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了順如風中飄搖焰火般狂亂的白髮，看了眼牆上的鐘，時間接近十點，而今天是週一；此時她應該在學校而不是床上。

薩曼莎先是驚了一下，但並不是因為遲到——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勤勤懇懇的好學生——而是因為怕會遭到哥哥責罵。

她告訴自己不要慌，平常哥哥工作回來會先睡一下再叫她起床，盯著她出門上學，也許今天他睡過頭了；若是這樣，那就不是她的錯。

套了件上衣，她光著底褲躡手躡腳地踮著羊蹄走到丹的房門口，輕輕扭了扭門把，鎖著——為了不給她進去搗亂，總是鎖著——她俯下身從門縫往裡嗅了嗅，有一股檸檬水那般清淡酸甜的氣味，那是哥哥的血氣——血族才能嗅聞得到的血液氣味。

風雨無情地撞在窗上，淅瀝淅瀝、嘩啦嘩啦，她聞聲看了一眼窗外漸大的雨勢，路樹如充氣假人在狂風暴雨中驚聲尖叫。這樣的雨勢根本沒辦法用她薄弱的蝠翼飛行，她想。要去學校的話，勢必得叫哥哥起床。

薩曼莎撇了撇嘴，尾巴慢悠悠地由左晃到右，而後一聳肩，似是拋至腦後，慵懶地踏著足蹄走到冰箱前。

「哇，美夢成真啦！」

她拿出兩袋丹買的高級血包，此時它們正冒著白涼氣息、冰得透涼，再從櫥櫃翻出辣味洋芋片，然後一屁股坐上沙發，雙腿舒服地擱在桌上。

嘿，吃完早餐……早午餐再去也不遲嘛。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如倉鼠般喀哩喀哩地往嘴裡塞滿洋芋片，同時按下遙控器打開電視。

隨意轉著頻道的她不小心按進付費頻道，瀏覽一圈後，第二頁的某個標誌引起她的興趣，紅色的圓圈加上斜槓在數字十八上——十八禁的標誌，她記得男生們竊笑著談論的漫畫書籍上有這個標誌，那內容可是令她心癢難耐，而她總不會放過任何標示禁止的事項。

她毫不猶豫地按下確認，沒想到丹竟沒設密碼，一排排赤身裸體，或著薄紗綁帶、手持棒狀物、皮鞭等道具，擺著性感挑逗姿勢的男男女女立刻佔滿視線，驚得她叼在口中的洋芋片都掉在腿上。

半晌她合上嘴。

學校，她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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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更烈，在室內都可以聽見頑風捲起各種物體敲擊木頭、金屬和玻璃奏成的夏末搖滾樂。

薩曼莎原本只是把這當成配零食的電影在看，但隨著越漸淫靡香豔的畫面，漸漸湧起一股腿間亟欲被填滿的渴望。她想也許是因為喝了人血含量高的血包，以往她喝了便宜血漿後總有這種麻癢的感覺，但不似這次這般強烈、這般令人……抓狂地難以忍受。

於是她下意識地模仿電影中的男女以手指愛撫自己，在幾次蜷縮又舒張，微顫身體、四肢、蝠翼與細長尾巴後，她如融化的奶油般心滿意足地癱在沙發上，尾尖對稱的心型膜翼無力地閉合，垂落椅角，由碧綠轉成豔紅的虹膜閃著沉浸情慾的迷濛。

她覺得有點餓了，緩緩翻身坐起，雙蹄點地，晃了兩下才站穩。她抱起被濡濕的抱枕與薄毯，站上洗衣機前的矮凳，將它們全丟進去，嗅了下上衣後，也連同底褲一同脫下丟入，按下按鈕。

