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夏季｜利爪鎮

十七歲，正是成長茁壯的年紀。

自從買下晏禾後，以前那小小的能摟在懷中的體型已經離他遠去，千真可惜地嘆了口氣，一邊隨口詢問道，說起來也到需要添置新衣的時節了。

將近半年未出過遠門的黑魔法師，此時終於立下決心，要帶奴隸去買新衣服。

「出門，我們去趟服裝店。」既然千真發話，今日的行程必然全部作廢。

「你也有很多衣服不合身了吧。」

用餐的時間點尚未到達，便見自己的主人步出自己房門，晏禾便知今天必定無法完成工作。

他上一刻還在計算著「家族」的開銷與收入，心裡惆悵該怎麼填上這個月的花費，而他任性的主人此刻再次提出要消費——

晏禾面無表情，但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他有些生氣。

「……我是長高了，但是衣服還能穿。」有些才穿了沒幾次的夏服被他藏於衣櫥深處，只要拿出來修改一下衣袖和褲腳便依舊能穿。

「不，那不能穿了。」

一如往常地否決掉晏禾的意見，披上有白蕾絲裝飾的墨色披肩，佈滿魔道具的桌上相當凌亂，但總是不允許任何人整理。

繫好靴上的皮帶，拉著晏禾的袖口就往外走，利爪鎮大多以訓練場為主，不過往皮毛村的方向前進，有條專售服裝的街道，不進入首都也能添購衣物的好去處。

「我記得往那條路有家正裝店，你之前的衣服……」他思索了下，似乎之前沒有幫晏禾買過厚重的長袍，一方面是考慮到戰鬥的需要，另一方面則是——

他們幾乎不參與社交宴會，沒有能穿的機會，即使買下也毫無意義，但那並不在千真的考慮範圍內。

「有適合的就買下來吧。」

絲毫不意外想法被否定。反正只要主人認定的事情，那基本上不會有扭轉的餘地。

晏禾沒有再提出意見，而是像以往無數次一路沉默地被拉著到達服裝店門口，等待接下來變成主人的換裝玩偶。

這次的店是先前沒去過的，晏禾看見門面的裝潢有些高級，心裡已經做好準備要花上一畢不少的錢財才能離開。

「……主人，見好便停。」他忍不住提醒。

「你有時候也會說這種天真的話呢。」要是他有克制的能力，晏禾就不用每天為家計煩惱了。

青年挑了件單邊的深色披風，搭上銀色的墊肩、仔細挑選玫紅色的胸針，布料相對厚重許多，捨棄一開始長袍的想法，只專心搭配適合的配件和下著。

「其他的你去換上吧。」

有時候晏禾真的不懂主人在想甚麼。奴隸的身份與華美的正裝並不相襯，他將衣服抱在懷裡，看了眼旁邊店員的眼神，是難以察覺的鄙夷，只有在主人面前展露笑意，對著他時是不加掩飾的惡意。

不過他已經很習慣被差別待遇。

儘管並不情願，晏禾還是順從地換上新衣。高級的綢緞穿起來非常舒服，修身的剪裁讓衣服更為貼身，就算身為奴隸，換了一身衣裝後也是有模有樣。但比起他平常的穿著，這一套衣服一點也不適合戰鬥。防禦力差，裝飾品多，只會給穿衣人徒增負擔。

