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接

刀刃落下，沒有擊上意料中該出現的結界，心中暗驚不妙，連忙收勢卻嫌太遲，僅來得及偏移刀尖──
腳下光芒消失的瞬間，四周景色由陌生的赤土巨岩替換為熟悉的黓嶺。
草屋前，站著方被傳陣傳回的二人，砍人者臉色一陣白，沒吭聲，只是緊緊盯著那白袍上被刀刃劃破的缺口，握著兵器的手一撒，直接揪住被砍者外袍前襟掀開。
無見血，僅只最外層這件遭刀刃開了道口子，她搶先在對方開口前率先脫口：
「脫掉！」

「唔？」
明顯的一愣，思緒似乎尚未釐清眼前狀況，只是反射性說道：
「深夜時分，在女性面前更衣未免過分失禮。」

「馬的又不是叫你全部脫光，只是外袍而已有什麼好叫──脫掉！」
目光從剛才便一直盯著布料上那道不算小的口子，一副對方不脫她就不鬆手的模樣。

順著對方目光下移，這才發現自己外袍上那道明顯的裂口。
「不礙事，在下返房後稍做縫補即可。」

「你不脫是不？那老子自己動手──」邊說，鬆開刀刃的另一隻手欲跟著並用上去。

「請稍等……」
怎麼？這是什麼情況？平時打架砸壞了東西，事後不都各自修補復原來著的？這次到底是得罪到甚麼程度，竟連自己縫補衣服都不允許？雖然方才刻意言語相激、強制啟動傳陣是過分了點，但……
「倘若當真這麼想知道方才地名，在下不會食言，地圖指與你看便是？」

「誰管你地名！馬的不過是一件外袍你要磨蹭到哪時，是男人就給老子乾脆點──脫掉！」邊說的同時，亦跟著往前逼近了一步。

「……那還請您先鬆開手。」
看來這次當真氣得頗嚴重，果然強行把人帶離很是不妥……
「抱歉。」

「幹嘛跟老子道歉？」皺眉，不明白對方做什麼陪歉，卻還是先依言先鬆開手。

稍稍後退了一步，將白外袍退下，動手折起。
「不顧意願強行帶離是在下失禮，在此致上歉意。」

「吭？你現在是在講哪齣？」她完全聽得一頭霧水。
反正不急著弄清，她想先處理掉衣服上那道口子再說，伸手撈過白袍，轉身推開草屋大門。

不是在氣這件事？也不是在氣沒講清楚地名？那麼還會有何事動怒……
皺眉思索未果，倒是保持著距離跟著進屋，反正見機行事便是。

入廳點了燈，便往客榻上坐。
將白袍擱置膝上，取出儲物空間內的針線，拈線一臂之長，含線以齒截斷，就著燈下穿過針孔、線尾落結起針。

保持著距離默默注視著，「縫紉」……沒看錯，這的確是在縫紉，縫補衣服。
但是，為什麼？
因為過度生氣而拿縫紉定心……這理由未免牽強，要定心方法可多，沒必要非得借用自己外袍不可。藉由縫紉而出氣……這更加說不通順，當真要出氣一把火燒了豈不更快？哪有還刻意補好的道理？還是打算縫好後再燒……不對，憑筵華之直爽個性，理應不會如此多此一舉。
注視著筵華一針一線的縫紉動作，越想反而越是思索不透，只好繼續安靜觀察。

白色布料在油燈下渲染暈黃，手指觸上斷面裂口，畢竟是最外層的外袍，選用是略有厚度的扎實料子，這樣情況下利刃卻仍造成相當整齊且深長的切口，若是當時收勢再晚一剎那，會是什麼情形可想一般。
擰眉，將口子兩側的布料撫平，銀針在指間穿梭，把兩片布料密密地縫合在一起，夜色中微微反射出燈前的亮光。
不一會兒，裂口已然密合，她壓住線尾，收針，然後將縫好的外袍扔回雲紀身上。

接過外袍，眼神中仍滿是疑惑。
筵華之縫紉技術雖稱不上天衣無縫，但總比自己初學要強得許多，乍看之下倒瞧不出什麼破綻……但，眼下究竟是什麼情況？
該問？不該問？或許等等下一句便是「自己燒」亦未可知？
微微偏頭望向筵華，等待著接下來對方會說些什麼。

「沒事的話老子要去睡了。」
將針線塞回儲物空間，一口氣像是舒坦了許多，起身才發現對方正注視著自己瞧。
「幹嘛？」

「請問……」
不用燒？
不對，這麼問弄得好像自己很希望將衣服燒掉似的。
詢問氣消了沒？
也不對，怎麼看都不覺得眼前這人正怒火中燒。
問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的確要弄壞東西的方式很多，倒也不指定非用火不可，但眼下竟然猜不透對方之打算。
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只得伸手往自己手中的外袍上一指：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偏頭不解，這傢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他說的話她半句也聽不懂。

