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頂布

與文森告別後，梅爾利不僅沒找到帳篷頂布，還染了個奇怪的狀態灰溜溜地回到帳篷。

「蒙提—ー你在嗎ー—」小嚮幫幫。

梅爾利回來時帳篷的維修已經結束，埃爾文站在帳篷外還在檢查什麼，蒙提則是坐在裡面躲避太陽，聞言往裡面挪了挪給梅爾利留出位置，「……怎麼了？」

「我嗅覺有點奇怪，能幫我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又搓了搓鼻子，順著空位坐下來。

「嚮導只能幫你調節……」蒙提有點不知所措，坐好探出精神力，一邊提醒他，「如果是生病的話要去醫護站看看喔。」

蒙提的精神力從外圍探入，清除了一些雜訊，「是怎樣奇怪？」

「不是生病啦。」誰生病找嚮導沒有人這樣。
「我剛才不是去找頂布嗎，結果遇到奇怪的商人。」
「他不僅沒有通行證，還直接突然擺地攤，我一靠近看，他就塞了奇怪的陶偶給我。」
「然後陶偶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個還不止是普通的味道而已，強烈到直沖腦門。」說著比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雖然現在好點了，但我在想說不定你能檢查出什麼…」那個氣味似乎對文森沒有反應，不知道是他站得遠還是怎麼樣。

蒙提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他向來不是那個喜歡鬼故事的人，「你確定你遇到的是人嗎？」

「我其實、沒有很懂那些……」他只是一個小地方出身的嚮導，沒有去上過專業課程，雖然是B級嚮導，但接受過的訓練只有學校和公司裡統一授課的基礎知識，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的能力－－不是有時候，總是。

「但我們剛剛有聊到，這幾天偶爾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也許是這裡本身的問題。」

「如果沒有通行證的話，就不會是外面進來的人吧……可能你說的那個陶偶，也是從這塊地方拿出來的……？」

「也許他本人也是從地下鑽出來的……」講得自己都怕了，蒙提縮了縮肩膀，閉上眼更專注於疏導，慢慢將對方染到的各種雜訊清除。

「是人啦……應該吧。」
「嗯…有可能，他提到什麼『真正的入口』…」剩下的太謎語了，記不清楚。

「嘿…你說得好像也通。」蒙提的猜測好像更吻合，難不成是地宮亡魂？

隨著蒙提的梳理，那股揮之不去的香氣慢慢散去，梅爾利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恢復了！」多聞幾下原始的空氣，「謝謝你。」

「這樣就好了嗎？」只做了淺層的梳理，蒙提有點猶豫該不該更認真點，但梅爾利覺得好了就停手吧，「不客氣，那是我……我的工作。」

「如果是真正的『真正的入口』的話，把這種情報告訴我們不如去告訴指揮帳。」埃爾文在帳篷外待了有一陣子了，見他們結束笑咪咪地探進來，「聽起來像個騙子。」

「或者是以前死在這裡的人要抓替死鬼！」說著他從後方箍住了蒙提的脖子，得到弟弟一聲慘叫，滿足地放開手，「哈哈，有夠沒膽。」

蒙提撿回一命，摸著自己的脖子氣喘吁吁，「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嚇我……」

「你們想看點更嚇人的嗎？」拉里一臉猶疑地從外頭向他們招手，指了指天空，「看看這奇異的天象吧。」

你們往帳篷外走去，才知道拉里說的是什麼。青藍的天空浮現詭異發光的蜿蜒水脊紋路，與逐漸刺眼的陽光一同照下，就像是許多孩童夢境中那樣，將高掛在頭上的天空變為海洋，顛倒了天與地。

拉里迅速拍照將這樣奇異的影像記錄起來，而兄弟倆有些不安地看著天空。蒙提在哥哥的指示下迅速調節了他的視覺，似乎感覺到什麼，握住了埃爾文的手，「如果天空很奇怪……」

「就會有怪事。」埃爾文接著他，這個普通的句子是他們爺爺愛講的話，雖然準確度不足兩成，但某次大雷雨前就是那種詭異的天色，他們直覺想找安全的地方逃避，「不知道會是什麼事，但我想我們應該先－－」

