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森林裡那間隱密的小診所道別後,兩人繼續往南趕路。出了林地後,前方景色逐漸開闊,少了樹木遮蔭,陽光直直灑落在大地,氣溫也隨之升高,帶著陣陣暑意。
一路上安塞姆都走在拉佐斜後方半步的位置,由對方領著前行。兩人幾乎沒有多餘的交談,只專注於腳下的路,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
𝐀𝐧𝐳𝐞𝐥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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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兩人在日落前抵達了第一個城鎮,也順利找到一間還有空房的旅社。那是棟有些陳舊的木造的老屋,裝潢樸素,但整體還算乾淨。辦理入住時,旅社老闆打量了他們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將鑰匙交給他們。經過一整天的奔波,兩人都相當疲憊,簡單吃了點東西後便回房休息。
隔日早晨,在充足的休息過後,他們便出門前往城鎮的市集--
拉佐這幾日都比安塞姆醒得晚,雖說現在不算是貴族公子,但從小養成的作息仍是如此,也像是他保留的某種特權。等到睡足、簡單整裝後,兩人這才離開旅館,沿著主道走向鎮上的集市空地。

「我們先買幾件像樣的衣服換上,順道把這幾天用得上的東西都補一補。」他瞥了眼安塞姆那身洗過卻仍舊沾著草汁與血色的上衣,語氣聽來依舊輕淡卻帶著家常般的關照。
走到市集入口,這裡沒有工整的規劃,攤位和小棚子像是野草一樣零星冒在石板路邊,有的直接搭在自家屋外,新曬的布料與香料氣味混著人聲嘈雜,熙來攘往,拉佐略過那些流動小攤,帶著安塞姆選了邊緣一間固定的雜貨成衣鋪,這在他眼裡算是品質估計比較穩定的小店。
雜貨鋪裡,還沒踏進門,掛在門邊的銅鈴就 叮啷 作響,提醒了老闆有人來了。
「早啊,這位先生。」那名穿著羊毛背心、鼻樑長滿雀斑的中年老闆從櫃台後抬起頭,先是快速掃了拉佐一眼,客氣地笑了笑,又不著痕跡地瞄了眼站在他後方半步、穿著簡陋的安塞姆。
「需要找點什麼?天氣熱了,夏季襯衣賣得正好。這裡還提供試穿及改衣,這孩子是……您的隨從?還是……嗯……」他輕咳一聲,假裝漫不經心地試探「要是還沒備過身份紙,最近城裡正查得嚴,可別給自己找麻煩啊,客人。」

「是跟我一道跑遠路的,途中磕了幾回,衣服耐不住穿,想換幾件合身、好活動的。旁的不必費心,只要衣物妥帖,該付的銀子,一分不少。」為了避免安塞姆被當作能隨意對待的貨物,拉佐當場給了個不卑不亢的身分,語氣帶著股乾淨俐落的分寸感。
老闆一聽,心裡便明白了——眼前這位雖沒穿多華麗,但那衣料質地、腰間配刀的紋飾,都看得出有點來頭。舉止從容,說話口音也不似尋常富商……多半是哪戶家族的貴家子弟,身邊跟著個少年,不必多問。
「兩位儘管放心,這裡雖不比大鋪子,布料和手藝也還算拿得出手。我給兩位找幾件合適的尺寸。」

「去看看,有沒有自己想要的款式,花樣顏色隨你挑,只要不過於張揚就好。」拉佐點點頭,轉身看向安塞姆。
在拉佐與老闆交談的過程中,安塞姆識相地站在一旁,低著頭刻意迴避眼神,試圖將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
從昨晚抵達旅社開始,他便清楚自己破舊的打扮和髒亂的模樣與這座小鎮格格不入,尤其是脖子和手腕上,明顯剛脫離戒具的痕跡特別引人側目,大概連小孩都能看出他的身份與來歷。他知道此時別做任何引人注意的事、別去對上任何人的目光是最好的選擇。
聽著拉佐平靜地替自己的身份做出解釋,語氣中既無斥責也無過度的關照,像是在處理一件公事一樣。安塞姆不知道那算不算一種寬容?或僅僅只是為了維護自身的聲譽。至少這種做法讓他不會感到太過負擔。
當拉佐提出要添購幾件像樣的衣服時,安塞姆覺得很合理,繼續穿著破舊的衣物只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目光。
然而當聽到對方讓自己挑選中意的衣服時,他愣了一下,這句話不像是在對奴僕說的話。

