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的熱氣還未全然散去，直弦擦著頭髮從更衣室走出，隨手整理著身上的浴衣，旁邊的手機螢幕在這時亮起。
發現是晃傳的邀請訊息，讓他不禁停下腳步，重複確認了這稀有的訊息好幾眼。

oO(晃……剛好也泡完溫泉嗎？)

對方的文字一如既往的簡潔隨意，卻讓他心裡泛起一股微妙的暖意。

旅館洋溢著學生們校外教學特有的放鬆氣息，不少人泡完溫泉準備去享用晚膳，而直弦不介意與室友會合前去旅館外短暫地吹吹風……應該說，他很樂意。

直弦輕輕地深呼吸，一邊回覆訊息，同時內心隱隱期待和對方待會的見面——不是在星峰島上，而是此刻放鬆氛圍的京都。

早早就來到長椅坐下的晃，雙手拇指在手機螢幕上來回游移，輸入框中打了幾個字又刪除，反覆斟酌。最後皺著眉頭，點下傳送。

：快點
：牛奶退冰就不好喝了

發送後，他將手機隨手擱在一旁，抬手隨意地撥了撥淺金色的頭髮，試圖營造從容不迫的感覺。然而，扭開了瓶蓋後先是抿了一口冰涼的鮮奶，視線卻漫不經心飄向遠處，等待直弦的身影出現。

看到對方的催促訊息，直弦忍不住低笑出來，心中不禁浮現一個玩笑的心思。

oO(……應該不是找我出來打架吧。)失禮

：馬上過去

買了瓶牛奶後他立刻回應訊息，原本不疾不徐地腳步下意識加快，沿著旅館後方的小道走去。

傍晚的天空暈染出一片暖和的橘，直弦抬頭望著，恰好看見旅館外的路燈接連亮起，與餘暉一同映照在那抹淺金色的頭髮。

他噙著笑意走近，視線停留在晃微微皺起的眉眼，和身上那件略顯寬鬆的浴衣幾秒。與平日在學校隨性的穿著不同，在直弦的眼中，此刻的晃似乎多了點慵懶的溫和，又或者那同為旅行而產生的放鬆愜意。

「你的牛奶還好喝嗎？」
他笑著打招呼，在晃旁邊的位置緩緩坐下，手指轉開自己的那瓶。

頓了頓，直弦側頭望向對方，眼神輕柔且帶點不經意的打量， 「你穿浴衣很好看。」
他稱讚的語氣帶了點自己都沒發現的私心。

「還可以。」對方比想像中來得快一些，晃淡淡的回答，語尾還帶著被瓶口壓住的悶聲。他就著瓶口喝了一口牛奶，視線卻不動聲色的撇向直弦，像是在默默評估對方那句突如其來的誇讚到底幾分真誠，幾分玩笑。

然後，他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那件素色浴衣——簡單織紋、襟口鬆散，衣襬也沒特別整理；溫泉旅館發的尺寸本來就偏大，穿的也隨意。若不是坐得還算端正，感覺下秒一個大動作扯動，就會露出不該露的地方。

這種邋遢又鬆垮的樣子，晃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下領口，再抬眼望向直弦，眼神中帶著懷疑。

「牛奶裡面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誇獎我也沒有第二瓶牛奶可以喝喔。」

直弦的視線很快落在晃穿得隨意的領口上，看起來隨時有可能因為一個小動作就鬆垮，那讓他不禁下意識想伸手幫忙整理。

只是手來不及抬起，他的餘光便捕捉到晃的彆扭，那讓直弦不禁猶豫地頓了頓，最後默默打消了伸手整理的念頭。

他下意識稍稍收攏空著的手指，像是在壓抑住剛剛那單純的心思。不知為何，朋友間再正常不過的順手和關心，在此時也讓他有些彆扭。

「放心，我的誇獎不是為了要圖你第二瓶牛奶。」
直弦笑著回應晃的狐疑，他很快收回視線掩飾某種心情，一邊仰頭喝了一大口牛奶，冰涼的甜飲讓他發出暢快的吐息，身上泡完溫泉的熱氣慢慢散去，輕鬆的餘韻令人放鬆許多。

