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黎明與海。

電車到站，周圍早已走散的人群帶走了嘈雜，下車的晴黎讓柊汰拉著前進，對於周邊環境的不熟悉讓他多少有些被動，畢竟不知道該前進的方向是哪裡，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這些對於他而言都是新奇的體驗，自入了島後他便再也沒有離開，只因外頭的世界吸引不了他的興趣，與其努力去爭取搶奪別人渴望的名額，不如好好的待在島上獨自訓練。
可是這次、是柊汰邀請的。

甚至邀請了他去家裡。

他不知道這樣的意義代表了什麼，只知道能夠見到對方家人似乎是一件蠻重大的事。
畢竟那可是血緣的關係，比起他們這樣的隔了一層的關係，來的更加親密。
儘管晴黎不明白，但他還是相當期待的。
他妄想那個被稱為爺爺的人，會長得跟柊汰很像。

「……到時候我該、怎麼稱呼柊汰……的爺爺……？」

不知是否是受到文化祭的影響，或是每個月看著獨自留在宿舍，從不出島，只是揮手與他道別的晴黎，而產生了其他想法，他忍不住邀請晴黎與他出島，去他生長的地方走走。

大概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卻隱含其他深層而不理解的涵義，他暫時無法釐清。

牽著晴黎的手，漸漸走向安靜的住宅區，周邊的動靜只有遠處的風聲。

今天的天氣晴朗無雲，甚至有些炙熱，陽光直射在兩人身上，正點的影子所剩無幾，不自覺抬頭從帽簷邊看著泛光。

想得如此複雜也沒有解答，不過他能確定，他希望晴黎度過除了在島上的生活，感受外面的世界。

回身把帽子戴在晴黎的頭上，蓋住刺眼的陽光，看著晴黎被稍微壓低頭的樣子而微笑。

「叫爺爺就可以了，爺爺人很好的。」捏住晴黎的手掌，他時不時就會和爺爺分享關於晴黎的事情，應該比想像中更了解晴黎。

「你看那邊的圍牆，我小時候想著騎腳踏車快一點能不能沿著騎上去，結果直直撞上去。」笑笑地指向不遠處的牆壁，上面有過多痕跡，早已看不出任何差別。

突然被蓋到頭上的帽子令晴黎忍不住瞇起眼，被下壓的頭也讓臉龐的髮絲遮擋住視線，他微微蹙著眉將頭髮撥向一旁，雖說平常不是沒有弄瀏海，但弄整後搔刮臉頰的觸感還是讓他不太適應。

但晴黎仍舊沒有拒絕柊汰給予他的一切，哪怕是幫他搭配穿搭、哪怕是幫他準備造型。

畢竟他只要舒服的坐著就好了，也是相當愜意。


再一次抬頭看向柊汰，他正轉過臉看向自己，那幾乎和陽光合而為一的笑容同樣刺痛晴黎的雙眼，每每在柊汰面前，那琥珀的光便顯得黯然失色。

「……森、爺爺？」感覺直接叫爺爺還是讓他不是很適應，他從未用家人的方式喚過別人，這令他多少感到有些彆扭。

「……小時候就在……異想天開……」看著那堵圍牆，晴黎無言以對，他光是用想的就能想到、小小柊汰騎著腳踏車直接撞上牆壁的樣子。
估計可能還不會哭而是哈哈大笑。

笑說原來上不去牆壁啊。

「叫森爺爺會不會太拘謹了？」覺得這個稱呼從自己嘴裡說出很好笑，忍不住大笑幾聲，他本人過於不在意稱謂，不過晴黎覺得這樣適合他就沒意見。

「而且小時候做些奇怪的事不是很正常嗎？晴黎沒做過？」比如用樹枝盪鞦韆、從超高的斜坡一路騎上去後又一口氣滑下去、一次跳過好幾個樓梯......但也有可能他現在還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說話間，不適地用手指擦拭脖頸汗水，被限制器悶住的肌膚屬實難受。

「畢竟那是……你的爺爺。」基本禮貌還是得有的，晴黎一直都是有禮貌的乖寶寶。

「小時候……」晴黎嘗試回憶小時候的模樣，試著想起那時的自己做了些什麼。

他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正在草地翻滾、正在和其他孩子玩耍，然後他轉了過來——
喀啦。

畫面嘎然而止。
轉過來的臉如同雜訊的螢幕，一幀一幀的跳動、卻始終沒辦法看清楚，哪怕是任何細節，就好像那些畫面裡的那個孩子不是自己。
但、
他、明明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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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了。」

那一瞬間、晴黎的眼神失去了光彩，就好像第一次遇見柊汰的時候一樣，了無生氣。
只是轉瞬之間、在陽光照射到他臉上的瞬間，琥珀的光又重新亮了起來。
彷彿剛剛的一切皆不存在。

「或許哪一天會記起來？」

不知不覺中，柊汰已經拉著晴黎走到了一棟傳統木製房前，門口的小庭園種植著幾株植被，將其圍繞在其中，與周圍現代設計的房子相比，越發像是獨立於某個時空而寧靜，豔陽也顯得溫柔。

