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利小姐不也是嗎？」面對疑問，菲力克斯隨口回應她，緩慢地往對方的方向前進，他的步伐止於地毯前，腳步在沙地上留下印子。空氣中似乎殘留著淡淡菸味，他垂眸一看，視線先是定格在對方撐起身子的手指，隨後又拉到蘿絲的臉上。

「夜裡的沙漠很冷，妳要不要去多穿點衣服？」

「我不冷，所以這樣就好。」我對著他揚起笑容，隨後往一旁挪出一個更大的空位，抬手輕輕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地毯很大，如果您也想看星星的話，可以坐在這。」

「謝謝。」收到邀請，菲力克斯也沒因為好心提醒不被對方接受而不悅，他聽從年長者的話語坐到一旁，原先縮在胸前口袋的耳廓狐隨即竄出，一溜煙地來到手上，不停地用額角磨蹭青年手指。

他的臉上不自覺掛起微笑，順精神體的意用指頭輕搔其頭頂。菲力克斯轉頭看向蘿絲，壓抑住自己翹起的嘴角。

「不用那麼客氣也沒關係，」他說，視線在周圍滾了一圈，看著對方的側臉，有些猶豫地道：「呃、畢竟⋯⋯妳可能不是真心想那麼有禮貌的對待我？」

至少從疏導這件事來看，他一點都感受不到對方的「禮貌」。

我沒有因為身邊的動靜而將目光放在那上頭，反而是直看著這佈滿星辰的夜空，彷彿一伸手，收起五指，就能夠抓住一把的星星。

佛斯的話語傳入我的耳中。即便不是真心，但我聽見的時候還是有些意外。禮貌？我對很多人都是這樣子，至於是不是真心都不重要，畢竟世界上的普遍人都吃這套。

我垂下眼眸，側過頭看向他，嘴角帶著笑意。
「為什麼您會這麼說？」

… 「不清楚，也許是前幾天進行疏導時給我的感覺？」菲力克斯描述過程和結束後的痛苦，不同於肉體，那是疊加在精神上、只能透過時間消散的苦痛。回憶當時感受，藤蔓毫不留情地用尖刺割開屏障、疼痛湧現之時嚮導不僅沒有停下反而繼續，要是她真是一個為人著想的人，才不會這樣對待一個需要協助的哨兵。

哨兵的精神體玩膩了，突然抬頭晃動耳朵，稍微觀察主人和隔壁人兒後，蹭地從菲力克斯的手中跳下，在二人周圍亂竄，最後直接踩著蘿絲後背跳上其肩膀，尾巴還輕輕搖晃著。

「……抱歉，牠有時候不是很受我的控制。」不知道是不是耳廓狐天性好奇，導致精神體三不五時就會跳到別人身上撒嬌。

「光是疏導就能夠判定一個人的態度嗎？」我好奇地問。雖然我知道那種「粗暴」的方式確實會讓人感到不適，但需要疏導的人是他，我只是出手協助而已。無論感受如何，只要能達到效果，不就足夠了嗎？

還沒等到他的回應，背後便傳來細微的動靜。小型的精神體爬上我的後背，最後停在我的肩頭。我微微偏首，抬起手，指尖輕輕刮搔牠下巴的柔毛。

「沒關係，我不介意。」和佛斯不同，他的耳廓狐倒是可愛得多。

「以前上課的時候聽過，嚮導的精神觸肢是依據本人性格或經歷所產生，與其說是透過疏導判定妳的態度，倒不如說是因為妳的觸肢和方式覺得妳沒表面上那麼友好。」菲力克斯看著自己的精神體舒服地接受對方的撫摸，在心中怪罪文一點都不成材，被友好對待以後馬上就丟掉了警戒。