「對了，今天你有去哪走走嗎？」直弦的語氣透露出對晃的行蹤的好奇，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島外聊天。
「例如……稻荷大社的千本鳥居？那裡真的很壯觀。」

當直弦提到千本鳥居時，晃臉上沒有特別的反應，他把手上的剩沒幾口的牛奶乾掉，才緩緩開口。

「喔有去呀，還去了清水寺。」
「就⋯⋯鳥居很多，寺也很大。」頓了頓，語氣平淡，抬起眼看了對方一眼，眼神彷彿在說——你期待的那種感動，我大概沒有。毫不掩飾對人多的歷史觀光景點毫無興致。

「後來就去吃醬油拉麵，味道還不錯。」
「回程還順路去喝了碗抹茶。」
「有點苦。」他皺了眉頭，像是回想起茶的那股澀味，但語氣卻不算討厭，「不過配甜點剛好。」
說完，晃將空瓶放在長椅一側，微微往後仰靠，隨意的問：「你呢？」

仰頭一望，看著橘紅的天空，晃的眼神飄了一下，後知後覺地覺察到自己竟然乖乖的在報備行程。

聽到晃慢慢將整天的行程與他分享，原本以為會得到簡單回應的直弦忍不住偏頭凝視對方，觀察的眼神帶了點小小的驚喜。

「我的行程跟你差不多？只不過在千本鳥居那待了比較久。」他回憶著當時看到的美麗景色，令人流連忘返，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綿延到山裡的鳥居，忍不住繼續爬著樓梯往上，那裡人煙稀少，就在那拍了不少風景照。」

「吃的部分則是附近的鰻魚飯、烏龍麵和稻荷煎餅……啊，還有烤糰子和冰淇淋。」有夠多
「之後回家又要被嚴格管理飲食了，只好趁現在多吃一點。」

相比晃已經將牛奶喝完，直弦像是為了延長這個時刻，慢吞吞地啜飲著。

「你之前有來過京都嗎？」
「對我來說，這裡一切都很新鮮。」從小家教嚴格的他低聲補了一句，語氣藏著真心的感嘆。

聽著直弦語氣裡藏不住的雀躍，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了一點弧度。晃沒有立刻回應，直到對方一口氣報出一連串食物名稱，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吃真多。」藏不住笑意卻沒有惡意，反像是在笑對方難得放縱一回。

「有啊，小時候有來過，不過詳細印象記不太清楚了。」他伸手拿起一旁擱置的手機，一邊滑一邊回應著。
「唯一最印象深刻的，就是跟鳥居合照⋯⋯」說著，他將手機螢幕轉過來給直弦看。畫面中是小時候的他站在千本鳥居前，稚嫩的臉氣鼓鼓的，皺著眉的眼神和現在的晃幾乎重疊。

「所以今天也跟鳥居拍了一張。」收回手機，隨意地放在腿上。

晃看著直弦，只要提到原生家庭，總是一副悶悶不樂地樣子。
「想那麼多幹嘛？你爸媽的眼睛又沒跟著你一起旅行。」
「第一次才來也很好啊，這樣就收穫更多的期待和快樂，不是嗎？」忍不住又多碎嘴了幾句，他說完，眼神掃了直弦一眼，像是隨口一問，又像突然意識到什麼，語氣稍微頓了下，有些狐疑地挑了挑眉：

「……你不會誠實到真的、自己說了吧？」

直弦稍稍湊近，肩膀輕輕貼著對方的，當看見手機螢幕裡那張小小的、氣鼓鼓的臉，他頓時沒忍住笑意。

「噗、抱歉……我太驚訝了，你怎麼從小到現在都沒變？」他用手指壓著嘴唇呵呵笑著，想著晃常常皺眉瞪他的模樣居然和小時候差不多，彷彿時間沒怎麼推動過。那讓他盯著小時候晃的表情，語氣忍不住帶著一絲寵溺。