柊汰站在門前沒有立刻拉開，而是轉身對著晴黎微笑：「直接製造新的也不錯？我們去找根樹枝盪鞦韆？」

也不知道是認真還是開玩笑，說完就把老舊的木門打開，歷經些許年代的滑軌不太順暢，發出喀喀的撞擊聲。

「爺爺──我回來了──！」

聲音響徹屋內，與以往不同，從心臟與血脈深處而出。

「……或許、吧。」但他連自己已經遺忘了多久都不記得。

如此充滿年代感的房屋晴黎只有在書上看見過，仿佛走入了故事之中、而他們成為了主角，演出屬於他們的世界。
柊汰的話讓他楞神，忍不住想像起了兩人一同坐在鞦韆上搖晃的模樣，最後理智占上了風，他搖搖頭看向對方一臉很無奈，「會斷吧……」

開門的瞬間夾帶著柊汰放聲的呼喊，晴黎忍不住斜過餘光偷摸的瞧對方的模樣，哪怕他回到宿舍也是大喊出聲，也全都不似現在這般蘊含著朝氣和欣喜。

他真的回到家了。

晴黎這麼想著，把自己抽離了這裡。

-

放開晴黎的手，隨意地在玄關前脫鞋，鞋子一正一反沒有像往常回頭去擺正，邁步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連串啪噠啪噠聲，像是一隻被放疆的小狗，循著味道在房子各處亂竄。

「爺爺──！」又再喊了一次，同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看來應該是出去散步或者串門了。

「哼嗯──不在呢！」他也習慣了，每次回到家十有八九爺爺都不在，剛剛用手機傳訊息也沒有得到回覆；但這次晴黎也在，特別想讓爺爺立刻與晴黎見面。

從玄關走廊旁的拉門旁探頭，看到晴黎還在玄關佇立的樣子，柊汰又不停歇地跑過去拉起晴黎的手：「快脫鞋進來吧！爺爺不在，但一定有留吃的給我們！」

有些過於興奮，甚至連玄關的門都尚未拉緊，迫不及待把你拉進他的世界裡的一部份。

「等、我的鞋子還沒……」脫掉鞋子正打算擺好的晴黎被對方拉的差點跌落，只能趕忙站好身子放棄將鞋子放好的念頭跟著對方進到屋內。

果然是穿越了吧。
晴黎分神的想到，頭一次進到別人家……不、頭一次來到被稱為“家”的地方讓他感到有些茫然，他忍不住張望著觀察四周，有些陳舊的擺飾帶出了古色古香的氛圍，和學校不同的氛圍和氣味都沖擊著晴黎的認知。

這就是“家”嗎？
就是這麼一個地方培養出了柊汰嗎？

「果然有留吃的！」把晴黎拉到廚房裡，廚房堆積的雜物不多，收拾得乾淨整齊，四個椅子圍著小圓餐桌，上頭鋪了狗狗印花的桌巾，也不知是誰特意選的，還有幾顆圓潤的橘子在竹編籃裡堆放，窗外的陽光柔柔照射妝點閃爍。

柊汰打開廚灶上放的鍋子，裡頭是溫熱的豬肉什錦味噌湯，順手按開一旁的飯鍋，熱氣捲捲而上，顯示主人剛離開不久，自然而然地拿出兩副碗筷，把白飯添的尖尖。

「晴黎也餓了吧？這裡還有炸雞塊跟煎蛋捲。」把餐盤放好，拉開其中一個椅子坐下，跟晴黎相視而笑。

「第一次出島會不會太累？」接著又習慣不好地咬著筷子問。

「確實有點餓了……」晴黎收回了四處查看的眼神，和往常一樣踏著慢悠悠的步伐來到餐桌前，手不自覺的在那條桌巾上輕撫幾下，看來森爺爺也覺得柊汰像個狗狗一樣。
現在的他也總是不自覺的買了一堆狗狗圖案的東西。

他坐到了柊汰放好碗的位置，看著眼前的飯小丘沒有多做反應，其實他的飯量並不多，只是每次柊汰放到自己面前的量都是差不多是這樣，而他又不習慣面前的食物剩下來，慢慢的被養出了食量。

拿起碗筷便小口的吃了幾口，直到把東西吞下去了才抬頭回答對方的問題。

「還行……第一次、暈船，不是很……習慣……」身體仿佛還記得那海浪的拍打，搖晃的船身和站不穩的感覺還烙印在體內，他甚至忍不住白了臉色。
「……回程要、多帶一點暈船、藥……」

「我坐了這麼多次也還是不習慣，再額外多帶酸梅好了。」

自從升上二星後就變得頻繁出島，在海面上總是沒有站在實地的感覺，海浪一個拍擊，彷彿世界隨之晃動，他好歹坐過幾次，但晴黎次數較少，會更不舒服。

看著晴黎略顯蒼白的臉色及嘴唇，有些自責自己考慮得太少了。

「不過我在甲板上時有看到你去大廳，你去唱歌了？」開玩笑得說，他知道晴黎唱歌會發生什麼事情，要是這一唱說不定連船都要沉了。

一邊吃一邊說，時不時往晴黎碗裡添點。

「酸梅……有用嗎？」總是從柊汰口中聽來不少生活的小知識，這讓生活平淡無奇的晴黎感覺很是新奇，畢竟他的生活每天只需要短短一行字就可以寫完，從來沒有在意過那些給日子增添新鮮感的事。

自從柊汰闖入了他的生活，好像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以前曾經有過嗎？被一個人改變的時候。

「我只是去、聽聽大家……唱歌。」再一次吞下口中的食物回應，他用一副“明知故問”的眼神看著對方，並不排斥對方向自己開這樣的玩笑，畢竟這只是代表柊汰很了解他。
「……順便聽聽、最近有什麼樣的、歌。」

