𝓚𝓐𝓘𝓡𝓞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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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漸去,日光重新回歸乾淨的亮色,幾乎無雲的天空隱約折射幾縷水波狀的痕跡,像倒掛的湖水。

儘管今日是個好天氣,氣氛依然詭異得讓人無法放鬆。

卡伊洛斯離開房車,專門為在沙地行走的短靴陷入黃沙,緬因貓發出小聲嗷叫,往靠近車尾的地方跳躍而去。他隨即跟上,有些驚訝地在附近看見一串清晰而新鮮的腳印,一路延伸向北。

桑德斯已經起床了,待在房車裡不知道正搗鼓著什麼,這時候有用的大概還是哨兵,他打算叫對方過來看看。
手上的裂痕早已癒合得剩下蜿蜒肉疤,桑德斯還在搔刮著突起的肉,順帶將自己以近乎彎折的姿勢塞進座椅中。按他的話來說,這麼好的天氣就該好好睡個覺,在沙漠的正中央睡個回籠覺,聽上去就是沒什麼人會做的無聊事。

雖然無聊,但勝在沒什麼人會做。

可惜領著薪水的人終究不能在工作時間摸魚,上司的呼喚從車外傳來。桑德斯一度想假裝自己是個聽力受損的哨兵,聾得什麼都聽不見,但不行。

他伸展雙腿,黑靴落地時多踩了兩下,這才踏著搖晃的步伐走下車。人未到聲先到,他回應得很響亮。

「怎麼啦少爺,一大早想要去尋寶嗎?」
太陽正高高地掛在頭頂,已經不算早了。

頻繁地與桑德斯接觸後卡伊洛斯學會了吐槽,也學會了在必要的時候省省力氣,默念著付出去的薪水、同時提醒自己對方是前幾日被紅月影響得不那麼健康的哨兵,他決定直接了當地切入重點。

「這裡有腳印,人類的腳印。」緬因貓坐在蜿蜒遠離的凹陷旁,附和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和表現得精神飽滿實則非常刻意的青年邀功,「你上一次打探其他人說話的時候,聽見過類似的事情嗎?」

桑德斯作為消息來源意外地很好用,這大概是他能夠繼續忍耐對方侵占私人場域的其中一項原因,「讓你的烏鴉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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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去一周了,即使聽過也不會記得。無趣又不能賺錢的事向來不配在桑德斯腦子裡佔有一個角落,所以桑德斯蹲在腳印旁,打卡似的拍了兩張照,接著才回應雇主的提問。

「這是新的腳印,沙塵暴早上才停,而我上次探聽可是七天前的事情?」他用一種老闆今天沒清醒但他很大度的口氣在說話,「但我聽見了──」

營車與營帳之間隔音並不是很好,早在他醒來時就有細碎聲響傳進耳中。

「腳印一路向北,聽說最北邊有遺跡入口。」他的手指仿著亂轉的指南針,轉沒兩圈就不知從哪掏出了被他據為己有的越野車鑰匙,無聲邀請,「應該有好貨哦。」
哨兵的記憶力這麼差嗎?

他懶得吐槽下屬,抿唇沉默思考片刻,也跟著掏出手機拍了幾張——讓桑德斯傳照片給自己是另一種麻煩。

沙塵暴早上才停,意味著很可能是某個人在天氣好轉時留下的腳印,然而這個推測尚有諸多不合理,卡伊洛斯更傾向是什麼趁著沙塵暴發生時經過,且因為某種原因、留下了無法消失的痕跡。

「最北邊?」他朝桑德斯手指的方向遠眺,一片黃沙之中只看得見零散錯落的岩石塊和幾處帳篷房車,「去看看,應該不會太遠......」

原本不打算開車,沿途若是看見什麼特殊的東西還能隨時駐足,但是下屬的動作比貓還快,鑰匙在手指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行吧,你別輾到腳印。」
讓哨兵在白天的沙漠慢行軍,想得美。

桑德斯成功為自己爭取了冷氣,美好的心情展現在他的口哨聲裡。越野車開得很慢,幾乎是怠速前行,沿著腳印朝北邊行駛。沿途能看見幾個也順著腳印向北走的陌生人,他們交談著,桑德斯搖下車窗,聲音便穿過引擎聲飄進車裡。

沙地坍塌了。

好像有鬼。

「少爺啊,你相信有鬼嗎?」桑德斯喜歡鬼故事,聽見這樣的談話,理所當然要拿來騷擾雇主。
這一次選擇坐在副駕,卡伊洛斯將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都交給座椅,撐著半邊臉頰透過車窗朝外看,幾名戴著OMSI臂章的組織人員和他們同行,甚至超越了他們。