他笑意未退地收回視線，在聽見對方後面那一句問話時不禁頓了頓，眼神閃爍。

「……他們以為我留在學校。」他低聲開口，語氣聽不出太多起伏，但尾音不自覺地沉了些，像是對出遊的隱瞞一直帶著罪惡感。而這種如同私下抽菸的叛逆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他垂下眼，手指輕敲著牛奶瓶身，他原本沒想提這件事，卻在晃的提問下不自覺說出口。

「我知道他們會在意這種事。」他抿起唇，像是費力壓抑了什麼才又繼續開口， 「但我真的很高興……今年有機會來京都玩。」

話語剛落，直弦像是有些懊惱自己太坦白，不禁抬頭向晃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試圖讓這段話聽起來不那麼沉重。

本來只是想隨口回兩句，但下一秒，他注意到直弦刻意提起的嘴角，晃心裡莫名一悶。

他沒多想，下一秒就伸手過去，有些不耐地扯住直弦的臉頰，力道甚至比平常略大了些。

「……不想笑的時候就不要笑了，很難看。」語氣不大，卻透著明顯的不爽與皺眉。
過了幾秒，他才鬆手，撇開臉，有點不耐地搔了搔自己的頭髮，將剛才那一瞬間掀起的情緒壓下。

「乖學生就是乖學生，腦筋有夠死。」語氣裡帶著熟悉的嫌棄，卻少了平常的銳利，他直勾勾的看著直弦又道：「你高興那不就好了。」
「況且你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要是行不通，就當被我綁架好了，你可能罪惡感會少一點！」

「很、很難看……」

直弦微微睜大眼，有些措手不及地任晃拉扯自己的臉頰。力道其實比以往有些疼痛，但他也沒有閃躲，彷彿內心默認這個小懲罰本就該落在自己身上。

但捏臉頰的親近舉動令他內心感到一絲溫暖，直弦靜靜看著晃皺眉的模樣，像是想將對方藏在語氣裡那不願明說的關心，放進心裡好好沉澱。

「你說得對……我確實有一點死腦筋。」直弦不禁有些靦腆地坦承。

最後直弦眨了眨眼，彎起有些頑皮的唇角，忍不住低聲調侃， 「……但你最後關於綁架的說法，我會當真喔？」

「因為，如果是被你綁走……」他垂下眼，一臉認真的沉吟， 「我大概也不會想要逃吧。」

晃本來心裡還有些悶氣，剛才那句「很難看」一出口，嘴角差點沒守住。老實說——眼前這人，跟「難看」兩個字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視線還是落在對方身上，看著直弦乖乖認帳的模樣，晃在心裡暗自嘆氣，又有點……拿他沒辦法的無奈。

「嗯，那就在你逃走之前，暫時乖乖當我的人質。」語氣裡聽不出真假，像是隨口一句，又像是無意識的認定。

這時天色更暗了些，傍晚的風透了點涼意，晃打了個寒顫，話還沒接上，一聲噴嚏就脫口而出。

他皺了皺鼻子，緩緩起身：「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旅館的晚餐應該開始了。」

直弦原本還因為人質這個有趣的稱呼低笑，但一聽見晃的那聲噴嚏，他的視線立刻抬起，表情也隨之收斂許多。

他先是溫和地「嗯」了聲回應，接著動手脫下自己的浴衣外套，輕柔但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披在對方肩上。
「你這樣打噴嚏，我會開始懷疑綁架我的人是不是不太專業。」直弦有些戲謔地調侃，語氣卻藏不住一絲溫柔。

