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遺城之腹 & 06-焰墳

共構 with Ko_fun_

天宇盡處,圓柱宛如世界樹屹立在一片虛空。心懷壯志的人猶若被扔棄的沙子墜落遍地暝闇,一時猶若迷途嬰孩失卻字語。嗒然凝注穹頂微光,低鬱喁喁。宗教般的韻律。
latest #46
敷蓋身背的星辰頻頻眨眼。可是極為冰冷。不消第二眼即明白這與他曾帶進荒土的涼意迥然不同。奈文再度垂落眼簾,支起的雙臂籠著身下凍成無星之夜的瞳仁。灰雪末梢掃過起伏的胸膛。連結以心跳彰顯存在。幽幽於生死之間的徬徨暫時有了答案。

「有受傷嗎?」

開口時音色細而啞。不曉得聲音能不能遞至嚮導耳畔。
EF ✦ Soheil
6 days ago
摀住耳朵,張開嘴,蹲下。

他一度將微光錯認成火光,耳邊霎時響起女性的聲音,下意識抬起雙臂,正要照做時,哨兵的呼喚便截斷了幻覺。他眨了眨眼,壓在身上的影子逐漸清晰成冬夜的模樣。

「……你不先起來嗎?」索黑爾慢慢地揚起嘴角,將五官調整成笑容,抬到一半的手臂輕輕揮了兩下,「還能動就不算太糟。」
「如果是假裝沒事,我打算這樣按住你。」

倘使是一般狀況,他不可能壓制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嚮導。幸虧得益於哨兵的天賦,在有利條件下倒也不是辦不到。譬如現在。

靨容天衣無縫。沒有可見的傷口。揮動手臂的動作還算順暢。奈文遂起身俐落地一轉,拉開幾吋距離。

「看到那個了嗎?」接著眼波不著痕跡地蕩至彷彿持恆浸漫某種詛咒的圓柱。
立即下載
EF ✦ Soheil
6 days ago
索黑爾的目光始終停在奈文身上,顯然還在咀嚼不久前的威脅,唇邊泛起無奈的笑。

「看到了……真是嚇人。」

他當然不是在說柱子。

「咳,總之,問題是要怎麼去到那裡……」嚮導拍掉沾黏衣物的塵土,艱難地撐著地板起身。他是逞強了,眼下才稍微用了一點肌肉,便牽動到著地的後背,拉扯出絲絲痛感。但很快又被他擠著眉頭帶過。「——呼,要再掉下去、『掉上去』一次嗎?」
「確定沒事?」

再細微的眉心翕動都逃不過哨兵的眼睛。奈文不客氣地用鞋根輕輕壓著對方小腿旁的褲管,沒讓索黑爾繼續策動軀幹。

「要是再來一次,我們都禁不起折騰。」主要是索黑爾。

視線向下移。沒大礙的人已立起背脊觀看宛若神造物事的圓柱──以及包圍圓柱的牢籠。
EF ✦ Soheil
6 days ago
「好好、好了——那你帶路,我跟著你走行了吧?」親自體驗了一把「被按住」的威嚇,確實有點嚇人。他可以想像哨兵化身的小獸炸毛警戒的模樣,連忙舉雙手投降。

「我保證不亂跑,總之你先鬆腳吧。」
關於自己的事,索黑爾的承諾通常不可信。這點從一分鐘前就能得知。奈文無從論斷那是因為嚮導的個性使然,抑或饒是他也隱隱嗅到硝煙氣味的過去所致。奈文蹬起身,向青年伸出手。

袋獾──棲地遠離歐洲的晝伏惡魔體型很小,卻是不容置疑的掠食者。奈文也一樣。
EF ✦ Soheil
6 days ago
「……唉。」
看來自己不被信任了呀。但這或許才是正確答案。

嚮導無可奈何的將手交到對方掌中。「這樣,安心了嗎?」
又一次學者的眼稍泛起他平時絕不會交出的帶有笑意的表情。復又沉入黑眸。

他遂反手拉著索黑爾的隻腕。既是顧及對方的傷勢亦是對眼下環境如履薄冰地謹慎邁步。行過空無一物的地面,不意與某人對上眼。繫著 OMSI 臂章的男人沉默地指了指前方。視線延去,才發覺兩人竟已到了能看見怪誕光景的距離。
表面密布紋路。猶如古老傳說中帶魔力的符號。幽深莊嚴。足以顛覆地表僅為盛世存在的信仰。若是信仰僅為瞻仰盛世,就不會鎔鑄這七座藐視歲月的牢籠。將骸骨雕成咒語,巍然屹立於無極。
EF ✦ Soheil
6 days ago
走在荒野上的時間是無聲的。雜亂的心緒卻因這無聲逐漸沉澱。索黑爾一逕盯著前方冬夜擺動,連荒野退去都未察覺,直到視角闖入第三人才驚醒。追隨於是變成並肩。

