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花 花開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妳。

2024/4/21 陪阿嬤的身軀走了她在這個人世間平凡且輝煌的最後一哩路。

月初時媽媽於群組通知阿嬤過世時
雖早已是在預料之中，仍在當下感到震驚
就好像心臟被開槍了一個洞，過了許久才泊泊流血、過了許久才潸然淚下。

也許是沒有天天住在一起的習慣感，又或是沒有極多的相處時間
導致突然少了一個⋯⋯不是很常見面卻很重要的人
腦袋裡只有「咦 所以⋯這個月回高雄沒見到她，應該會和之前回去沒有安排阿嬤家的站點一樣」

就只是感覺沒有安排到這個站點和行程。

當天晚上打電話給媽媽時，其實她已經沒有太大的起伏了
就是平平地的陳述完後續可能的弔唁行程會是怎麼走
在掛電話之前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跟她說：「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喔！」
語畢按了結束通話，不曉得她有沒有和我一樣在另一頭掉著眼淚。

20號晚間下班抵達高雄大約23:00
家裏一如往常的吵鬧、大家一如往常的大笑著
聊一下上班、同學同事、談談明日清晨要怎麼去等等
跟妹妹兩個人還是睡在二樓的沙發床
明明該立刻睡覺的人，卻還因為非平常的睡覺時間，硬是半坐半躺地講了好多好多的話
閉眼前開了鬧鐘，掐指一算，自作自受得只剩下兩小時能睡也當作沒關係哈哈

21號清晨4:50鬧鐘響起，但我們沒有起
5:00鬧鐘響起第二次，靈魂醒了但我們依然沒有起
小焦慮老媽子就打語音上來了：「欸你們不要有時間搞到沒時間！快一點起來了！」
還是沒理她，房間電燈立刻被打開。
啊啊———快關起來！見光死。
「快點起來！！！！！！！！」在門外喊完她就立刻起身去殯儀館了，因為她算是主要人物。

6:10站在巷子口等著表哥開車的到來
爸爸和弟弟又談了什麼語言或歷史來著
妹妹嚷嚷的好餓，我們一起看著天空、望著還沒醒來的世界
坐上車，慢慢駛近阿嬤所在的地方。

7:00抵達殯儀館，險些找不到祭拜廳在哪。
還好舅舅有出來帶我們進去
掛上了手臂的小黑布，看到好久好久沒有見面的親戚、長老教會的大家、牧師也都在
小小的廳子裡擠滿了悼念阿嬤的眾眾親人，吟著詩歌、讀著聖經經節。

原本站在靠後的位置，因著拿著花獻給阿嬤而又再次看到她。
畫了尚水的妝和她最喜歡的紅色衣服，雖然她睡了。
沒有因為藥物關係導致臉胖胖的阿嬤，雖然她睡了。
阿嬤還是那個超美的阿嬤，雖然她睡了。

瞬間，禮儀社的工作夥伴就定位，將蓋子抬起來斜蓋在棺木上
「大家扶著，慢慢往下蓋哦」
然後盒子漸漸暗了下來，覆蓋上的是明亮典雅又端莊的白色十字架，直至成為完整的棺木。

聽見媽媽有點距離的哭聲以及身旁的老爸泣不成聲。

音樂進行著、儀式進行著、眼淚流著、內心祝福著。

長長的路上有大家的陪伴緩步走向火化場。
吟唱詩歌、朗讀經節。
奇異恩典—何等奇妙—
牧師的祝禱結束，我們誠心祝福阿嬤開開心心無牽無掛抵達天國。

工作夥伴在火化場前90度行禮，緩緩將她推進然後關上門。

殯儀館的人員告知可能會在何時火化結束，家屬們請在附近稍候，長老教會先行回楠梓。
天氣實在太好了，晴空有雲，悶悶熱熱。
時時被其他入殮的隊伍穿越，我們移到一個小小角落彼此閒聊著天。
原以為會尷尬的在旁邊晾著，但許久不見的大家（又或者是就算見面也幾乎不講話的大家）居然奇異地彼此搭上話
大人小孩們都講了好多好多的話
甚至後來因為天氣實在太好，還能轉移至附設咖啡廳繼續聊天。