依據以往的經驗，令她愉悅的事情總是哥哥的地雷，所以她要消滅證據。

然後她赤身裸體走回冰箱前，悲傷地發現血包早在她的狂歡中成了腹中的溫熱；看了眼外頭風雨未減的勢頭，更悲傷地發現自己一定得叫哥哥起床，不然就得餓肚子了。

她撫了下後頸，不出幾秒便決定去叫哥哥；反正總是要挨罵，那不如早死早超生，畢竟她可不擅於忍受飢餓。

「哥哥，我今天睡過頭了！」薩曼莎穿好睡衣站在丹的房門口喊道，語氣卻毫無任何緊張情緒。現在時間已近下午三點，到學校不用一小時又要回家，哥哥八成會算了。

她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卻發現房內毫無動靜，喊了幾聲仍是如此。她覺得有異，拿了根鐵絲解開丹的門鎖——在街頭打混總會一兩招，當然哥哥並不知道——而後大剌剌地走進房內。

她上前掀開被子，看見丹稜角分明的臉上滿是潮紅，用手背覆上額頭，不意外地熱燙得很。

「哥哥。」她搖他，只獲得想要水和聽不清的囈語，「哎，不是說笨蛋都不會感冒的嗎？」她嘟噥。

她不准別人傷害哥哥，但惡魔以他人痛苦為樂的本能使她樂見哥哥自作自受。

她看了眼哥哥因為高燒而從粉紅轉成紅色的臉，努力忍住從抽屜翻出油性筆在上面塗鴉的衝動，到廚房倒水給他，一邊回想以前哥哥怎麼照顧發燒的自己，想起首先要做的是讓他降溫。

薩曼莎拿著水杯走回丹的房間，原本想扶他坐起，但一個小女孩實在沒有力氣搬動一百八十幾公分高的精壯男人，她只好搖醒他。

「薩……」隨著獨特且強烈甜中帶辛的血氣鑽入鼻腔，他認出來人，接過水杯立刻喝了一大口，而後努力運作脹痛的腦袋，想起清晨回家時淋了雨，到家後把東西冰一冰、放一放，累得脫了外套躺上床就失去意識，才導致自己現在這般痛苦。

「你吃了嗎？」丹關心地問，卻見妹妹一腿跨上床緣，爬上床後跨坐在他腰間，兩手手指往內擺動，做出要他高舉雙手的手勢。

他遲疑地照做，薩曼莎立刻將他的背心往上翻，結實的腹肌露了出來，上頭還有退得很淡的疤痕，他想不起是單挑還是群架留下的。

她仍在動作，丹只保持冷靜地問：「你在幹嘛？」

「準備幫你擦澡。」她回答，脫了他的背心丟到床尾，將自己從腰間移至腿間，低身開始解他的褲頭。

丹此時才注意到妹妹微斂的雙眼上仍未消去的紅，意識到她已吃飽讓他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擔心幾天後收到被襲擊者控告傷害或謀殺的傳票。

但此時兩人曖昧的姿勢加上她吃飽的事實，讓他想起血族飽食後的性慾折磨，而妹妹也開始進入青春期——那個慾望最張狂難耐的時期。

丹想起自己曾經為了緩解性慾的糾纏而在街頭玩起逞英雄的遊戲，很多疤痕都是那時留下的；最後他發現自己雖未屈服於血族對性的渴望，卻沉溺於惡魔暴力的本能，醒悟無論耽溺哪種慾望都不是好事，才收斂自己越漸失控的行為。

現在與其說可以笑看那段年少輕狂，不如說羞恥地只想把它埋進記憶深處。

不似在血族與惡魔中都算異類的他，依照薩曼莎任由慾望擺佈的性格，他竟不確定她是否會飢渴到對兄長下手；但他對妹妹可是沒有絲毫興趣，想到只覺得噁心得起雞皮疙瘩，混合著頭痛與高燒下的虛軟無力，更覺痛苦。

他甩開恐怖的臆想，決定終結尷尬的情況。

尾末平展的膜翼雖有些破損，但仍擋住了薩曼莎的視線，她略一皺眉，疑惑地抬頭。

「別玩了。」他移開尾巴，拉緊被解開的褲頭，無力地揮了揮手，只想打發她走，「去，去看電視。」

「但是我想幫你！」她撒嬌，「而且擦一擦會比較舒服。」

丹看著妹妹異常真誠的眼神，本來還愧疚於剛剛對她非常失禮的想法，現在那些愧疚都飛到九霄雲外。

他忍不住質疑：「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我現在就去拿毛巾和臉盆！」說完便跳下床，一溜煙地跑走。

