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ponses disabled for others than plurk poster
latest #36 這一年的生日，爸爸帶了草莓蛋糕回來。
粉白相間的奶油上放著飽滿的紅色果實，輕輕抽動鼻子便能聞到那甜甜的草莓香氣，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三尺。
媽媽將我擁在懷裡、抱著我坐到蛋糕前，而爸爸則是忙著操作手裡一年也用不上多少次的打火機，經過一輪苦鬥後，打火機總算肯吐出橘色的火舌，燃點起插在蛋糕上的5根蠟燭。
「ぶんちゃん來許個願望吧！」
媽媽笑著揉了揉我的頭，而我也虔誠地合握緊扣起雙手，開始一年一度的許願環節：
「那個那個！想要之前看到的那個！小烏龜髮夾！」
「還有還有！想要出遠門！跟爸爸媽媽一起！」
「想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冰淇淋、鬆餅、漢堡肉……還有那個跟那個……」
小孩子總是貪得無厭的，想要實現的願望還有很多很多，然而燃燒中的蠟燭可等不了這麼久，我只得連忙說出因為最重要而被放到最後、也是我最希望實現的願望：
「最後最後！希望可以一直一直，跟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每天都開開心心！」
呼——我趕在蠟燭燃盡前一口氣吹熄了它們。
隨著火光熄滅，世界再一次回歸黑暗。
我自昔往的美夢中醒來。
＊
在這裡的娛樂並不多，動畫錄影帶便是其中一樣。
所謂的『動畫錄影帶』其實就是一個長方狀的黑色盒子，只要揭開擺放在電視機旁邊那台機械的蓋子再把這個盒子塞進凹槽裡就能播放動畫了。
……不得不說這東西從包裝到內容物再到操作方式都充滿了年代感，說不定是上個世紀的老古董了？至少在來到這裡以前我從未見過這東西，而且播放的動畫畫質比以前在家看的差多了，但有點東西解悶總比沒有好。
後來或許是因為像這樣的老古董實在是太難找了，也可能只是因為我想看的作品相對而言比較沒那麼有年代感，他們帶來的東西總算從老舊的長方盒子變成薄薄一片鐳射色的圓盤，而播放動畫的機械也多了一台。
雖然我還是沒印象看過這些東西，但看起來至少從昭和進化到平成了……嗎？
我在這裡的每一天基本都在動畫和書本的世界中渡過，今天亦是同樣。
『……不論是哪一份生日禮物也好，我收到後都開心到不得了喔，所以呢，我希望大家都能體會到這份快樂——』
在眾人的簇擁下，畫面上的少女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在一片祥和的歡笑中，本集正式落幕。
「真好呢～我也好想收到生日禮物喔。」
電視裡播放的是我最近在看的魔法少女動畫，剛剛看的集數就在講今天是女主角生日，然後身邊的夥伴們就用了各種方式替她慶祝……大概是這樣的故事。
「其實我不懂，為什麼要特地慶祝生日？」身旁的他不解地問道。
他不太會主動找事情做，通常都是我做什麼就坐在不遠處發呆，不然就在那邊幫我整理櫃子（也可能只是在亂翻東西我也不知道），不過最近開始會去小書房那邊自己找書來看了。
而現在，他就在陪我看動畫。
「因為呃～～～嗯！因為生日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喔！」
我有時不太能拿捏他的知識水平到哪，他自稱自己現在是13歲，言行上也總給我一種飽受摧殘的厭世感，但又覺得他不懂的事情意外地多，有時甚至會產生自己正在和年下的孩童交談的錯覺。
「所以？」
「要好好慶祝才行！因為是特別的日子！」
……說是這樣說，但自從我來到這裡後就沒再慶祝過生日了，我一直沒有我已經6歲了的實感。
「那你的生日在什麼時候？」
「我的生日就在2月喔！2月13日～說了せのくん也會像小灯里的夥伴們那樣送禮物給我嗎？」我雙眼閃閃發光的看著他，灯里是剛剛那部動畫的女主角的名字。
「你倒是說說在這裡我能找什麼東西送給你？」
「啊……」
我們沒辦法離開這裡，理所當然地也不能到外面買禮物，那些白袍人是會盡可能在合理範圍內滿足我提出的要求，基本上想要什麼跟他們說一聲就好——但他們的服務對象只有『我』，並不包括面前的他。
不過想想也是的，他們滿足我的要求只不過是因為我是他們實驗的對象而已，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我還是怎樣，大概是怕我的精神不安定會導致異能治療出問題吧（像之前那樣），而並非實驗對象的他，自然不在他們的服務範圍內。
或許是因為看到我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向來態度冷漠的他難得地慌了手腳：