直弦望著晃，注意到自己的外套披在對方肩上顯得有些大件，那讓他忍不住伸手替對方的外套整理好，不小心碰到對方白皙的頸部時令直弦楞了愣，手指像是掩飾什麼般迅速收回。

「……」
「……走、走吧，感冒就不好了。」

說完，他站起身，稍稍回頭看向對方，示意一起回去。

晃低頭看了眼直弦披上來的外套，原本抬起手想撥開，但指尖在半空中頓住了。外套還帶著對方身上的溫度，軟軟的，暖暖的，讓人有些說不清的煩躁。

他的視線悄悄掃過直弦的神情，對方那一臉認真又溫柔的模樣全被他收進眼底，恍惚中在直弦再次開口後驚醒，心裡某個地方忽然亂了一下，晃感到一股說不上來的彆扭。

最終他沒撥掉外套，反而悄悄將那件寬大的衣物拉緊了點，手指抓著布料，像是藏住什麼。
「⋯⋯。」
「⋯⋯。」

下一秒，他忽然快步往前走，聲音帶著熟悉的挑釁。
「那你是沒被我揍過，怕被揍就快跟上！」說完還不忘回頭衝直弦扮了個鬼臉，像是故作輕鬆地撇開方才那一瞬間的異樣情緒。

背影一度拉開了些距離，卻沒快到真的把直弦甩開，只是恰到好處地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腳步。

夜色漸深，旅館小徑一盞接一盞地亮起路燈，昏黃的光落在石板路上，映出兩道被拉長的影子。

原本一前一後的身影，在後方那人悄悄追上、前頭的人默默放慢腳步後，最終自然地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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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旅館外頭剛剛透光，空氣還帶著濕涼的霧氣。
晃在超商的冰櫃面前站了許久，目光落在排列整齊的冰品上，卻遲遲沒有伸手。他將自己包裹得緊緊的，外套的帽子壓低，看不清面容，像是要把發燒的倦意一併藏起來。
眼皮沉沉的，腳步有點飄。他沒量體溫，但身體一醒來就感覺不太對勁——全身痠軟、喉嚨癢，忽冷忽熱的。

他不是說不知道自己可能在發燒。只是想趁室友們發現前，安靜解決掉這一點小問題，不必讓任何人知道。

oO(頭好暈⋯買完冰趕快回去休息⋯⋯)

直弦一直有早起運動的習慣，不過校外教學的最後一天，他沒有像在星峰院那般日常晨跑，而是來到外頭漫步打發時間。
清晨的霧氣仍未散去，他恰好在便利商店外看見裡頭一道顯眼的背影。

oO(那是……)

那人站在冰櫃前，像是刻意把身體包進寬大的外套裡，帽沿壓得很低，卻遮掩不住失衡和不對勁的狀態。
那讓直弦的腳步無意識漸慢，直到停下，淺紫的目光透過玻璃窗狐疑地觀察對方微微晃動的身形。

他輕輕簇眉，直覺浮出隱隱的不安。
直到冰櫃的玻璃映出一張熟悉且蒼白的臉，讓直弦訝異地張大眼睛，立刻邁出步伐進入便利商店。

他不帶壓迫地靠近那人，立刻察覺微涼的空氣混著些許不尋常的熱氣——是明顯過高的體溫。

「……晃？」

果然是晃。

直弦下意識伸手抓住對方手腕，手指往掌心一觸，便感覺到那令人驚訝的熱度。

「……你在發燒。」他的聲音沉了下來，握著對方的手腕稍稍收緊， 「我帶你回去。」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直弦不知為何感到自責和憂慮，望著對方虛弱模樣的眼神立刻變得銳利又嚴肅。

熟悉的聲音，還有那突然疊加在他手腕的力道。

⋯⋯是直弦嗎？

「⋯⋯我能自己回去。」腦袋一陣陣發脹，嗡嗡作響，晃低聲嘟囔著，語氣裡夾著濃厚的疲倦，卻還是不肯示弱。

他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手臂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那股無法掌控的鬱悶又加上身體的不適，讓晃心煩意亂的皺起眉頭。

