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玩!

讀書ㄉ人:冰小鼠
本日目標:81
讀ㄉ書:自己寫的劇本(冰:
陪讀ㄉ人:蛇小鳶
耐心值:77
所有錯過了志氣或壓根找不到那氣勢於是只剩下稚氣的青春理想或許都曾如此萌芽。蛇與冰在一次因搜索能力局限性而找不到心儀劇本消磨的午後,突發地說乾脆就他們自己來寫吧!若想替彼此未來的演劇生涯提前妝點一番,那便要趕在畢業前至少嘔心瀝血一次,將這活了十七年的人生點滴濃縮成至少90分鐘的黑色喜劇,要可歌可泣可歡可怒,癲狂落淚又悲愴地令人捧腹大笑,最後揉揉眼尾發現只剩乾澀的枯燥轉折劇情全然不記得半分半秒。
足夠像人生。冰川首先揚起了嘴角愉快大笑,很快就從癱軟於沙發上的慵懶水灘樣坐定起身,鄭重其事地從方桌底下掏出了過期幾年的日曆本,先替它只能做便當墊紙的職涯擴展出條有望晉升成文學作品的花路,再掏出原子筆在第一張被撕下的紙面中央方方正正地寫上了劇本二字。還沒有名,先給個定義,活著活著,後來的人就會自己知道該如何稱呼這東西了。
冰川小鼠如是說。於是還背脊鬆軟地癱在沙發靠墊上的蛇谷紅鳶,眉頭一揚地瞧那隻彎著身的小老鼠真的握起筆,認認真真地低下頭在第二張被撕下的日曆紙背面書寫起了他的構思,源自某種第一次看見老鼠寫字的驚奇感與不服輸欲混合成新的心跳頻率,插入原先的律動中讓他呼吸粗重了幾個波形,腦海裡的思緒很快地想湊過去探究能讓冰川這麼快下筆的劇情會是什麼,原先想著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早被忘得一乾二淨,如被涼海沖刷,在浪與沙的邊際虛構地失去了足掌以外的肢體。
蛇谷紅鳶瞇起眼睛,以單手枕著下顎,像冰川熱海已經開始演出那般,意興闌珊地觀劇。
冰川熱海從未感覺自己的思緒如此暢通,好似在握上筆的剎那,筆管內的墨水就與大腦裡的神經海起了共鳴,日落月昇,黑夜捧起了圓月引起潮汐又捲起水流,腦瘤發脹、神經跳動,源源不絕地滴落膿汁沿著墨水筆管流出,筆跡一行一行地層層疊列,最後甚至也用不著撕下日曆紙,冰川溝鼠直接將整個本子翻過來,不顧書寫力道是否會滲透紙面提前渲染了下一頁劇,他只是面不改色地寫、神色平淡地寫,彷若接受到指令於是開始描摹造字地將一切所想披露於單薄紙面,連思考都未曾發生,墨黑雨點充盈白紙,途中只放晴了不過黎明初乍的片刻。
待蛇谷鳶從窩睡的沙發中睡眼惺忪地醒來,冰川熱海還坐在原處,金屬筆尖摩擦著紙片唰刷地提醒他們時間正在流動、著作正被撰寫。蛇谷鳶感覺到自己吞嚥的氣息有些複雜,不是那麼看好眼前的這一幕,即便冰川熱海被蒙在清晨日光中的身姿淡白又塵埃點點地好看,低垂無喜無悲的容顏像神的記述者,但蛇谷小鳶就是能察覺那令人生厭的反骨衝動如病蟲爬鑽在自己腦袋裡。他可以聽見邪妄褻瀆的低語,要自己像沙蛇那樣匍匐過去,直到胸膛徹底貼到白髮少年微彎的背脊上,將純淨陽光的熱度轉化成腐爛的黏膩體溫,試圖侵襲那凝如冰原的灰藍眼睛,並以攜著凡俗惡念的指尖輕輕地拂上冰川熱海的脖頸。
怎麼樣了。他聽見自己的嗓音形同鬼魅。