「別、別露出這種表情啦我又不是在罵你……頂多我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好了……到時候。」
『叩叩。』
不合時宜的敲門聲總會在這種時候響起，而本還在身旁的他像一縷煙那樣不知道溜到哪裡去了。
「——打擾一下。」
這個聲音還有這個語氣，我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來者又是那個眼鏡青年。
他推著一輛手推車緩步走進來，車上擺放了一個超級大的紙箱，大到應該能把我整個人裝進箱裡運走了吧？雖然身穿白袍，但比起『研究員』我感覺現在的他更像是搬運工人。
「編號E-SR07，這是你上個月說要的東西……但，你要這東西做什麼？」
「？？？」
我不明所以地歪起了頭，接著翻起了面前的大紙箱：變成了圓盤的動畫錄影帶（？）、童話繪本、小學高年級的教科書……到這裡我還搞得懂是怎麼一回事，最後我翻出了一大包棉花跟一店不知名的小盒子，裡面裝滿了針線還有各種我完全喊不出名字的工具。
「『想要裁縫用具跟布料還有填充用棉花』……你在上個月的日記寫了這句話，不是嗎？」
青年托了托眼鏡，藏在指隙間的雙眼緊盯著我，宛如狩獵者在暗地裡觀察獵物的反應那樣，而我則是露出了慣常的笑容應對：
「……嗯！因為動畫裡有出現，所以想試試！」
這個人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每一次作出這般試探性的提問時一定會先托一托眼鏡，大概是無意識的小動作吧？我也沒有要提醒他的打算，因為這樣我才更好辨識出什麼時候該繃緊神經說話。
「好吧，但我們沒有為你準備剪刀，小孩子不能用這麼危險的東西。」
「可是……」難道針就不危險了嗎？而且沒有剪刀是要怎樣裁剪布料？
「這是這裡的規矩，我們這樣做只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而已。」
好了可以結束對話了，我按捺住想要對這人翻一記白眼的衝動、閉上嘴巴默默收拾好這個月的新用品，而惹人厭的眼鏡青年也十分識趣地離開了。
「你這個月又要來什麼東西了？」
緊閉著的書房門不知何時打開了，剛剛不見人影的他又回到我的身旁，紅眸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堆放在床舖上的新物品。
果然那個眼鏡青年一來他就會像這樣躲起來了，還真不是普通地討厭那個人呢（雖然我也很討厭就是）。
「書跟動畫！不過，這個跟這個……是せのくん要的東西？」
說話的同時我也舉起了那個小盒子，並拍了拍裝滿棉花的袋子。
剛剛對那個眼鏡青年說的話當然是假的，我的雙手早就因為異能副作用的緣故連字都寫不好了，能不動手就盡量不會想動它，更別提是像裁縫這樣的細活了；而且我也沒印象在日記上寫過那句說話，用排除法十分輕易就能推理出『犯人』是誰了。
「算是吧。」
他也沒有要隱瞞掩飾的意思，十分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啊！難不成，這個，是せのくん要送我的生日禮物～？」
「蛤？我今天才知道你生日是在哪天欸，哪有可能這麼快就準備好東西啊你當我會通靈嗎？」
「那せのくん要這個來幹嘛？」
「要你多管，還有東西給我你不准跟進來。」
「啊！！這裡可是我的房間欸！！為什麼我進來還要人批准啦！！」
他拿走屬於自己的物品後便馬上跑進小書房裡鎖起了門，反應大得有點不可思議，讓我想起最近學到的諺語：此地無銀三百兩。
自那天起，他的行為變得有點古怪。
他開始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不肯出來，只有在送餐時間跟上廁所時才會離開那個房間稍微露一下臉，就只差沒睡在書房裡了。
我看得出他想要背著我偷偷摸摸做些什麼，但具體想要做什麼我就真的搞不懂了。
既然他要來了裁縫用具，那應該是想要挑戰裁縫？但這有藏的必要嗎？總不會是怕被我取笑說他娘娘腔吧？……好像還真有可能，我平日對他開太多惡質小玩笑了。
像是前陣子吧，我看到他弄傷了手本來想幫他治療一下的，結果都還沒碰到他袖子的一角，他就先一把拍開了我的手：
「——不准對我用異能。」
被拍開的右手一陣發麻，雖然他總是表現得很嫌棄我也不喜歡身體接觸，但我很少看到他用如此強硬的口吻拒絕我，就算推開我通常都會控制好力道的。
他似乎也留意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太大了，他看了看我，接著又一臉煩悶地撇開了眼，手指輕撓起後頸：
「抱歉……不過，那只是點小傷而已，舔點口水等下就會好了。」
「那我來幫你舔？」
