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埃米爾‧梅里拉醒來的時候,水滴落在他臉上。
他坐起身,感受到身下是堅硬、凹凸不平的石板,眼前一片黑暗。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只記得他不應該是獨自一人。
「費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落在地上,微弱的回音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消失在漆黑之中。
沒有人回應。
冰冷的空氣包圍他,充斥著一種古老的地下石室特有的苔癬氣味和霉味,埃米爾伸出手,眨了眨眼睛,試圖盡快適應昏暗的光線,直到他逐漸能看清自己手指的輪廓,他抬起視線;他的所在之處是一個窄小的方形房間,空空如也,猜不出原本的用途,在他斜前方,原本似乎有一扇門,但是已經腐朽或是被拆除了,只留下金屬絞鍊的一部分殘骸,門框外,似乎是一條深長幽暗的走廊,黑暗讓他無法看清太遠的地方,四周沒有窗戶,只有單調、龜裂的石牆,天花板不斷滲水,落在他周遭,成為一片寂靜之中唯一的聲響。
少年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並沒有受傷,裝備和武器也都還在身邊,沉甸甸的,他伸手觸碰圓月輪的皮革握柄,熟悉的觸感讓他稍微平靜了下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他記得廢棄古宅的任務、田園郡的事,也記得連夜的大雨,他和費斯在酒館碰頭。
還有……
回想這些讓他感到頭疼,抵著眉心的鈍痛。
無論如何,要先和費斯會和才行。
埃米爾跨過門框,抬起頭,然後一瞬間停下腳步。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作響,脈搏抵著緊繃的神經。
狹窄的走廊上,有個人影站在那裡,身形佝僂,就在幾呎開外的地方,一動也不動。
他不確定它是剛剛才出現的,或是只是他先前沒看見它。
它的五官一片模糊,但他感覺它正在注視著自己。
02.
田園郡以南在這年夏末萬里晴空,這天午後卻下了一場雨。
陣雨降在樹木叢生的石造建築廢墟之間,明明是酷暑卻有種清冷的感覺。
楚蒂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偷偷瞥向坐在吧台尾端的男子,早些時候,他在陣雨之際走進店裡,此刻,那頭灰色短髮髮尾仍然有些潮濕,黏在他脖頸附近。
他似乎是舟車勞頓,在戶外旅行許久,長披風下襬濕透,暗褐的布料不容易看出髒汙,但也明顯沾染了不少塵土。即使如此,他的雙手和臉都很乾淨,雖然雨水和塵土弄髒了他的衣著,他仍然看起來十分整潔。
那雙紅色眼眸像鏡子一樣,不透漏任何情緒,但是優雅有禮。
他在她招呼他時微笑。
「請給我一杯水。」他說。
他的嗓音和那雙眼睛一樣,恰到好處,拒絕給出任何多餘資訊。
酒館裡沒什麼人,男子已經待了好一陣子,他很安靜,在高腳椅上翹著腳,隨意翻著手中的一本筆記本,小冊外套著一個皮革封套,因為長期使用而起了毛邊。
門被打開的時候,男子和楚蒂一起看向了門口。
外頭的雨勢似乎減弱了一些,一名貓魅族少年走進門,甩了甩濕淋淋的尾巴,他皺著眉,難掩困擾的神色,但在望向吧台時立刻又展顏而笑。
「費斯!」他說,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的吧檯邊。
「我不是說因為在下雨,所以可以晚點再來嗎?」男人問道,語氣間卻完全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他仰起下巴,在少年唇邊落下一個在公開場合非常合宜的吻。
「就是因為在下雨,我才想說早點來的耶。」
男人露出了一個微笑,以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音量低聲說了什麼,惹得少年也笑了起來,他在他身邊坐下,招手點了一杯茶。
楚蒂靠近了一些,田園郡的冒險者們來來去去,他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身為酒吧的酒保,對於別人的事總是感到有些好奇也是理所當然的。
「明天早上就出發吧。」灰髮的男人說道。
少年皺起眉頭,沉思了一陣。「如果下雨的話要等雨停嗎?」
「沒關係,而且只是陣雨而已,來得很突然但應該也馬上就結束了,我沒事。」
「好。」少年說:「我在來之前研究了一下地圖,四周的地形很空曠,那棟房子好像很好認,沿著東岸的河口一直走就可以到,聽說年久失修,有點危險的樣子,似乎有地下樓層,但沒有面積多大或是幾層的紀錄,也許也會有魔物……」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要去沙利亞克河西邊那棟廢棄大宅嗎?」楚蒂移動腳步,將熱茶端給他們的時候,忍不住問道。
「喔?嗯,是啊。」那名貓魅族少年毛茸茸的耳朵歪向一邊。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喔,聽說好像有人在那裡失蹤過,這邊的工匠工會,也有人在尋人的樣子。」
灰髮的男人抬起視線。「這附近還有什麼謠言嗎?關於那一帶的事情。」
楚蒂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壓低聲音:「聽說那裡好像鬧鬼。」
03.