「但我還是感謝妳提供協助。」青年誠實地道，他的視線轉移到夜晚星空，語氣十分誠懇：「如果不是妳，說不定我現在就沒辦法在這裡欣賞這片美景了。」

「我不主動協助我不熟悉的人，除非對方向我求助。」我收回原先摸著耳廓狐的手，然後重新仰望繁星。就算是曾經保護過的小少爺，對我而言也只是過客，畢竟我們沒有更多的相處。
「還有，既然您都知道嚮導的精神觸肢是依據本人性格和經歷所產生，那麼您應該也能推敲出來，若非我性格上的問題，只能是我經歷的問題了。」
「不是嗎？」我收回視線，偏過頭看著他。

耳廓狐發現對方沒有想繼續撫摸自己後，牠迅速回到主人身邊，用鼻尖蹭著菲力克斯的手心，央求他繼續對方的工作。

青年面無表情地抓撓精神體的頭頂，動作卻在聽見蘭利話語時一頓，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帶著一絲驚慌。

「我不是那個意思！」聲音突然變大，意識到自己失態，菲力克斯輕咳一聲，「……我沒有想要探討妳私事的意思。」

他不敢看向蘭利，視線一直盯著舒服到瞇起眼睛的耳廓狐，青年的聲音小小的，他說：「……如果讓妳想起什麼，我很抱歉。」

聽見佛斯忽然大聲起來，我反而笑了出來。那並不是嘲笑，只是單純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那麼大。

「我可沒說過您在探討我的私事，」我淡淡道，語氣平靜，卻帶著笑意，「道什麼歉呢？」

看他低著頭，肩膀微微緊繃，像是做錯事的孩子。那副樣子讓我一瞬間有種想逗逗他的衝動――只是心裡一閃即逝的念頭罷了。

我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遠方，「我沒有想起任何事，只是順著您的話做回應而已，別想太多。」

「說起來，我們似乎很有緣份呢，明明這裡這麼大，人員這麼多，卻總是見著您的樣子。」

「我只是⋯⋯剛才妳那樣說，我擔心會不會讓妳想起什麼不好的事。」他的語氣愧疚，甚至有些支支吾吾，看著對方笑出來的模樣突然不知道該解釋些什麼。

菲力克斯低著頭，在對方說話過程中遲遲沒有看向她，青年緩慢地眨著自己的眼睛，他不喜歡被碰到傷處，同理猜想對方應當也不喜歡被這麼做才對。

「畢竟封鎖區就那麼大，遇到應該是滿正常的⋯⋯？」畢竟他們可是從進入封鎖區以前就遇到了。

「這樣能算是有緣嗎？」忍不住說出心中疑問。

「畢竟封鎖區就這麼大，人又這麼多，遇到怎麼會算正常呢？」我反問著他。作為一個會到處打探消息、蒐集情報以及探勘的我來說，要遇上一個沒那麼熟識的人三次以上，其實就算是緣分。
「對我來說算是有緣，當然還包含那些團康聚會就是。」

「⋯⋯或許是因為我基本上都待在同個區域比較多？只要妳出現在這裡就都會遇到我。」他通常都在處理文書作業，偶爾幫忙跑個腿，固定位置固定工作，沒有過多變化的生活對他而言稱得上舒適。

「第一次只是單純好奇為什麼你們帳篷這麼熱鬧而已，後面那次若不是帕布洛博士的邀請，我也不會出現在那裡。」他輕點文的頭頂，看著耳廓狐的模樣忍不住輕笑，「那好吧，可能就像妳說的，我們兩個意外地很有緣分。」

他轉過頭看向蘭利，對方的五官在夜色下變得朦朧，月光織成的銀紗披在她身上，整個人輪廓泛著淡淡光暈——

傻小子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盯得太過入迷。

「在這樣不知何處潛藏危機的地方，多與他們相處，有利無害。」我輕聲說著。

也許是壓抑太久，這支部隊到了夜晚總會自己找些娛樂——紙牌、喝酒、講故事。路過的人一開始只是好奇，後來也都留下來，漸漸成了「固定班底」。

和幾年前我所待的氛圍相差甚遠，我忍不住的想，正規軍人的隊伍都是如此嗎？

思緒隨著遠處的星光漂得太遠，直到感覺到某股視線落在身上，我才回過神，抬眼朝那個方向望去。

…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 和對方四目相望，他很快地挪開視線，一股熱流浮現在臉上，偷看被抓包讓他連話都說不好，「沒、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因為覺得這個風景下的妳很好看？這是什麼老套的搭訕台詞？要讓人看笑話也不是這樣子吧？