自異能覺醒後他便沒有再唱過歌、更沒有主動去聽任何歌曲，他擔心、會不小心哼唱起來。
多一份小心總是好的。

但最近跟在柊汰身邊、總像聽到些什麼旋律環繞在耳邊，他想找找那是什麼樣的歌。
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唱出口。

「酸梅好像可以減緩一點噁心感，我吃了有好一點，回程試試看吧。」

一如往常狼吞虎嚥吃完飯，碗筷放著打算等晴黎結束再順道收拾，拿兩顆橘子剝來吃，其中一顆是晴黎的。

他幾乎一直在甲板上看風景，頂多去餐廳吃飯，寬闊的大海吹來鹹溼的海風，有些黏，不妨礙在出島日興奮的學生們，甚至偷偷用異能玩水。

大廳裡雖然也很熱鬧，但室內總會有點悶意，他更想吸一些新鮮的空氣。

還會看到一些海豚在跳，應該要把晴黎拉出來看的，想著同時嘴裡鼓鼓囊囊地塞著橘子，酸澀感皺緊了眉頭，吞下：「有聽到喜歡的嗎？我想聽你唱歌！」

對上晴黎的＂明知故問＂眼神，儘管過了文化祭那時的事，感到困惑、感到難受，但他依然選擇面對，也希望晴黎有一天能自然地歌唱。

吃完飯後有些閒不住，想起剛剛到家時到處繞著跑，看到後方庭園裡曬著衣服以及棉被，而棉被大抵是爺爺特地曬給晴黎的。
「晴黎等等去坐在庭廊上吹風休息吧，緩一下。」三兩下把手上的橘子吃完， 便拍拍手起身了。

「我去收個衣服跟棉被，你想繞進我的房間看也行。」

「……好。」

晴黎吃飯一直都是細嚼慢嚥，再加上他不習慣嘴裡有東西說話，都會吞下東西才回答對方，所以邊說話邊吃飯的過程讓他的速度更慢了一些。

「……沒有聽到、喜歡的，但……有機會、再唱給你聽吧。」
現在的他還沒準備好，沒辦法確定什麼時候能準備好的他不敢給予肯定的承諾。
他不想看見柊汰因為自己的異能倒下的那個瞬間。

直到他吞下最後一口，已經過去了幾分鐘，他將面上的食物全部吃的精光，才站了起來把碗盤收拾好，走到洗碗槽去慢慢的洗了起來。

因為吃飯總是很慢，所以他習慣當收拾的那個人。
收拾完的晴黎小小的甩著手，將手上的水珠甩乾才拿著柊汰方才剝好給自己的橘子離開了廚房。

他不確定庭廊是哪裡，所以他停在了中庭前面的走廊看著外頭，最後慢慢的坐下來開始吃橘子。

中庭種的小樹因為風的吹拂而輕輕晃動著，庭廊上頭掛著的風鈴隨之搖擺，清脆的叮呤聲帶走了夏日的暑氣，晴黎一片片的吃著橘子，酸澀的口感在嘴裡蔓延，喜好酸口的他吃的津津有味。

涼風吹過他的耳邊，帶來了蟬鳴、吹散了晴黎因為暈船的不適感，他將落下的髮絲重新塞回耳後，指尖撩過了柊汰替他準備的魚造型耳環。

夏日的高陽照在中庭，透過樹枝間的縫隙穿透在各個角落，照亮中庭的草地。

晴黎忍不住想像起來，小小柊汰是不是也應該在這樣的草地上滾動、尋找蟬鳴與其對話、或是在樹叢間尋找蟲子戲弄它們。

——想想就很調皮。

此時，柊汰踮著腳尖，靜悄悄地從後旁靠近晴黎，手上還抱著剛曬好的一床棉被。

「抓住晴黎！」擃展身體呈大字型把棉被打開，不帶停歇從背後包裹住晴黎，像是捕捉庭院裡經不住嚇的翠綠繡鳥，柊汰順勢往後躺倒，兩人中間夾著鬆軟的棉被，他抱著晴黎大笑，而幼稚。

「喜歡嗎，中庭？」抬頭看著庭園，下巴微靠著晴黎鬆軟的頭髮，維持著鬆鬆環抱的姿勢。

爺爺打理的小庭園，還有一個小池在其中，小時亦或是現在，會將手伸進去冰涼的水池，感受小魚在指尖悠遊環繞，而陽光透著綠葉之間照亮水面，波光粼粼，閃閃發光。

看著庭院想，晴黎出現在家裡，總有些不現實的感覺，或許是他已經有幾年沒有像這樣邀請其他人到家裡？

有些關係即使他想維持，也有許多其他不可言說的因素而中斷；自然而然接受，攢緊手中擁有的。

午後的陽光急匆匆，隨著時間在廊中照映了一方小世界，將將籠納兩人一半的身軀，嗅著塵光、木頭、草地的香，踩在上頭感受屬於夏日的溫度，皮膚被曬得正舒適，腳趾忍不住蜷起，享受短暫的一隅空間。

柊汰努力背著往後伸手，去勾住榻榻米上的扇子，用手指挑起順著握住，撐住頭在兩人身側輕輕搖著微風。

「熱的話把頭髮綁起來吧。」他幫晴黎整理了一個小包包，不像晴黎以往將頭髮梳得乾淨，全部束起。

「啊、」
餘光瞥見靠近的柊汰時已經來不及，被他整個人給用棉被給包了起來，就這麼任由他將自己向後放倒，耳邊傳來的笑聲撓進晴黎的心頭，還沒來的及細品那心底的搔癢感便被拉回了思緒。

