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活動，雖然說他們都不新了，無論是人際關係上、還是搭檔的契合度，應該吧。

馬賽厄斯也沒多想什麼，就當作是一般的訓練活動吧，只是聽到卡米爾的話他遲疑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會去找其他人，為何還要用這種問法呢？

「嗯。」他沒有把心裡的話講出口，只是簡短的答應，邊彎下腰讓對方能夠幫自己蒙上眼睛。

「信得過我嗎？」她調整了一下眼罩的正反面，一邊碎念著：「雖然也只是個迎新活動⋯⋯」

女人仰起頭望著男人破碎的面容，撫摸上留著疤痕的嘴角，一如既往面癱的卡米爾雖然不明顯，卻微微垂眉帶著紅潤的面頰，對馬賽厄斯的屏障突然厚了一些。

卡米爾有感自己的精神圖景似乎因為心跳加速而在某處有了小雪崩，似乎還無法習慣從一般搭檔晉升為男朋友的馬賽厄斯。

她其實不需要過問，光靠他的眼神就能知道他所想的一切，大概是精神結合帶來的附加產物，但卡米爾還是喜歡聽他發出聲音。

「如果你的直覺發現不對也能迴避，我擔心我出錯了。」卡米爾將眼罩蓋上馬賽厄斯的雙眼，細心的替他綁好，說：「會太緊嗎？」她能感覺到男人的呼吸，在綁完後雙手順著手臂牽著掌心，微微廝磨那白色的手套。

「嗯，聽你的。」他這次沒有遲疑的馬上回答，不論是兩年的搭檔、三個月的戀愛、甚至是有時會出現在夢裡的、十年後的他們，他並沒有不信任過眼前瘦而不弱的女子。

「我相信你。」簡單的四個字飽含能量，稍微調整眼罩的鬆緊後接受嚮導的引領來到雷區前。

矇起雙眼對馬賽厄斯這樣早就瞎了一隻眼的哨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將單眼的視力訓練的更加出色，睜眼的話甚至能從布料的縫隙間看到些掩埋的痕跡，可他沒有這麼做。

他選擇相信他的嚮導。

「那開始吧。」卡米爾抱著胸口在馬賽厄斯的背後望著地板的路徑，垂下金色雙眸的她沈默了一瞬。

「⋯⋯就往前走吧。」卡米爾看得出眼前是雷區，但他想看看馬賽厄斯是不是作弊了，畢竟他的眼力一直以來都很好使。

雖然自己這麼做有些惡劣。

「好。」馬賽厄斯以一個正常行走的姿勢與速度前往卡米爾說的地點，不像是被矇起眼睛的人。

無所畏懼大步大步走的後果是掉進洞裡。

卡米爾看著他毫無疑問的掉進洞裡，她彎下腰探頭正跌進裡面狼狽的巨人，藍髮女子掩嘴難得的笑了出聲，她從不如此大聲笑咧，但馬賽厄斯的模樣實在令她無法憋下笑意。

「對不起馬特，才剛說完就真的出錯了。」她可不想承認自己其實看見那一點點的陷阱縫隙。

「沒受傷吧？」她的精神觸手抓住了男子的臂膀，帶領著他離開大洞。

「沒事。」馬賽厄斯順著精神觸手往上爬出大洞，站穩後拍拍手上的塵土。

聽到女子的笑聲使他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像他的搭檔，藍髮女子笑起來很好看，有時他也想有更多的機會看見她的笑容，但他也只是想想，自己才是不笑的那個。

「繼續吧。」他重新閉上了眼，該做的訓練還是得做。

⋯ 「往移動⋯⋯要完成得迴避五次雷區。」少女看了一下地板，喊了個方位。

oO（應該是對的吧？應該吧？）

這次隱約好像有走得小心了些。

又摔進了另一個大洞。

「奇怪為什麼我的運氣這麼差！」牽拖給了運氣的女人。

少女小跑步到另一個大洞裡，他深深懷疑是不是二十個地方都是洞，但她沒有證據。

「馬特⋯⋯？抱歉。」總之先道歉就對了。

「沒事......繼續吧。」狼狽的爬出了洞，也沒有拍掉身上的塵土，看起來就像搶灘失敗的大兵。

他看得出馬賽厄斯的無奈，反而讓卡米爾焦躁的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這到底是誰挖的洞！

