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酒臭味，喉嚨乾渴，身上還是昨晚那一套衣服，失去了昨晚的一部份記憶的他只記得自己剛回答完問題就斷片了，在那以後的印象就像尚未乾涸的糨糊一樣沾在春聯與牆壁之間，風一大就被吹走，只殘留些許風乾的痕跡，零碎的拼不出一點印象。

阿里．劉想，他大概是被室友們抬回來的，突然慶幸自己為了省下住宿費臨時改掉大床房遇見了室友，只是自認為酒量很好的他沒想到會在遊戲裡第一個不勝酒力失去意識。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人本來就會醉，但要說有什麼好的，大概是自己昨晚終於沒有夢見艾蜜莉，而是夢見別的什麼，有什麼莊嚴的聲音在腦子裡叮叮作響，就像是用玻璃棒在腦袋裡攪動似的。

『你、你們、愛、被愛。』

最後在腦中留下的文字就跟昨天的記憶一樣宛若虛無，阿里．劉覺得這只是失戀的後遺症，他搖搖腦袋，將那些碎屑般的記憶投向想像中的籃球框垃圾桶，並摸了摸裙子試探手機是否還在，感受到口袋裡的方形硬物後感到放鬆不少，卻在打開的瞬間楞了一下。

阿里．劉最先想到的是，他的體感時間大概是壞掉了，否則時間為什麼只停留在11:59分。

他原本想先查看一些未讀，但不知道為什麼不管點進哪一則通知都在跑圖，一直到他注意到訊號消失了，才悻悻然的放下手機去洗個澡。

當他再次回到木屋的時候，他聽到沐浴的水聲，那位失去意識的室友醒了。

不知道「阿里醬感覺有沒有好點？」

米哈伊洛夫沒有將問題留給自己、反倒將自己影子落到浴室模糊的玻璃門上。他叩門說道，沒什麼留空的美感與禮儀。

聽到有什麼動靜的時候阿里．劉正在沖頭，蓮蓬頭的水柱從他的頭頂順著髮絲順著軀體一條一條的逃往地上匯集變成小水灘，沖完以後他發了會呆．才意識到有誰在敲門。

「喂？誰？」

儘管這麼問，但阿里．劉不難猜想敲門的人是誰，大概是米哈伊洛夫吧，畢竟比猜拳時就他倆被分到同一張床，雖然看著浴室玻璃門外那個模糊身影感到壓力山大，但如果習慣了米哈伊洛夫時不時無邊界的親暱感，面這種情況就好像可以理解了起來……？

仔細想想他還是關掉蓮蓬頭，在米哈伊洛夫的注視（？）下尷尬地繼續洗澡，順便繼續回答。

「我好多了，只是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痛，不過現在才12點多吧，米哈先生這麼快就跟其他人玩完遊戲了嗎？」

他聽對方的話語裡沒有打發他離開的意思，便咯咯笑了笑。
他背身靠在牆邊，輕巧地回道：「是哦，難怪我感覺還沒玩夠。」

「不然我等會幫你泡一杯蜂蜜水，我們繼續玩？」

蜂蜜水大概就不用－－是嗎？話還未說出口，阿里．劉就感受到頭又在陣痛，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什麼，只有蓮蓬頭的水聲再次響起，阿里．劉再次清洗起他的身體，一直到尷尬的泡泡都被思緒的水流沖破流進水槽後，他才回道。

「如果可以的話就麻煩了，我覺得我挺需要的。」

頭的確挺痛的，還是來一點吧，阿里．劉想，他一邊伸手換上短褲一邊思考著，儘管他實際上應該睡不久，但有一說一，可以接著一攤又一攤玩遊戲挺厲害的，他還挺艷羨米哈伊洛夫的行動力。

「我還以為我睡得很久呢，米哈先生，其他人都去睡了嗎？」

「嗯啊，所以我們等會得在房間玩了。就像密會那樣，聽起來很刺激耶。」在這個時間點，米哈伊洛夫姑且沒有把每個人都吵醒的慾望。

「那我去燒水囉，阿里醬在房間等我～」

「好的。」

一直到米哈伊洛夫徹底離開，阿里．劉才從浴室走出，他還是從行李箱裡拿出了長袖上衣穿上，倒不是他覺得冷什麼的，只是突然意識到只穿一件褲子還是怪怪的，或許和米哈伊洛夫熟起來後這種感覺就會消弭吧。

他們等下會玩什麼遊戲呢，如果只有兩個人的話遊戲應該不多吧，打撲克牌怎麼樣呢，阿里．劉再次拿起手機起來看，雖然沒有訊號但還是……等等為什麼時間還在11:59？

阿里．劉有些不信邪，又檢查了時間幾遍，再第五次操作但時間依舊停在11:59後心裡開始有了奇怪的感覺，直到米哈伊洛夫回來以後才問道。

「真難辦啊，我的手機好像壞掉了，時間居然停在半夜，也沒有訊號，說起來米哈先生那邊有訊號嗎？」

米哈伊洛夫最終帶回了兩只杯子、一壺茶、一瓶酒，還有方才大家在一起玩的紙牌遊戲。茶給阿里，酒給自己。



說起來，他玩得太開心了，以致於丟了時序，終於，時序在他的心頭成了件不重要的事。他把一切擺妥，這才點開他的手機，他的手機封面是系統預設的。

「阿里醬有重要的人要聯絡嗎，」他亮出自己的手機螢幕給對方看，同樣沒有訊號「早上再連絡吧？看起來晚上會斷訊。」

「不，沒什麼，那就等早上再看看吧，應該是我想多了。」

父母都睡著了，雖然也有朋友會在這種時間醒來，但那都是不太要緊的事情，阿里．劉接過那壺茶，給自己倒上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滑順的流淌進喉嚨裡，似乎有讓頭沒那麼痛的錯覺。