「……您來挑選就好,我沒意見。」安塞姆甚至沒有靠近貨架,只是站在原地抬起頭,看著拉佐淡淡地說道。

「……好吧,那就我來挑。」拉佐見安塞姆這般態度也不強迫,目光從對方領口一路掃到鞋尖,這才意識到對方腳上只是雙簡易草鞋,這幾日都穿著它跟自己長時間徒步,待理清缺少的配件後也不再費口舌,只是朝店主吩咐道。

「煩勞您,找幾套輕便合身的,顏色耐髒,易於換洗就好。再配個隨身腰包、一件斗篷,還有能趕遠路的靴子。不要太顯眼,合身得體便可。」他說話不急不緩,流暢的像是習慣了替旁人做決定。
吩咐完,他便轉身走到旁邊一列木製衣架,有幾套色澤沉穩又帶點符文刺繡的款式,看著像是給那些魔法學徒穿的,拉佐指尖捻了捻衣料邊角,心想選個一兩件更換便已足夠,背著行囊又要帶著人,多餘的東西不過是累贅。
拉佐忍不住思考,要是真有一件空間伸縮的魔法行囊……想到這他微不可察地輕笑一聲,但這樣那孩子恐怕也就沒什麼可做的了。
「這位客人,到裡頭去換一換吧,這幾款都是最推薦給趕路的,料子扎實,耐風也好洗。若有哪裡不合身,我再給你修改。」店主麻利地從後方木櫃裡翻出兩三套樸素卻很新的襯衣與外袍,還有一雙半長靴,配著皮製的簡便腰袋,一併拿到安塞姆面前,帶著生意人習慣的客氣笑容。
接過一疊衣物與靴子後,安塞姆乖乖照著老闆的指示,走進旁邊的小隔間更衣。
脫下上衣時,粗糙的布料擦過背上交錯的舊傷,他忍不住輕皺眉頭。低頭能清楚看見胸口與腹部仍留著新舊不一的痕跡,像是在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隨手套上一件襯衣,衣料柔軟乾淨、意外地合身。接著瞥了一眼牆上那面方鏡,雖然只能照見半身,但鏡中映出的自己穿著乾淨的衣物,與凌亂又半臉帶傷的自己一點都不搭。

安塞姆看著鏡子發愣,曾也有人如此親切地提供乾淨衣裳讓他替換掉陳舊的衣物,一陣模糊的記憶突然浮現又馬上散去。他低頭繼續換穿其他衣物和靴子,每件商品都恰好合身,不愧是老闆挑選的。

「換好了,都很合身。」安塞姆從小隔間出來,身上穿著其中一套衣褲,腰間繫著那個簡便的皮製小包,看起來就像這鎮上隨處可見的平民。
「瞧瞧,這身子板兒雖瘦,可穿上這套倒是乾淨利落,這顏色也襯得臉色沒那麼灰,正好、正好。」店主打量了安塞姆一眼,眼裡帶著幾分滿意,笑著點頭。

不多時,拉佐也換好了那套色澤沉穩、袖口繡著低調符文紋樣的新裝,從另一側貨架後繞出來。他理了理外袍的下襬,動作間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對這套衣裳確實頗為滿意,眉眼都放鬆了些。
「哎呀,您這身子骨本就挺拔,這套穿上可真是——襯得更是閃耀動人,無論走到哪兒,誰都要多瞧兩眼,當真是……」店主接話極快,笑得一臉討好,恨不得把誇詞都一股腦灌上去。

「……不必太搶眼。若真叫人處處盯著,這身也就失了合適的本意。」原先那點笑意從眼底退去,像被澆了一瓢涼水,語氣輕得幾乎帶了聲嘆息,透著幾分無奈。
「對對對,您說得是,低調些好!」店主立刻把原本湧到嘴邊的好話又吞回去,連忙哈腰點頭,陪著乾笑,生怕多一句話都踩了對方的忌諱「這樣穩重又不張揚,從容得體,許多來店的尋常客人也很中意此款,最是妥當……」
聞言拉佐總算放心,再抬眼見安塞姆那副乾乾淨淨的樣子,點了點頭,對這趟挑衣行程還算滿意。
安塞姆站在一旁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心想這店主雖然很會挑衣服,卻似乎不太會看人臉色,被拉佐冷冷回應時那尷尬的表情,讓他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他抬眼打量拉佐試穿的新衣,雖不太懂服裝設計,不過看得出來款式比原先精緻了一些,但依舊維持著低調沉穩的風格。一路上用藥劑偽裝膚色,到現在的衣著挑選,安塞姆開始對對方的身份和這趟旅行的目的起了一點好奇。雖然知道目的地是霍諾斯,卻未聽說具體要去哪裡。不過安明白這些事自己無權多問。
最終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一手捧著幾件嶄新的衣物,另一手還抓著那一團像破抹布般的舊衣,等待拉佐挑選完畢。