他一向很務實。
或者,一般來說,費斯‧哈維爾認為自己非常務實。
所以那天晚上在冒險者公會的公布欄前,泰倫斯湊到他身邊,看著他面前的委託單,說了一句「哇,大家都在說這個是鬧鬼耶。」的時候他皺起眉頭。
那張委託單已經放了好一陣子,乏人問津,也不難推測出原因──需求描述裡只有短短一行字:「沙利亞克河西岸廢棄古宅地下室物品回收。」旁邊附上了一張素描,似乎是某種儲存魔力的水晶──僅此而已,完全沒有額外的說明,看起來十分可疑。
「什麼鬧鬼?」費斯側過身問道。
「有人說那間就是棟鬼屋,而且沒人看見是誰貼了這張委託,它好像憑空出現……」維埃拉族的語氣誇張地故弄玄虛,這下聽起來完全只是在耍著他玩而已。
「你相信那種事喔?」
泰倫斯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很明顯他自己也不相信。「不過埃米爾說過想去精製區的遺跡看看,寫生之類的,他好像還沒去過那裡,任務看起來也很簡單啊,那附近也沒什麼危險的魔物,不然你們去那邊玩玩吧。」他說:「順便看看傳聞是不是真的。」
費斯樂於直接忽略對方語氣中的些許揶揄,他顯然更關心關於埃米爾的話題。「這樣啊。」他說。
「是這樣喔。」
「不過這種奇怪的委託很容易最後收不到報酬,還是算了吧。」要去玩的話也用不著找藉口呢。
「啊,謬思說委託人已經有預付了寄放在她那裡喔,之前其他人好奇的時候有去問過她,不過她也沒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就是了,說是帶著兜帽,拉得很低。」泰倫斯說:「金幣看起來都是正當的,這方面倒是可以放心。」
費斯忍不住挑起一邊的眉毛:「不是說什麼是憑空出現的嗎?」
「那只是一種說法啦。」泰倫斯朝他一咧嘴。
男人思考了一下,伸手觸碰了委託單的一角,然後將整張紙撕了下來。
泰倫斯在他身邊微笑。「驅魔愉快。」他說。
費斯嘆了一口氣。
「通訊珠帶著吧,如果遇到麻煩的話我會去救你們的。」
「那還真是感謝你。」
「不用客氣。」
04.
「我們該走了。」夢裡,女人的聲音這麼說,在枕邊,音量只比呼吸聲大一點。
「別急。」他說:「為什麼這麼急?」
男人後來一直想起,那一刻,他的視線往上看、往上看、往上看。女子的嘴巴張著,彷彿正在尖叫,但是他什麼也沒聽見。他伸手,想觸碰她,卻在接觸到她肩頭的衣料時,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的手正陷入她的血肉和骨骼。
一瞬間,他體內的乙太紊亂,彷彿整個人被完全傾斜,陷入眼前的女子體內,他像被處水刑一樣嗆到了,奮力掙扎,抽開手,踉蹌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她終於睜開眼睛,低下頭。
「是你嗎?」他問:「你回來了嗎?」
她沒有回話,那雙空洞、死寂的藍眼睛什麼都沒在看,就是盯著自己的雙手。
她的身影已經不夠扎實,無法反射光線,在日出的稀薄餘韻中逐漸消失。
他不知道希望和詛咒有什麼差別。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再失敗幾次。
05.
費斯‧哈維爾不是那種內心很脆弱的人,過去也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讓他的內心變得脆弱。
母親是久病過世,他有好長的時間道別。
母親死的時候他才不到十歲,他會自己一個人站在母親的房裡好久好久,回憶在他的意識邊緣不斷刺痛他的神經,可是他並沒有哭,反倒是他的父親哭了;他父親沒在他面前哭,但是他一直記得他背對著他,手倚著廚房的水槽邊緣,寬厚的肩膀輕輕顫抖,那種斷斷續續的無聲啜泣是已經哭了一陣子的人才會有的。
在他更年輕一點的時候,覺得母親過世後幾年,在父親心中的印象似乎就很模糊了;而對費斯來說,那是永難磨滅的記憶。他那時候覺得,這就是不哭的好處,掉眼淚就像把一切都潑灑到地上一樣。
他已經獨自一人在錯綜複雜的地下道裡繞了好一段時間了。
四周陰沉潮濕,有些寒冷,他倒不真的覺得恐懼,只是有些煩躁。
直到他拐過一個轉角,看見前方走廊另一端的小房間裡,倒臥在地上的人影。
光線昏暗,他看見對方披風的一角,熟悉的色澤和刺繡圖案。
「埃米爾?」這個單字被空蕩蕩的環境給吸收,然後碰撞到離他頭頂不遠的石製天花板。
最後回答他的仍是他自己的聲音。
會有中和下或是只有下,不確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更新因為我中間會跑去寫別ㄉ東西例如海盜趴(救)是比較貼近原作設定的劇情所以研究了一下歷史和地理

祝大家萬聖節快樂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