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癱倒在地，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把快掉地的下巴合上，喘息粗重。

「你竟然把鏡子砸了！這樣我怎麼修臉！」殘餘的鏡面映出男人破碎的面容，他氣急敗壞地俯身，一手捏住女人的下顎抬起她的臉，卻只見渙散的目光，「怎麼？餓了？」

「我、我沒有……」她氣若游絲，嘴唇仍在開合，卻沒有聲音。

他停頓幾秒，電子眼閃動，讀懂她的唇語，然後嘆了口氣：「喪屍本來就沒有心跳，也不需要呼吸。」他鬆手，她便咚一聲倒回地面，而後聳聳肩，「我還以為你失去理智了。」

撞擊的眩暈還未散去，一股令人食指大動、振奮精神的香味已經撲鼻而來，然而視線聚焦時，只見一顆還在滴血的頭顱在眼前輕晃，那驚懼的面容和此刻的她如出一轍。

「拿開！」說出的句子像威脅的嘶聲。女人騰動身軀，硬是使勁讓快散架的自己遠離誘惑。

男人伸手解開繩子，她卻扭得更厲害，無奈張合的嘴吐不出聲，只能無力地嗚咽。最後男人把頭顱放在一旁，也將繩子丟在一邊，一屁股坐在浴缸邊緣，優雅地翹起腿。

「咳嗯，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照護型仿生人，出廠編號C.T.31302202，你可以稱呼我為202。」他的微笑在毀容的半邊臉上更顯得可怕，「你叫什麼名字？」

他們彼此對視，女人臉上的淚還未乾，卻瞪著眼前的仿生人，僵在原地。

因為她什麼都不記得。

裸露金屬骨骼的半邊臉上，電子眼藍卻透明，玻璃般穿透，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定格的藍眼顫動，眨眼間視線下移，202伸手捏住她污穢白袍別著的名牌，上頭早已髒到難以辨認。

半晌，他才開口：「嗯……C開頭的名字啊，那就叫你C吧？嗯？」又是一抹微笑，她分不清是安撫還是譏諷。他鬆開名牌，輕柔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現在，把這顆頭吃了。」

她無法聽見自己的心跳，卻看見他眼中映出的自己，脆弱、滿臉驚愕、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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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拒食了三天。

202提著人頭來的時候，並未強迫她進食，但是她的反應非常激烈。

起先，她會推拒、嘶吼、拳打腳踢，後來她就咬202的手，或是撲上去啃他的頭，以攻擊逼退他，也藉磨牙緩解飢餓，最後，202不再上前餵食，她就瑟縮著呆坐在地，浴廁唯一的小窗投下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地。

腳步聲似深淵走來的回音，直至鞋尖踏至眼前，她才緩緩回神，嘴唇開合，有氣無力。

202等她說完、解讀唇語，又沉默一會才開口：「你再不吃會死的，C。」見她抬眼瞪自己，聳聳肩，「你若真想死的話，你知道有更快的方式，你現在只是……混亂。」

『我不會……跨越那條線的。』她咬牙切齒，然後皺眉抱住頭，像是瞬間被拖進某種牢籠，雙唇顫抖，『這種事，是……是不被允許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人會……』

「什麼人？這附近已經沒有任何活人了。」202打斷她，聲音帶著穿透的清晰，等她不耐又困惑地抬頭，他翹起拇指比了比冰箱的方向，「那顆頭是曾經的最後一個人。這裡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會譴責你吃人。」

在一陣驚疑不定和目光閃動之後，一種了然與難以置信爬上C的臉面，即使她已無呼吸，也沒心跳，仍感覺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在那一刻，一股冷顫竄上背脊。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的雙眼瞪得大大地，從未如此主動與明確地看著他，疑惑的尾音似在探問禁忌的果實。

202眨動藍眸，他蹲下身，即使半張臉裸露冷硬的金屬骨骼，仍掩藏不住眼中的柔軟對上她無助的視線。

他伸手輕輕托住她的下巴，嘴角似笑非笑：「作為仿生人，我不需要呼吸、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我比你還像個死人。」他停頓，讓這話沉進去，「但我還能醒來、還有能源，所以我『繼續』，就只是如此。」

C的眉頭鬆開又緊皺，然後撇開頭，抖著肩膀、克制不住地笑出聲來，乾啞又破碎。

她怎麼會期望從一台只是執行代碼與程序的機器身上，獲得某種人生的解答？

202看著笑得像是在哭的她，只是站起身來，用一貫清晰的嗓音繼續說道：「仿生人是我的身份、202是我的稱呼，但『我』是一種狀態，我們的差別在於載體不同，你只是進入了新的狀態。」

聞言，她逐漸停下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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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