「薩曼……」一陣暈眩阻斷未完的呼喊，他放棄地躺回枕頭，無奈呼出一口氣，讓意識沉進被褥的柔軟與暴雨擊打玻璃窗的白噪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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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再次回復時，他感到一塊冰涼覆在額上，半夢半醒間，濕濡的毛巾如母親溫柔的手，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手臂與胸膛。

怎麼會是母親呢？他轉頭，重疊的幻影在因疑惑而反覆眨動的眼中逐漸消去，他看見妹妹神似母親的碧綠眼眸轉向自己。

「啊，哥哥你餓嗎？我去弄東西給你吃。」

他沒有答話，遲疑地伸手碰觸她的臉頰，像是想要確認誰才是幻影。薩曼莎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疑問地歪頭。

包覆手掌的溫暖打破了幻夢的一絲希冀，令丹痛苦地皺眉；但僅只是一瞬，而後他卻笑了：「好啊，但是你如果開火要小心不要燙到自己。」

他側身，曲起手肘用手臂夾著枕頭蹭了蹭，半張臉埋進裡頭，打算享受一下身為病人的特權。

與素來嚴厲，總是駁斥、責罵她的形象不同，薩曼莎第一次看見向自己撒嬌的哥哥。她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以往都只有她向人撒嬌的份，可從沒有人這般略顯寵溺地信任她，受到重視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飄飄然，不禁壞心眼地想：偶爾讓哥哥生病似乎……不錯？而且還不用去學校，簡直一石二鳥！

「那我去看看可以弄什麼給你吃！」說完便噠噠噠地踏著羊蹄跑往廚房，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是多麼雀躍。

丹看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

怎麼會希望是母親呢？母親可從來都不關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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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曼莎看了眼冰箱和櫥櫃的食材，略一思考自己糟糕的廚藝能夠駕馭的菜餚後，決定煮粥給哥哥喝。

她拿鍋子裝滿水，米也沒洗就倒進去，青菜隨意拔一拔、剝一剝，同樣未洗未切就丟入，覺得少了些什麼，拿出哥哥常吃的幾樣水果，總算覺得需要切塊；但是依然沒有去皮去籽，也不管食材本身適不適合煮湯、彼此味道相不相稱，全咚咚咚地丟進鍋裡。

她踩在矮凳上看著滾得直冒泡的湯裡載浮載沉的檸檬和蘋果，意識到這鍋可怕的東西即使加了油鹽等調料仍稱不上是菜餚，甚至不能當成食物。

薩曼莎知道自己比不上哥哥精湛的廚藝，但沒想到連最簡單的粥——在她認知中是最簡單的，只要全丟進水裡就好——都煮不好，難得為自己的失敗與無能感到難過。

她哀傷地轉頭，看見垃圾桶中被她喝完的血包空袋，靈機一動：她知道要怎麼挽救這鍋粥了！什麼東西都比不過純人血，只要加入鮮血就好啦！

但是血都被她喝完了，該上哪找人提供呢？這樣的天氣也無法出門。

她很快又想到方法，三步並作兩步跑進甚少進入的書房，打開哥哥的筆電搜尋外送；然而在政府體恤勞工的法律下，暴風雨的天氣禁止外送。

薩曼莎不會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但現在她真的有那麼點懊惱自己喝光血包。

可是後悔對事情是毫無幫助的！她對自己說。打起精神點了一下搜尋引擎的輸入欄，沒想到跳出哥哥先前的搜尋記錄，「直播」兩個字很快便吸引她的目光，她跟著哥哥的點擊記錄，循著網路軌跡來到一個比色情電影還要令人血脈賁張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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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再次清醒的時候燒已經開始退了，腦子不若先前那般混沌，他坐起身，在思考前先聞到一股刺鼻的燒焦味，想起自己竟然同意讓妹妹下廚。