「那⋯⋯往前進。」

步伐越來越小，不確定是傷到腳了還是不想走了。

他踩上厚實的土壤後發現下面並沒有洞，小小的鬆了口氣。

「太好了這次是對的。」卡米爾留意到男子垂下的肩膀，突然間一股內疚感油然而生，希望下次還是對的。

她跟著往前走到馬賽厄斯的身邊，並不想離他太遠。

「這次往吧。」

「小心點，我先走。」他感覺到旁邊來了個人，空間內沒有其他人的氣息，只有少數會讓他叮嚀的人。

才剛抬起腳走了一步卻踉蹌往去，自己才是需要小心的人。

「馬特你沒事吧？」剛剛對方似乎就有些不太對，該不會是剛剛跌進坑傷到了腳？

卡米爾走到對方身邊確認了一下男子的腳，看來無礙只是矇著眼加上感官屏蔽的不習慣罷了。

「走對兩個了⋯⋯還有三個，往走吧。」

「我總覺得不太對⋯⋯。」陷入困惑的女人。

「沒事，沒踩穩而以。」他在原地踩了幾下，感覺靴子裡好像進了沙。

「卡米爾......」馬賽厄斯的聲音從洞裡傳了出來，隱約能看見他的大丹狗跑出來垂著耳朵及尾巴的看著卡米爾。

「⋯⋯看來我今天運氣不怎麼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有第一次才是。

少女踩著鞋緩緩進洞，看著馬賽厄斯狼狽的跌坐在坑裡，卡米爾下意識撫摸著他的精神體好似在安慰那無辜的大丹狗，隨後替男子拍掉披風上的沙塵。

「⋯⋯不如我陪你吧。」她牽著馬賽厄斯的手，要就一起跌吧。

「往走看看。」

「沒關係。」說到底哨兵的優點就是身強體壯，而他也不願意心愛的人在他面前受一丁點傷。

爬出洞後一樣將卡米爾護在身後自己先走。

一陣暈頭轉向失去了方向感，往走去。

「欸、欸⋯⋯」少女被拉著走到了另一個方向，不過幸好是沒事。

「馬特，這個位置是剛剛的路線。」她將對方轉了個彎才恢復到剛剛的方向，說：「剩兩個了，走吧。」

/ 卡米爾你才是被矇著眼睛的人吧蛤！蛤！！

「啊，抱歉。」順著卡米爾所謂的正確方向走。

卡米爾一同摔進了坑裡，她真的是不想再信任自己的運氣了，倒在馬賽厄斯的身上她苦笑了一下。

「⋯⋯我看我們，還是別玩這遊戲了吧？不如去幫你調整精神狀態還比較重要些。」她撥開了馬賽厄斯臉上的眼罩，替他拍掉臉上的土壤。

⋯ 「畢竟是迎新遊戲，不一定要參加的，對吧？」搞得一身灰頭土臉的，新制服也染髒了。

「你說的對......」他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圖景正蠢蠢欲動的想撕裂自己，沒有馬上起身而是在洞裡試圖讓自己安分點。

「累了？」她抹過馬賽厄斯那隻沒有眼睛的眼皮，感受到男子那隨時會吞噬所有一切的精神圖景，試圖安撫他腦袋那躁動的淺意識。

她與馬特認識的兩年裡是進步了不少，新生入學時他狼狽的模樣至今記憶猶新，還能像現在這般陪自己做這種活動遊戲已經進步許多，卡米爾只能像平常一樣開著屏障包覆馬賽厄斯才能避免他吞噬自己。

「回去吧。」她從對方身上起身，無視了旁邊吵雜的聲音，卡米爾牽著男子回到馬賽厄斯的宿舍房間。

她已經熟門熟路，也不是第一次來到他的房間內，自從馬賽厄斯的精神圖景需要自己的那一刻，卡米爾就成了這個房間的常客。

他的精神圖景非常危險，卡米爾有時也一度以為自己的意識會在其中迷離，慶幸自己的雪鴞總是能夠完美迴避危險。

「身體覺得如何？」

在離開訓練室到回到宿舍的期間馬賽厄斯幾乎是閉上眼睛放空的向前走，直到他聽見熟悉的開鎖及轉動門把的聲響，坐到床上感受雪鴞不疾不徐的進入黑洞。

「小心點。」他不是個會提醒想進入自己精神圖景的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不帶有惡意，唯獨在他身前牽著自己的手的人例外，他無法控制自己是否會傷害到他，只能給予祝福。

大丹狗總會前來迎接雪鴞，帶領及給予休憩的站點，也能適時的讓雪鴞離開精神圖景避免被吞噬。
還好此次迷失的並不嚴重，僅是在黑洞的最外圍以先前掉進洞裡的姿勢飄著，大丹狗有些無奈地朝雪鴞看了過去。

