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充足的午後，雖然稍微被樹影隱藏了起來，但小貓的身影在樹腳下的草叢中並不難找，畢竟他幾乎只躲在這個地方。

　賽拉芬走近前先嘆了一口氣。她沒有提起裙擺噗通一聲坐在小貓旁邊，看著他團起來毛茸茸的身子一震，但還是倔將的不肯抬頭。賽拉芬伸出手，撓撓他的耳後，然後順著他背上的毛。賽拉芬的另一隻手則有些心不在焉地摸起衣服上的刺繡。

　「又怎麼樣了？」她看著花園的另一頭問，手沒停下來。現在身上的衣裙繡線也很好摸，但厚重的布也硬挺的讓她坐下來時候覺得有點勒人、有點討厭。南方人太怕冷了，總是要求賽拉芬穿必要以上的厚衣服。

　朱利安似乎終於被安撫滿意了，他伸出兩條腿坐起身來，壓著賽拉芬的裙擺靠在對方身邊坐著。他的頭還是維持著原樣，眼睛是山獅幼獸的藍色，手是獸掌。他眨眨眼後，用手掌壓著臉。賽拉芬可以感覺到弟弟身上魔法的微動，他正在努力繼續變成人形。對此景已經習慣了，賽拉芬支著下巴等朱利安自己開口講。

　「他們⋯他們又在說我很噁心、很髒⋯」男孩顱骨緩慢的變形著，最後還是停在一個獅與人的過渡模樣，臉上還有毛，手掌還有肉墊，頭上的耳朵抽動著，指甲倒是之前就被修剪過了。賽拉芬看著弟弟露出來藍黃混雜的瞳孔，看到他又滲出來的眼淚，皺起眉來。

　她伸手把弟弟的淚水抹掉，「誰？我去讓他們試試看用人類的身體絆倒，看看他們是要摔進池塘還是從樓梯上跌下來看看。」

　也不知道賽拉芬是否會實行，但朱利安還是笑了。她的弟弟總是可以用這麼簡單的方式逗開心。

　朱利安的情況不算什麼特別的事，不如說在搬來王城之前，動物或人類，形色的模樣在他們生長的城鎮那裡都普通的很。所以也從來沒有人要求過朱利安要練習，包括他們亟欲討好惠特摩爾公爵的媽媽。不過，賽拉芬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可以爭論的，只要他們還在惠特摩爾的一天，這裡的規矩就是他們的規矩。

　最近她跟朱利安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公爵不時就來關切賽拉芬學習的狀況，她的上課時間也被排得很滿。賽拉芬其實不討厭上課，因為魔法很有趣，老師教導的事情也是她以前騷擾路上的法師或魔女無法得到的長篇大論。還有她可以感覺到這些老師再怎麼虛張聲勢，似乎都不敢真的懲罰她。雖然稍微一想就可以知道，那肯定是因為她現在也是公爵之女了，但這種情況還是讓賽拉芬覺得新鮮，也讓作弄大人變得更有趣。

　很可惜朱利安與她的處境截然不同。恐怕他們的母親也沒有料想到，情勢與她的預想可說是顛倒過來。朱利安無法變成完全人形，在森林裡不過屁點大的事情，在這裡的長廊間卻像是什麼了不得的新聞。大人也在的午茶聚會，朱利安總是緊抓著媽媽的裙擺不肯離開，但媽媽一句話也不問，只想再被進一步笑話之前讓朱利安趕緊跟其他小孩玩去，不斷推著他的肩膀。朱利安明明原本也不是那麼黏媽媽的小鬼的。

公爵很喜歡你，要好好上課。這則是現在媽媽最常對賽拉芬說的話。

　即便經常被稱讚，賽拉芬也不認為自己絕頂聰明，不過媽媽跟弟弟都是很好懂的人。

　想起來稍早朱利安被媽媽打發時，自己沒有從大人那邊開脫跟過去，一股歉疚感伴隨厭煩再度昇了上來。

　梳著朱利安頭髮的手指停了下來，她把五指張開，讓陰影籠罩在弟弟的臉上。來到這邊之後他們吃得很好，朱利安的個頭也比以前長得還快；但賽拉芬歪著頭，意識到自己想要的話，現在其實可以輕鬆粉碎手掌之下的這張臉。這個念頭讓她打了個顫。

　「聽著，」她的語氣比原本預想的還要冷淡，「不要哭。」

　「只要讓他們發現你很脆弱，你就會被他們吞掉。」

　從指縫間看到弟弟水光晃動的眼眸帶著害怕與困惑，賽拉芬不等他提問收起手指，捏住他的鼻頭。她在朱利安的抗議聲中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張開翅膀。她沒有朱利安有的害怕，至少目前沒有。那些讓她弟弟痛苦的東西無法打敗她。

　「要我帶你回房間嗎？省的路上又遇到討厭的傢伙。」她回頭問道。

　又是一個普通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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