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結在玻璃杯上的水珠順著杯子外壁緩緩流下、被黑色杯墊吸收，瞬間消失不見，只在杯墊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淺淺的水印。

—— 好似被不可名狀的虛影侵蝕的理智。

一點一點的、在察覺到的同時，就已經被黑暗逐漸吸收，最終消失不見。

「……先別急著拒絕我們，事關重大，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加入我們。」

他將視綫從凝結的水珠移至面前男人的身上，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了好幾秒，橘色的眼眸透出一絲玩味。

見對方眼神依舊堅定、態度誠懇的望著自己，戎查眯起眼輕聲笑著，淡淡吐出一句話：

「沒興趣。」

「什……這到底爲什麽？」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男人顯然有些着急了，因激動而提高的音量在這家不算大的咖啡店回蕩著，頓時就引來了不少側目。

他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握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壓低聲量繼續勸説著：

「先生，你必須知道，你特殊的……身份會引來危險，希望你能跟我們合作，我們一定會保你安全。」

「哈！聽聽，你說的這一番話好像詐騙團體。」

戎查繼續笑著，換了個姿勢倚靠在椅子上：「說什麼保我安全，但你真的清楚我是什麼人嗎？又或者說，你確信，你所看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被回問了莫名其妙的問題，男人稍微愣住了。

他定眼看著戎查髮梢的潔白羽翼—— 與淡金色髮梢融為一體的羽翼垂到脖子邊，看起來就像個造型奇特的絲巾；再往座位旁的玻璃望去，他在玻璃的反射下看見了一個朦朧的、淡淡的環狀物正飄浮在對方的腦袋上……

「沒有錯的。」

男人像是肯定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雖然……跟一般所知的資訊有些不同，但我不會錯的，你是戴環者。」

他指了指從反射面看見的環狀物，繼續壓低聲量——即便戴環者的身份情報不在孤立協議裡面，但避免引起騷動，他還是用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量道：

「你是『他們』的天敵，你的血對他們來說有奇效。『他們』也深知這一點，所以若你的存在被發現，『他們』會想方設法的對你下手以免除後患的，因此與我們合作是你最佳的……」

—— 又來了。

見男人又重複起了剛剛對他說過的話，戎查百般無聊的撇過頭，望向窗外景色，決定不再搭理對方。

這家咖啡店的位置坐落在商業街道上，四周都是些餐廳、奢侈品、服裝店等之類吸引民眾消費的店鋪，但由於已經接近深夜，大部分的民眾早已回家，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群在街道上走著。

戎查打量著街道上的人們，最後將目光放在了一對年輕的情侶身上——

準確的說，是情侶身後那一團『黑影』上。

『黑影』十分高大，黑得像是一團會移動的黏稠重油。單從外形輪廓上來看，『黑影』並不像人類，而是像某種……在人體上縫合了禿鷲的頭的畸形生物。

而此時的『黑影』，就仿佛抱著什麼心愛的玩具似的，從身上看不出是哪個身體部分的位置伸出幾條幼童手臂般大小的條狀物，緊緊攀附在情侶男孩的身體上，且有逐漸勒緊的跡象。

『黑影』伸長了腦袋，將脖子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讓尖銳的鳥喙對準了男孩的頭頂後，緩緩張開了血盆大嘴。剎那間，黏稠的黑色液體從佈滿尖牙的鳥喙裡流出，滴滴答答的，瞬間將對方的頭覆蓋了起來……

戎查瞇起眼，嘴角笑意更深。

他好奇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展開。

「……你在笑什麼？」察覺到了戎查的視線，男人有些不安的蹙了蹙眉。他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只看見了一對手上提滿購物袋的年輕情侶。那男孩像是突然感到身體不適般，腳下一個踉蹌，緊接著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手上的購物袋頓時掉了滿地。

「是你認識的人嗎？」男人問。

「你看不見嗎？」

戎查回問，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喔，你看不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聲嘶力竭的尖叫聲，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的循聲望去，只見那對情侶的女孩兒跌坐在地上哭喊著，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右耳。

大量的鮮血順著手指指縫湧出，染紅了她身上的裙子；而她的小男友此時正倒在地上，四肢像是斷線的木偶般折成詭異的角度，全身止不住的劇烈抽搐著，他的嘴裡，甚至還死死咬著女孩被他撕咬著扯下的右耳，整個場面驚心動魄、混亂不堪。

情侶的周圍很快的圍起了一圈路人，有些人很善良的替女孩止血、有些人開始報警、有些人則與男孩維持一段距離觀察著對方的狀況，但更多的則是舉起手機在看熱鬧的群眾。

咖啡館也有不少人走了出去圍觀，很快的，不算寬敞的店面裡就只剩下了戎查與他面前的男人。

「老天！該死的！偏偏是這個時候！」

男人大罵一聲，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外套的口袋，卻只能掏出一把骨製的匕首以及一個空的小玻璃瓶。他有些氣急敗壞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臉上盡是懊惱的神色。

轉念間，男人瞥見坐在對面的戎查後，忍不住激動的湊上前揪著他的衣領：

「求你了，我需要你的幫助！聖血能擊退那些東西，讓我獲得一小瓶就好！」

「嘿、嘿，夥計，冷靜點，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即便被粗魯的提起衣領，戎查臉上的笑意依舊未減，只是聳了聳肩不咸不淡道：「我是無所謂，但你真的、確定嗎？」

他加重了最後三個字的發音，像是在提醒男人。

「……我確定，這是我的職責。」

男人放開戎查的衣領，握緊匕首在他的手指劃了一刀，緊接著將玻璃瓶口對準傷口，讓血滴進瓶子裡。

戎查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血注滿了小小的玻璃瓶。

「很抱歉，事發突然，我來不及抽血了，只能用這種比較粗魯的方式採血。」男人略帶歉意的說著，隨手從桌上的紙巾盒抽起幾張紙巾將戎查手指上的傷口裹起來。「我必須走了，趁『那東西』還沒走遠，我得盡快去消滅『他』……」


「還真高尚啊。」戎查戲謔道，忽略掉了男人變得鐵青的臉色。

再次往窗外望去時，他發現剛剛還倒在地上抽搐的情侶男孩吃力的翻過身撐起自己的身體，隨即像個野獸般以四肢著地、手腳並用的姿勢往後跑去，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頭。

「……無論如何，『舊日月宗』感謝你。我下次會再來找你談談的，希望你會改變主意。」

男人快速的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拎起公事包就追著『那東西』跑去了。

「好的。」戎查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呢喃著。


「下次，還能見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