「就這些,麻煩包一包。」拉佐扣好最後一顆鈕扣,抬手又指了架上另一件相似款式,吩咐店主一併備好相同尺寸,連同安塞姆那幾套一起結帳。
店主連忙點頭,麻利地將選好的衣裳、靴子和隨身小物一件件收好打包。門鈴輕響,店裡又迎來了新顧客,拉佐順手將兜帽拉起,心想等摸清這城鎮的情勢後,或許就不用一直這麼遮遮掩掩。
結完帳後,除了兩人身上的新衣,剩下的衣物和雜物,連帶安塞姆那一團像破布一樣的舊衣裳,也都一股腦塞進了他手裡拎著的包裹中。

「走吧,先填飽肚子。」話音落下,他抬腳推開店門,讓外頭嘈雜又溫熱的市集空氣瞬間湧了進來。「換了這裡的衣服,應該不會像昨天那樣輕易看起來像外人。」
再度踏上熙來攘往的街道,安塞姆發覺與剛到這裡時相比,似乎不再感受到路人的視線。不確定真的是換了衣服的緣故,還是自己的錯覺,至少此刻站在街上自在了許多。
前往飯館的路上,安塞姆下意識地伸手用指尖輕輕摩挲襯衣的領口,乾淨、紮實的布料讓他心頭泛起一絲久違的喜悅,微弱又真實。

他又偷偷搓了搓衣襬,像是確認這套乾淨合身的衣物真的穿在自己身上。
不久後,兩人來到市集外圍的一間露天飯館。廚師在簡陋的棚子下忙碌地翻炒鍋子,空氣中瀰漫著油香與炭火味。幾張木頭桌椅隨意擺放在空地上,可以看見客人點的料理有一些簡單的燉肉、烤餅與蔬菜湯等,雖然樸素但看起來還算美味。
恰好有一組客人剛離開, 店家馬上俐落地將桌面收拾乾淨,招呼兩人入座。

「你該多補充點營養,我看肉菜和湯都叫一點吧,當是感謝我們順利來到這裡。」昨天太累兩人都吃的隨意,沒能想到慶祝一下,拉佐抬手向店家點餐,在上餐之前的空隙與安塞姆小聲討論。
「剛才店家那樣問,我隨口編了你的身份,之後若還有人問起,也要有個對得上的說法,免得出什麼差錯......」拉佐指尖輕輕敲了下杯沿,思量片刻。

「這裡有奴隸雖不算稀奇,可你恐怕會被人當牲口對待,我過境時說過,最終目的地是學者鎮,若我真決定留下定居,在那地方恐怕用不上雜役跑腿,將來你想留也成,想走也隨你。」說到這裡,拉佐語氣微頓,抬眼注視著安塞姆那雙還帶著拘束神色的眼睛。
「你之後有想過去哪嗎?打算回家?」其實如果安塞姆此刻說要走自己也不會阻攔,他甚至也還不清楚這孩子的真實來歷,或是他還有家可回嗎......?

「……」安塞姆默默點了點頭。確實如果讓人知道自己的奴隸身份,恐怕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安塞姆本來就一直覺得這位貴族對自己過於寬容,現在聽到對方的打算,更讓他覺得無法理解,彷彿是在說自己可以像個自由的人那樣做選擇。這有可能嗎?花了不少金子買下一個奴隸,卻只為了在旅途中使喚一陣子就放人?難不成對方真的只是個閒錢太多的大善人?
沉默了一會兒,腦中浮現出家人模糊的臉,但已經再也無法見面了……。