埃爾文還來不及踏出一步，整塊封鎖區就震動起來，拉里沒站穩坐在地上，蒙提立刻拉著哥哥蹲下穩定了身形和心靈，而埃爾文將所有注意力放在遠處飛揚的塵土和喊叫聲裡。

這場震動持續了十幾分鐘之久，遠處的喧鬧逐漸平靜－－或者說被迫安靜下來。一陣大風颳走了遮住視線的沙塵，而喊叫聲重新響起，OMSI的人員以最快速度通知了現況，擴音器和奔走人員的通知傳遍了封鎖區。震動的中心裂開出一個狹長巨大的深谷，而根據前一次探勘的紀錄，這極大可能與本次探勘的目標有關，他們要求所有參與人員做好準備。

天上的水面依舊，埃爾文瞇著眼看向遠方的裂谷，萬幸離他們的帳篷非常遠，「有人掉下去了。」

兄弟倆整齊地劃了手勢默念神明保佑，拉里惶然地站在一旁，「我們現在該做什麼？」

既然收到組織的命令，除了聽從之外沒有第二個答案，這場突如其來的神秘天災讓梅爾利有點心慌，但他立刻在內心勸說自己冷靜下來。
「先帶著輕便的隨身物品去裂谷周圍探勘，做足準備再規劃怎麼正式行動。」

梅爾利去把自己的背包拉過來，挑揀出暫時需要和不需要的物品，最後又重新點過一遍才拉上拉鍊。
「別緊張，反正我們不會打頭陣。」這句話除了對他們也對自己，梅爾利整理完便帶著包站在帳篷外繼續確認周遭，等待所有人做好準備。

「好的。」埃爾文的狀態明顯比剛才沉穩許多，他用力拍了一下蒙提的背讓他清醒點，回身往帳篷去收拾一切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拉里跟蒙提看了看另外兩人，互相在彼此眼裡看到不安，但拉里顯然更有經驗，沒過半分鐘就鎮定下來，笑著輕輕拍拍蒙提的肩膀，「小心點就好，不危險就不會有這個薪水了，你說是吧？」

蒙提跟著他們的動作收拾了東西，在前往裂谷區域時不斷轉頭看梅爾利和埃爾文的臉色，顯然十分焦慮。埃爾文有注意到他的不安，但不打算處理，他有點受夠同胞弟弟的纖細了。

一行人往裂谷區域靠近，立刻就看見救援隊正指揮著從裂谷中救人，也有已經被拉上來的傷者。除了人員的呼喚聲外，時不時有人類的尖叫聲，那幾晚縈繞在鼻尖的鐵鏽味似乎尚未散去，濕冷的氣息一路侵蝕到精神裡，有逃過一劫的倖存者在裂谷邊緣失控地大叫些什麼，必須再耗費人力將他帶到後方安置。蒙提看著這個景象更加怯懦，加強精神屏障的同時捉住自己的衣襬，閉上眼深呼吸吐氣。

埃爾文對這個畫面沒有什麼評價，只是湊到蒙提耳旁囑咐，「注意點，別也變成那樣。」

「我、我知道。」蒙提抖了一下，但再睜開眼時顯然好多了，「我們也要去幫忙嗎？」

三人看向了梅爾利。

「…醫療帳一定會缺嚮導，你們兩個去幫忙吧。」他對著蒙提和埃爾文說，「順便從傷者身上問點情報。」幫忙之餘也有收集情報一途。
… 「我們兩個去裂谷、……？」才剛把視線投向拉里，下一秒忽然露出迷惑的表情，他立刻將頭扭向別處，還用力吸了幾把空氣。
梅爾利朝某個方向凝望著，同時往前走幾步，拿下墨鏡在確認什麼的樣子。
「…抱歉，等我一下。」說完就抬腳跑開了。

根本來不及攔，他們的隊長迅速從隊伍中跑不見了，三人望著他跑過去的方向，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梅爾利突然好像狗。」

「他為什麼跑這麼快？」拉里困惑，一旁的埃爾文正試圖從空氣中嗅出一點資訊，然而對他而言這裡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

「我記得他不是嗅覺特別強的哨兵吧？」

拉里聳肩，埃爾文仍在不服輸地辨認，被他拍了拍背才無奈放棄，「時間就是金錢，開工吧男孩們。」

「好的……」蒙提不安地捏了捏手，「那拉里？」

「嗯－－我在這邊觀察看看吧，免得到時候梅爾利找不到人。」拉里帥氣地比了個七在自己下巴，「不是偷懶，我會順便打聽點事的。」

過了十多分鐘梅爾利終於歸隊，在不遠處就朝拉里招手，但腳邊多了個亦步亦趨隨他回來的精神體。
「抱歉…！我回來了。」
「蒙提跟埃爾文已經去醫療帳了嗎？」

「對！」拉里只來得及隨便打聽了一些細節，主要還是看著遠處的醫療帳，「我們過去找他嗎？喔、」

他低頭看著梅爾利的腳邊，F級哨兵的精神力讓他辨認不了精神體的外型，但這七天至少知道了梅爾利的精神體是個小小的粉色鳥，他喬了一下眼鏡想看清楚一點，「嗯？好像大了一點……？」