他怎麼會讓一個就是危險本身的人與同樣危險的火湊在一起？在擔心她燙到自己前，應該先擔心她會把房子燒了！看看高燒都讓他神智不清地說了什麼！

他衣服也沒穿，跌跌撞撞地跑到廚房，抓起抹布扭動開關熄滅火焰，焦黑的鍋子仍劈劈啪啪地乾燒一陣食材後才漸漸消停。

他打開窗戶，讓難聞的氣味能夠早些消散。丹雙手叉腰，羊蹄原地踱了一圈，一手摩挲著自己的臉。外頭的天氣早已轉成滴答小雨，他便開著窗，決定先去找不見蹤影的妹妹。

他很快就循著血氣來到書房，此時薩曼莎已將筆電放至地毯，趴在筆電前，一手撐著下巴。睡褲與內褲早已被她脫下丟在一邊，睡衣的扣子也全部解開，半脫半掛地落在手臂與腰間，敞開的衣衫半遮半掩略微隆起的胸前。

他看見顯現直播者的小畫面上，薩曼莎取的角度剛好能夠讓人看到她未穿底褲的臀部，很是挑逗。

一旁的留言極盡噁心下流且戀童之能事，要是平常有人敢對她這麼說，在丹動手前薩曼莎會先打到他們的媽都認不得；此時她卻只是甜甜一笑，微斂雙眸誘惑地問他們要不要來家裡玩。

丹很清楚那是薩曼莎慣用的魅惑伎倆——對獵物使用的手段，於是他一掌壓下筆電螢幕，中斷她非法的覓食行為。

「欸！我就快成功了耶！」即使丹面有慍色地俯視她，她仍不甘示弱地表達不滿；無法看著獵物使用魅惑能力可是讓她花了不少功夫挑逗與卸下心防。

「你在幹嘛？我不是有買血包？」

她心虛地別開臉：「……喝完了。」

丹深吸一口氣。那可是兩天的份。

「廚房的那一鍋呢？」

「為你煮的粥……」她盤腿而坐，雙手搭在小腿上，越講越小聲：「想說加點血會比較好吃……」

丹本想再說些什麼，但難得看她似是知錯而並未反駁，再加上是自己疏忽讓她有機會開火，便作罷。

半晌後，丹開口：「你去把衣服穿好。」

薩曼莎撿起褲子和內褲，經過哥哥身邊時咒罵了幾句髒話。

「薩曼莎。」她走到門口時，丹喊住她，薩曼莎不耐地回頭，「記得穿外出服，我們去買血包，回來教你怎麼煮粥。」

她眨了下眼，而後喜上眉梢。

「好！」

丹無奈地笑了笑，離開書房前，他將那些ID與網址記下，Email給一個駭客朋友，誓要找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當初只是工作需要才瀏覽這些網站，看來以後要更加小心，畢竟現在的小孩實在太早就會上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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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央都總是霧氣蒸騰的郊區難得透出一抹陽光，在飄散的煤灰與工業廢氣的惡臭底下，似乎能夠聞到一縷烹調食物的清香。

從窗戶望進室內，可以看見一大一小的身影分工合作，合力使佳餚上桌。

「等等，別加那個！」

「但是我想加辣！沒有辣根本就不夠味！」

「夠了夠了，已經太多了！」

「啊，蓋子掉進湯裡了。」

「……薩曼莎！」

我們就別提丹下個月看到電視帳單會有多生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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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稿日期：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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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竟然是4年前寫的文，我都被自己驚到，我對這對兄妹的愛真的……很多，我到現在看以前的文還是好喜歡他們。

他們遊走在慾望、暴力、道德、親密、磨合，非人種族的設定，反而讓這些東西可以寫得更明目張膽（？）。

我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在寫作中探討的東西始終沒變，不管是這對兄妹，還是我和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