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以指節頂起工地帽，帽簷下如常露出一個微笑。當然，他不是平常的文書員模樣，同樣別有臂徽的連身登山服，護具寬大，反倒顯得他的個子更小了，使人不禁懷疑那副瘦肩能否堅持得住這麼多裝備。

「因為我並不是。至少本來不是。」
「 我是助理研究員，處理研究團隊沒辦法處理的事情……無論那是跟主管單位鬥法，還是到一般學者去不了的地方做採集工作。」

峽谷風掃過兩人周身，文森拉起纜繩，動作不能說上老練，但足夠純熟，顯然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岩牆垂降。

「能跟熟面孔組隊是件好事，不是嘛，文先生。」

fongfongcansing: 「……我一向是無所謂。」
變溫動物身邊的人類總是換了又換、也不能保證熟面孔就能把事情處理好。即使於情感上，一般人都會答聲「是啊」，他也不解風情的如是回應。

「那麼，往下吧。你是哨兵的話，應該有基本的體能。」
把文森的話去頭去尾，他得到了『不是文職，是研究助理』的結論，剩下的就是看實際行動說話。

拉緊繩後，他率先垂落而去，人的渺小在谷間輕盈如鴻毛，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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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部蹬在岩上，甫下降便遇上了俯衝而來的獵鷹。

「真被小看了呢。」
單手砸向岩壁，一如當初托爾彼昂一拳打碎岩石，白髮青年的手掌陷入牆內時像是破開豆腐，手裡緊攢著一枚石子。

他單手擲出石塊，射出一道直線，正正命中獵鷹的腦袋，在脆響後，牠像紙鳶一樣下墜。

「下來吧，文森。」
當事人在七米下召喚。

文森沒聽見槍響，但有什麼正撲騰翅膀墜落，諒是文恩璟動的手。先前的探員已經警告過他們，這裡的野生掠食者並不怕人。

「……來了。」他握緊纜繩，跟著蹬岩下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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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恩璟擊落的大鳥只是開始。受困裂谷的傷者吸引了一批食肉猛禽，乘上升風勢在地型間穿梭，伺機襲擊沙岩壁上毫無掩護的探險者。文森仰首瞭望，只見幾個黑點在天上盤旋，其中一點直墜下去──他的耳朵比眼睛更早捉到風聲一拐，劃成一道鋒利的弧線朝背後刺來。

「動作真快──」

文森咔地解開快扣，屈膝頂牆，硬生下滑了好幾公尺。他將鞋跟猛嵌進砂岩，在失速前將自己扣回主繩，回望原來的位置，失手的獵鷹已沿飛行軌跡重回天際。

fongfongcansing: 「反應很快。」
他喃喃道，主要應該是膽子大才能這麼果斷吧？

「做得不錯。」
束緊繩子，他接著一顛一顛的向下滑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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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除了看著飄飄墜下的鷹影，沒什麼值得一提，文恩璟甚至在想，抓這些鳥是不是能做補給糧？

鞋面磨過岩塊，在一處敲下固定扣，他跟上了文森的步伐。

「一鼓作氣吧。」

「……謝了？」

他倒希望對方可以幫忙打一下鳥，沒有徒手碎石技能真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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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五分之一距離後，地勢開始變得崎嶇。文森小心越過一處突出的懸壁，在抓空幾處鬆動的土石後，發覺自己體力消耗超乎預期。現在可連過半也還沒有，他到了一個較穩定的位置，稍微歇息喝水，順便等待不遠處的文恩璟。
「天然岩場果然更不穩定……」尤其是剛開裂的地縫，想想又有些不安起來
「文先生，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雖然並不認為對方需要，他姑且還是關切一下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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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fongcansing: 呼吸聽起來變得不穩定、節奏時深時淺，肌肉用力的頻率也受到了影響，他側耳傾聽除了風以外的，屬於人類的聲音。但足下輕蹬垂降的動作沒有停止。