「啊啊…這個、不是我的精神體。」梅爾利轉頭哄了哄腳邊的黑色天鵝，讓牠乖乖進到圖景裡待著。
精神體的身影消失後，梅爾利才直起身，「我剛才得到一些裂谷的情報，峭壁不難爬，但底下有具攻擊性的鳥類，還有會影響精神力的石碑。」
「要下去可能得讓蒙提跟著我們，調查裂谷的事情還是團體行動吧。」
「我們先一起去醫療帳會合兼幫忙，如何？」

「誒－－」拉里的笑容意味不明，在他眼中那團精神力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決定晚點再跟另外兩人八卦，先專心在工作上，「聽起來不太妙。」

「好啊，去看看吧，我看有幾個下去受傷的人剛被送過去了。」先去看看前車之鑑再決定要不要跟著走這條路，拉里比劃了一下方向，「那邊忙得很，他們估計還在裡面。」

－－

兄弟倆往醫療帳去，帳外有人員正為趕來協助的嚮導分配工作，蒙提被指向一位受到輕微影響的傷者，其餘的傷者身旁都或蹲或站著來幫忙的人。他首先降低了哨兵的感官知覺，將其隔絕在醫療帳嘈雜的環境下，埃爾文護衛在一旁，感覺到帳中的精神力正溫和地降低了某種暴躁的情緒。

那位哨兵繃緊的肢體逐漸放鬆，在蒙提的低聲詢問中似乎漸漸緩過來了，蒙提的精神觸肢在外圍清除了染自黃沙的雜訊，一些對方印象深刻的畫面也傳遞過來－－被崩塌的沙壁掩埋的人，隨著地裂探出的乾枯手臂，來自未知的、像在訴說什麼的低鳴－－奇異的景象一點一點帶來壓力，蒙提可以理解對方所受到的衝擊。

這位哨兵已經是相當冷靜的一個，也有大叫一聲便昏迷的人， 在另一端有位傷者似乎受到了更大的衝擊，被幾個人制住狂躁的手腳，甚至不得不使用藥物讓他從瘋狂中冷靜下來。蒙提後怕地放開哨兵的手，為他拿來清理外傷的藥品－－他這個程度還用不上醫療人員，那些專業人士在另一個帳篷為傷勢急迫的人救命。

埃爾文注意到蒙提不穩定的情緒，見四周有足夠人力應付其他傷者，便準備讓他出去透透氣，他不覺得這傢伙能像其他熟練的嚮導一樣接連應付四五個出狀況的哨兵。蒙提被他抓著手臂往外走，兩人擦身而過的是新到的求助者，他們說一同下降到裂谷的同行者被吸入沙壁消失了，甚至有發狂離去的。

這是個吃人的地方，以各種形式帶走來訪的人。倆人在帳外的空地角落對視了一眼，埃爾文能在蒙提眼中看到潛藏著即將爆發的恐懼，他知道哨兵與嚮導天生對精神力量敏感，但現下的狀況似乎更糟，這是一種集體歇斯底里嗎？無論是不是，他脆弱的弟弟都有可能因此崩潰……

「蒙提，」他雙手用力按住弟弟的肩膀，使他不得不專注於自己，「重新建立屏障。」

「……」蒙提顫抖著嘴唇，用力閉上眼，急促的呼吸在幾秒後緩和許多，精神屏障已被重新建立完成，精神力湧動的同時也揮去了剛染上的不安。

他的哥哥仍注視著他，「建立我的。」

蒙提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原先可能是怕那些莫名發瘋的人，現在變得像是怕被哥哥打，這個想法改變意外讓他冷靜了很多，畢竟他又不是第一天被扁。精神觸肢熟練地進入埃爾文的精神領域，清除接收到的雜訊，修補了原先有些裂痕的屏障，蒙提確保它穩固了才結束疏導。