「我沒有想去的地方,也沒有家可以回。」

「所以……將來您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沒有意見。」

「……不要緊,在到學者鎮之前,你還有時間能想想,路上說不定能碰到合適的地方留下,又或是一份好差事,或者……一個能善待你的好人。」
他說完也不再多說什麼,剛好餐館的服務生端著冒著熱氣的湯和肉菜上桌,熱湯的香氣把市集的吵雜都暫時隔絕了些,拉佐示意安塞姆多吃些,自己則慢條斯理地嚐了幾口湯,把肉的大半都推向對方。
吃完這頓豐盛溫熱的一餐後,兩人便順著人群離開熱鬧的露天飯館,帶著打包好的些許乾糧和清水,繞過幾條巷子,慢慢往旅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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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天的休息與補給,時間來到夜晚。旅館的房間不大,擺設簡單,床鋪洗得乾淨但難免有些陳舊的污漬和無法整平的皺摺,一盞昏黃的油燈掛在牆上,照亮這安靜的空間。
安塞姆坐在床沿,心裡感覺不太真實。從沒想過離開奴隸場後能過上這樣正常的日子,不必忍受寒冷、也不必提防鞭子落下,安穩得像做夢一樣。
在準備熄燈前,安塞姆想起了一個還沒解決的問題。

「……您之前提到,要討論在外人面前怎麼稱呼您……」語氣有些猶豫,雖然對方說私下可以直呼名字,但那樣太過親近反而讓他覺得彆扭。

「叫主人很奇怪嗎?」

「『主人』這個稱呼在這是不稀奇,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拉佐正把外衣掛到牆邊的掛鉤上,聽見安塞姆開口,動作微頓了一下,隨即坐回自己的床邊思索「算是個人感受問題吧,我並不把你當真正意義上的奴隸,感覺在外對你來說也比較好行動。」

「……要不就先叫我先生好了?這樣估計會當你是僱傭或跑腿,不然用家人稱呼,叔叔、侄子這樣的關係似乎也可行。」拉佐邊說邊把上衣襬從褲頭拉出,寬鬆自己的衣物做入睡準備。

「雖然說過私下叫我名字也行……不過看你這樣大概是叫不出口吧?」似乎怕安塞姆還有顧慮,又補了一句像是安撫,說完,他自己先輕聲笑了一聲,語調裡沒有嘲弄,反倒透著一種略顯無奈的調侃。

「……」安塞姆不明白對方笑的原因,如果是小時候的自己聽聞一個貴族讓一個奴隸直呼自己名字,大概才會覺得好笑。……除非對方這樣做有其他的意涵。

「那就稱呼先生吧,假裝是家人可能很容易有破綻。」像是來自何處、其他家人怎麼沒有同行……稍微想像一下就能想到各種可能起疑的地方,如果是僱傭關係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您要睡了嗎?我去把燈熄了。」

「嗯,先生也行。」拉佐對這個決定沒有半點異議,只是語尾隨意地收住,看著安塞姆那副難得帶點猶豫的神情,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認為那副有在動腦子的樣子,比一路上那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要好得多。

