去，然後跟上了對方。
「我們回去吧，老師。」
若是這個時候有別人在的話，大概是會聽出說著這句話的聲音裡有著一股些微的雀躍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