「為何幫在下縫補衣物？」
之後當真沒有後著？

「因為是老子弄破的。」這不是廢話嗎。
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是自己造成的。

「……爭鬥之中難免損傷，一般來說並無幫對手療傷之理？況且吾理虧在先。」
想當年爭地盤打架互咬得幾乎腿瘸，可從來沒打完還相互舔傷的。

「嗄？誰在跟你爭鬥，剛剛只是你這傢伙欠揍而已，況且……」搔了搔後頸，目光轉向旁邊，「……老子原本以為你會擋。」
所以才放手砍下去。

「……。」
方才專注於傳陣，為求不干擾的確沒來得及開啟結界……不過本來就沒在爭鬥的意思是……？
沉默半晌，思考未果之事反而增多，總感覺理不出個頭緒……這對自己來說倒還真是稀奇之事？但再繼續詢問似乎也無法問出個所以然，那麼……
「謝謝。」
總之先道謝，之後再慢慢想吧。

「沒事那老子回去睡了。」
雖然她也搞不清楚現在是啥情況，猜想該不會又是那王八蛋腦子燒壞第幾階的事，擺擺手，旋身往寢室的方向去。
被那該死的式神連續追了多天，都不曉得今日是幾號、還有明天的課……等等──
「慢著，今天幾號？」

「八月初二，已過凌晨。」
捧著自己的外套兀自參詳不透，隨口回著。

「那專業課程豈不早過了！咱們倆都不在學堂，這課誰上？」
要命，她居然被式神追了兩天！

「跟前幾堂一樣，找人代課了，畢竟那領域你我也頂多聽聞其名、略知皮毛不是？」
那傢伙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應該。
「不放心的話在下抽空去問問？」

「你之前提過不知道會不會正常教學的那個傢伙……讓他獨自授課？」

「單憑專業領域應當並無問題。」
單憑專業領域的話。

「……。」
……應該？
……沒問題？
推開大門衝出去，接著，從學堂方向傳來耳熟的怒罵：
「幹──這是什麼鬼作業！」

「製作點心跟製作織物飾品……講求手工的意思？」
聞聲跟了出去瞧了瞧留在學堂的作業告示，上頭的喜鵲畫工還真不錯？
說到喜鵲，算算日子「今天」的確是……
「結合民間習俗的意思麼？還真虧那傢伙想得出來。」

「你沒看到這上面寫『購買亦可』？這樣出手工作業有什麼用──」
她最好祈禱該堂課有好好上，不過課都已上完，會不會太遲了點？

「怕手不靈巧的破壞感情麼？」
說起來也挺符合那傢伙的性子，那傢伙就是喜歡一些奇怪花俏的點子，不曉得會不會直接在課堂上著講七夕的由來之類……
「看來標準是『玩得開心就好』的作業，學期末了，就當作讓學徒們喘口氣，留點有趣的回憶也不壞……說起來，機關偃甲這玩意兒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上手，真要造那種不靠任何術法就能飛行的木頭鳥，吾也做不出來。」

『玩得開心就好』的作業嗎……
總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不過畢竟最先翹頭的是自己，就算有什麼意外也怨不得誰，既然作業出都出了，就這樣吧。
「當作回憶……也是不錯。」
這種莫名其妙接到的鬼敕召，還是跟作夢也沒想到的王八蛋合作，大概一輩子也忘不掉。

「呵，既然是當作回憶的話，有沒有興致來做點什麼？」

「做啥？」

「織物飾品，或是食物點心。」
拿起摺扇指了指作業告示。

「不就這堂課的作……慢著、你的意思是做這個？作業？」手指在兩人之間比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對方，「──咱們倆？」

「畢竟現階段已無需備課，來嘗試一下學徒作業也挺有趣不是？」

「的確是該備的都備好，不過自己繳作業給自己改──你也太無聊？」
況且吃食什麼的她平常就在做了，特地做來給自己批改，除了多此一舉外有什麼差嗎。

「在下倒覺得這任務在執行上應當不難……還是您沒有把握？」
說來端節才做過香包，縫紉東西應該可以上手。

「試就試，怕你不成！」
笑話，這把握她有得可大了。
「公正起見，咱們交換改！」

「那就這麼說定……交換改？」
──等等？製作點心食物？

「怎樣，不行？」

「也不是不行……」
略為思考了一陣，說起來自己除了釀酒泡茶之外並無下廚之經驗，是否能做出符合一般人胃口的東西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您當真願意嘗試的話。」

她來嚐試？
意思是她收嗎？
手指著自己，正欲脫口詢問為何是她收，赫然想起既然說好交換改，那互贈彼此的確是直接省事。
「成。」

「好的，那麼在下會去研究的。」
希望這做起來沒像繪圖技巧那麼困難，既然是可以食用的東西，或許跟煉製丹藥的方法雷同？回頭去向壹羽討教討教吧。

「就這麼成。」
不過說到織物……刺繡，她沒試過也不是很確定自己行不行，反正老樣子，不會的練久遲早總會了。
「繳件期限則比照學徒吧，折騰多日，馬的這次老子真的要回去睡了……。」呵欠。

「僅一週時限麼，也該當足夠了。」
至少準備一份點心應當比起準備百來份教具要來的輕鬆許多。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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