目視面前人柱,好似直立的墳墓。

「有什麼感想嗎?」他的想法——並不重要。他更想知道奈文的。
自從在機場外重逢,索黑爾即一逕展露對考古學的興趣。究竟是確切如是,抑或是為拉近兩人距離而為不得而知。奈文沒有追問。回答建立於學識和經驗。

「古文明特有的科學……主要是宗教意涵。」學者定睛凝注入定般的骨骸並道,「在『上面』時,也有象徵獻祭的符號。」

面對謎時他總是看得入神。沒意識到自己鬆開了索黑爾,向前挨近幾步。
EF ✦ Soheil
6 days ago
「小心一點。」這回輪到他拉住對方,「這裡機關很多,也不知道會不會觸發什麼……」

「還是說你是故意的?」
畢竟真觸發了什麼機關,也算是解開了一道謎題。
「……總不能呆站在這裡。」半肯定了索黑爾的猜想。可奈文沒有抽開手。

無論要或不要啟動機關,都不得不靠近圓柱。落入與唯一神八竿子打不著的地界,卻彷彿在煉獄的無盡平原迷失方向。
EF ✦ Soheil
6 days ago
適時的莽撞確實能突破僵局。索黑爾被奈文堵的無話可說,卻不願輕易鬆手。他執意伴著雪夜深入地底的理由是什麼?記憶被火焚過後,初衷便一直曖昧不清,但不妨礙他抓著絲般脆弱的聯繫往前,抬起步履。

「……希望不是往下掉的那種、」他暗自嘆息,苦笑著走近同一柱圓柱。話音剛落,柱身核心便湧出銀灰色沙粒,沙粒轉眼滿溢,傾瀉,完全不給他們轉身逃逸的機會——似乎也無意逃竄。情報海嘯般的淹沒精神。
精神一向是嚮導的場域。哨兵睜著眼迎接漫天如星隕的沙粒將破敗的現實滌洗成尚未崩毀的啞劇。舉目眺覽,穹頂懸著的儼然是夜幕,而非初來乍到時覷見的偽作之物。

夜幕籠著猶如方塊井然排列的城市。與所有數據堆累成文獻、推測構築之圖面如出一轍屬於古代的格局。中央矗立的神殿乃是時人信仰中心──足以佐證的是彷彿醃漬在夜裡太久,意氣凝成膠狀呈悲決之貌的影子裹著長袍,如幽靈地緩緩行往神殿。顯然是某種宗教儀式。

映出的是誰曾浸浴的現實?

淪落成一塊虛景的學者在心底完成推斷,繼而挪動沒有人察覺的視線,尋找嚮導理當醒目的髮色。
EF ✦ Soheil
6 days ago
然而他卻比在場任何人都潛得更深。睜開眼時,紅銅色的長袍映入眼簾。他看著一張又一張悲壯的面容向自己靠近,如下陷的砂礫,一昧的往中心——往自己——往他潛入的使者意識裡——聚攏,呢喃碎語構成禱詞,禱詞重疊成共鳴,共鳴自聲帶往下往上擴散至神殿。支撐神殿的圓柱開始高速旋轉,迸裂出刺耳嗡鳴,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碎裂崩解,化成塵埃——

他抬起頭,寓目星辰被撕裂。

索黑爾被釘在原地,直至光粒破碎仍久久未能回神。是什麼樣的覺悟,讓他們寧可埋葬自己——埋葬自己的足跡,埋葬自己的文字,埋葬自己的信仰?
直至崩毀的屋瓦簷柱穿過透明的自己倒下,奈文才隱隱從神殿中的某張面容捕捉到一閃即逝屬於「他」的眼神。

接著星眼割裂天空,不一會就掩去他的蹤跡。震響沉悶幽深,不似閃電劈開雲天那般決絕。反而顯得詭異。在他讀過的研究中獻祭並非罕見。為了抓住未知的安穩,人能獻出的最重之物即是生命。

安穩建立在未被獻出的生命上,若然整座城邦都成為籌碼,他們意欲獲得的又是什麼?