尾聲。冰川熱海淡淡回應,絲毫不因蛇谷鳶反常的主動撒嬌有所動搖,裝著沉悶心音的胸室被蛇谷鳶下滑的掌心捂著,隔著單薄襯衫得以感受到兩人的體溫差正自然地流向彼此以取得平衡,但那各自固執的韻律始終不曾相疊,即便蛇谷鳶努力地靠上冰川熱海的背脊,在上頭挪動著心臟所生長的位置,並謹慎耐心地調整呼吸,按壓著冰川胸骨使肉體間的空隙被徹底剔除,也無法讓自己逐漸落空又焦躁的心跳趨近於冰川熱海的平靜。他們共通的頻率於此岔開,也許從來不相合。在幾個枯燥得闔不起眼的沉默間隙流逝後,蛇谷鳶自討沒趣的抽離起身,說了句要去買早餐後,便拎起錢包出了公寓門。
冰川熱海則在聽見鐵門闔起的聲響後,以指尖刮刮鼻頭,本能地因熱源離開而縮了下身子,仍一刻沒停地繼續寫作。
蛇谷鳶在接過老闆遞來的兩份三明治與奶茶後,將它們放入了某次抽獎抽中的免費保冷袋中,隨興地勾著一端吊帶走上回公寓的路。
入夏的陽光從清晨時就很熱,蛇谷鳶被髮絲披蓋的後頸因此被悶出一層薄汗。他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的嫉妒之意源自何處,明明冰川熱海願意將那顆迷霧似的腦袋如擰抹布般擰出汁水來寫成有形體的文字劇本,他就應當慶幸自己或許頭一次能有肢體暴力或言語拌嘴以外的方式能了解冰川熱海的思緒。可就是有片揮之不去的、盤踞於胸口處的灰雲陰影,甚或於剛才那樣與冰川的背脊相貼之後,濡濕的深灰水漬惱人地低笑著擴張,讓蛇谷鳶厭煩地於無人街道上咋舌出聲。他反手摸了把自己後頸,擦去那煩人汗珠,惹得一手掌心濕黏,更加煩躁地甩了甩手,將早餐袋以扔拋的方式欲換隻手提。
啪地一聲,他落空了。
物體墜地的悶響扯著蛇谷鳶本就低落的情緒在柏油路上摔了一跤,他瞪著那早餐袋,兩端吊帶鬆垮地垂著,有那麼一點受委屈的錯覺。然蛇谷鳶僅是默默地在心底冷著聲警告內容物最好別擅自破裂,但又心灰意冷地篤定那裡頭大概早就混亂成一團。於是他賭氣地拎起吊帶,仍舊堅持只抓一邊地拎著,讓保冰袋始終如一地呈現歪斜不正的狀態,然後在回到公寓裡後,拉開袋口拉鍊,將其中一個沾附著沁冷水珠與些許奶茶液體的扁塌三明治,丟向還他媽的持續在寫作的冰川熱海。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寫——
「劇終了。」
冰川熱海平靜地宣布著,足夠有力的事實讓蛇谷鳶閉緊了嘴。而如果蛇谷鳶不是先察覺到自己因此而生的愧疚與羞恥之意,並試圖透過有意識地壓抑和自我譴責讓它消弭下去,那或許他也能從冰川毫無欣喜神色的面龐中讀出一點恍惚與索然無味。
明明完成了一齣足足寫滿了幾十張日曆紙的舞台劇劇本,從黃昏寫到入夜,再從凌晨寫到破曉,他密集且毫不間斷地像個虔誠的苦行僧身負意識的行囊踏行於白雪冰原,孤立且決斷的行雲流水,最終花了約莫11、12個小時完成了大致也有90分鐘的黑色喜劇,如他們所預期。可冰川熱海卻沒感到相同的龐然滿足取而代之地覆滿胸膛,一分一秒都未曾存在,好似先被誰給剪去。而那窪坑洞還在,無雨無雪無霜,只是土壤消失的坑洞。
他看著攤於桌面的雜亂日曆與越漸潦草的字跡,像極了纖細渺小的蟻群因神經判斷失誤而繞著那紙張著魔地走,最終集體死去。思及此,冰川熱海忽地想笑出聲,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又完成了什麼,灰藍色的眼納入了壓在自己盤起雙腿上的三明治,好像有點扁塌,他看向蛇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