「……跟學校、不一樣。」柊汰的提問讓他深思起來，不知何時起、他對於生活的記憶只剩下了校園的風景，總是做一樣事情的他每天看見的風景是一成不變的，一樣的路、一樣的周圍、一樣的生活。

在這之前他甚至都不覺得那樣的日子枯燥，他只是生活著，僅只是活著。

晴黎將視線停留在庭院的小池塘，因陽光返照而出的光波，就好像柊汰為他乏味的日常生活染上的色彩，閃耀而動容。

「……這裡很好。」
他輕聲的回道，將自己窩進了柊汰包裹棉被的懷抱。

方曬好的棉被帶著哄暖的陽光味，周邊的天然白噪音引的晴黎忍不住瞇起雙眼，珀黃色的眼眸裡傳達著睏意。

柊汰拿著扇子拂來的涼風更是讓他眼皮直打哆嗦，他不自覺的偏過腦袋，努力的支撐著自己的精神。

「還好……反正今天、不訓練……不綁也沒關係……」說話的速度似乎又比平常更緩慢了些，連帶著軟下去的聲調，他像個快被哄睡的小寶寶，一下一下的點著頭。

「我也喜歡這裡。」俗話說春困秋乏夏打盹，舟車勞頓後也吃飽飯，正當適合慵懶地小瞌睡。

柊汰又伸著身子往後撈了一個坐墊，墊在自己的頭下，舒適地躺著，繼續輕晃扇子，像是以往他的家人所做，不同的是，換他對著晴黎。

這難得的好時光的確與學校不一樣，熟悉的地方也讓他格外放鬆，愜意遙望不遠處白雲飄動，瞳孔裡照映著以往的陳舊日子，被換上了不同的閃爍。

注意到晴黎越來越緩慢輕聲的語調，還有半睜不睜上下打架的眼皮：「反正都不訓練了，就睡吧。」

他也習慣在這廊中隨意一躺休息，把晴黎抱著移上來點，讓晴黎靠在更舒適的位置，伸手把你的頭髮拆掉，躺著才不會壓得不適。

在這短短的交談中，陽光又悄悄地走動，往旁探索。

「真舒服──！」坤直身體後又懶洋洋斜歪身子抱住白色大福晴黎，決定也要一起在這小睡片刻。

「嗯……」最後這顆抹茶口味的大福終究沒有抵過來自午後的慵懶和室友貼心的安頓，緩緩的閉起雙眼讓自己進入夢鄉——

午後夢魘。





「……」晴黎有些茫然的睜開雙眼，已經逐漸落下的日光讓周圍暗了下來，揉了揉在夢中哭的有些酸澀的雙目，他從棉被裡慢慢爬了出來。

蟬聲斷斷續續，午後橘黃色的斜陽隨著屋簷落下，居室泛著舊黃，微風此時拂過，庭院的樹葉唰啦響，午覺醒時之分像是穿越時空，不知時、不知地。

「醒了？」低沉溫和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而來。
銀灰色而褪去的短髮梳得乾淨，熨直的白襯衫與黑色亞麻褲，一手端著盤子，暖黃的光灑落在肩頭，周身泛著溫柔的光暈。

「夏天總是容易睡得冒汗。」語氣輕緩，不疾不徐，爺爺蹲下身坐著，把端著的盤子穩穩放著，拿起上面的摺好濕毛巾，展開，拉住晴黎的手擦拭上頭的細汗。

爺爺的目光掠過一旁睡得安穩的柊汰，柊汰不管在哪都睡得沒動彈的樣子，甚至會懷疑地伸出手指探個鼻息；笑了笑說：「睡得沒心沒肺。」

啊……這位就是森爺爺……

看著面前的長輩，晴黎有些抽離的呆滯，一時間連好好自我介紹的禮貌都給忘在腦後，雖說下垂的眉眼和臉的輪廓都像極了柊汰，但他還是能清晰的感覺他其餘的部分少了些什麼。

那溫柔的貼心動作卻讓他每每都想起柊汰，他們長得不能說非常像，但他可以很明確的感受到柊汰和面前長輩之前的血緣羈絆。

「……啊。」直到那人將自己那被棉被悶出的薄汗擦去，晴黎才想起了在別人地方該表現的禮儀，他趕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坐姿，以跪姿面對長輩、輕輕的鞠躬。
「森爺爺……您好，不好意思刁擾您家，卻表現的如此、有失……禮儀，讓您見笑了……我是……」

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停頓了一會，似是思考著什麼才繼續開口道：「我是晴黎……請叫我晴黎……就可以了，這幾日前來打擾……非常感謝您的，不嫌棄。」

