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件一件任務的完成,在不知不覺之間,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人潮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多了起來,不是很想待在人多的地方,亞歷克西斯轉頭就往和人潮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松樹林中,低頭翻了翻手上的信封,截至目前為止,他手上的任務只剩下一個——預言交換瓶。
還在思考最後一個任務要怎麼完成,他一抬眼,視線所及範圍內出現了一座吊橋,和一個有點眼熟的背影。
那好像是那位在雪地裡倒立的……克拉拉?他瞇起眼睛看,忽然又想到對方曾說過再也見不到喜歡的人,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
雖然也有可能是想多了,但還是過去確認一下比較安全。亞歷克西斯朝克拉拉走去,在離對方有一點點距離的地方時,語氣輕柔的開口:
「嗨,又見面了,你也是來看這座吊橋的嗎?」
雪嶺吊橋。
克拉拉是依照山莊櫃檯給的地圖走來這裡的。
山風呼呼地吹,在攝氏零度將體感溫度兇猛下削,號稱維護良好的吊橋咿呀咿呀晃動,落在其上的未融積雪鮮有人跡。
她一腳踏上吊橋,雪靴下陷,嘰——的一聲壓實了足印,後腳跟上,嘰——人體的重量改變了吊橋原有的平衡,幾撮碎雪啪嗒從邊緣下墜,直落險峭的崖底。她倚著橋側下望,無聲地數著雪墜落的時間,直到聽見有人從身後喚她,才意識到她是聽不見雪落地的瞬間的。
「啊,萊西。」她眨眨眼,還沒完全回過神,唐突地將腦中思索到一半的問題拋出來:「如果從這裡掉下去,計算回聲的時間,把這拿來丈量懸崖的高度會有多準確?」
「我不認為在這裡談論這個問題是個好主意。」
亞歷克西斯走近了一點,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減到一個他伸手可以拉住對方的程度,又仔細觀察了克拉拉的表情,她看起來已經沒有當天雪地倒立的悲傷,但他仍然不敢輕忽。
他很自然的換了一個話題:「聽說這是一座有魔力的吊橋,只要兩個人一起牽手走過,就能夠永遠不分離。你有想要一起走過這座吊橋的人嗎?」
克拉拉一時之間不太明白亞歷克西斯為何不認為討論物理問題是個好主意,皺眉想了半秒,擅自認定了他大概不是很喜歡物理學。他給人的感覺質地柔軟,比起硬邦邦的科學計算,的確更適合講述山神的傳說,更富人性。
「這個傳聞啊,」她刻意偏頭想了想,「你相信嗎?」
不等他回答,她攤開緊握的右手,掌心裡躺著絲凱的鑰匙圈吊飾。吸血鬼蘿莉仍是標誌性的哥德風裝扮,黑貓星星安坐在她頭頂,是克拉拉隨身攜帶的Q版的推。
「反正我是相信了。來都來了,想一起走過去嗎?」
「好啊,一起吧。」
亞歷克西斯本來就不是迷信的人,特別是這種只要做了某件事情就能永浴愛河的戀愛遊戲,更何況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現代人的永遠等於三個月,這樣的傳說只會是無稽之談。
不過,既然來了,那有些東西也是可以試試看的。
「我找找......在這裡。」
亞歷克西斯從背包的夾層內掏出了一張拍立得。
那是今年春天家庭野餐的時候留下的全家福合影,裡面有所有他愛的家人們,大家一起擠在那張四方形的框裡,他至今看著這張照片都能感受到當時的幸福和滿足。
他朝克拉拉晃了晃手中的拍立得:「走吧,希望這座橋不是只有戀人才有效。」
既然提起了傳說,克拉拉原本預想亞歷克西斯有可能是跟心上人約在吊橋這裡,沒想到他如此爽快搭應了自己的邀約,還拿出了全家福,一向對人類沒什麼好感的克拉拉瞬間好感度登登登直往上跳。
「不愧是有貓有狗的男人。」她做了奇怪的歸因,還自然而然說了出口,畢竟她認為這是很好的稱讚。
吊橋不寬,約能容納兩人並肩行走。她於是等待亞歷克西斯跟上,將手插回外套口袋,與他步伐一致,以輕緩穩定的步調前行。
「你跟家人感情很好的樣子。」她開口,字句在眼前結成霧。「他們也有一起來雪山旅遊嗎?」
亞歷克西斯跟著克拉拉一起走上吊橋,他本來就不怕高,在有點搖晃的吊橋上甚至有閒心欣賞從上面望下去的景色。
聽見克拉拉的問題,他語氣輕鬆的回答:「我是一個人來的,其他人都在溫暖的地方待著呢。」
「不過也還好他們沒有來,否則現在我就不會這麼冷靜了。」想到現在道路不通、訊號故障的情況,亞歷克西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轉移了話題:「你呢?這次的夥伴只有你喜歡的人嗎?」
他將視線移向克拉拉手心中的那個圖案精緻的鑰匙圈。
亞歷克西斯提到家人在溫暖的地方待著,克拉拉這才想起前一天雪地初見時他就提過自己獨旅,於是懊惱地敲了一下腦袋。對方神色自若,家常地聊起家人,並把話題拋了回來,讓她不禁再次感嘆萊西的高EQ。
「也是,現在這種跟外界失聯的狀況,要是親愛的家人也受困在這,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她順著搭話,想起與自己不睦的雙親,卻難以同理。