「你好了嗎？」

蒙提點點頭。

「可以繼續幫忙？」

「應該可以……等等，」蒙提看向埃爾文身後，「那是梅爾利跟拉里嗎？他們來了。」

不遠處是逐漸靠近的兩位隊員，拉里先梅爾利舉起了手打招呼，跨了幾大步快速靠近他們， 「嘿、如何？我看裡面很忙喔。」

埃爾文搖了搖頭，倒不是蒙提的工作有什麼問題，只是結合帳內外的混亂總覺得此行風險極大，「不太妙，很多人莫名其妙受到了精神汙染，感覺不是小心就能避開的。」

「也許跟那個有關。」埃爾文指向天空中的水波，又一轉指向地下，「或者是這兩個共同造成的。」

「我們必須要更謹慎。」

在一旁聽完埃爾文的推測，便重複剛才告訴拉里的情報給兄弟倆聽：「聽說裂谷底下的石碑會影響精神，那可能就是主因。」
「如果調查石碑對現況應該會有一大進展。」
「接下來的行動最好別分頭了。」剛才的判斷算我的錯，應四人結伴同行。

「蒙提，你還好嗎？」對方估計疏導了不少傷者，狀態會是最虛弱的，團隊裡唯一的嚮導必須穩住。

「他沒事。」埃爾文越過本人先回答了，雖然不是很看得起這個弟弟，但他對蒙提的能耐多少有點了解，「剛剛也只在裡面待一下而已，沒問題的話就現在過去吧。」

「如果有任何不對就撤，看回來的人有些被影響得都不能繼續調查了。」

「……確定你們的精神屏障沒問題再出發吧。」蒙提擔憂地看向梅爾利和拉里，意圖在出發前先為兩人疏導一下。

拉里笑瞇瞇地握住他的手，「那就給你檢查一下。」

「好。」點頭同意埃爾文。
「啊，我就不用了。」看得出來沒有勉強，氣色似乎也比原先好一點，「我現在精神很好。」
「你們好了就走吧。」

蒙提看了看拉里，顯然對方沒什麼問題，這個動作只是讓蒙提看安心的，他放下心來。

一行人回到了帳篷，來往皆是忙碌的參與人員，有的驚慌、有的驚喜，舞台開幕時所有人的意圖和膽量都被頭上的水光照得清清楚楚。埃爾文有些分心地觀察著附近的營帳，就聽拉里語氣微妙地問，「這東西原本就在嗎？」

兄弟倆往他所指的方向看，是一串綿連向北方的腳印，這一塊不少人紮營，來往的人或者是他們早上都從這裡走過，然而調查員們的足跡不在，而這串腳印清晰得詭異。

「就只是誰路過吧……」蒙提猶疑地看著那不知要往哪去的痕跡，「好遠……？」

「一直到很遠的地方。」埃爾文瞇著眼看，後面的足跡被聳起的沙丘遮住看不清，但就如同蒙提所說的，「值得在意嗎？」

「這個…嗯…」稍微抬起墨鏡遙望空無一物的足跡盡頭，思考後又低頭戴回去。
「應該是有人不打算繼續調查，決定回去了吧。」梅爾利的推測是這樣。
「這不重要，繼續走。」速速咩！

帳篷中四人從拉里帶來的物資取出預算量和其他共用的道具，盤點完便依體型讓相較有力的兩人背重一點的裝備，雖然帶著沉甸甸的行囊是最大的不便，但至少都控制在能夠單手提起的重量之內。

慢吞吞回到裂谷邊人群已減大半，不曉得是都在底下還是回去了。梅爾利走到一塊足夠穩固的地面種下錨點，拉了條攀繩到裂谷邊，朝深邃卻可見底的裂谷裡扔去，隨後花點時間完成繩索的基本安全測試，就讓體重輕的兩位保鏢先下。

兄弟倆輪流再檢查了攀岩裝置和裝備，埃爾文笑著對另外兩人比OK，對上蒙提霎時變臉，冷漠地給他一句聽不出來是關心還是警告的「你小心點」。

蒙提不敢說什麼，協助埃爾文理線下降，至少他們選擇的點下面是一個緩坡，雖然離現在人群前往的調查點有點距離，但加上埃爾文中途設定的確保點，這條路線可稱安全。

拉里降落前猶豫了半分鐘有，幸運在埃爾文失去耐性前開始動作，他很擔心自己的經驗不足會在此處喪命，直到落地聽見埃爾文說他們也只是出去攀過幾次。

拉里半是無言半是後怕地看著他，後者正在檢查繩子方向，抬頭看著壓軸的隊員。

看著所有人安全落地，戴上手套也學著他們的動作下降，碰地時拍拍雙手──不錯的開始。

抬頭望天沒看見維斯波提到的笨鳥，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趕跑了，幸運地乘了前人的涼。