那敬語說的可是相當清楚，畢竟他可是好好的學習過了。

爺爺沒有急著開口，靜靜地聽完晴黎的自我介紹，他雙手扶住晴黎的手臂，枯老粗糙的手掌心有力支撐著，讓弓著的腰慢慢打直。

「有禮貌的孩子，不打擾，放輕鬆點。」

望著晴黎的臉，拍了拍手背，繼續擦拭晴黎額間及脖頸處的汗。

「晴黎。」重複了一遍你的名字，確認而收下，手上動作未停，毛巾輕落，問得簡單：「學校生活開心嗎？」

還沒有說的太多，被一旁柊汰發出的窸窸窣窣聲打斷。

「什麼沒心沒肺.....」柊汰迷迷糊糊地躺在地板回，被兩人的交談聲喚醒，倒是只聽進爺爺前頭的話，翻身憊懶地爬到茶盤前，將茶杯塞進晴黎手裡，頭靠在晴黎腿邊，仰頭把另一杯飲進，睡了一個下午口乾舌燥，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冰麥茶！」

「我們等等再聊，要先洗澡或吃飯嗎？」爺爺向晴黎問，手上的毛巾放回茶盤，半點沒理旁邊有點像無賴的孫子。

「還是我們趁著天還沒全黑去找根樹枝盪鞦韆？」柊汰插嘴，睡一下午充飽電，又想跑出去晃了。

長輩的溫柔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雖說很習慣被柊汰照顧的感覺，但這畢竟是年長之人，他都不好意思讓學長——雖然柊汰就是學長——幫自己了。
溫柔的力道讓晴黎甚至有些恍神，不住的像個回應撫摸的小狗用頭蹭了蹭森爺爺手中的毛巾。

正要開口回答的嘴被蘇醒的柊汰給打斷，看著正在趴在自己腿邊的毛絨絨腦袋忍不住伸手摸了幾下，幫他撥開有些被汗濡溼的頭髮，又輕輕摩挲他靠在自己腿上的臉頰，小力的捏了一下。

「……我想、出去走走，柊汰可以……先洗澡。」
剛才的夢讓他心神不寧，他不知道那樣的夢在他的潛意識裡代表什麼，但他有必要好好的去思考一下，或許可以成為他更了解自己異能的契機。

被晴黎又拍又摸，最後還小力捏了他的臉頰，忍不住笑嘻嘻地回應：「幹嘛啊─！」更像是隻潑皮賴狗了。

「我也想一起去散步！」順勢抱住晴黎的腰，不過他現在全身汗津津的，這樣貼著著實有些悶熱不適。

「去什麼？先過來幫忙煮飯然後去洗澡。」爺爺立刻抓住柊汰的後領子拎過來。

「爺爺不是煮好了嗎？」
「 還沒。」
「......。」

柊汰就這樣垂頭喪氣地站起來，跟晴黎揮揮手後踏步去廚房看晚餐要做什麼。

爺爺也扶腰緩緩站直，揹著手輕拍晴黎的頭：「慢慢散步，迷路了就打電話讓柊汰去接你。」

此時木質地板微微震動，噠噠噠地，是柊汰又跑回來。

「晴黎如果你有順便經過商店幫我買冰淇淋！麥茶要記得喝掉喔──！」還沒說完又立刻跑走，尾語拉長，爺爺也隨著這未消散的活力離開。

看見垂頭喪氣的柊汰有些心軟的晴黎本想答應，卻看到森爺爺眼明手快的將柊汰拎走，有些發懵地眨眨眼睛。
又是被拍拍頭又是被叮嚀的晴黎感到有些難為情，只能聽話的點點頭連怎麼說話都給忘了，這就是有個長輩在關心你的感覺嗎？

這麼想著，柊汰吵鬧的聲音又一次吸走自己的注意力，他一句好的回應也不知道柊汰有沒有聽進去。

喝掉了手中冰涼的麥茶，他將手裡的空杯子放在茶盤上，自己一個人慢慢的走向大門去。

結束 散步時間的晴黎踏著慢悠悠的步伐回到了森家，手裡還揣著柊汰吩咐他買來的冰淇淋，由於不清楚森爺爺喜歡什麼口味所以買了不少回來。

反正柊汰會吃掉剩下的。

如同往常這麼想著，沒有鑰匙的晴黎伸手輕輕按下了電鈴。

正在廚房做收尾的爺爺聽到門鈴聲，先將手洗淨，在圍裙上簡單擦拭水珠，踏步去為晴黎開門。

「回來了。」爺爺打開了框啷響的舊門，接過晴黎手上裝滿冰淇淋的塑膠袋，看到裏頭的數量，爺爺不禁笑出來。

「柊汰在洗澡，晴黎要一起進去洗再來吃飯嗎？」

晴黎沒有主動解釋那口味眾多數量又不少的冰淇淋，他相信森爺爺會明白自己的用意和理解自己孫子的胃口。

聽見對方的話他眨了眨眼睛，跑了一陣子的晴黎身上確實冒了不少汗，被提醒了才感覺到衣服黏在身上的不適感，於是他輕輕點頭，在森爺爺的帶領下來到了浴室前面。

裡頭的熱氣正絲絲冒出，晴黎沒有貿然開門，只是在門前伸手敲了幾下。

「……柊汰，我進來囉。」

「進──。」傳來帶著回聲的應答，柊汰正懶洋洋地將頭靠在浴缸邊緣，一隻手垂掛在外，眉眼的位置蓋了毛巾。

「小心滑倒。」又補上一句後就徹底安靜下來，只聽得到水珠滴答落下。

晴黎開了門進去，看著在浴缸裡軟爛的柊汰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感覺到任何的異樣，只是褪去了自己的衣服放到一邊，便坐在蓮蓬頭面前打開了水自頭上往下沖。