越野車開得很慢,在不尋常的腳印旁留下胎痕,桑德斯沒有輾壞那些痕跡、倒是也沒有太認真避讓的感覺。他難得覺得對方的表現還不錯,至少目前還沒有閒聊的跡象——

話又說早了。

「鬼?你是想說這些腳印是鬼留下的?」卡伊洛斯將眼鏡拿下擦拭,抿唇思索了半晌,竟是不太確定自己屬於哪一種派系,「我不知道,至少我沒有見過,也不會想看見。」

他轉頭,「聽見什麼傳聞了嗎?」
「他們說這裡有鬼,OMSI驚擾了法老,所以法老和祂的陪葬者出來讓他們見見世面。」桑德斯胡扯的時候是面不改色的,他的目光投在沙地上,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好好開車的安分司機。

他也沒說錯,只是加油添醋了而已,說到沙漠就會想到法老王的詛咒,不能說他錯吧?

「少爺聽過這樣的鬼故事嗎?我很愛聽。」他又開始吹口哨了,這次模仿的是恐怖童謠的旋律。
「啊,是聽過法老王詛咒之類的故事。」弟弟妹妹都很喜歡這樣的話題,天天在耳邊吱吱喳喳久了也會印象深刻,他對這樣的故事沒有太多興趣,倒是經過這麼一提醒、想起了一些內容模糊的傳聞。

「我記得、好像是有過考古團在棺廓發現詛咒文字,回國之後全部死光...你是指這個嗎?」

這算是有鬼嗎?不是已經研究出來是被某種帶傳染病的蚊蟲叮咬導致併發症了?卡伊洛斯臉上的問號具象得很徹底,伴著耳邊繚繞的婉轉口哨聲,車裡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滑稽。

「不如你說說你聽過的。」只要桑德斯不要再吹口哨,說點什麼都好。
他是愛聽,但不代表他愛說。

桑德斯壓根想不起自己都聽過些什麼,他向來是快樂過後就遺忘,不管是鬼故事還是別的什麼,要他現場說一個實在是有點難。

更何況,薪水應該不包含說故事。

「我嗎?」所以他決定逃避,把話說得像撒嬌,「可是我很不擅長說故事──還是少爺你說教個來?畢竟我在開車。」

腳印還在延伸,遠處似乎有人群,他以此為自己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理由。
莫名其妙地,卡伊洛斯突然有了落入某種幼稚圈套的感覺。

他深舒了一口氣,目光低垂作思考狀,竟是開始認真回想自己聽過什麼樣的故事。和黃沙與墓室有關的傳聞涉獵不多,弟弟倒是提過各種亂七八糟的宗教葬墓冷知識,他記得自己當時是很認真聽的——

「密宗...我忘記是哪一個國家的密宗,會使用一種人頭骨做成的碗來當作法器,叫做嘎巴拉。我弟弟家裡有一個。」

實在很不懂西里爾蒐集那種東西要做什麼,他邊說邊覺得無語,想起圓潤頭骨上的繁複雕花和自然泛黃就感到背脊發涼,「還有一種更殘忍的...只是傳聞,將女人經過特殊的步驟處理,做成法器。」

「在當時是一種榮耀,現在看起來就變得野蠻。這算是一種鬼故事嗎?」
我說的不是這種鬼故事。

桑德斯的嫌棄明晃晃地寫在表情上,也不是說他認可或是不認可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嫌棄的是卡伊洛斯的審題、以及對於鬼故事狹隘的定義。

這個大少爺大概沒什麼朋友。桑德斯在心裡憐憫他。

「那麼──按你的想像來說,你猜這片地底下會不會有你說的那種鬼故事呢?」為了獎金,桑德斯不打算明著表現出自己的嫌棄。車子旁的腳印逐漸混雜,除了那條來路不明的印子,還有些來不及被沙抹滅的、剛踩上去的腳印。

「然後這些腳印就是即將被做成工具的人逃跑的時候走出來的?」
「逃跑的時候腳步不會這麼整齊。」察覺到下屬的嫌棄但是沒有要處理,卡伊洛斯在多日的相處下已逐漸習慣、並可以做到偶爾的反擊,在桑德斯面前他開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考慮各種應該與否,或許也和對方的態度總是理所當然有關,「我以為你想聽的就是......算了。」

「這片地底下大概是某種祭祀現場,用來復活遠古神明好實現人類貪婪的願望。」

桑德斯看起來沒有要現場共享聽見的消息,他也並不介意順著對方的要求繼續,卡伊洛斯把這場車內交談看作是一場聊天訓練,顯而易見地,它將從尷尬的聊天轉變成尷尬的說故事時間,「中國的山上有一種傳聞,說死在山難裡的人腳印是倒過來的。」