「我不用。」
一會便到了二十幾米的深度，裂谷的呼嘯變得煩人，像是在引誘他們的細語搔刮白髮青年的耳蝸。

煩人，還不如老鷹叫得大聲一點。

「你是不是需要鍛鍊了？」
拉了拉繩子，在上頭做一個定位記號。

「哈哈，我哪能跟你們專業的比？」他緩過氣以後又繼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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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現在高度相當，強風颳動纜繩，主繩不時在掌心一陣顫慄，像某種生物的脈搏。文森不願去想腳下空蕩，於是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支點與重心。他很快便留意到面前石塊裡透著紅光，他剝去鬆軟的砂岩，玻璃質斷面便裸露出來。

石榴石？他確實聽說這一帶可能有礦物出產……
「你要敲一塊回去做紀念嗎？」他開玩笑道，但其實也沒什麼不可。

fongfongcansing: 「我可不是攀岩專業。」
雖然這件事並不重要。他對極限運動的確是有點偶爾嘗試的興趣，能讓心臟鮮活跳動的一切都是好活動，生命線繫於一道隨時能被斬斷的繩上，考驗反應能力、隨時會有超乎常理的死一事，讓他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

「礦物？」
瞥向文森揭露的岩層下那紅石，他單手抽出短匕，一手插入岩縫，反手一扳，撬下 這麼大的石榴石。

「這種大小的應該值不了多少。」
其餘的部分屬於暫時不該撬下來的東西，要是讓岩層崩落得不償失。

隨手把石榴石碎片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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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足下一蹬後發現土石崩開的地方也有濁色亮點，看起來是未經研磨過的某種礦石，反射出某種暗色、沉澱的光。

「我們是在採礦是不是？」
這地方感覺可以讓他們發大財……

「你可以記錄一下定位，等解封了帶工具來採。」

文森倒不是很驚訝，這裡是不自然開裂而裸露出的岩面，若藏有人類未知的礦脈，也是正常的事。只不過採礦比起投資更像種賭博，他經藝術交易認識幾位賭石老手，知道那口飯不是誰都吃得起。

+

閃避若失敗傷害

裂谷顯然並不滿意受人輕慢，文森又下攀兩公尺，忽然聽見上方土砂崩落，一塊小石從頭頂直掉下來。他無處躲避，便用肩膀勉強硬挨，碎片只在他的頭盔敲了一下，像聲輕輕的警告。

「……還是快點下去吧。」

fongfongcansing: 登錄了一下座標，抬頭即看見文森頭上遭遇小石輕敲提醒。

「行吧，我也覺得該繼續了。」
底下說不定有更值錢的東西呢。

+

「怎麼又來了。」
鳥擊源源不絕，彷彿在響應裂谷的呼喚，下降途中又聽見往自己這兒俯衝而來的聲音，這回他紮穩步伐立於崖上，對極速接近的鷹爪目露凶光。

感官的無限放大像是一捆膠卷的影像流淌，當牠伸出銳利的爪來，文恩璟從側面猛擊，在下一秒就要被劃破相的瞬間逮住那隻鳥腳。

一扭身就往岩壁上摔，鳥類禁不起這等折騰，被啪嘰摔斷了脖子，文恩璟漠然地將其倒提，甚至搖晃兩下。

「帶下去烤了算了。」

這回文森目睹了一切──或是說，經理解補上眼睛模糊捕捉到的過程。俯衝、接著一拐，幾乎便是他能看見的全部。幾根斑紋羽毛在氣流飄飛，文森神色如常淡然，看著倒掛的鳥喙淌出一道血線。

「我不推薦在地窟裡做燒烤。」聽上去像是一氧化碳快樂分享餐
「煮湯的話或許還行吧……」

+

oO(這礦脈範圍還挺大的……)

沒有再出聲打擾隊友，已經落後一截的文森只顧專心往下攀。

fongfongcansing: 「煮湯？那還要鍋呢……」
對老鷹的處理還沒下一個結論，他決定把屍體掛在腰上再想想要怎麼做。

+

當他接著向下垂降時，一陣未曾遇過的強風吹上繩索，連帶上頭的人都在搖晃。文恩璟的體重在他的身材區間來說已經能稱上頗沉，然而穩住身姿也沒有那麼容易，側腰撞了下岩石。

「嘖。」
小疼，不算事。

+

疲倦

文森恰巧在一處地勢凹陷，背貼石稜頂住了陣風，他望見對方的主繩哆嗦了一下，但文恩璟的動作如常，在這距離外，他沒辦法觀察到更多。

「……文先生，能稍微等我一會嗎？」

這麼說是知道，像文恩璟這種人，假使直接關心是得不到正面答覆的；另一方面來說，他自己也的確需要緩口氣了。

fongfongcansing: 「可以。」
順手抬起，用工具飛快釘了一個固定器在繩子跟岩壁上，以免在等待文森恢復體力的期間再來陣大風，自然的力量實在讓人吃不消，即使是S級哨兵，感知到天災的前提下，也得要逃得走才行。