晴黎一向不是會主動開啟話題的人，習慣安靜的他只是默默的往自己身上搓揉肥皂，把頭髮、身體一併都洗了乾淨再將泡沫沖掉。

健康的小麥色在水珠的折射下閃閃發亮，他的身上有些零碎的疤痕，都是他練完拳卻不處理的痕跡，但因為顏色很淡幾乎看不出來。
只有肩膀上兩道深深的刮痕清晰的留了下來。

靜靜地聽著一旁的洗刷聲，無聲的嘆息，不清楚是泡夠了亦或是其他，把眼上的毛巾挪開，轉身撐住臉頰，在一團霧氣中，晴黎左肩上的那兩道傷痕隱隱約約，跟他的兩個手臂上的小劃痕不同，格外深刻，柊汰看得有些出神。

「晴黎，被我咬下去那瞬間是什麼感覺？」不自覺舔著犬齒，那天的觸感彷彿從未消失。

他一直以來只會對學校的特殊儀器實行異能，跟人類終究是不同的感觸，每天早上觸摸牙齒，感受尖銳度已是慣例，如果不主動意識到，在千萬遍的訓練中情感會逐漸麻木。

散落的綠色髮絲被水濡溼，他撥開了臉上的水看向柊汰，水氣讓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模糊，直到聽見了問話才重新聚焦視野。

「什麼感覺，都沒有。」晴黎本身就是一個鈍感的人，這話說的不只是他的情緒，也包含了他的感官和感受。
比起平時訓練肌肉受損，那日的疼痛在他眼裡似乎不值一提，除了附帶的副作用外他根本不覺得有什麼。

「……你很在意嗎？」珀黃色的雙眸緩慢地眨了兩下，他凝望著面前的友人，那通透的眸色像是要將他的心思看穿一般。

「我很在意。」闔眼，復又睜開，對上晴黎的視線，眉頭是難得的緊鎖，「晴黎，我必須在意。」如果不去在乎，就等於捨棄心中的一部份感情，往前伸手握住晴黎的手，感受手腕間血液流通而跳動，逐漸冷靜下來。

「就算我告知了你......但你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知道晴黎的異能會影響周遭學生，當時或許有更多的選擇阻止，但他卻下意識使用異能，他反覆咀嚼那天的情形，一幕又一幕嘗試進行改寫，但終究徒勞。

「這個濃度注射下去的副作用.....比起文化祭我製作的都要更重......」他想起文化祭自己研究的玩物，那點濃度頂多只能算是小惡作劇，也有拒絕的權利。

「……柊汰。」等待柊汰將話全部說完，晴黎將他的話語放到心裡慢慢咀嚼，才開口喚了他的名字。
順著對方握住的手他舉起了另一邊，往前伸了一些捧住他的臉頰，像平常搓揉他的臉一樣用指尖摩挲他的肌膚，讓他感受自己的體溫、感受自己的存在。

「當下……那是、最好的選擇。」他知道柊汰不是莽撞行事的人，使用異能雖是下下策、卻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若不是如此、使用異能的就會是他自己。

「……你呢，柊汰。」他反過來問對方，「你、當下那個瞬間、是什麼感覺？
懊悔……痛苦……
還是、很哀傷？」

-

「最好的選擇......」喃喃重複話語，閉眼順著晴黎，靠在掌心中嘆氣，相觸的肌膚濕潤，帶點粗糙，是晴黎打拳留下的些許痕跡，默默細數上頭的深淺紋理。


叩叩──

「我......」還未回答，被浴室外的敲門聲打斷，外頭的爺爺輕聲提醒。

「柊汰，再泡下去你會暈倒的。」
「......好。」

被打斷了思緒，回神應了爺爺，看來在浴室談話不是一個好選擇。

「晚點再聊！」蹭了一下頰旁的手掌心，另一隻手也輕捏晴黎的手腕，濕潤潤地，像隻小狗舔舐，「晴黎也泡一下再出來吧！」

隨後直起身子，帶動浴缸裡的水花，嘩啦啦地往外落了一地，將毛巾披在肩上離開浴室，或許被打斷的這段小時間，才足夠讓他思考。

看著對方像被召喚的狗狗一樣奔走，晴黎將落下的瀏海向後撥，站了起來凝視著對方留下的泡澡水，抬起腳慢慢的坐了進去。

被熱氣染紅的雙頰淹過了原本麥色的肌膚，他舒服的嘆了口氣，將背靠在浴缸邊享受。

沒有習慣泡很久的晴黎很快的就離開了浴缸，放水完的他甚至幫忙清掃的浴室，這是他養成下來的習慣，一時之間都忘了這裡不是宿舍。

接著他弄乾了身體、穿上了準備好的睡衣，才離開浴室，站在門口張望兩下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晴黎──你洗好了？」柊汰敏銳地聽到浴室拉門的聲音，放下手中的筷子邊詢問邊走過來。

