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極為規律的震動令地面的碎石跳動，沈悶的撞擊聲由腳底傳來。

技術人員看著手中的儀器，他們所處的正下方有一處異常的高熱區，在議論是否前往調查的當下，人群冒出了一聲顫音。
『……別跟我說你們要過去，我可不奉陪。』
年輕的團員神色緊張，緊抓褲管站在原地，正當領隊想說些什麼，不少抱持著相同立場的團員，站到了那人身側。

『你們……。』
意見的分歧讓組織很快分成兩派，當意識到或許沒有任何方法逃離這座地宮，只能任由時間將他們的身心消磨殆盡，眾人的不安加劇，一股濃厚、綿長且刺激的情感也隨之竄入柯塞特的腦子。

他看著眼前的衝突，沈默不語。

『我…我以為我只是來做調查的而已，很快就能回去了，這到底算什麼啊？！』
『冷靜一點…！』
爭吵間，棕髮青年猶豫不決，他選擇前行，還是待在此處自保，畢竟哪個選項都無法保證他有機會離開這裡，他說不定也會像那場惡夢，最終被地宮掩埋，如果這是遲早的事，比起冒險，還不如安穩的享受剩下的時間。

『......不然這樣好了，有辦法跟著我去的人就過來我這吧。』領隊將手中的無線電交給打算留在這一層的隊員們，以此保持聯繫，利席自然跟上探索的隊伍，嚮導見狀，上前拽住對方的手腕，用力拉扯，試圖將對方挽留於此。
「利席！連……連你也要去嗎？」
「反正現在也出不去，去看看也沒差吧，說不定還能找到離開的線索。」

「你就不怕發生什麼事嗎……？」
「……是還好。」

不行。

不行，這樣真的不行，絕對不可以在這裡丟下他。

他就是在那裡受傷的。

他本打算放手，可腦海中的聲音越發清晰，緊閉雙眼，利席失去一隻眼的形象反覆浮現，揮之不去。

「如果你怕的話就先待在這裡—」
「我跟你一起去！！」
抓住利席的那隻手力道不穩，伴隨著顫慄，抬起頭來，泛紅的眼帶著憂慮，他內心的恐懼對方清楚，不過出於尊重，利席頷首，眼神示意讓他趕緊跟上。

簡單整理隨身物品，柯塞特緊隨其後，沿著吊繩一路垂降，與地表的濕冷不同，一股熱氣由深處襲來，踏上深紅色的地面，灼熱的感覺沿著鞋底攀附而上。

空氣混雜著焚燒的氣味，幾位哨兵立刻捏住鼻翼，交談中，有人形容這像是烤肉的味道，也有人說更像是殯儀館會聞到的，屬於死者的氣息。

穿過自然形成的拱廊，迎面而來的熱風讓他們暫時睜不開眼，適應了這裡的溫度，才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那是什麼來著？』
『屍體嗎？』
只見一座石台矗立在坑洞中央，上頭躺著一具屍骸，四肢分離，質感比起生物，更像是碎裂的石雕，不過，祂敞開的胸腔中傳來了陣陣低頻音。

就像是心跳一樣。

黑髮哨兵好奇向前查看，一手撐在檯面上，而另一隻即將觸碰的瞬間，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嚮導心頭
「別碰！！！」
他將對方一把拉了回來，兩人應聲跌坐在地，掌心接觸到地面的瞬間，灼熱的刺痛感讓他立即抬手。

「啊。」
「抱、抱歉……！」
對於這具遺骸，幾人毫無頭緒，尤其在柯塞特的阻攔後，沒人敢再進一步勘查，除了幾處壁龕，周圍也不見其他出入口，只好就此收手，返回原點。

離去前，墊底的柯塞特聽見低沉的人聲由身後傳來，瞬間勾起那段城鎮毀滅的記憶，傾倒的城牆、滿地的屍塊與血跡，他撐著岩壁乾嘔，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他並不是自願想起，而是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刻意將回憶拖拽出來，強迫他「回味」這段歷史。

過了好一陣子，頭頂傳來呼喚，他才整理好自己的儀態，忍著手上的疼痛，緊抓繩索向上攀爬，懸崖邊等待的利席伸手將他拉起，費了一番功夫才讓他回到地表。

「柯塞特，你的手。」
「……？」
對方抓住他的手端詳，他才發覺掌心已是一片艷紅，摩擦讓那塊皮膚變得更加敏感，僅是輕觸，便讓他痛得咬牙。
「……我幫你擦藥吧。」
「嗯。」
利席從包裡拿出醫療箱，他消毒敷藥的方式一點都不溫柔，棉花棒用力蹭過患部，柯塞特只能憋著淚硬忍，直到繃帶將他的手部包裹緊實。

「手好難動……。」他在空中抓了抓，手指僵硬的動了幾下。
「忍著點，之後就會好了。」
利席走回背包旁，把醫療箱放了回去，身後人輕扯他的衣角，看起來想說點什麼。
「利席……我這幾天做的惡夢有點奇怪。」
「奇怪？」
「其實我平常做夢是不會有感覺的，甚至聽都聽不到，可、可是……。」
利席將手覆上他的，輕輕握住，或許正是看準綁著繃帶的手無法回握，才刻意這麼做，觀察那人胸膛的起伏、呼吸，直至安定下來，哨兵這才放手。

「……。」
「……我看到你受傷的樣子，在夢裡的時候，我留在這裡，你跟著其他人去探險了。」
「在那之後有幾個人沒能回來，你的眼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把眼珠子挖出來。」
看著纏繞於手中的繃帶，他不由自主的凝望對方的雙眼，像是在確認些什麼。
「然後…繃帶用完了，可是你的傷口還是在流血，那些繃帶還是紗布什麼的就一直放在那裡，你也沒有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記的這麼清楚…感覺有點討厭。」

「這件事讓你這麼在意嗎？」
「嗯。」柯塞特將頭埋在對方肩窩，聲音有些沙啞，他抬眼看向利席的側臉，輕輕抹去那人頰上的污痕。
「利席。」
「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多喊喊你的名字。」

帳篷裡只有他們兩人之間的細語，隔著布簾，外頭是一片爭論聲，而無人察覺地底之下的脈動，正推動著整個地宮的倒數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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