「我想吃冰，你別管我！」

直弦瞪大眼睛，覺得這大自己一歲的傢伙真是太誇張了！

「你……你居然還想吃冰？」臉明顯暗了下來，聲音低沉許多，他伸手摸向對方的額頭，溫度比想像中的還高而稍稍愣住， 「都燙成這樣了，還在逞強……」

看著固執的晃，直弦憂心的腦中飛速運作，隨即做下判斷。

「……抱歉了。」
下一秒，他半彎下身，毫不遲疑地將晃從側邊扛起，像是扛沙袋那般俐落又乾脆。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便將人穩穩地扛在肩上，一手手臂牢牢按住對方的雙腿膝窩。

當溫度過高的身體壓在肩頭，他開始內心悄悄慶幸自己的體型和身高能輕鬆這麼做。

「既然你耍任性，那我也要任性一回。」直弦大步往超商外走，手掌箍著對方的膝窩防止晃動， 「我要帶你回旅館，晃，別掙扎。」

晃根本沒來得及拒絕對方伸來的手，寬大的掌心貼上額頭的瞬間，他一愣。

不知是發燒燙得太狠，還是直弦的手實在太冰涼，那瞬間的溫差讓他恍惚地瞇起眼，竟有那麼一點……舒服。

「吃冰降溫比較快啦……」他喃喃地吐出一串毫無根據的歪理。

「！？！！」
「等、等等，你要幹嘛！！！！！！！！！」

下一秒，身體猛地一輕，世界開始旋轉——晃瞪大眼睛，一個身高逼近180的高中男生，就這樣被人乾脆俐落地扛上了肩。

「操你……放我下來。」

這羞恥度簡直超過極限。他開始胡亂掙扎，卻因發燒已久的虛弱身體撐不住這番折騰，體力很快就被耗得七七八八。

「等我好了……你就死定了……」
氣力快耗盡的晃只能虛弱地放狠話，聲音沒什麼威脅力，倒像隻虛張聲勢的病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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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現在高中生都喜歡這樣玩嗎⋯⋯）超商店員目睹了全程，看著兩人離開了自己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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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我從來沒看過這麼虛弱的晃。）
走在路上的直弦稍稍偏過頭，眉頭緊蹙，仔細觀察臉色因為發燒漲紅的晃，在內心默默判斷看來目前沒有動用金線能力綁住對方的必要（？

「晃，你還好嗎？」他見對方似乎對冰的執著終於安分了些，便停下腳步，改為揹著對方的姿勢，讓對方兩手環抱著自己的脖頸，自己則牢牢箍住對方的大腿。

「難得看你沒有力氣的樣子呢。」

他帶著笑意低聲調侃，語氣卻帶著一縷擔憂，將對方托起的姿勢更加牢固。那樣的姿勢能讓他感受到對方不尋常的熱度和加快的心跳，那讓直弦擔憂著，繼續邁開步伐往旅館走去，卻又對這樣的親暱接觸感到小小的緊張。

換了個姿勢後，終於比較舒適，額頭抵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晃迷迷糊糊半睜著眼，呼吸沉重：「一點都不好⋯⋯。」

聽見直弦帶笑的調侃，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張口咬向對方的脖頸。

力道不輕也不重，就像是不服輸的反擊。牙齒碰到肌膚後，很快就鬆開，呼吸混亂地落在對方頸側。

隨即，他閉上了眼睛，把臉埋在直弦的肩窩裡，呼出的熱氣全數噴在那片肌膚上。

「你活該⋯⋯。」

「！」

直弦在那瞬間微微一愣，被牙齒擦過頸側的觸感並不痛，卻像細小的電流順著背脊往下竄，那讓他的肩膀立刻繃緊，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雙眼睜大。