眼中的晴黎略為無措地站在原地，披散在肩上的髮絲還滴落著水珠，湮濕衣服的領口，看起來有些可憐，笑著牽上帶去起居室，「先去吃飯，等等幫你吹頭髮。」

在起居室的爺爺吃飽了，正捧著茶杯，電視播映綜藝節目，正好哄堂大笑，廳堂寧靜又熱鬧。

讓晴黎在桌邊坐下，柊汰圈著毛巾跪在背後，擦拭綠髮上多餘的水，一點一點擠乾，再用手指套住毛巾繞著彎兒輕抓頭皮。

而桌上有兩盤咖哩，晴黎面前這盤微微冒著熱氣，是爺爺才去添上的。

「散步有逛到哪裡嗎？」爺爺問。
「對啊，你有遇到一隻黑狗狗嗎？牠最喜歡摸摸了，每次路過我都會摸好久。」柊汰插嘴。

習慣被柊汰拉來拉去的晴黎照常的沒有任何掙扎，只是任由他在自己背後搓揉頭髮，甚至舒服的微微瞇起了雙眼。
他低頭看著面前熱騰騰的咖喱，拿起了湯匙小小的道了一聲我開動了，挖起第一口吃下。
咖喱濃郁的醬香在口中擴散開來，甜味的咖喱讓他忍不住眼睛一亮，正打算挖下一口的手被迎面而來的兩個問題給中斷，他嚼了嚼嘴裡的飯，直到吞下了才慢慢的開口回應：

「……走到……一個樹林、去了，因為用跑的……跑了比較遠。」他拿起一旁的水杯淺喝了一口水。
「我沒有……遇到黑狗。」他搖搖頭，「可能在……反方向，但路中間……有個便利商店，就買了、冰淇淋。」
盡可能的說出自己的行程。

「我也想去樹林......。」柊汰可惜地說，樹林裡一定有適合玩盪鞦韆的好樹枝，手模著晴黎的髮尾確認沒有再滴落水珠，坐回桌邊繼續吃飯。

「樹林啊，你再往內走應該會有小湖，可以去餵鵝。」
「說到鵝，我覺得星峰院的動物也有異能，我一直看到同一隻狗待在花園的屋頂上！」

柊汰不停歇的接話，延伸許多話題，連晴黎的體重變化都包含進去，話語中間也沒停下進食咖哩的行動，持續了好幾個回合，直到兩人飽食，爺爺才忍無可忍地把柊汰趕去廚房收拾碗筷，起居室也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晴黎，學校生活開心嗎？」看著柊汰不情不願地拿著碗盤離開，爺爺無奈地微笑，回頭給晴黎倒了一杯溫茶，繼續下午未完成的小談話

已經習慣柊汰總是源源不斷分享自己的事情，自己則是趁著這樣的空檔將飯一點一點吃下去，而本就樂於聽別人故事的晴黎更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直到柊汰的離開，才發覺過程中森爺爺也很少打斷柊汰的話，看著面前的溫茶、他小聲的道了謝並接下。
「……應該是……開心吧。」他不太明白該怎麼樣定義那種感受，只能靠自己模糊的印象去理解心情。

「柊汰常常……帶我、去玩，我的生活……變得很、充實。」

爺爺放下手中的茶杯，隱隱約約好像聽得到在廚房洗碗邊哼著歌的柊汰，奈何他年紀已到，入進耳裡的是電視的演員談話。

「充實就好。」沒有多問晴黎那不確定的語氣，也不需要多問，輕輕拍了拍晴黎的手背，替晴黎安穩接住這句話。

「柊汰......有時候太吵，煩了就直接跟他說。」
「別勉強自己跟他瞎鬧。」爺爺想起來柊汰前陣子的火鍋比賽說道，愛玩又愛闖禍，幾乎把晴黎辣暈。

「有什麼事就偷偷跟爺爺說？」爺爺略顯促狹的說，此刻倒是讓人想到柊汰平時的模樣，拿出手機要交換聯絡方式給晴黎。

「……我很安靜，柊汰很會……炒熱氣氛，我們一起……正好。」
他從來都不覺得柊汰吵，更不覺得他煩，倒不如說柊汰這樣的個性配上習慣安靜的他正好成了反差，讓他的世界多了幾分熱鬧的氣息。

「沒有……勉強，柊汰很、照顧我。」雖說有時候很讓人無奈，但最後柊汰還是會轉頭回來照顧他，照顧總是跟不上大家的他。

「好……」看著森爺爺拿出了手機，晴黎微微愣了一下，趕緊拿出自己的交給對方，平常沒在使用手機的晴黎顯得有些局促，打開了界面卻不知道怎麼使用，畢竟平常都是柊汰在幫自己處理的。

「我洗完了──！」
柊汰又像顆火球般衝進來，湊到晴黎身邊，「嗯？晴黎在跟爺爺做什麼？」探頭望了望，看到兩人各拿著手機，而晴黎的畫面停留在通訊軟體，「要交換？按這裡！」熟門熟路按了下去。

「要偷偷說我壞話？」隨後笑嘻嘻地問。
「對。」爺爺語氣平淡，收回手機，畫面裡的好友列表多了一個小海龜。

「晴黎不會說我壞話對吧？」柊汰閒適地扭著身子，托腮瞇著眼看向晴黎，爺爺慢悠悠地起身，扶了扶腰，抬頭看了時鐘，是老人家該歇息的時間了，「幫你們鋪床，早點休息啊。」

「好──爺爺晚安！」柊汰仰著頭喊。

作為家人他們的舉動全都過於自然，自然的信任對方、自然的理解彼此。
晴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看見這一切的心情，從未有過家人的他之於此類的情感總是費解又慢熱，儘管學校裡不乏兄弟姐妹的存在，但長輩——尤其是年長的長輩——晴黎畢竟是第一次遇到，也是第一次相處。