「妳、妳的臉上什麼也沒有⋯⋯」青年的聲音越發小聲，他好不容易重新對上人兒目光卻又很快移開，過了半晌才又小聲嘟囔一句：「⋯⋯只是、剛才覺得⋯⋯妳很好看⋯⋯」

菲力克斯最後又小小聲地補充一句：「⋯⋯我沒有其他意思。」

沙漠的夜總是特別寧靜，連呼吸都顯得清晰。所以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頓點，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眨了眨眼，微微歪著頭，看著那張被月光映得發紅的臉。他那樣的表情實在太明顯，連想裝作沒看見都難。

「所以您的意思是，沒有其他含義，只是單純覺得我好看？」我淡淡地重複他的話，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唇角微微上揚。
「謝謝您的稱讚。不過這是月光的功勞，它總會讓人看起來比平時好看幾分。」

「對⋯⋯只是覺得妳很好看⋯⋯」還好對方沒有多想，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善意地裝作沒有其他意思，總而言之，菲力克斯挺感謝對方這麼做。

他深呼吸，試圖平緩因害臊加快的心跳，隨便找了話題結束插曲，「前幾天不是還出現血月嗎？我第一次看得那麼清楚，滿有趣也滿⋯⋯神秘的？」

雖然只是一眨眼的事，但他很肯定那個瞬間自己看到的似乎不只是月亮那麼簡單。

「蘭利小姐很常在外頭看星星嗎？」地毯都準備好了，感覺就是經驗人士。

由於是第一次被直接的稱讚容貌，所以我除了點頭道謝以外，並未有其他感想作為。

佛斯的詢問，讓我回憶起血月當天所發生的事，「確實很神秘，您有拿起相機照相嗎？」我好奇的問，但其實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哨兵或嚮導能夠看見，還有對方看見的是什麼樣子的「門」。

「看星星的話……閒來無事時挺喜歡的，怎麼這麼問？」

「有是有⋯⋯」他的語氣略帶遲疑，「但是，呃⋯⋯我那時候好像在月亮上看見了一扇⋯⋯門？」說出口他都覺得荒謬，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不相信他的話。

手裡的耳廓狐打了個哈欠，耳朵突然高高立起，猛地從菲力克斯懷中跳下，往在附近休憩的紅鳶身邊跑去。

「⋯⋯只是看妳好像很熟練的樣子，所以想說是不是興趣之類的。」

「這麼聽來，感覺真的只有嚮導和哨兵能夠看見了……」我的視線停在現下特別皎潔的明月上。曾經問過幾位似乎是普通人的探勘者，他們都說自己只看見血月，並未察覺到那份潛藏於其下的異常。

紅鳶的目光停在湊過來的耳廓狐上，金色的眼眸中帶著好奇，微微歪著頭，看起來像是在等候牠的下一步舉動。

「熟練？如果您是指地毯的話，原因很簡單，只因為這裡是沙漠而已。面對不同的地形氣候，總會有不同的準備，不是嗎？」

「也許是因為星象特殊的原因造成的？」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只能隨口說出自己猜想，「畢竟我們算是基因突變的個體，和大眾看見的東西不一樣也算是合理。」光是有個能夠自由出現消失的動物就已經夠特別了，看見不同的東西似乎也不算什麼。

菲力克斯的視線落在不遠的文身上，耳廓狐的尾巴高高翹起，抬頭輕嗅紅鳶的氣味，熟稔地用額角猛蹭對方。

「說的也是。」青年輕眨眼睛，唐突發問：「妳也是喜歡在外頭看著風景發呆的人嗎？」

「艾琳……我姊姊也有這樣子的嗜好，所以感覺還挺……懷念的？」

「您說得有理。」說是如此，自從踏上這片黃沙開始，所有「平常不太會在意」的細節都開始變得異常明顯。即便我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但在我的角色立場，還是得將所有相關訊息都記錄下來。