與嚮導並行的疑問如細胞繁殖般擠滿腦海。城市殘骸重回視野時,他轉頭凝視好似尚未抽回精神的青年。

「……索黑爾。」
EF ✦ Soheil
6 days ago
「——」

他未能探到答案,卻先聽見了呼喚。熟悉的音節化作一條若隱若現的絲,自崩裂的天際邊緣落下,脆弱但強硬地阻擋他繼續下潛。

額角不知何時沁出了一點汗。意識到時,僵直的姿勢隨之坍落一角——嚮導索慢慢眨動眼睫,鬆開肩膀,轉了轉手臂,呼出沉沉的一口氣。

「……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吧?」開口仍是玩笑,微抬的手臂就這樣輕輕碰了一下對方。
奈文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很少喚他的名字──是第一次嗎?他應該沒有獻上關於索黑爾的記憶,但已想不起來了。

「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抱歉。」答覆倒是率直,「我以後會常叫。」

前往採掘現場接觸當地人時,實誠是必要之物。

延伸至不曾思慮過的獨屬搭檔(兩人)的信賴關係,實誠更是必要之物。
EF ✦ Soheil
6 days ago
索黑爾沒想到自己的玩笑會被認真對待,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方才意識深潛的不適也跟著煙消雲散。

「冒犯倒是沒有……不過你若願意,我會很開心的。」話到此頓了幾秒。他知道再往下去就不是一個地陪該有的反應了。於是調轉語調。「……剛才的那個,我試著陷得更深一些……但還是沒辦法讀到『想法』。」

「或許能力再強一點的嚮導可以做到吧,也或許他們就只在這留下情報、紀錄。」思及此,他下意識地伸手,嘗試抓住殘留的光粒,並毫不意外地揮了空。
「這樣就好。」學者的面容未呈露不悅刮痕。索黑爾約莫曉得他心底的曠野不再如初晤時乾燥螫人。僅曝現一瞬的水氣卻非因焚燒記憶擰出的圖像。

「是最重要的紀錄也說不定。但如此完整的遺跡不會『只有這裡』。」饒是他亦辨不清自己是否在安慰對方,「有能取得的第一手情報是很好──不過即使沒有,拼湊線索也是我們的工作。」

毋寧說鑽探精神領域如斯深刻,乃至能令今人攫取一隅的文明少得教後生惋惜。奈文只是說明事實而已。
EF ✦ Soheil
6 days ago
「……」

就像「老師」一樣呢。

同樣的想法再次浮上心頭,但這次他沒能說出口。失去海潮的指引,他擔心若吐露過多心聲,會不慎讓濃稠黑油也滲進曠野。

沉默半晌,嚮導再次掛上笑容,伸展了一下臂膀,「換言之,只要繼續往下走,就能知道更多?」
未及回話,腳下驟然震動的乾枯大地就代替了奈文答覆。

隨即穩住重心。轉頭但見不慎跌倒的人,陷入恐懼的人,興奮異常的人。OMSI 成員當機立斷地架起儀器。奈文知道那是探勘地層時常用的定位科技。可直覺暗忖科技足堪仰賴的場合約莫只會益發縮減。思及此,沉默現形腳邊的小獸縮起身體呈警戒態勢。

然而他僅僅說:「該繼續往下走了。」
EF ✦ Soheil
6 days ago
他沒有因地震而踉蹌,儘管那個感覺不論經歷幾次都教人不適;也未去攙扶恐慌的人,他已失卻同理「這些人」的餘裕。唯有藍蜥像是感應到小獸現形,爬過嚮導的側臉,又隱身於衣領間,爬下身軀,從褲管處探頭,尾巴輕輕撫過蜷縮的獸後又遁回乾涸的綠洲裡。

嚮導本人卻毫無意識,黑眸只顧著觀察左右,看見探測儀被架起,立刻邁步——步伐剛抬起便又放下,索黑爾默地轉身。

「抱歉,我忘了,你走前面對吧?」
沾塵的短靴遂順著字語,跨至嚮導鞋尖時肉食的惡魔已無蹤。奈文不那麼在乎誰走前面──順著嚮導的話音沒有壞處。

無意義的白噪音形成寂靜本質。接近至能聽見話聲的距離時,兩人才真正脫離記憶湧出的死亡意象。

忙著操作儀器的男人沒注意到兩人挨近,奈文遂主動開口。和某研究領域的專家打交道是學者的義務。

「有什麼結果嗎?」

「捕捉到一區異常高熱。雖然進地宮後,數值就一直『異常』。」男人乾笑並答,「至少我們知道要從哪裡著手了。」

「謝謝。」

會話沒有多餘的油脂。問答落地後,男人再度埋首「異常數據」。奈文抬頭正面迎視嚮導。

「有什麼想問的嗎?」

頓了一秒又說。

「索黑爾。」
EF ✦ Soheil
6 days ago
「雖然我那樣說了,但你也不用每句都喊一次。」他無奈的笑了,語調暗藏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但很快又沉入油底。「暫時沒有,除了——我們接下來是要去那嗎?」