「好多了。」馬賽厄斯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同樣意識回歸的人，幸好她沒事。

有時，卡米爾會讓馬賽厄斯躺在自己的腿上進行思緒整理，有時，她僅是看著馬賽厄斯坐在床緣與自己相對面。進入他的精神圖景前卡米爾總會有些緊張，第一次與馬賽厄斯見面時少女就有感眼前的男人是危險組成的產物，似乎有不少嚮導想駕馭黑洞所帶來的危險信號證明自己是足夠強而有力的嚮導，而他從未阻止。

她並沒有看過一名哨兵如此無所謂他人進入潛意識的瞬間，只有自己會被他的低沉提醒。在一望無際的宇宙裡迷航，見識黑洞躁動而扭曲的形狀，它能夠吞噬所有的好與壞，形成對比的白色在宇宙裡飛翔，龐大的雪鴞跟隨大丹狗的位置進入黑洞，牠試圖尋找黑洞躁動的原因。

雪鴞在黑洞旁發現一片如玻璃般閃爍的光芒，俯衝後叼起那塊碎片後與大丹狗離開了梵塔黑，黑洞扭曲的姿態回歸那純粹完美的圓，停止躁動後的宇宙又回歸了平靜，而雪鴞將銀色與黑色交織成的碎片叼給了卡米爾。

她又找到了一塊，徑直走向漂浮在銀河的馬賽厄斯，真空無聲的宇宙卻似乎能感覺到鬱悶的鞋跟聲，卡米爾仰起頭將碎片嚴絲合縫的堆疊在馬賽厄斯殘缺的臉上，用拇指輕撫，拼接而成。

大丹狗總想冒著危險將他的本身修復如初。

再次睜眼時他清晰的臉從銀河飄蕩的破碎成了活生生的人類，卡米爾總會下意識撫摸他的面容來確定馬賽厄斯的存在。

她不會覺得自己喜歡上對方是因為憐憫與同情，卡米爾更相信自己喜歡上這個人是因為他與黑洞相似的單純，不過對他人來說這樣的理由有些牽強，畢竟在外人眼裡的馬賽厄斯可不好相處，更可以說是一種麻煩，以單純來形容他是有些怪異。

「又找到一塊了，距離上次找到是兩個月前，馬特的精神體能堅持到現在也不容易了。」她鬆了口氣，替馬賽厄斯解開那繁瑣的披風掛在門上，便替對方倒了杯茶水。

其實他一直不懂卡米爾到底找到了些什麼，他知道大丹狗跟卡米爾都在尋找著甚麼，可他的意識裡沒有這樣的概念，只能依稀知道，他們在拯救自己，且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辛苦你們了，謝謝。」他接過了水杯，噘起嘴輕吹兩口後啜飲，隨後伸出左手撫摸空氣中些微的咖啡氣味，隨後便有一隻有著不少傷痕的大丹狗出現，側著頭靠上了他的手掌。

「你呢？精神無恙？」馬賽厄斯將水杯放在床邊的小櫃子上，輕拍身邊的位子並伸出手邀請。

細長的指尖覆上馬賽厄斯卸下手套時佈滿傷痕的手，她婆娑掌心粗糙的繭，每一寸肌膚相貼的機會都能讓卡米爾感受到強烈的慾望，她不清楚是因為自己正在被黑洞吸引，還是她的精神圖景需要他。

永夜的雪山該帶著星辰，最近卻在抬頭仰望時發現一顆黑點在天空高掛，獨自亮起燭火在靄靄白雪下透過松針的細膩照亮周圍，在雪鴞上打上零碎的火光，寂靜，卻安心。

卡米爾閉上眼被他的溫度引領到他的床邊，逐漸習慣馬賽厄斯的氣味，她緩緩張開雙眸望著大丹狗，也忍不住伸出手撫摸牠的腦袋。

「嗯，多虧了牠。」卡米爾平淡的語氣裡感覺不出宇宙的奧秘有多麼危險，她搔了搔大丹狗的下顎，半晌，垂下眸子的少女握住馬賽厄斯的手掌心，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和你結合的因素，總感覺我的精神域開始有些不一樣了⋯⋯希望不是 舊軍事基地的傳說。」卡米爾換了個姿勢好讓她能靠著馬賽厄斯的肩膀，雙手輕撫大掌的痕跡，閉上眼簡單休息了片刻。