耳廓狐將紅鳶的羽毛蹭得微微分岔，但希莉安瑟斯並未因此感到排斥，反而用同樣的方式，來回敬牠的作為。

「與其說發呆，不如說整理思緒，特別是在需要蒐集各樣情報的時候，有要事在身的時候。」
「我得將所有混雜的資料挑出重點，歸納、整合，最後再交給上司。這是我目前的工作。」

耳廓狐對於紅鳶的反應十分歡喜，在牠身邊蹦蹦跳跳地，最後索性直接窩在對方身下，親暱地像是牠們已經熟識很久。

菲力克斯希望對方不要對於精神體過於親密而反感，他實在不會控制那個小傢伙，放任的結果就是只要遇到對自己好的人就一個勁地蹭上去，對於食物鏈這回事一點也不害怕。

「這樣聽來，蘭利小姐的工作好像和我差不了多少。」他說，「我平常也是負責整理封鎖區的資料，再歸納整理上繳給OMSI的工作人員。」

「嗯……不對，我更正。應該說，這只是我目前一部分的工作，我還有其他的要事。」監視人的同時保護著他也是一份工作，所以除了文書作業外，還有需要動用其他專業的部分。

這時我的注意力才放到一旁動物們上，不知何時牠們已經處在一塊了。
「您的精神體一直都這麼親近於其他動物嗎？」

「聽起來蘭利小姐的工作似乎挺複雜的。」畢竟她似乎還跟著那團士兵一起活動，這麼看起來好像就不會像自己一樣總做著後勤的工作。

「……是的，」安靜半晌，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繼續說下去，「只要是沒有敵意的對象，文都格外地……和對方親近。」不論精神體還是人，三不五時都能看見自己的精神體完全不顧主人的意願，只要湊近就會和別人親近，「……如果妳覺得不舒服的話我能讓牠回到圖景裡。」

複雜嗎？其實我要做的事情，比佛斯所說的還要簡單得多。這不過是我平常就在做的事，只是對象與情境不同罷了。

我看著牠們相處的模樣，思忖片刻，抬手向希莉招了招。紅鳶立刻叼起耳廓狐，振翅飛來，在我腿邊優雅地降落，隨後將文輕放在我腿上。

我低下頭，食指輕柔地揉著耳廓狐的頭，感受牠那細微的顫動與溫度。
「我不會不舒服，」我輕聲說，「希莉能夠與其他精神體友好相處是好事，也是我樂見的。」說到這裡，我微微一笑。鷹在人們印象裡總是兇猛的掠食者，但作為我的精神體，希莉安瑟斯卻比任何同類都來得溫順。

被突然叼起的耳廓狐嚇了一跳，掙扎未果以後認命似地任由紅鳶叼著自己飛行，安穩地在人兒腿上坐下。牠眨著圓滾滾的眼睛看向對方，用頭頂蹭著她的手指，樣子像是在要求摸得更多。

「牠平常對其他精神體很兇狠嗎？」可明明現在是溫馴的模樣啊？菲力克斯有些驚訝地瞥向紅鳶一眼，非常沒腦子地將內心話脫口而出：「……難怪大家都會說精神體和主人一個樣。」

傻瓜沒有想到這樣說也會說到自己。

我沒有回應他那句希莉平常對其他精神體是否兇狠的疑問，畢竟這個問題是對人對事，若是碰到友善的人，牠又何必隨意攻擊呢？就和我並不會隨便對人展開精神攻擊一樣。

我右手的指尖輕輕抓繞牠的頭頂，而另一手輕撫耳廓狐的身軀。聽見佛斯下一句話語，我微微挑起單邊眉頭，隨後揚起嘴角，「精神體和主人一個樣。」
「所以佛斯先生很愛對人撒嬌嗎？要不要我也給您摸摸頭？」