嚮導伸出食指,輕點畫面上顯示「異常」的區塊。
「嗯。」求知若渴的學者卻沒有探究那欣喜的真身。闃黑眼眸聚焦在索黑爾的指尖。

「不曉得要走多久。」

亦不知彼方等待的會是另一種形式的記憶,抑或揉合現實與意象,將探究之人的精神扯入無垠終焉的光靄。呼吸停滯一瞬的原因與自己無關。

他記得嚮導並非孤身一人。
EF ✦ Soheil
6 days ago
伸長的指尖一頓,然後收回,他朝身旁與自己相似的眼眸看去。
「……你怕了?」
這不是能斷然肯定或否定的問題。若要解釋恐怕得長篇大論。但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

「……你能回答我為什麼要跟來了嗎?」所以他擲回反詰。

哨兵不善精神領域的事。然不妨礙奈文一逕嘗試望穿差相彷彿復又大相徑庭的瞳仁。
EF ✦ Soheil
6 days ago
「……還沒到地上呢,但,好吧。」
索黑爾收回視線,步伐越過滿地儀器,朝震動中心靠近。死亡的意象再次侵入屏障,這回卻被擋了下來。他想,就算找到原因,他也不會做出一樣選擇。

「一開始只是想,我不能讓你的論文寫不出來……不想看見你變成『那樣』。」他停下腳步,抽出手電筒,令人工電光再次照亮四周,目光逡巡尋找能「往下」的入口。途中被一枚陳舊的徽章吸引目光,彎腰拾起後能見到鏽蝕的表面刻著相隔數十年的數字。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如同他藏了好幾日的答案,事到如今也不用再保密。

「現在的話,不只。」他仍小心翼翼,不讓油污外洩,亦不讓哨兵窺見龜裂。好在要將想法正確傳達時不論是否使用母語都很困難,經過思考編織成句時總會失真。「我發現考古挺有趣的,而且我也想知道下面有什麼,這裡發生什麼事……」
EF ✦ Soheil
6 days ago
他在一處彷彿被火焚過的紅土前駐足。

「你看這裡,像不像『異常高熱』的區域?」
何時邁步。何時出發。經過了多久而赴抵索黑爾口中的紅土──時間在此喪失意義。焚燒死物的焦味爬進鼻腔。他才意識到兩人已距離原處很遠。遠得看不見籠中亡骸。

沒有物事在燃燒。寓目的一切都像在燃燒。流眄凹陷如瘀的地面,即會使視線自然攀上石台。石台猶如腫瘍凸出一具人形的瘤。又是一座祭祀般的情景。

「這不是正好嗎?」不會只有一處存在「證據」──他重申方才的主張。索黑爾的理由被攏進荒地,繼而滲到鮮綠枝葉下方的晦暗影子裡。
EF ✦ Soheil
6 days ago
「……正好能寫進論文裡?」他又笑了,然後邁步走近石台,平坦的台面上躺著一具「屍骸」,彷彿血肉的組織嵌入石面,彷若人形的四肢如花般散開,應是臉部的隆起裂了一道口,好似被剖開的軀幹中心似有什麼在鼓動。

嚮導情不自禁的湊近,指尖在要觸及表面前一刻煞住。

「『它』該不會還……『活著』吧?」
猙獰的鼓動昭示乃是非死非生的「活物」。索黑爾驟停的同時,他已抓住青年的手腕。

緊隨在後的調查隊圍著萎朽姿影議論紛紛。奈文抓住了嚮導,卻沒能阻止另一人觸及起伏的瘢痕。旋即幻象迭變,火焚似的刺痛侵襲腦髓,延燒至脈搏。痛覺掐著精神嵌入倒鉤,將維繫安寧的心象摔碎壓合。

哨兵困在起火的乾裂大地上,聽見現實傳來陣陣呻咽──
EF ✦ Soheil
6 days ago
有人摀著雙眼慘叫,有人抱著腦袋竄逃,還有人只是呆立原處,任憑意識陷入用高熱構織的幻象深處。

他們點燃▒,只為照亮自己的▒

「那物」的低鳴侵入在場所有人的圖景,再次點燃毀滅的餘焰。嚮導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拉入荒野,看見凡城的幻影與「神」一同墜落、焚毀,大火中冬夜的影子一動也不動。下一秒又摔落現實。眼前的哨兵一動也不動。