「你覺得下面會有什麼？」
反正一時半會不走，可以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他也將繩結與器械繫緊，將自己暫時固定在一處石坳，兩個人像兩只吊籃，懸掛在十多公尺高的峭壁上。他已能望見裂谷底部，遠處有人聲彼此呼吆。

「昨晚最後的勘查簡報裡，他們提到一處非常大範圍的人造金屬結構。這非常不尋常，不只用途不明，也不符合應有的冶煉技術。尤其這一帶根本沒有能作為燃料的植被……」
「但我想，你應該不是對這些技術細節感興趣。」

文森轉開鐵水瓶，以瓶蓋盛水。平時他從不輕易向人透露一絲消息，遑論是曾讓他出洋相的人……然而他直覺對方身上有某些特質，到了地底自有用處。

「依我的經驗，我不認為那會是我們能夠理解或描述的東西。」
「這是個4級的精神污染物質……比起『它是什麼』，更要緊的是『它能做什麼』。」

fongfongcansing: 「四級的精神污染物質。」
應該帶個嚮導下來的。但不能是那些能力參差不齊的嚮導，在營地裡頭瞎晃又或者是工作時大呼小叫，讓人厭煩。

對於嚮導絲毫沒有愛護的心，文恩璟覺得地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恐怕也沒有那麼重要，他在意的是他們能否帶回可以提供地上人員解析的物件，然後不弄壞腦子拿到報酬。

「你很想知道嗎？那個『東西』能幹嘛。」

「然後，休息夠了？」
距離他們開始休息也不過三分鐘左右。

休息夠了嗎

「我的上司想要知道，所以我才在這裏。」
「OMSI掌握的知識可能遠超乎想像，也很可能不比你我多上多少。兩種情況對我們而言都很危險，別掉以輕心。」
「……差不多了，走吧。」

他把水喝完，又將裝備收拾回去，再三檢查後開始拔拆鉚釘，準備下攀。

+

fongfongcansing: 「我只信眼前可見的東西，大可不用擔心。但你的提醒有它的用處。」
斷絕虛無願望與祈求，文恩璟對於希冀這類情感從不模糊不清。沒有人會拯救自願踏入深淵的這些探求者，他在撬開鉚釘後，順勢往下滑繩，甚至有些未減速。

距離地面只剩個位數的米數時，他猛然扼住繩頭，腳下一煞，漠然地抬起目光。

「其實還挺好玩的。」
畢竟是追求刺激感的男人。

鋼索軋拉，有一瞬間他以為對方失手墜落，然而緊接著聽見重重一頓，文恩璟穩妥地立於岩壁上。文森掃下一眼，即便看見的是血肉模糊的慘況，也不會改變表情似的。

「小心別把固定點扯掉了。」

+

顯然方才的休息並不足夠。相較於對方快速下降，文森的動作謹慎很多。疲勞的手指容易出錯，然而緩慢移動較為消耗體力。他能感覺勞累慢慢吃食四肢，很快，他便遇上麻煩了。

「糟糕……」

滑扣不知道哪裡卡住了，他不得不停下來。假如是攀岩老手，他便會知道有任何狀況都應該第一時間通知隊友，然而文森獨往慣了，下意識便安靜下來，自顧檢查繩扣排錯。

+

fongfongcansing: 「병신……짜증나！」
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鷹爪襲來事件而陷入狂躁——儘管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狂化，他在聽見俯衝而來的風聲時，轉頭便將攀岩用手斧抬起，削破岩壁的金屬自然斬斷了鳶鳥的身軀，橫橫斜著留下一道砍破翅膀的創痕。儘管牠已經殘破的掉在地上，文恩璟像是為了發洩似的把手斧重錘在地，翅膀斷成了一截截，羽毛飛散。

