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活動》Week1

「您好，晚安，想要來點酒嗎？」

前情：《Trpg》後日談：〈通過吧〉

──以偵探為名的異鄉人，帶著追夢人的遺物，搭上了凌晨時分的班機。

※含Trpg團〈通過吧〉劇本的部分劇透。

　　凌晨四點，昏暗的機艙亮起白燈，橫越了太平洋的國際線航班穿越厚重的雲朵白毯，在都市縮圖的上空緩緩下落，最終穩穩落地。

　　那些曾在想像中發生的空難、顛簸、爆破與墜海的場景化為烏有，飛機落地的場景是最普通不過的日常，消解了粉髮青年在自我厭惡中意圖尋求解脫的夢。

　　沒有睏意的他睜開了滿是血絲的眼睛，感受著身體在飛機落地滑行的瞬間迎來一陣內臟下跩的墜落感，整個人都因此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明明不久前還認為比起自己、有更適合活下來的人，但是在感受到危險時，乘載著靈魂的軀殼卻會擅自感到生存所迫的恐懼。

　　而黃家彥向來討厭這樣不乾不脆又感情用事的自己。

　　去到了日本。

　　調查結束了。

　　案件結束了。

　　見到了故人無言的靈魂。

　　帶不走全然消失的遺體。

　　拿不到任何存在的證明。

　　即使事件落幕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儘管他已經代替委託人的家人們協助處理完故人在異國的身後事，黃家彥卻還是忍不住地會在思緒的夾縫間，浮現出無法自制的惡毒念頭……

──為什麼，最後可以活下來的、可以被人拯救的，是與我無關的「陌生人」，而非「我認識的人」呢？

※

　　下了飛機之後，人們都習以為常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在視線的盡頭，能看見行李轉盤上的行李箱自軌道的出口魚貫而出，壘成一枚枚東倒西歪的多米諾骨牌，那些以行李之姿盛裝著或是旅遊、或是公務經歷的骨牌們，都等待著所屬的人將之帶走。

　　黃家彥沒有急著上前，也不趕時間，儘管七月份的天空在凌晨四點已經亮起半邊的天際，但是他向徵信社請的公假還沒結束，也提不起精力去做那些會人擠人的蠢事。

　　他真的累了。

　　身體無比疲憊，精神卻毫無睏意，太陽穴脹痛得讓人無法忽視，失眠的噩耗持續著侵蝕，令人疼得生厭。

　　他厭惡著像這樣感情用事的自己。

　　厭惡著無法達成他人期望的自己。

　　厭惡著無法滿足自我期許的自己。

　　……那顆脆弱又敏感的心，被突如其來的死訊劃開了裂痕，受了自我否定的詛咒。

　　你知道這一切最讓人生厭的事情是什麼嗎？

　　是他媽的，哪怕經歷了這些糟心事，明天還是會到來，日子還是得過、人還是得為了活著「打起精神」生活。

※

「──您好，晚安，想要來點酒嗎？」

　　前一秒，黃家彥明明記得，自己拉開的是計程車的車門。

　　下一刻，四周的場景頓時轉換，悶熱的空氣被涼爽的室溫取代，室內的酒香便先於視覺闖入感官。

　　……這是哪裡？酒吧？即將奔三的他難道已經老了，是站著也會做白日夢的年紀了嗎？

　　想到這裡，為了從夢中清醒過來，粉毛青年下意識狠狠地用右腳踩了自己左腳背一腳。

　　醒過來的徵兆倒是沒有，反而還差點讓他因為重心不穩，直接在大廳廣眾（雖說也只有調酒師一個觀眾）之下，摔了個踉踉蹌蹌狗吃屎。

　　與此同時，那個站在吧檯內的人臉上噙著善意（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看上去完全不介意來者的失態。

　　「您看起來似乎很好奇這裡是哪裡。」片刻後，見黃家彥還佇立在原地，那看起來像是調酒師，也似乎是店長的人，用溫潤的聲音發了話，「做為今天的開場，讓我與您分享這個酒吧的故事如何？」

　　他說，這是一個位於夾縫之間的酒吧。

　　又說，客人正處在生活與生存之間的夾縫。

　　還說，這是一個傾聽客人故事、付出代價就能獲得輕鬆的地方。

　　──是一個最適合用來短暫逃避現實，正適合現在的他的地方。

　　聽到這裡，望著那雙屬於店長的金色雙眸，黃家彥摀著臉笑了起來。

　　什麼啊、搞什麼？這個夢未免也太真實了！為了讓他忘記那份自厭，腦袋竟擅自構築了這樣一個空間，要他把負面情緒拋到腦後嗎？

　　青年摀著臉，腦袋叫囂著不敢置信，思緒的一隅還惦記著上計程車前的行李──但是他的雙腿，卻十分自動自發地走向吧檯，尋求著短暫的解脫。

　　見狀，那位面容和善的調酒師問道：「如何，要來一杯嗎？」

　　於是，放棄思考的他放下手，雙眼發直地轉動著思緒，試著將來到此處之前的混沌拋諸腦後。

　　最後，那個雙眼充滿血絲、顯然失去精神的人，慢吞吞地開口道──

　　「……這樣的話，請給我一杯黑色俄羅斯，謝謝啊。」

　　想要逃避現實，想要一醉方休，因此，誤闖了酒吧的人，挑了中高酒精度、甜口又以伏特加與卡魯哇為基底的調酒。

　　想要喝醉，卻不希望入喉的酒精充滿了生活的苦味，這就是，黃家彥這個人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