被握住的手腕不知何時摸到腰間,他忘了自己早已脫離傭兵身分,那裡沒有能奪人性命的鐵塊。直到再次感覺到腕上來自雪國的溫度,才驚醒似地憶起呼吸,反握住學者的細腕。

「奈文!」忘記喚起星河的方法,他只能試圖強硬地撈起哨兵的意識。空著的另一手也握上對方的肩,「醒醒!快回來!」
雜訊過載淹沒了哨兵的意識。他不像一般哨兵那樣善戰,抑或形成士兵、特務乃至英雄的氣質。奈文只是個學者。

敏銳感知能力僅用於覺察古老物事埋葬的細微線索。睜大雙眼時,反倒會被強光刺瞎。是故線索猛地投下巨大陰影,以沛然之勢反噬探究者的圖景時,他無法亦來不及抵禦──呼喚被靉靆霧氣層層包裹,像是隔著毛玻璃辨不清真身。

天幕表皮剝落。背後是熊熊烤炙的遺忘。

他從焰花隙縫窺見黑夜。乾澀咽喉沒有回應嚮導。
EF ✦ Soheil
6 days ago
「那物」猶在鼓動、控訴,牽動整座地宮開始脈動。幾道尖銳的嗓子叫嚷著要摧毀屍骸。部分精神力較強的哨嚮艱難地提出反論。然被混亂支配的空間根本不留餘裕給他們。地面再次震動。奈文依然沒有回應。索黑爾發現連結彼此的渠道已成細流,隨時都可能枯竭。

「——」

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喚回他?失去▒▒的自己有辦法做到嗎?他已經很久沒感到如此真切的恐懼。真正怕了的人或許是自己。

恐慌密密麻麻爬滿神經,令肌肉不受控的打顫。轉動的思緒不斷往回溯,猛然觸及一道記憶——某次休息紮營時,OMSI的人曾要求他們錄製教學影片,當時他開玩笑地對著鏡頭示範如何摀住耳朵,隔絕感官——最基本的作法。但回過神時,他已抬掌覆住藏在銀灰長髮下的兩只耳朵。細如絲線的河依著相觸的肌膚滲入哨兵五感。
奈文不是嚮導,卻因讀取了龐大的忘卻而戰慄。在人世岩罅掙扎一生,為的不啻是不想成為沾附深深地底的活屍。某人敘說歷史的音色是自己獻上的意念。他生息的時代無緣目睹不得不同類相食之戚容。其餘均是文字引起的想像。

此時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無力跪坐。有人抓傷絕望的臉龐亦有人發狂向同伴張牙舞爪。竟填補了想像中缺失的景樣。

接著實像倒映綠洲水面。哨兵抬手本想握住嚮導的右腕,指腹最終觸及的是沁著冷汗的掌背。

「謝了。」

奈文明白綠洲並沒有乾涸。
EF ✦ Soheil
6 days ago
聽見回音,跳動的神經才終於平靜下來。索黑爾深深呼出一口氣,脫力般垂下腦袋,掌心沿著冰涼的耳畔輪廓向下搭到肩上,兩秒後又觸電似的收回。

「我說過了吧?可不能讓你寫不出論文。」再抬眼時,恐懼已被弭平。
「到地上時,你可以改說為什麼對我的論文這麼有興趣。」

對其家族生平僅略識一二。之於逐星的文明則自覺無知。無論從哪方面,奈文都稱不上理解這名青年。倘使要問,他理當追究關於索黑爾與星辰的聯繫,而非彼此間涓滴般的連結──但澆熄惡火的不只是暝闇綠洲僅存的清涼,亦包含荒漠底層興許會命名為喜悅的露水。他想知道原因。

不遠處幾名嚮導出手協助,其他陷入昏亂的隊員遂漸次平靜下來。
EF ✦ Soheil
6 days ago
與此同時,地宮的鼓動進入倒數計時。如今看來,它似乎也在等待被挖掘。

「那倒不是難事,等到了上面,我們可以找個好坐的店好好談談。」索黑爾望向天井,地層阻隔星辰,卻無法阻止他們談論歸途。

地面聳動,抖落土石塌陷出一口井。
EF ✦ Soheil
6 days ago
「——往下嗎?」
嚮導明知故問。
留戀尋常日子的人不會貿然過河。不肯輕言放棄的人會深入冥府。就算占卜師諭示惡兆也無法阻擋,於是頌歌吟唱的故事轉為低喃也似的韻律。

「走吧。」

舉目所有著名或不著名的傳說,地底皆候著不見容天日的世界本質。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