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和著風，與枯枝殘葉盤旋低空。
人事已非。

但即使是不再熟悉的風景卻依舊使他收緊手中韁繩，停下行進間的馬匹。
有多久沒有回到這裡了？

之所以是「回來」，只因為此刻已殘破傾倒的牆，即便它在完好時也極為簡陋，卻比自己身處雕梁畫棟的華美宮殿更能為他抵擋寒風。

家。

────

鮮紅，這應該要是喪服的代表色才對，
就像自己的瞳眸一樣不祥。

不斷從戰場傳來戰士殉職的消息，破碎，或是焦黑的冰冷屍體一具具被抬進大門，低迷的沉重氣氛強壓在每個人心口，他們身上的隊服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不，或許不是每個人。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人的存在，至少不曾特別在意，直到這次它不同於旁人的神情確確實實抓住自己的目光。

那人嘴角不因悲傷的重量下彎，雙眸好似不受陰鬱汙染的清河般澄澈。
或許他和自己一樣，懂得欣賞死亡的音律。

念此，竟然開始有了一點點以前不曾過，能夠被了解的期待。

月光下，夜行鳥振翅聲飛掠過木框窗邊，徒留一閃即逝的影子。床上少年半闔的雙眼卻難得的，沒有絲毫睡意。

大概是睡太多了吧？
相較於室友，自己反倒現在是清醒的。

今日課程因喪取消，因此沒有任何其他理由可以阻止他待在被褥中，即使他的入眠時間已是旁人的好幾倍。

翻開薄被下床，或許是不慎發出了些聲響， 在隔壁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布列依斯微蹙眉，所幸只是翻身改為側躺，雙眸依舊緊閉。

長廊上盡頭的墨黑像是窗外夜的延展，古魯瓦爾多逕自向前走去，好似前方有什麼在呼喚。
例如，他鍾愛的死亡。

目光總是很容易被突然闖進視線範圍的影攫住，坐在長廊旁石階上的人，手肘壓靠在雙膝上，低垂的面容未照到月光而看不出情緒。

視線不過停留在他身上幾秒，對方敏銳的知感便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還沒睡啊，古魯瓦爾多。」男子回過上身面著自己詢問，這才發現他手中握著巴掌大的白瓷酒瓶。

「不想睡。」聳肩，照實回答。

「哈哈，這話由你說出口還真稀奇。」身為暫代教官的男子卻不急著把夜半下床的孩子捉回寢室，反而招招手要人到自己身邊坐下。「在皇宮裡喝過嗎？」

「沒有。」古魯瓦爾多接下男子遞來的酒瓶，湊近鼻尖嗅了嗅補充道：「沒喝過這種劣質品。」沒有絲毫刻意挑釁的意味，只是說出事實。

「你這小子真是、」心知其沒有惡意，但想到連隊無比拮据的經濟總讓人忍不住鼻酸。「有機會的話，記得帶一兩瓶酒回來孝敬教官哪。」

「不要，我不想回去。」
相較於眾人總是指指點點的耳語，見到自己眼神總是流露出明顯的厭惡，卻在自己回望時多了分驚恐迅速別開視線，黑太子真覺得連隊貧苦的生活沒什麼好挑剔的。

然而這話卻引得弗雷特里西發笑。
「傻話。等全部的渦都消滅後，如果還能留著命回去的話，可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呢。」

……我覺得能死在戰場上也沒什麼不好。
古魯瓦爾多默然提杯飲了口，將這想法連同杯中物一起嚥下肚。

「教官，今天的追悼，你沒有哭。」看著對方的笑容，突然憶起午後的畫面淡然道。

只見弗雷特里西頓了下，猛然昂首將瓷瓶中所有液體大口飲盡，一滴也不剩，喉頭間發出的嗓音乾啞異常。
「哈哈、連我都哭了的話……那怎麼行哪？」

「有時候，連隊真的需要一些笑聲，不是嗎？」

或許是劣質酒精作祟，古魯瓦爾多感到頭有些昏沉，他確確實實把對方話語中的每一個字聽進去了，但是串聯起來的意思還需要些時間思考，更別說深一層的含意了...…
「……你醉了嗎，弗雷教官？」

「真是，醉的到底是誰啊……」無奈笑嘆，輕易奪回人手中幾乎沒減少的酒瓶。「快去睡吧，古魯瓦爾多。」

「教官晚安。」起身，茫茫然走回連隊為各個訓練生安排好的寢室。

「晚安……欸等等，那是艾依查庫的房間！」

────

真是太可惜了，連遺體也沒有留下……

古魯瓦爾多伸手探進馬背上的布袋，從中拿出一玻璃瓶並取下細瓶口的軟木塞，手腕一轉瓶底翹上，瓶中的液體嘩啦啦的順著瓶身向下傾洩而出，浸濕了乾裂的土壤。

「我幫你帶來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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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很棒欸整個很順，我一直覺得用噗浪看文不習慣不過你這篇我完全沒有被排版給分掉注意

結尾很俐落，看完之後愣了一下才開始痛嗚嗚閃閃

kevin_ken: 因為plurk貼你打不開啊www等我找到google文件再試試看好了XD

我第一次從咕嚕挖耳多的角度寫，結果一度發現視角一直不自覺變成閃閃，趕快再改回來OTZ
結尾會不會太突然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