跟米哈伊洛夫的螢幕鎖定不一樣，阿里．劉的螢幕鎖定是一片漆黑，這也跟他不知道要換成什麼才不會觸景傷情的原因有關就是了。

「米哈先生想玩這個遊戲啊，我還以為你們玩的差不多了。」

阿里．劉一邊說著，一邊投下骰子決定先後。

緊接著，米哈伊洛夫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蜂蜜味的，很新鮮。米哈伊洛夫從沒有過解酒的需求，同時也很少接觸蜂蜜味的產品，這對他來說是很難得的體驗。

「哼哼，但我還沒跟阿里醬玩夠呢。」
他骰了骰子，由他先手。

探索

米哈伊洛夫聲音清亮，一字一板地唸出卡牌上的指示。一雙灰藍色的眼眸帶笑，在語畢之際朝對方投以暗示，暗示阿里趕緊把杯子放下來，他要行動了。

oO（不會吧這麼快的嗎，感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阿里．劉看著躍躍欲試的米哈伊洛夫，總是面無表情的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果然還是不太習慣這麼熱情的人吧，他想，然後放下喝完的杯子，等待米哈伊洛夫接下來的動作。

那大概是惡作劇，米哈伊洛夫接下來的動作都極為緩慢。他要對方的心思全放在他的手上——那只手將對方耳鬢邊的短髮緩緩撥至耳後，五指若有似無，輕輕蹭過對方耳際。米哈伊洛夫的手沿著耳廓，最終穿過對方的黑髮，他的手停在阿里劉的脖頸之處。

他托著對方，儘管動作輕柔意圖卻強勢，米哈伊洛夫按著對方的後頸要對方靠近自己。房間裡的茶桌很窄，所以他倆很快能湊到一塊。在額頭要互相碰著之前，米哈伊洛夫才真的停下動作。

這其實不是「讓他感到浪漫的行為」，米哈伊洛夫僅是想著「大多數人會因此而感到心動。」

「感覺怎麼樣？」他輕聲問道，語氣柔柔的，又有蜂蜜的甜味。

好奇怪的感覺，阿里．劉想，沒有一個異性會對自己做這種事，更別提同性了，他有些局促的看著米哈伊洛夫，從小就對肌膚的觸碰格外敏感的他，只覺得對方伸過來的那隻手讓自己很癢。

這對米哈伊洛夫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嗎，阿里．劉感受到逐漸靠近的吐息，看著米哈伊洛夫藍灰色的雙眼這麼思考，米哈伊洛夫確實是個漂亮的人，但這不足以讓阿里．劉感到心動，如果對方說要贊助自己電腦組裝費一百萬還可能比較心動——開玩笑的，這句話絕對不能說。

「感覺很奇怪，有點癢癢的，除此之外沒有了。」

等到米哈伊洛夫不再施予力氣，阿里．劉才將米哈伊洛夫的手拿開，在對方的指尖離開自己時身體微不可察的顫抖了一下，就像電流一樣竄過那個皮膚似的，可怕的很，他想。

米哈伊洛夫笑了笑，他現在知道這不是能讓阿里劉感到心動的表演。
他重新靠上椅背，片刻，卻又向茶桌傾去。他用單手撐著臉，接著說道，「那現在輪到你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我長大的那刻嗎……」

阿里．劉仔細思考了一下，是兒時最喜歡的洋裝不再適合自己了呢，還是意識到爸媽的組成完全是出於自己是意外了呢，又或是被艾蜜莉劈腿的時候呢。

「嘛，大概是我意識到我可以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吧。」

看似說了什麼很厲害的話，其實阿里．劉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覺得成長可以講的事情太多了，可以追朔的事情也太多了，而無法說出一個所以然而已。

「嗯？怎麼說？」那是一個含糊的答案，至少在米哈伊洛夫耳底，那可能是孩子終於明白自己能力的界線、亦可能是一個孩子終於學會放棄。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單手撐著臉頰、一手指尖繞著玻璃杯口打轉，其目光始終看著阿里劉，心裡全是對另一個人的好奇。

「拿最有印象來說的話就是⋯⋯大概就是我意識到我的家庭組成很特別吧，我的母親⋯⋯是個相當博愛的人，我父親對此很困擾，甚至會做一些很荒唐的事情。」

畢竟是個時常在兩父子眼皮子底下精神出軌的人配上一個不惜出賣色相也要讓其戀情失敗的人。

阿里．劉講的很模糊，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下去，即使有時候他還挺想把這些全部傾洩而出的，但對不太熟的人來說似乎太多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太多了。

「好像說太多了，接下來就繼續換米哈先生吧。」

那依舊是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米哈伊洛夫不過回了一句「這樣子啊。」

「那換我繼續進攻了哦～」
他翻開卡牌。

「那麼～」米哈伊洛夫端著自己那杯酒徑直擠到對方身邊和他並坐。現在是兩個大男人擠在一張椅上。

「嘿嘿、」對米哈伊洛夫而言，想要靠近那靠近便是！好在那張椅並不窄，只要併攏點坐還不是擠不下，就是兩人近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