現在天還亮著，能夠明瞭地避開地上的碎石和各種障礙物，才走了一小段路，梅爾利對所有人下指示。
「我們現在就先設屏障吧，麻煩蒙提你幫我們加強。」一次三個人是可以的嗎，試試看吧。

蒙提看懂了梅爾利的意思，但低下頭不打算照做，「我一個一個來吧……我們不急對嗎……？」

雖然這樣說，蒙提還是盡量加快動作，跳過了剛剛才被照顧過的埃爾文，掃過不怎麼會受影響的拉里，精神力接著快速進入梅爾利的領域裡，在對方有限的配合下加固了原先就存在的屏障。

「應該好了。」蒙提後退一步和梅爾利拉開距離，有點奇怪地看著他。圖景裡有其他嚮導的精神力，即使只有一點殘留，還是被蒙提發現了。

也許是自己能力不足吧，梅爾利在營地裡找了其他嚮導疏導，蒙提無法對自己下的這個結論反駁什麼，不舒服地接受了自己不被信任的事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就只有這種時候他會覺得埃爾文挺不錯的，總是優先讓自己來疏導。

「人都在那邊。」拉里不知道蒙提的內心掙扎，看沒問題了就等著梅爾利的指令想繼續前進。

「嗯，一個個來就好？」也不是要蒙提一口氣補強三個，只是不知道連續補強要不要緊。
「謝謝。我們走。」該道的謝沒少，接著往人群的地方聚，路途中抽空拿出手機按了按便很快收回。

越接近石碑，人聲就更嘈雜，兄弟收聲安靜跟在梅爾利身後，拉里墜在隊伍最後尾，用隨身的相機姑且紀錄了當下的景象，這會作為對公司的回報資料上呈。

他低頭檢視數位相機，用自己的陰影蓋住螢幕才能看見照片，巨大的沙壁間夾著螞蟻般的人，似乎就像剛才開裂帶走人一樣，下一秒就能闔上吞入所有的訪客。頭頂上的藍天仍閃爍著水波，然而相機裡的天空卻罩著一層灰霧，應當清晰的水脊紋路模糊不清。他湊近想確認是否源自於環境光線和電子產品的失真，卻在波紋之間看見了大量的——

「唔、」拉里迅速拉開了距離，蒙提加固過的精神屏障被什麼震了一下，萬幸沒有實際影響，只是讓他後怕。再端詳那張照片時，看見的卻是極美麗的藍天水紋，他邊跟上腳步邊轉著這幾天的照片，心中湧起極大的不安。

這是一種預感，他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而在這之前每一次無視這種直覺時，拉里都得到了不太妙的結果，最輕的一次是單車輾過老鼠摔倒，最近的一次是差點被摸走護照，最重的一次……

前方的埃爾文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來，拉里的思緒在腦中轉了數圈，對埃爾文扯了一個笑臉，「沒事，我被絆到了。」

「小心點喔。」埃爾文對他微笑，轉過身積蓄前行，拉里的笑眼在他轉頭後立刻變得不安，模糊的蝶影繞過眼前，他最後沒出聲阻攔。

隊伍面前是一塊石碑，表面已被早到的研究者們清除乾淨，埋在黃沙裡的部分也被刨出，表面刻著三個人都不認得的文字，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得只能勉強推測出是字。蒙提在靠近時反射地加強了屏障影響的精神力，埃爾文握住他的手，兩人還算鎮定地看著石碑。遲鈍的拉里全憑直覺走，直到本能的警覺性拉住腳步，就不再前進。

空氣裡有股怪味，埃爾文借信仰擺脫了耳邊的噪音，轉而努力辨認風聲裡詭怪的細微噪音。

梅爾利將墨鏡掛到胸前，從現在開始是需要卯足精神觀察的時候，他也在拉里發出聲音時同步埃爾文給予關心，而後低頭跟著注意腳邊的落石，要是不小心踢到一塊就足以引起各方哨兵們的注意。