「……嗯，不會。」晴黎輕輕搖頭，對於出口的話總是駟馬難追，他從不輕易下狂言或是說謊，他只承諾的或坦誠自己辦得到的事。

「……謝謝……森爺爺，勞煩……您了。」又是一次輕輕的鞠躬，晴黎望著老人的背影，思考了些什麼、又令它隨風飄散。
他和柊汰一同躺進被窩裡，午後的小憩讓他很享受被擁抱的感覺，所以他乾脆的往柊汰的被窩裡鑽去，連一點問話都沒有。

「塌塌米的味道真舒服。」窩進柔軟的床鋪後感嘆，翻身順勢摟住鑽過來的小綠葉，輕拍幾下，親暱，像是生活了數年的兄弟、像是不可分隔的血緣，迷迷糊糊地一起進入夢鄉裡。



寂靜持續了半晚，蟬與樹葉時不時隨風飄響，捧起思緒，喚醒睡著而輕緩呼吸的柊汰，雙眼半睜，窗外的飄影搖動，重疊的光圈逐漸靠近，在耳邊輕語，誘惑他。

長嘆，喚了一聲晴黎，確認身旁的重量與體溫，半夢半醒間喃喃自語，與異能練習時的他重疊起，合上，迷茫著喚醒晴黎，而晴黎帶著他、輕拍他，睡在一旁。

而在黑夜中、在迷糊的幻覺中或許才說得出口。

「......我懊悔、痛苦、也很哀傷......你不怪我的那瞬間......我卻有一種......有人似乎能理解我的奇妙感受......」自顧自地開口，眼前模糊地閃爍片段的光影，回憶裡有太多無法言說的感情，熟悉地在無數的日夜中與幽影對談，但此時聽著的，是真實的晴黎。

「......我不討厭我的異能，我看見了父母......」
「......但就像是被停留住......我反反覆覆地看見他們的死亡。」

聲音直到最後越來越細微，消散在無光中，又是一片長久的沉默，閉上眼，不再與幽影對視，慢慢地蜷縮身體，將晴黎圈在胸口前，幻覺中，殘破不堪的肉體總是如此溫柔地擁抱他，而他被啃食殆盡的靈魂漫無目的飄遊，此時像是落下地，踏實卻無措。


「晴黎，你接受了我，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陪我去看看那時的海與山路吧。」

習慣成為聽眾的晴黎安靜的聽著對方訴說自己、訴說情感、訴說苦痛與釋懷。

他沒有論下評語，更沒有表達看法，此刻的想法過於主觀，或許不是適合拿出來說的時機，所以他只是聽著，聽著柊汰隱藏在心底的那份情緒。

擁抱的重量有幾分晴黎想不通，但柊汰讓他知道自己在心上的分量有多沉重，重到觸及靈魂、與情感碰撞。
此時此刻、抬手回應的擁抱是晴黎所能給予的，相擁的兩人將心跳貼近彼此，讓脈動溶入對方、與之相惜。


「……不管要去哪……我都會、陪著你。」

晴黎允下承諾，
他從未食言、也從未答應無法達成的事。


「你想去哪……我都會在。」


此生、此刻。

「我也陪著你。」

他輕聲回應這份世界上再無二的相擁。

——

次日，
晴黎信守承諾的和柊汰來到了海邊，儘管避開了日光毫無遮擋的正午，沙灘的顆粒依舊滾燙的難以移步，兩人快步跑到了海浪邊，一手拿著自己的鞋子、一手牽著彼此的手。

這是晴黎第一次光著腳碰海，冰涼的海水沖刷過腳踝帶來了海沙，一遍一遍的沖刷沙逐漸將腳尖給淹沒，還沉靜在新奇體驗的晴黎並未注意到柊汰鬆開了手，鬼鬼祟祟撥彎下腰捧起了水就直接向晴黎潑去，伴隨著那經典的大笑三聲，直接就向著前方跑去，而晴黎先是愣了一下，拿著鞋子就追上了這個速度根本沒有他快的調皮小狗。

又是那一陣嬉笑打鬧的時光，把鞋子放到旁邊的兩人直接放開來玩，向著彼此潑灑的海水濡溼的頭髮、肌膚和衣服，而被風吹過的沙黏在了被海水弄濕的地方。
總之就是、能多狼狽就多狼狽。

就這麼玩了一個下午，總算停戰了兩人坐到一旁海水沖刷不到的地方，互相幫對方拍去沙粒，晴黎談起第一次見到海的心得，而柊汰分享過去在海邊發生的趣事。

儘管天氣炎熱，卻依舊沒有阻擋兩人相互將頭抵在對方的肩上依偎。

時光在此刻停留、又在此刻飛逝。

《霞》



－－日落餘暉，待你而歸。

⋆⁺₊⋆ ☀︎ ⋆⁺₊⋆

謝謝柊汰中....... (把所有話包含在一句謝謝裡

我才要謝謝你任性陪我蓋７０幾樓......我不要再畫圖了......大概吧......

CIRTINEQ: (盯著那些-樓層看

無以回報.....唯有畫圖.....(幹

我還沒畫完我一定要畫完...

CIRTINEQ: 岩壁已經是我們的宿命.....

（講話

khwon0619: 哇看完的勇者…… (幹)

獻上我最深的敬意...

開玩笑當然要看完…可以買股了嗎… （？

khwon0619: 一輩子室友股嗎?可以 (幹

闔家觀賞的一輩子家人股 在此宣布森柊汰是不談戀愛渣男，但晴黎份量一定是最重的(幹

CIRTINEQ: 好重男的晴黎 （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