等鷹泥讓他消氣，白髮青年抬頭看著上方的文森。

「你是需要抱才能下來是嗎？」

+

即便相隔十幾公尺的空氣，他也能聽見文恩璟暴躁的動作。野鷹沒有馬上死去，鳴叫聲在峽谷迴盪，文森咬著替換下的零件，說話跟著變得咬牙切齒。

「給我幾分鐘──」

當他聽見伏擊時，身體已經開始動作，幾乎是本能地迴身一振臂，將挾在指縫的工具射了出去。野鷹應勢撞在他的肩上，被文森單手捉住，羽翅撲拍裡摸索片刻，拔出一枝血淋的螺絲起子。
「少礙事。」
「我的設備有問題，一會就下來。」

他放開了仍在抽動的鳥禽，繼續把扣環栓上，再三拉動套索，確信一切恢復正常，才又開始往下爬。

+

fongfongcansing: 這傢伙有戰鬥的能力啊。看來自己所預期的沒有差太遠，哪個能來封鎖區的人身邊會沒有個能打的人保護又或者是自己能照顧自己？

甩開手斧上的羽毛，清潔血跡，對地上的屍體已然失去興致，表情有些懶洋洋地等著文森下來。

精神干擾

有那麼片刻，他思考自己是否不該這麼快在文恩璟面前動手，但文森迅速覆盤一會，認為優先處理獵鷹是正確的判斷。同伴脾氣很大，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在峭壁上，便加快了速度，手腳還算麻利地抵達谷底，解開繩扣，準備往文恩璟那邊去。

啪搭、幾滴黑紅的液體落在地上。

文森抬手一抹，發覺自己正在流鼻血。耳鳴響起，他搖晃了一下，往前踉蹌幾步撐住石壁，留下一道血手印。中暑了？不對，峽谷冷風陰涼，何況他們一直在岩壁陰面裡……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短淺，四下岩石高聳，峽谷往視野中心點收縮，向他收攏而來……

fongfongcansing: 鏗！

聽見了、收縮中傳來尖銳的金屬音。
接著可能會感覺到身體一輕，往下的失重感傳來，察覺自己正被某個手臂沉穩的人抬抱。

「給我醒過來。」

沉沉冷冷的聲音說道，白髮哨兵在見著文森開始身體虛晃，鼻腔出血時，毫不猶豫的躍高用手斧斬斷對方的連結繩，把人給抱了下來，順手一點也不溫柔地顛了兩下文森。

「還不醒我要打你巴掌了。」
他可不是嚮導，沒有精神協助對方的辦法，有的僅是粗暴的物理調節手段。

他感覺胳臂被人用力捉住，接著整個人被托起，現實有了一個可倚靠的支點，變得穩固許多。文森被搖晃兩下，意識與反胃感一併鮮明起來，他抬手捏了捏鼻樑，眼神清醒許多。
「謝了，沒聽過你這樣救人的……」

他用手背擦去鼻血，然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還賴在對方身上，不由得有些難堪，「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fongfongcansing: 「你說話像韓劇女主角。」
他是個有生活的韓國人，看過一些無趣的戀愛片段也是很正常的。

接著雙手一鬆讓對方自己落地站起來，從後包裡頭拿出一管針劑，摸索著拉開兜帽，尋到注藥的好位置後隨意擦了擦酒精棉片，將針扎入其中，刺痛與冰冷的液體從細孔內進入體內，平息他一部分的狂躁。

「為了調查真費勁。」
隨後他站在文森前頭準備繼續向前。

然而文森是個沒有生活的勞碌命，於是他花了幾秒才意會過來對方的意思，不免好氣又好笑。
「別鬧了，難道你想要聽我叫你哥？」
「走吧，我們得先去與勘查小組會合。」

他沒有過問那針劑是什麼，無論是嚮導素或芬太尼，效果上是一樣的東西。文森舔著喉底的鐵鏽味，心想這一遭進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出來的。

fongfongcansing: 「我不想聽。」
文恩璟的回答很乾脆。他其實聽慣了，在韓國年紀比自己小的人幾乎都這麼叫他，而他自己一貫不在乎這種年紀制度。

拳頭大的人才叫哥。

兩人的深入探索的確會為他們帶去回報，但其中又有誰真心在乎秘密呢？無非是為做而做。但這樣的人生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