加固過的屏障阻隔了某種能量，梅爾利能感受到有什麼令他不舒服的聲音卡在外頭，悶悶地想盡辦法鑽進腦袋──直覺告訴他跟那塊陶偶有點像。

他拿出手機拍攝了各個角度的石碑，最後盯住一小塊還能看清刻痕的部分嘗試辨字。

類似的文字他在博物館裡看過很多，甚至不止是看，而是要拿工具細細補強刻痕斷裂的缺口，就為了讓一個文字能清楚呈現；對比學者提供的翻譯文，久了多少能找到些辨識訣竅和共通點。
「黃沙…返魂、風、終點…」梅爾利跳了幾個認得的單字，剩下的拼拼湊湊應該能靠猜，這個可以問問解謎大師蒙提的意見。
「蒙提，你猜得出中間大概是什麼字嗎？」他虛指著石碑上的文字，「從這裡按照順序是：＿＿命＿＿黃沙終點、＿風＿、返魂＿＿。」

「蒙提的語文跟數學一樣低分……」埃爾文不懷好意地在旁邊補充，實際上也就是班級中游程度，「怎麼樣？你猜得出來嗎？」

蒙提被逼得有點緊張，捏著埃爾文的手，「來者命喪、黃沙終點？」

埃爾文不爽地把他的手甩掉，「你就講不出一點好話嗎？」

「呃……狂風、襲？」蒙提看著埃爾文的臉色，愈發驚恐地辯解，「我又不知道這是什麼……」不是叫我猜嗎！

拉里往前幾步重新加入他們，「嘿，隊長，你手上沒有什麼資料可以幫幫小朋友嗎？」

「他不是一直在做謎題嗎？」做了這麼多練習題趕快來考試啊！
「埃爾文，別催他啦。」這樣他會緊張，緊張就沒辦法正常發揮了。

「我是有帶類似的…那就加減看吧。」不覺得那份資料可以有多大幫助，梅爾利從背包拿出一份對折的影印紙，上頭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與註釋。
「還是你也了解一下？」把資料傳給拉里。

「字好小。」為了便於攜帶把太多東西塞在同一張紙上了，拉里把護目鏡摘下來，用裡面的眼鏡努力對著看了一下，想到以前的就學時光就煩，「公司沒付我這部份的工錢啊……喏。」

「誒，喔。」蒙提被迫接過那張紙，光看字就想皺眉，但似乎找到了一點樂趣，摸走梅爾利開著照片的手機，蹲著對照紙張猜了起來。

埃爾文在他身旁一臉無聊，「你確定要交給他嗎？他感覺要想兩個小時。」

「才不用那麼久……啊！」蒙提的手驚險躲過埃爾文踩過去的鞋子！

「好啦好啦，給蒙提一點時間。」介入兄弟倆之間（物理），手機被借走沒有打發時間的工具，決定先轉移埃爾文的注意力，避免他又回去干擾蒙提。
「我們來跟小動物培養感情吧。」單膝蹲著把圖景裡的JAB帶出來。
🫱 「看，他叫做JAB。」JAB大拍著翅膀往梅爾利身上飛，要梅爾利抱的樣子。
「乖、乖…去和埃爾文哥哥玩？」指著埃爾文，而JAB看了過去。

「這哪裡來的？」埃爾文防備地看著黑天鵝，蒙提也忍不住抬頭看一眼，兩個人的精神體水獺立刻從身上跳下，左右變換著腳步一副要把黑天鵝給捕了的樣子。

拉里看了看那個模糊的黑影，意義不明地對梅爾利笑，「喔——這就是梅爾利急著帶回來的……」

「喔——」埃爾文跟著挑眉露出了笑臉。

「……對，怎樣？」水獺們的反應好危險，還是不要跟埃爾文哥哥玩好了，梅爾利抱緊了JAB不讓他離開。
「我真沒想到他也來了。」嘆了一口氣。
「但是，這應該也維持不久…能待多久算多久吧。」梅爾利試著用手揮趕水獺們。

兩隻水獺看梅爾利把獵物抱走了，吵了一陣子才溜去旁邊打鬧，時不時還要看一眼肥美的大鵝。

哎呀，我還沒抓到呢。埃爾文收回空握的手，一臉乖巧地看著梅爾利把鵝抱回去，「好奇怪的感覺，我沒想過要讓別人的精神體跟著。」

「對耶，你不是說他還是學生嗎？跑來這麼危險的地方，」拉里有八卦聽精神來了，「怎麼不乾脆把人帶回來，這樣安心嗎？」

「嗯…我也是一時想到的。」就想著留下點精神上的慰藉，「正因為不是自己的精神體，才更有陪伴的感覺吧？」
「…說來話長。他是跟著他哥來的，對方的等級似乎不低，應該會比帶他過來我們這更安全吧。」S級好像都有類似的氛圍，例如不苟言笑。