「……好,我也要休息了,明天我會在這城鎮裡逛逛,可以先預付一筆搬運行囊的費用,讓你自己在城鎮裡找點事做。」他伸手解開了手腕上的綁帶,退去靴襪,仰躺進那張單薄卻還算暖和的床鋪,蓋上被褥。
「……晚安。」隨著身體放鬆,他一直維持的那層藥劑效果也漸漸散去,從領口到鎖骨處,那一向帶著暗沉色澤的膚色慢慢褪白,露出底下原本的淺色肌理,像是被重新擦亮的瓷片,回到他真正的模樣。
安塞姆點點頭,熄掉那盞本就昏暗的油燈,房間立刻被黑暗吞沒,只剩窗外灑進來的微弱月光,在地板與床鋪上泛著一層淡淡的銀白。
他回到自己床上,拉起被子躺好。或許是今晚不像前一夜那樣疲憊,又或是還不習慣如此安穩的環境,他閉上眼好一陣子卻毫無睡意。睜開眼後,他無聊地用目光描繪著天花板上的紋理。看完天花板後他乾脆翻身,轉向另一張床,才發現拉佐不知何時已經變回原本白皙的皮膚。
𝐀𝐧𝐳𝐞𝐥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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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盯著對方的臉龐,平穩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房裡格外清晰。離開佛地杜多不過兩天,卻像已過了很久一樣。此時能安心地躺在床上、傷口能被治癒,全都是因為眼前這人的照顧。
安塞姆想起上一次和某位貴族相處的那段日子,同樣有親切的開場、嶄新的衣物、溫暖的飯食和床鋪,看似給予自己選擇,實際上則是為了日後的束縛而鋪陳的陷阱。
他不知道拉佐是否也是如此,但無論原因如何,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這份好意。
安塞姆輕手輕腳地下床,悄聲靠近拉佐。先伸手拉開被子的一角,再俐落地爬上床鋪,動作熟練地傾身趴在對方身側。接著停下動作,想先觀察一下對方是否會有什麼反應。
拉佐睡得不算沉,畢竟換了地方,他對周圍的動靜一直保持著淺層的警覺,床鋪那點微不可察的壓痕和衣料磨蹭聲傳進耳裡,他眉頭微動,先是下意識地轉頭張開了眼。
映進視線的,便是安塞姆在月光下那張小心翼翼的臉,在夜視優異的雙眼裡更是清晰,對方就這麼伏在自己身側,拉佐先是一愣,從安塞姆的神情裡看不出威脅,他思考著這孩子是不是在尋找能讓自己安心的東西。
「……怎麼了嗎,睡不著?」呼吸間還帶著剛醒的遲鈍,他向來沒有什麼安慰人的經驗,過往面對過的傷兵和疲憊的夥伴,不會以這種方式靠近,所以此刻,他只能用帶著疑惑和善意的笑容,等安塞姆自己開口說明。
「……」
安塞姆眨了眨眼,見拉佐似乎沒明白自己的用意,但也沒有推開,他想應該是可以繼續下一步的意思。他挪動身體更靠近對方一些,然後垂下眼開口說道。
「……前天在路途上遇到魔物攻擊時,您沒有丟下受傷的我,還讓我接受治療……」說話的同時安塞姆抬起上半身,將一隻手按在對方腰側的床上,另一手拉了一下差點滑落的被子。
𝐀𝐧𝐳𝐞𝐥𝐦
5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您買了新的衣服、讓我吃了正常的食物、還能睡在柔軟的床鋪上……」接著不帶猶豫地跨坐到拉佐身上,此時一直垂著的視線正好對上那困惑的目光。
安塞姆仍是那張沒有什麼情緒的臉,既沒有羞赧也不是挑逗,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抬起雙手碰觸對方的腹部,像在尋找什麼一樣用指尖輕掃著,直到隔著襯衣摸到腰際的褲頭才停下。
「……我想為您做些事來感謝您。」
他稍微向後退了一些,俯伏在拉佐的身上,臉就靠近在對方兩腿之間,然後抬眼望向拉佐,等待進一步的許可。
拉佐先是一愣,像是被安塞姆突然跨坐在身上的重量和那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話弄得腦袋一時空白,等到對方的手指滑到腰際,甚至低下頭俯近時,他才猛地繃緊了背脊,眼神裡罕見地多了幾分冷意。
「……夠了。」他伸手扣住安塞姆的肩膀,語氣低沉,沒有喊也沒有爆發,只是罕見地帶著壓下怒意的凌厲。
「起來,回你的床上去。」他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去推開對方,但那語氣裡明白地傳達出一種『別再試圖討好』的警告。
拉佐盯著那雙因習慣順從而顯得空洞的眼睛看了片刻,嘴唇緊抿,像是有話想說,卻最終什麼也沒解釋,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放開了肩膀。
這預期之外的反應讓安塞姆愣住了。他微微睜大雙眼,對上那從未見過的冰冷目光,身體一瞬間僵在原地。安塞姆知道自己搞砸了。
肩膀上的力道不大,但卻讓他感覺沉重無比,恐懼和緊張湧上心頭。明明沒有被責備,腦海卻不自主開始思考該如何為此解釋才能讓對方息怒。
直到對方鬆開手安塞姆才回過神。他默默地起身,從對方身上下來,背對著拉佐回到自己床邊。安塞姆垂著頭爬上床,雙手緊抓著衣角,胸口湧起難以言喻的委屈。