馬賽厄斯輕輕闔起纖細的雙手，卡米爾的手總是冰的像支冰棒，與自己火爐一般的體溫相差甚遠，進而衍伸出為他暖暖手的習慣，也讓他們第一次牽手時顯得比較不那麼尷尬。

「那都是傳聞，卡米爾，別多想。」科學家之子不相信些沒有證據的傳聞，沒有必要因他而勞心傷神。

他偏了偏頭磨蹭卡米爾的頭頂，隨後看了一眼大丹狗，後者心神領會，站起身的同時消失了軀體。

下一秒，牠便出現在冰天雪地的世界、在雪鴞的身旁，牠望著空中的黑點卻毫無頭緒，牠不知道雪鴞是怎麼想的，只是繞著雪鴞轉了幾圈，用龐大的身子圈住毛絨的白色羽毛，時不時用大頭粗略的理著羽毛，像是說著：

我陪你。

他就像寒冷的夜冬裡燃起的營火，為自己冰冷如屍體般的溫度帶上一絲溫暖，喜歡馬賽厄斯主動的貼近外，也為他的一點撒嬌感到心跳加速。

卡米爾其實還不習慣戀愛給予她的害羞感，認為這樣的自己並不像她的本質，更甚至有些彆扭，但她會想多依賴一下馬賽厄斯，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有小女人的一面，不如她在課堂上剽悍的身姿。

少女沒有回話，而是在馬賽厄斯稍微換了個姿勢後把玩著他的手指，被他摟著腰際圈起的同時，長直髮的女人靠在男子的頸窩之中，像是被呵護著。

「但如果死後精神體能跑進某個人的精神圖景裡也不錯吧，在我死後化成雪鴞在你的宇宙裡陪你。」她想起馬賽厄斯前些陣子做的惡夢，對持續戰爭的帝國來說死亡並不遙遠，她常常調侃自己有一副死人白的皮膚，但近期越來越抗拒與死亡為伍。

馬賽厄斯聽到卡米爾的話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雖然說死後化為精神體待在他人的精神圖景裡聽起來挺浪漫的，可他喜歡的不只是雪鴞，而是卡米爾，精神體終究只是精神體，並不是完整的一個人，他思來想去發現自己似乎不能接受這個說法。

「......我會陪你。」摟著細腰的手朝著自己更靠近了點，像是此刻懷裡的女人就會化成雪鴞似的。

美其名是陪伴，實際來說或許是馬賽厄斯承受不了失去摯愛之人的撕裂感，他憶起莫名深刻的夢與兒時的畫面，理性的人不認為雪鴞能夠進入他人的圖景，不理性的人也不覺得屆時黑洞依然存在。

卡米爾抿起雙唇，若最後他們成為了更進一步的肉體連結，確實按照常理而言馬賽厄斯會用另一種方式陪伴自己，他會痛苦致死，一同栽在消逝的生命裡。

女人曾經猶豫過是否要和馬賽厄斯進行精神連結，但按照他搖擺不定的精神圖景，精神結合帶來的益處對愛著馬賽厄斯的自己而言，無疑是一種減輕馬賽厄斯痛苦的方式。

他們這樣的異端最後都會痛苦的死亡，只有在概率極少的機率下一同長相思守直到一同在睡夢裡死去，但卡米爾不覺得自己運氣夠好，看看剛剛自己就讓馬特摔了好幾次。

卡米爾微微側著腦袋看向馬賽厄斯的側顏，情不自禁的在他的面頰上落下一吻，雖然這是她第一次與對方如此親密，確實除了擁抱和牽手還沒有任何太親密的舉動，但她覺得這樣比較剛好。

「今天迎新我應該要讓你認識一下其他人的，最近太常黏在一起了。」她的白顯得紅暈更明顯了。

卡米爾突如其來的一吻讓馬賽厄斯睜大了眼，他沒有想到眼前冷冽的女子會是主動的那一方，甚至覺得卡米爾說不定不喜歡親密接觸，但這一吻確實打散了疑慮，也在黑洞中點上一顆星。

「我想跟你一起。」對升上三年級的人來說新生已不稀奇，他雖然來者不拒，也對任何人不感興趣，能撥動起漣漪的人只有眼前的嚮導。

男人眨了眨眼，凝視燦黃如金的雙眸，不滿足於此的他側著臉，打算更近一步的緩緩靠近，正當他如此打算時房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桌上的鬧鐘指針也緩慢指向上課的時間。

「⋯⋯下堂課要開始了。」他有些尷尬的鬆開摟著腰的手，待卡米爾離開後才起身整理服裝。

「走吧。」

卡米爾果斷起身，對馬賽厄斯的突然靠近令她屏住呼吸，慶幸課堂的時間到來，才讓他有了喘息的空間。

她打開門望著來來去去的同學們，才轉過頭朝著馬賽厄斯伸出手。

「⋯⋯希望等等上課不是考試。」卡米爾隨意找了話題逃避剛剛的不對勁，讓這份尷尬隨著上課恢復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