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是講求自我實現的時代,勉強接受現狀、不去追求你人生的最愛,好像意志太薄弱而墮落了。不知怎的,屈服於你看似註定的命運,就不再是有尊嚴的事情,只表示你很懦弱。有些時候,要得到幸福的壓力簡直是沈重,彷彿幸福是每個人都應該也可以獲得的,任何中途的妥協都是你的錯。
——柳原漢雅《渺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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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紐約,你才會覺得,如果自己沒為事業發瘋似的拚命,多少得辯駁一下;只有在紐約,你才要為自己不夠自我中心、不夠目中無人而道歉。
他感覺,親子間就像任何人際關係:你要時時修剪,奉獻,保持警覺,如果雙方都不想付出努力,那怎麼會不枯萎呢?
父母過世後,威廉終於想起他畢竟還是愛他們的,還想起他們曾教導他許多他珍愛的知識,而且他們從來不會跟他要求他做不到或給不起的東西。在比較不厚道的時刻(就在幾年前),他把他們的無精打采、毫無異議就接受他對未來的選擇,歸因於缺乏興趣。⋯⋯但現在,年紀較長,他終於懂得感激他們甚至從沒暗示過他該回報什麼,例如他的成功、忠誠或關愛,甚至是忠實。⋯⋯他們絕不會要求他像他們一樣,連他們都不太想當自己。
友誼或愛情,往往違背邏輯,往往沒有道理,往往發生在奇特、惡劣、怪異、毁滅性的狀況。
然後他發現,自己沒真正擁有過任何東西。他曾經很得意擁有的那些書、他補了又補的襯衫,這些根本沒什麼,都是垃圾;他因為擁有這些東西而生出的得意,比一無所有還更丟臉。教室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唯一覺得信心滿滿的地方。其他不管在哪裡,都是不斷的驚訝接連而來,一個比一個難對付,每一個都是在提醒他有多麼無知。
「我學到的一件事,」她(安娜)說:「就是你要趁這些事情還新鮮的時候談,否則就永遠不會談了。我一定要教你怎麼談這些事情,因為你拖的愈久,就會愈難開口,那些事就會在你心裡潰爛化膿,而且你會老是覺得一切都該怪自己。當然,這是不對的,但你會一直這麼想。」
(哈洛德的信):
這整件事就是人生大致狀況的隱喻:東西會破,有時能修補好,而大部分狀況下,你會明白,無論是什麼毀掉了,人生都會自行重新安排,以彌補你的損失,有時還彌補得很神奇。
他(威廉)本來就曉得自己這一生很渺小,但這麼一來,他覺得更渺小了。
「一個社會要發揮應有的功能,就必須靠那些擁有婕出法律頭腦的人才,把維持社會運作當成自己的責任。」哈洛德常常說。
老了,他猜想。隨之而來的,就是工作、金錢、子女。預防死亡的事物,確保人生有意義的事物,撫慰並提供背景與內容的事物。大家就這樣被生物學和傳統習俗支配者往前走,就連最心懷不敬的人都無法抵抗。
關於成功,有一點他(傑比)以前一直不曉得,那就是成功會讓人變得無趣。失敗也會讓人無趣,但無聊的方式不同。失敗的人會不斷努力追求一件事:成功。但成功的人也只會努力維持他們的成功。跑步和原地跑步是不一樣的。儘管跑步無論如何都很無聊,但至少是在移動,會經過不同的風景,看到不同的景象。同樣的,求得和威廉似乎擁有一些他沒有的東西,能讓他們免於成功所帶來那種令人窒息的倦怠,免於那種單調乏味:你一覺醒來明白自己成功了,但接著每天都要繼續做那些讓你成功的事情,因為一旦你停下來,你就再也不是成功人士,而是失敗人士。
他(裘德)的沉默一開始是一種保護,但經過這些年,已經轉成某種近乎壓迫的東西,反過來控制他。現在即使他想擺脫沉默,都沒辦法了。那想像自己浮在一個小水泡中,上下次就都凍結成厚厚的冰牆,厚達數呎。他知道有個辦法可以出去,但手上沒有配備;他沒有工具可以著手,於是雙手徒勞的在滑溜的冰上亂扒。他本來一直以為,只要不談自己的過去,他就會比較討人喜歡,也比較不奇怪。但現在,他沒講的部分卻讓他更奇怪,成為憐憫、甚至懷疑的目標。
他們的世界有子女統治,那些小暴君的需求(學校、渡假營、活動、家教)支配了每個決定,而且接下來10年、15年、18年都會如此。有了子女,就為成人生活提供一種迫切而無法改變的目的感和方向感感他們決定了每年渡假要去哪裡、去多久;他們決定了家裡會不會有多餘的錢,如果有,該怎麼花;他們讓每一天、一星期、一年、一生成行。子女就像是繪製某種地圖,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遵循他們出生那天給你的路線,乖乖照著畫。
沒了子女,你的成人身分永遠不確定;沒有小孩的成人為自己創造出一種成年生活,常常令人振奮,但也是一種長年不穩定、懷疑的狀態。
每個人都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按照自己的感覺去做,否則人生會變得複雜不已。
盡量擺出你想要的強硬姿態,鄂凡先生常跟他(裘德)說。別想討人喜歡。絕對不要為了討好同事而變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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