「......。」從換衣間走出來後，雙手置於身側，靜候主人的指示。

千真並不看重那些，不論是防禦力還是負擔，他更在意衣服看起來是否合適，最重要的是「體面」。

那是每個貴族都該具備的自我修養，失去權力的他無法擁有，正因如此，才更加在意，他伸手將少年的長辮順至身前。

「很適合你。」

「就是這個胸針應該換一個，這應該是去年流行的款式了。」

他看向店員，眼底略帶不滿，即使被迫離開首都，貴族的頭銜仍真實存在，無論是被冷落還是看輕，都與自己有關。

「別拿這種次等品唬弄人。」

他顯然不太高興，但並未打消購買的興致，「還想試其他的嗎？」

晏禾當然不想，聞言，他猛地搖頭。在可控範圍內必須減少千真的花費，盡可能抑止他的購物慾望。

「這件衣服足夠了，胸針......不需要。」至少不要在這家買。與其花費在奴隸身上，晏禾寧願他是花在自己身上，畢竟他平常根本不會穿這種衣服。

他被搖頭的動作逗樂了，於是拉起對方的手，心情很好地示意店員將服裝包裝起來，暫時放過強烈表達拒絕的奴隸。

「接下來去下一家吧。」

依照他的個性，當然連議價都不打算做，放下說好的金額，一袋子的銀幣就這樣花掉了，讓晏禾拎著編織袋便打算離開。

晏禾眼睜睜看著失去的那一袋子銀幣，渾圓的雙眸死死盯著，他卻不能做些甚麼來挽回。

主人的想法即為絕對。

錢幣沒有消失，它只是變成了另一種形狀跟隨他們，手中的重量便是證明。

晏禾嘗試說服自己，讓心情沒那麼糟糕，同時被千真半拉半拖著離開了店家。

下一家店是他們常去的鞋店，製鞋匠是個老實人，晏禾現在穿著的平底鞋也是從這裡買到的。

「主人，我不需要新的鞋子。」

「請挑您自己需要的便好。」

「你需要一雙新的高跟鞋，坐下。」

他花了略長的時間，挑了雙略顯華麗的尖頭鞋，鞋面閃動著細小的光點，並不是實用的設計，「你穿著這個跳舞怎麼樣？」

不考慮會不會摔倒，只是尋求短暫的快樂，無一不顯示著他是個糟糕的主人，伴隨他雀躍的語氣，單膝不經意的著地，伸手就替少年穿上這雙無用的高跟鞋。

「....................」

這是純粹的浪費，他默默盯緊主人的腦袋，很想撬開來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甚麼，才能讓人變得如此愚昧而自私。

看著雙腳套上了昂貴的舞鞋，少年顯得有些不習慣。

「我不會跳舞。」穿上高跟鞋他甚至連走路都有困難。

「很簡單，你站起來，然後先走兩步讓我看看。」拉起少年的手，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只不過，他現在才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高跟鞋會使人變高的事實。

「啊、」

瞥見那幾乎跟自己相同的高度，他微微一愣，隨後還是打算先滿足想看畫面的願望，至於身高問題，大不了少買一雙鞋，「開始？」

「..................」穿上高跟鞋後腳跟增加的壓力讓他很不習慣，站立後好不容易找到重心，為了滿足主人的要求，他只能硬著頭皮挪動雙腳。

走了四五步，勉強能夠保持平衡，但要是被外力推動搞不好就會跌倒。

「這樣可不算是跳舞吧。」

他當然不會錯過捉弄的機會，剛才還算是有扶好少年，此刻轉而施力推向晏禾。

力道

只是玩鬧般的輕輕推搡，完全沒有認真。

力度太輕了，晏禾沒有因此而跌倒，但是失去了主人的攙扶，剛剛好不容易取得的平衡又失衡了。雙目微睜，趕緊抓住千真的衣袖子穩住自己。

而在這之後，又死死盯著千真的臉，仿佛在質疑他剛剛的行為，是不是想陷害他。

被抓緊袖子的動作所逗樂，他輕笑出聲，兩人幾乎平視的目光交匯在一起，褪去過去的稚氣，如今也越發顯出清麗的五官。

說起來並不害臊，千真確實是因為這張臉才買下晏禾的，端正漂亮的臉蛋、近乎桀驁不馴的眼神，當它在自己身上停留時，總會莫名地感到愉快。

「看來，這一點也不適合你。」他一點也不希望晏禾再長高了。

嘴巴抿緊，明知道這是來自主人惡劣的玩笑，他卻只能忍氣吞聲，將這口悶氣給默默嚥下。

「……可以換下了嗎？」他是真的不想繼續穿著高跟鞋。

「可以了。」他擺擺手，伸手接過脫下的鞋子，將其還給店員。

「去下一間吧。」

下一間是飾品店，從頭上的帽子到腳上的裝飾，應有盡有，他轉頭打量著晏禾，像在思索什麼樣的物品適合對方。

「買一點新的耳釘怎麼樣？」

「……。」就算問他最新的衣服或飾品他都是不懂的，對晏禾來說都是奢侈品。

舉高手輕輕碰上目前戴著的玉製耳墜，平常都被頭髮蓋住根本看不見，就算換新的也只是浪費。「……現在用著的已經足夠。」飾品價格可以比衣服貴上好幾倍。

「比如銀製的材質？我記得你沒有那個款式的。」伸手撥開少年的頭髮，看著自己並不常見到的耳朵，肆意地捏了捏，隨後才拿起黑白相間的耳骨鍊，中間有顆紫色的寶石閃爍著光芒。

「自己戴還是我來幫你？」又是一個根本沒有選擇空間的詢問。

晏禾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耳朵不習慣被他人接觸，但他還是將不適感忍耐下來了。

閉上眼睛，任由主人給自己換上耳釘，他只希望能像剛剛那樣試戴完就算，不要花費一分一毫。

「跟預想一樣，很適合你。」即使平時是個生活白癡，他在更換飾品上倒是意外的手巧，千真沒有取下耳骨鍊，反倒還揮揮手痛快的給店員付帳。

「還有配套的腳鍊？那就一起買下來吧。」聽到推薦後，雖然兩件也沒有打折，他還是點點頭一同包起來了。

「腳鍊回去再試試看。」反正長度可以調整的，不大會有尺寸問題。

「...................」想像總是美好的，耳環就算了，看見千真連腳鍊也要一同打包，他實在忍不住出手拉住主人的衣袖，用力拉了幾下。

「......今天花太多錢了。」知道主人要面子，他只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