「以這個邏輯來說,那些東西說不定就在我們的車上。」當然不是指現在開的這輛。

他看向桑德斯,像在確認下屬是否滿意。
下屬滿意得不得了。

「嚮導是不是可以感覺到祂們?搞不好祂們會很喜歡你。」桑德斯的興致明顯高了不少,無論是祭祀現場抑或是亡者就在車上都令他興奮。其實光是活人祭祀也沒什麼,但若是什麼稀奇古怪的遠古神祇真的在地底下,那他這趟來得可真對。

這輩子應該不會再有機會看到奇怪教派的神了吧。

遠處人群漸增,車子往臨時基地北面開,是時候停車了。桑德斯鬆開油門,在滑行停止的最後踩下剎車。他拉上手煞,趴在方向盤上扭頭看向卡伊洛斯。

「那少爺,你是要下去看看那些腳印是正是反,還是在車上跟那些東西聊天呢?」桑德斯的眼睛和他的耳釘一樣閃亮,像是在說哪個選項都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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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不是靈媒,我想應該感覺不到。」卡伊洛斯不明白被鬼魂或其他不在同樣維度的東西喜歡有什麼好處,它可能導向兩種極端的結果:其一是看在頻率相近的份上寬容一些不找麻煩、其二大概是動點手腳好讓同類的數量再添一員。

兩種可能都不是很想要。

「腳印還在延伸,你不會想在半路就下車吧。」鏡片後的眼睛瞥向下屬,憑藉短暫相處中的瞭解,桑德斯還確實非常可能有這樣的打算。

刻意忽略對方閃亮得詭異的目光,卡伊洛斯抿唇思索半晌,最終決定堅持原先的計劃,「繼續往前看看。」

他想知道腳印停下的最終盡頭有沒有什麼。
「可是前面都在走路,就我們開車還挺大牌的耶?」車還沒熄火,隨時可以重新向前行。桑德斯說著不像藉口的藉口,指著窗外要自己雇主看看外頭勞苦的群眾。

當然,為了讓胡扯的謊言更具體,他自己也向外看了的,但人群其實沒有他說的那麼顯眼,與之相比,逆著人群朝他們這裡狂奔而來的某個身影反倒更吸引目光。

那是個全身裹緊的探勘者,他吼叫著奇怪的話語,踩著那行腳印一路狂奔。
先前是誰拒絕步行,結果現在開始覺得開車太醒目?

卡伊洛斯抿了抿唇,這次不是因為尷尬羞赧,而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對這個腦袋明顯有點問題的下屬太過較真。他看向車窗外,三兩陌生面孔或蹲或站,拿著相機與紙筆記錄地上憑空冒出的腳印,確實是沒有像他們這般悠閒的。

「......?」還有一個看起來更是怪異的東西,正從盡頭狂奔而來,揚起的沙塵沒有掩蓋腳印分毫,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何者更為詭異。

「那是什麼?他在說什麼?」茫然的嚮導第一時間轉頭,與身旁的哨兵對上目光,「能聽清嗎?」
只要他想聽見,什麼都能。

桑德斯的眉頭挑起,尾端下垂,唇角揚起不那麼明顯的弧度,笑得模糊又古怪。

他張口,咬字異常清晰,語氣和緩平穩,沒有抑揚頓挫──他從來不曾這麼說話──像在宣讀什麼。

「我們不該再深入了。」

他看著嚮導的眼,看著裡面的自己。
卡伊洛斯的目光在動搖,他能看見。即使不是擅於窺探精神的嚮導,桑德斯也能透過眼睛看見一個人的所有。

而他老闆的眼睛正在訴說著疑惑與不安,瞳孔中滿是猶疑。

桑德斯的笑容揚得更高了些,他傾身靠近副駕駛,幾乎要靠在卡伊洛斯耳邊。

「我演得好嗎?」他笑著,「我現在很喜歡這個劇本。」

他的位置背著光,耳飾閃閃發亮。
車內空氣凝滯,卡伊洛斯焦糖色的眼睛在鏡片後直勾勾地盯著,像鎖定了獵物的貓。桑德斯當然不會是獵物,但是不妨礙他伸出爪子撓一把笑得不壞好意的爬蟲類。

耳朵尖很紅,哨兵的鼻息和被捉弄的認知讓他感覺一陣燥熱,直竄皮膚的癢意這一次沒有撼動年輕的嚮導分毫,他溫柔地側開臉、唇角不經意擦過哨兵的皮膚,停在幾乎向前就能相觸的距離。

喀。車門鎖被纏繞著百足蟲的手按開。

「...桑德斯,」卡伊洛斯輕輕抿唇,緩慢呢喃如絮語,「你給我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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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評級差到令人發指的程度,桑德斯喜提炸毛貓讓我們恭喜發財
很認真演欸怎麼不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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