她搖搖頭,甩去湧上心頭的不快情緒。為了回應亞歷克西斯的問題,她將兩隻手同時掌心向上攤開:右手握著絲凱的鑰匙圈吊飾,左手握著一隻圓滾滾的貓頭鷹木雕。
「我嗎?帶了我愛的兩個人陪我,其實就是帶在身邊,像是護身符一樣。」
她簡短說,並未多作解釋。倒是皺起眉頭,敘說此行的困擾:「原本是想上山來交朋友的,但好像舉止太奇怪,嚇跑了不少人。萊西,你有什麼交朋友的秘訣嗎?我工作上碰到活人普遍都只想掐死對方,久而久之不太知道怎麼跟人相處。」
「沒有喔,沒有這種東西。」
亞歷克西斯輕輕的搖了搖頭。他不怎麼在意對方在工作上的過激發言,倒不如說現代人上班有哪個真的能忍住不瘋的,他還在上班的時候狀態也差不多。
他望向遠方的樹林、稍微停頓了幾秒,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陳述,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但克拉拉你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吧?」
想到了他們上次見面的場景,亞歷克西斯笑了一下:「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就是勉強不來,不過你做自己的時候所吸引到的人們,最有可能會和你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眼看快到橋的另一端了,他又補了一句:「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而已,還有最好不要掐死人,我們現在在度假呢。」
克拉拉哈地笑了一聲,覺得自己的暴言居然還獲得迴響真是難得,勾起嘴角繼續一本正經地講起玩笑話:「看看我們的假期開頭有多美妙?聯外交通消失,手機沒有訊號,晚上還有奇怪的山神入夢,只缺場大雪,就是暴風雪山莊殺人案件的完美舞台了,根本不需要我動手。」
亞歷克西斯的一席話讓她心情愉快不少,腳下的步伐也跟著輕快起來。地圖上標示的月影懸崖近在眼前,她抽出早上塞進大衣裡的信,兩指夾著最後一張任務卡,側過臉看向並肩行走的夥伴。
「嘿,萊西,我從交誼廳撈來兩個小玻璃瓶,想來為這趟旅程寫個結局預言嗎?」
「太好了,我也正想問你這個問題。」看著克拉拉向他展示的任務卡,亞歷克西斯點點頭。
他本來就是為了做最後一項任務,才會離開溫暖的木屋,在雪地裡四處走走,只不過他沒想到中途會遇見克拉拉,還和對方進行了一場對話。他原本已經不打算繼續進行任務了,現在克拉拉的邀請也許是上帝對他善意的回報?
「既然你提供了瓶子,那我來提供筆吧。」他從口袋裡拿出在出門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兩支黑筆,並將其中一支筆遞給克拉拉。
「謝啦。」
她接過筆,邁開大步下了吊橋。
橋頭矗立一座石碑,上面除了大大的「月影懸崖」幾個字,還銘刻著山神的傳說:在永恆的月色下,與心上人一起許下諾言,山神將降下祝福。克拉拉瞥過一眼,毫無虔敬之心,二話不說將石碑當作桌子使用,墊著紙在上面刷刷刷寫起來。
寫完了對旅程結局的預言與給對方的話後,她隨性將紙條摺成長條狀,打了個扭結,塞進小玻璃瓶裡。她盯著瓶中信瞧了一會,然後將右邊口袋裡的鑰匙圈吊飾放了進去,封口。
她轉頭看向專注寫字的亞歷克西斯,覺得自己挑人的眼光真不錯,絲凱可以放心交到他手中。
亞歷克西斯也沒有思考太久,十分迅速的在紙條上寫下對他自己本次戀愛之旅的結局預言,以及想對克拉拉說的話。
不過原來這真的是戀愛之旅啊?雖然說他在看見任務的內容時就有了點微妙的猜想,再加上任務卡跟籤餅裡的文字莫名的相似感,這些任務的終極目標也是相當明顯了,但此刻猜對答案的亞歷克西斯卻只是單純覺得有點想笑。
他把折好的紙條塞進自己的玻璃罐裡,又拿出了剛剛給克拉拉看過的拍立得,將它輕輕的放進透明的小罐子中。密封好玻璃罐後,他轉向克拉拉,將那個裝著紙條和相片的小罐子鄭重的交給她:「那就麻煩你了。」
克拉拉與他交換了預言瓶。她輕晃手中透明的小瓶,感受到文字、期盼以及愛的重量,抬頭看向亞歷克西斯。
她勾起嘴角,以罕見的真誠口吻說:「我會好好保管到最後一天。」
她謹慎將小瓶收進大衣內袋,轉了一圈觀察周遭景色,茂密的雪松綿延至路的盡頭,盡頭通往懸崖。
「我想在這裡待到太陽下山。」她說,「少了日光輻射,接下來會愈來愈冷的,你先回去吧,萊西,回頭見了。」
亞歷克西斯將收到的瓶子安穩的放進自己背包的最深處,妥善的找了個位置擺放好,聽見克拉拉的話,他朝著克拉拉點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要小心安全,別感冒了。」
重新踏上吊橋之前,亞歷克西斯回頭看了一眼,金髮的女子獨自靜靜的站在樹林和雪地之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不知道這座雪山是否真的有魔力,但無論如何,都希望這位新認識的朋友能夠如願以償,或者至少不要在吊橋旁口出狂言。被突如其來的想法逗笑,他彎了一下嘴角,不再看向身後,轉身踏上自己的歸途。
謝謝萊西中的交流!
克拉拉能幫忙保管萊西的預言瓶真是太榮幸了~
期待最後揭曉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