「不錯的創意。」拉里的評價很好，「嗯……你說的對。」

拉里檢視了一下所有人包含自己，兩個新手一個導遊加一名純研究人員，嗯真不是個讓人放心的隊伍！要不是梅爾利還有工作在身，老闆給的工資又不錯，拉里反而會建議梅爾利跟著他的嚮導。

「還是你去跟著人家……？」他忍不住小聲提議。

「那怎麼行！？」露出詫異的表情，我看起來像公私不分見色忘友的人嗎？我們這八日的情誼也不過如此嗎？
「只有你們三人怎麼調查…」認為老闆分配的隊伍組合恰到好處，小聲回覆拉里。
「…蒙提，如何？有什麼進展嗎？」站起來關心一下石碑的進度。

「我的意思是你去跟著人家，我們跟著你……」這樣不就可以蹭到靠山又能完成任務了嗎！當然拉里是開玩笑的。

蒙提沉浸在解謎中，被埃爾文踢了一下才回過神，仔細把紙張上的沙粒揮掉站起身，「嗯……不知道是不是對的。」

「吾奉命、這兩個字筆劃比較明顯比較好看出來……這個、應該是守，還是另一個……」

埃爾文又補了一腳，「說結論，白癡。」

「吾、吾奉命守什麼黃沙終點，待風止……後面沒看懂。」蒙提將紙張和手機交還給主人，思緒繁雜忍不住眼神飄開，「我、我如果講錯的話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把JAB收回去圖景，接過蒙提遞來的物品。
「也就是『吾奉命守黃沙終點，待風止，返魂…？』嗎。」把這段先用手機註記下來，順便回了下訊息。
「不會啊，剩下的回去再慢慢研究也行。」把資料收回包內，持續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就剩幾個字了。」

「…留下這塊石碑的人在等待亡魂的歸來嗎？」
「這樣的話好像就是塊普通的石碑。」地宮基本上就是座陵墓，有類似的內容不大值得留意，奇怪震盪的主因恐怕不是這個，但詭異的能量波動依然令人在意，難不成是葬在這裡的哨兵嚮導殘存下來的精神力？

「怎麼說普通呢，文字是文化的展現啊。」拉里對梅爾利比了個讚，他相信專家對任何一點新資料都會有興趣的，「這才開始呢……嗯？」

一隊OMSI的人員往石碑這邊來，與原先的探測人員會合，他們手上拿著小型機具和特殊的偵測器，根據探測人員的指示直往一個方向去，對石碑下方的目標位置開始挖掘，直到金屬圓弧逐漸現形。沙土下是一個金屬質地的圓形通口，乍一看只覺得是某種東西的通風口，指揮帳的指令卻是「遺跡現形，立即展開探勘」，那些人確保了入口的穩定性及安全性後率先進入，這樣的大小若是成人只能匍匐前進，給人極大的不安全感。

埃爾文高度警戒地注意周遭人的行動和OMSI的指揮聲，蒙提則是用眼睛丈量著那個入口的高度。陸續有人在OMSI小隊後行動，似乎裡面的空間足夠容納他們所有人，暫時還沒有人從裡面出來，也沒有聽見人聲。

拉里看著他們，「要出發了嗎？」

「都發令了，跟上他們吧。」沒有餘裕去思考要或不要，跟著主單位走總不會錯。
「一樣你們兩個先進去。」對胞胎下指揮，而後轉向拉里。
「我們的背後就交給你囉。」

「要平安回來喔。」拉里過去給他們一人一個擁抱，手把三個人都拍了拍，「萬事謹慎。」

簡短的告別後，埃爾文拿出了紀錄用的小型攝影機，運氣好的話攝影機會成為本次行動的紀念，運氣不好的話會變成他們的紀念。

埃爾文打開錄影模式，環著拍了一圈人與景，唸出日期時間，「……⏹︎時⏹︎分，成員有梅爾利、埃爾文、蒙提，拉里留守在營地。」

鏡頭對著金屬入口錄入最後一句，「現在出發。」

小隊往黃沙之下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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