在這沒有其他人的空間裡,空氣安靜得幾乎讓人窒息,彷彿連時間也停滯在那令人難堪的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塞姆也沒有勇氣回頭確認拉佐是否還醒著,但難以壓抑的委屈中混雜著一絲不滿,讓他忍不住低聲說道:
「哪裡做錯了……?」
拉佐原本重新闔上的眼睛,聽見那句近乎自語的『哪裡做錯了』,眉間幾乎看不見地動了動,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坐起身,沉默地看著安塞姆。
「……不是你的錯。」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已經不像方才那樣冷硬,卻還帶著壓抑不住的沉重。「我只是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把剛才那點近乎失控的火氣連同肺裡的餘溫一起壓進胸腔裡,過了片刻,他再次開口,帶著語氣裡那層壓抑的探尋。
「……安塞姆。」他喚了一聲,抬起頭,讓月色下那張臉顯得格外清晰——同樣的膚色,同樣的眼睛,儘管兄弟倆在大方向上已經相去甚遠,但細節仍能提醒外人血脈的連結。「你知不知道……把你賣給我的那個人,是我的親兄弟?」
「我想知道……剛才那些,是你在別處學來的,還是他教出來的?」他沒有逼問,也沒靠近,只是靜靜等著床另一頭會傳來怎樣的回應。
聽到拉佐突然揭露與那個狡詐的負鼠男人之間的關係,他回過頭瞥了一眼拉佐的臉,此時那份莫名的熟悉感終於找到答案了。拉佐無論是儀容或談吐都比羅佐還要整潔、端莊、有風度太多,才讓他即便覺得眼熟,也沒立刻將兩人連結起來。
不過很快安塞姆轉頭面向牆壁,不以為意地說道:「……如果是那傢伙教的又如何?要把我退貨給你兄弟重新教育嗎?讓他再次像對待牲口一樣鞭打和羞辱我嗎?」
安塞姆盡力壓著恨意卻難掩顫抖的話音,他不明白對方此時提起這層關係的用意。剛才的拒絕讓他本能地認為又要被拋棄了,而聽到兩人是兄弟後,心中不自覺湧起一股厭惡——這是在告訴我你們其實是同一類人嗎? ——即便他明白拉佐完全是用相反的方式對待自己,卻無法控制情緒。
過了片刻,安深吸了一口氣,稍微找回理智,也把剛才不該有的情緒收回,恢復原本淡漠的語氣。
「……那傢伙才沒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只是可恨的變態人渣罷了。」
「……你跟我以前認識的貴族男人很像,我以為你們都喜歡這樣。」
「…………但剛剛那樣不像了。」
這句話說得明顯彆扭,安塞姆雙手攥緊床單,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把臉埋進被窩裡。
𝑳∕𝑹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拉佐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安塞姆緊攥床單的指節上,心裡一時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他從沒想過要拯救每個命運多舛的人,可這樁事多少還是繞回他家門,真要裝作沒聽見,也做不到。
安慰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他能同情卻無法同理不同生活的每個人,他只當過一個不上不下的貴族之子,但他盡可能不傷害身邊的人。
「……我兄弟做過什麼,我沒法替他開脫,也沒那麼不知好歹要你去原諒他,我能做到的……只有盡可能替他彌補些什麼。」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該不該把後面那句講出口。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略略偏開視線,有些模糊地說。
「至於剛剛那種事……要是你自己真有那方面的想法,以後挑個地方、花點錢也能解決。」語氣比剛才多了幾分不自在,在這種事上他很少對誰說過這樣的話,對安塞姆也只能說到這裡為止。「當然,我不是指……你把報答我當成理由。」
「今晚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吧。」說罷,他側身拉了拉被子,重新讓自己平穩下來,低聲道了晚安。
「…………」安塞姆靜靜聽著對方說話,也聽出了語氣中的猶豫與為難。這並不是他預期的反應。原本以為理所當然的回報方式,竟被定義成那方面的需求,一股屈辱感在心中升起卻無從宣洩。
但同時他也明白拉佐確實是個與以往不同的人,即使自己不做任何討好的事,依然能被當作一個「人」對待。
兩人之間重新恢復寧靜,安塞姆才緩緩地鑽進被窩,隔絕這令人難堪的氣氛。等到他好好消化這些複雜的思緒,坦然地向對方道歉,已經是天亮之後的事了。
辛苦了......導演刪減片段 拉佐陽臺抽菸想著怎麼跟小朋友解釋這樣Bad
𝑳∕𝑹
5 months ago @Edit 5 months ago
momuso: 我才被你大哥誇完乖 你也來誇乖我要笑死 塞夫林兄弟!!!& 我還沒追完番你會不會馬上就要辦喜酒了 我先包好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