… 他愣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被對方這麼一說，菲力克斯再次漲紅了臉，馬上撇開了視線，支支吾吾地解釋自己並非這種人，他說：「我、我並沒有愛撒嬌……請不要……摸我的頭……」

青年的聲音越發小聲，和主人不同的是，人兒腿上的耳廓狐十分滿意現在的處境，牠不知何時早就翻過身，露出毛絨絨的肚子給人看，蓬鬆的大尾巴不時地搖晃著。

「……請妳別這樣調侃我，蘭利小姐。」他吃不消。

「真的？但您的精神體很喜歡。」瞧瞧牠都將肚子翻過來了，我的手也自然繞起牠的肚皮。

佛斯給人的反應是有趣的，性情單純的孩子所說的話自然都是無心言論。也正因如此，我才總是不經意的調侃他。

「怎麼會是調侃？我只是順著您的話接下而已。」

「真的⋯⋯請不要這麼做。」他再次張口請求，就算他真的喜歡撒嬌好了，那肯定也不是向見不到幾次面的陌生女子這麼做。

他決意離開這個話題，避免對方因為好玩繼續接續「要不要摸摸你的頭」這種對話，菲力克斯抬頭看向星空，輕咳一聲，非常不自然地轉移話題。

「⋯⋯蘭利小姐有見過比現在還好看的星空嗎？」

見人試圖轉移話題，我便識相地沒有繼續下去。手持續的摸著耳廓狐，目光又回到這片星空上。

「嗯，看過。」
「工作的關係，也許您想得到的景觀我都看過。」常常於各地奔走，自然的也就去過許多地方。

「──這樣的話，冬天下雪的京都呢？」他突然沒由來地迸出一句，甚至和此刻的情景一點都不相符。

菲力克斯的視線仍在星空上，他試圖辨別閃爍的行星能組成什麼星座，卻一無所獲，「我母親是日本人，」他說，「我記得小的時候去過一次京都，但那裡是什麼樣、有什麼景色，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突然轉過頭看向對方，臉上掛著淺淺笑意。

「我在網路上看過，那裡下雪的模樣很美，妳看過嗎？」

「下雪的京都……」我閉上眼，輕聲呢喃。片刻後，才緩緩睜開眼，彷彿從記憶深處撿回那一幕塵封的景象。
「我也見過，確實很美。」語氣裡帶著一絲懷念，「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雪，但在異國，他們的雪，還有那靜謐的街景，總讓人覺得格外不同。」當然，若非任務在身，其實我還想好好的靜下心來欣賞那片景色。
「佛斯先生還去過哪些地方呢？您比較有印象的。」既然對方的話題在此，我便順著詢問下去。

⋯ 「說來慚愧，我記憶中似乎只有出去那麼一次。」可惜的是他還是忘記了，「小時候家裡管得嚴，去哪裡都要有人陪著，也沒有和同學出去哪裡玩的記憶。」更不用說之後他都在寄宿學校，壓根兒就沒有出去玩的機會。

他突然伸了個懶腰，兩手撐在地面，仰頭沈浸在這片由恆星組成的汪洋之中。

「如果不是來這裡，我可能還不知道少了光害的夜晚會是如此漂亮。」和網路上那些過曝拍出來的照片不同，親眼所見的天空更加深沉，星星也閃亮得多。



半晌，他轉過頭，突然開口。

「妳大可不用叫我佛斯先生，我其實更喜歡別人叫我的名字，菲力克斯。」

噢，說得也是，這方面我倒是有印象。富人家的孩子總是如此，身旁永遠有保鏢圍繞，無論去哪都得有人跟著。與其說是「保護」，在我看來，更像是被關在金籠裡的鳥。

有一定成就的人會被眾人矚目，那麼他們的孩子，自然也不能丟人現眼。為此，他們用「保護」這樣體面又冠冕堂皇的說詞，去掩蓋對自由的限制。

我記不清自己想過多少次，一邊慶幸自己不是生在那樣的家庭，一邊又想他們的生活一定很無趣吧。

……雖然擁有過被囚禁的過往的我，似乎沒什麼資格這樣想。

「能夠擁有一次這樣觀看美麗景色的記憶，我替您感到高興。」我收回思緒，微笑著回應他的話。

隨後，我側過頭，正巧對上他的雙眸。
「……那麼，菲力克斯先生。」
「其實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習慣來稱呼我。像您這樣的孩子，應該不太習慣用敬稱稱呼人吧？」