「蛤、蛤！？！？！？剛剛那只是慣用語的比喻！比喻！！而且就算真要舔我自己來就好你幹嘛摻一腳啦你是變態嗎！？」他一臉驚恐地立馬捧著手退後了幾步，被嚇到連斷句都不會了。
「嗯！我知道～那先來吃飯吧！吃完飯再好好包紮～」
我偶爾會像這樣耍笨故意講點令他困擾的說話，沒辦法，他的反應真的太有趣了，總是看不膩的，真好玩。
——我趴在床上回想起那日發生的小插曲，明明不過是一星期前的事我卻感覺已經過了很久。
那一天，我們久違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可他的異常並沒有就此停下來，反而變本加厲了，他有時甚至會直接睡在書房裡，完美詮釋了何謂『廢寢忘食』……他未免太過沉迷裁縫了吧？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心裡不是滋味。
＊
就這樣，時間很快來到了2月13日，也就是我的生日當天。
不管怎樣今天一定得把他從那個房間挖出來，要他陪我玩一整天，我是壽星提一兩個任性要求也是可以被允許的吧！對吧！
叩叩叩，叩叩叩，早晨的第一絲陽暉才剛照進房裡，我就馬上敲響書房的門板：
「せ〜の〜く〜〜〜ん！天亮了喔～今天我生日了喔～不是說好了會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嗎～～～！！」
在我鍥而不捨的敲門攻勢下，面前的門扉總算開了一小個縫：
「吵死了……我沒有答應你這個吧……」
他半睜著那雙暗紅色的眸子，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黑眼圈重得感覺不用化妝也能假扮成大熊貓了。
「せのくん、沒睡覺……？」
「有睡啦……只是睡得不多。」他倚著門板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應該是睡到剛剛才被我吵醒的。
「為什麼？失眠？有心事？」
說起來他這陣子精神的確都不太好，睡眠不足的問題似乎已經持續好一段時間了。
「就只是晚了點睡而已……我沒事……」他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呵欠，看得我都開始犯睏了。
「這樣喔？……吶吶！せのくん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不就是你生日嗎……你從一開始就講了……」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臉上就是明擺著一副『明知故問你是不是欠打』的表情。
「是嗎？那せのくん的生日快樂呢？」而我則是回以他一個水汪汪的期待眼神。
「…………等我一下。」
「只是說句生日快樂而已為什麼也要等啦～～！！」
「吵死了就等我10秒。」他壓根沒有要聽我抱怨的打算，『啪』的一聲又一次鎖起了門。
「那10、9、8、7——」
「我沒叫你倒數欸你很閒是不是！？」
就在我準備倒數到最後一秒時，他總算肯打開門了：
「生日快樂，這個給你……這下行了吧？」
他一走出書房便將什麼東西塞進我懷裡，我下意識就捏了那東西幾下，軟軟的，低頭一看，才發現是一隻抱枕娃娃。
它有著奶油白色的表層，整體外型呈現長方體狀，我也看不出這是以哪種生物或物品為藍本製作出來的，硬要說的話……大概就像莫名多了五官的『豆腐』，或者是『骰子』？
「這個是……」
「生日禮物啊，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嗎？就隨便弄了一下。」
「拿之前的那個做出來的……？」
「不然你以為是憑空變出來的嗎？」
「可是，せのくん不是說那些不是為生日而準備的嗎……？」
「我當初要來這些東西的確只是想試試那個叫裁縫的玩意啊，但剛好知道了你的生日你又一直嚷著跟我要禮物，就想說順便……」
我呆呆地看著手裡的娃娃，老實說，這東西做工頗粗糙的，針線全都暴露在外頭了，歪七扭八的五官再配上亂七八糟的黑色縫線，看起來還有點恐怖。
我與那名為鈕釦的眼睛互相對望著，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實，我是還沒睡醒嗎？於是我用力捏了捏那奶油色的身體，又把臉埋進去蹭了蹭——好軟，上頭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不屬於我的溫度跟味道。
「謝謝せのくん！我會好好珍惜這個的！」
「啊、啊！？都說了我只是隨便弄的！！就當我求你了別珍惜這種鬼東西了好嗎！！」
我無視他的抗議、緊抱著懷中的布偶，軟綿綿的。
這大概是我來到這裡以後，第一次產生『這也不壞』的想法。
至少在這一刻，我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