「晃……！」他咬牙驚訝地稍稍回頭，腳步下意識停頓， 「你……」

他頓時話語堵在胸口，那樣過於親密的互動讓直弦的耳朵立刻泛紅，僅次於背後那名發燒的病人。
那肯定只是普通好友的互動……直弦催眠著自己。

「……你是貓還是狗啊。」直弦努力忽視臉上的熱度咬牙吐槽，語氣帶著戲謔和無奈，用不在意來掩飾胸口不合時宜的心跳， 「昨天還說要綁架我呢，今天卻被我抱著回去。」

說完，他再度邁開步伐，手臂稍稍收緊，把背上的熱度抱得更牢。

本是心有不甘、帶著點鬧著玩的，卻在瞥見直弦耳尖那抹不尋常的紅意時，晃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不得了的把柄。

或許是發燒得頭腦昏沉，意識也混沌不清，他竟鬼迷心竅般，順著方才咬下的地方低下頭，落下一記極輕的親吻。

那觸碰幾乎只是蜻蜓點水。

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反應，渙散的神智早就支撐不住了。額頭更深地抵進對方肩窩裡，呼吸滾燙，整個人失去了力氣般往對方懷裡傾去。

「少囉嗦⋯⋯」
聲音輕啞，像最後的倔強。語音剛落，眼皮落下，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任直弦牢牢的揹著。

「！！！」
頸部落下的一吻讓直弦的腳步頓時僵住，極輕的觸碰卻讓他腦中轟的炸開，突如其來的親暱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也發燒了。

oO(晃這傢伙……)

直弦極其緩慢的稍稍偏頭，觀察頸窩處那已經睡去的臉，才立刻重新看回前方，彷彿他是做錯事的人。他依然沒有甚麼表情，耳尖的紅卻像是傳染一樣蔓延到臉頰。

oO(……這樣我要怎麼說服自己，這只是普通好友的互動……)

直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在送好友回房，繼續穩穩背著對方往旅館方向走去。

———————————————

回到旅館的直弦很快與老師和導遊說明原因，並詢問到了晃的寢室。他小心翼翼地將發燒的晃安置在床上，已經了解狀況的老師取來水、退燒藥與毛巾，直弦在旁幫忙，待一切結束後他依然自願待在晃的寢室照顧。

「你們是朋友嗎？」離開房間前，老師問。

「……」 「……是的。」

不知為何，直弦的回答慢了半秒。

他回到床邊，先是坐在床緣凝視晃因高燒熟睡的臉，接著想起方才落在頸部的咬和吻，不禁臉頰發熱，於是改拉了張椅子反坐在床邊，彷彿隔了張椅子就能緩解兩人曖昧互動造成的心跳。

我只是擔心他高燒不退而已。直弦在內心為自己守護的行為解釋著。
他持續坐在床邊，在等待晃醒來時滑著手機打發時間，偶爾伸手確認體溫是否下降，當手指覆上對方額頭，不尋常的熱度讓直弦簇起眉頭始終無法平復。

或許是藥開始發揮作用，隨著時間推移，晃原本緊繃的呼吸慢慢平穩了，臉色也比方才柔和許多。

半夢半醒之間，他依稀感覺到有人坐在身邊；
每隔一段時間，都有溫熱的掌心覆上他的額頭確認體溫；汗濕的衣領被黏得難受時，也有人輕柔地扶起他，替換上乾爽柔軟的衣服。

直到意識逐漸清晰。

晃在迷糊中睜開眼，愣了幾秒，才辨認出房間、床邊的窗，還有——
靠在牆邊，頭微微側著打盹的粉髮少年。

安靜的光線沿著他的側臉落下，晃盯著他看了數秒，本是無意識的觀察，卻在腦中突然被某些混亂的片段狠狠砸醒。

那落在對方肩頸上的一吻。

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劈頭闖進腦子裡，像是爆裂般將他從倦意中拽醒。

晃的眉頭越皺越緊，產生了想將自己埋進地板的想法。
但最後也只是抬手狠狠捂著臉，心裡無聲吶喊：

「日比野晃，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