「是沒錯，能有這種記憶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不過⋯⋯」

「其實可以只稱呼名字就好。」他還是忍不住張口提醒，他還是不習慣被這麼有禮地對待，「我還沒有老到需要被稱呼為先生。」青年嘴上掛起淺淺笑意，眨著眼睛，上下打量起對方模樣。

「而且我們兩個看起來年齡差不多，一直稱呼姓氏還被稱作孩子也挺奇怪的，我記得妳的名字是⋯⋯蘿絲？我稱呼妳蘿絲，妳就叫我菲力克斯吧。」

他朝人兒伸出一隻手。

「達成協議？蘿絲。」

「您這是偏見，誰說一定要老才會稱呼『先生』呢？」
「以及，在我眼裡和認知中，您就是孩子無誤。比我小的人都可以被我稱作孩子。」我笑了聲。對於不熟識的人以敬語稱呼早是習慣，除非對方特別要求才會捨去，就像他現在這樣。
「不過……好吧，菲力克斯。」看著那朝自己伸出的手，我也伸出手握住他的。

……什麼？他的手因為對方話語一愣，菲力克斯驚訝地看向對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聲音又大了幾分，「比我大？誰？你？」

「妳應該是在開玩笑吧？」他鬆開蘿絲的手，聲音還是帶著明顯困惑，「我沒有要拍馬屁的意思，但是，嘿，妳看起來才二十歲出頭，甚至不到二十歲──」

不只體型，連外表也不太像個成年人，他真心認為對方才不過高中畢業的年紀而已──

「比我大？真的？妳現在幾歲？」震驚到不覺得直接詢問女士年紀是很沒禮貌的事。

… 「你的雙親沒有教導過你，直接詢問他人年紀是很失禮的事情嗎？」雖然我並不介意年齡這件事，但菲力克斯這樣的詢問，反而讓我不太想說出口。

是啊，這張帶著稚氣的臉，再加上偏小的身形，若不仔細留意，確實很容易讓人誤會年齡。幾乎每個初見我的人，反應都和菲力克斯差不多。

「抱、抱歉⋯⋯」意識到自己失態，他突然縮起身子，高大的身形此刻似乎比對方還要嬌小，「我太激動了，不是故意要讓妳不高興，如果蘭利小姐妳不想回應也沒關係。」愧疚到連敬稱都跑出來了，明明前幾秒還在說要以姓名互稱。

菲力克斯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只是妳⋯⋯看起來比我還小，所以我才會這麼驚訝。」

「我沒有不高興，讓你誤會了。」看著他縮起身子的模樣，不自覺地感到有些好笑。
「比你所說的大了幾歲，二十六。」
「不相信的話，我也可以借你證件看。」我笑了下，將懷中的耳廓狐抱起，然後放到一旁，讓牠和紅鳶玩去。

「……證件的話，好像也不必。」他挪開視線，文被放下以後並未跑到紅鳶身邊，而是鑽入菲力克斯胸前口袋。

霎時間，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他悄悄地偏過一點頭，眼角餘光瞧見身旁人兒目光重新回到頭頂星空，那雙天藍色的眼眸瞧不見一絲情緒，蘿絲的唇角微微翹起，讓人以為她在微笑，實際又並非如此──這人雖然臉上總是掛著笑意，但從她的眼神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可她感覺又不會很難接近，回想剛才對話內容，其實這個人有問必答，只是不會主動提供自己的資訊罷了。

… 「時間不早了，我想我應該回去了。」青年站起身，輕輕拍去身上沙塵，露出一顆頭的耳廓狐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注意保暖，蘭利小姐，要是現在感冒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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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愛的cp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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