13:40抵達舉辦告別式的墓園。
一個有一點偏僻的墓園，說了地點或許仍是記不得詳細地址
下車雙腳落地時，吹起了一陣風。
哦，悶悶熱熱卻吹起了一陣風。

暖暖的燈光、端莊的木頭色系。
前來懷念的人們座無虛席、喃喃低聲的啜泣。
鈴鈴響起的鋼琴和長笛、高亢卻溫潤的歌聲。

清新幽靜，鳥蟲低鳴，芬芳馥郁。

牧師講著道，我們打著瞌睡
哥哥姊姊們笑說是阿嬤來摸摸我們的頭了
原來是這樣嗎阿嬤

姨丈走上簡約的小講台頌著對阿嬤的思念和感謝
提到了當初成為一家人時因為還在打拼，實在對不住阿嬤
但她沒有任何的責怪，甚至是塞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煮了不怎麼好吃卻是誠意滿滿的鮮蝦麵麵給姨丈。
蝦比麵更多、疼惜我們比誰都還多。

播放了阿嬤這生的追思影片，
看到好多年輕時候的阿嬤，那ㄟ水嘎安捏！
穿軍裝的那一張照片，帥到想要嫁給阿嬤
然後成家立業，默默在阿公嚴厲的教訓時，當了四個孩子最溫柔的安慰和寄託。
然後漸漸年老，在退休後推著她的四輪助行車去離家很近的長老教會，雖然常常被牧師消遣是她的變租（Benz賓士）
仍每週都會精心打扮並且堅持セット好她最寶貝的捲捲頭，忠實且緩慢走去報到。

然後身體慢慢地有些徵兆，時常跌倒
我也曾因為以為阿嬤心臟要裝支架，陪過她住院，
體驗過她好多床邊小儀式、
不小心買到超大內褲讓她哈哈大笑、聽過她轟如巨雷的鼾聲
直到後來換了人工關節，身體狀況更加層出不窮
然後發現在肚肚裡長了個壞東西，這樣緩緩走到今年的四月。

好多好多的照片、好多好多的回憶。

即便早在三天前就已經輸出成功上傳平台給大家看了，我卻遲遲沒有勇氣把它點開
太清楚自己只要聽到一行音樂前奏就沒辦法好好克制住淚匣
太清楚自己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沒辦法好好克制住淚匣
僅僅一個縮圖封面就令我鼻酸

起立，遺族家屬回禮唱歌。

田中的白鷺絲，無欠缺什麼；
山頂的百合花，春天現香味。

就好像她暖暖靜靜平平淡淡地經過，無欲無求，只希望她愛著的人們快樂平安、祝福滿滿。

接著列隊，護送罈子到阿嬤人世間最後一個小小住所內。
吟詩、宣示、祝福、禱告。
大花束、大相框、小罈子。

關門前有再和她說一次話「阿嬤，這次是真的要說掰掰了唷！」
長達八小時的告別式就真的告一段落了。
每一次的禱告都不敢閉眼睛，只要一閉眼睛眼淚就掉下來了
前一天跟自己約定好要快快樂樂送她的身體離開
討厭讓她看到我哭哭啼啼
所以，轉頭哭了。阿嬤沒看到這沒用的樣子吧！

當天到墓園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想太多
和妹妹不約而同發現了好多場景搭的非常漂亮
然後我們就這樣開始拍了照片。
光影、牆面和樹；構圖、視線和人。
莊嚴的我們及和煦的景
彷彿回到阿嬤家，那個自由蹦跳的地方，以及那個常常把阿嬤惹生氣的我們。
陽光灑落，美不勝收。

離開墓園抵達最後一站家族聚餐的距離稍長了些
在車上，爸爸媽媽、阿公和照顧兩老的外籍姊姊，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用中英對話著。
姊姊說在阿嬤離開後到告別式之間，有看見她好幾次回來老家。
有對姊姊笑，也有走上去樓上找衣服
沒有拿拐杖哦！行動自如。
雖然無法親眼所見但仍是滿滿地感動。

在車上，她拿了手機裡好多好多她和阿嬤拍的照片跟我分享
雖然有好幾個都有鼻管小夥伴的陪伴下一起拍的
但她並沒有感到忌諱或是不敢，仍然快快樂樂的和阿嬤留下美好的回憶
瞬間有些羨慕她居然有這麼多照片
阿嬤肯定也是超級疼她的～

姊姊說：「阿嬤 is really nice!」
「I miss her sooooooo much.」
好巧啊，我也是呢。

家族聚餐，大人好幾桌、小孩子們一桌。
和白天時候一樣又重新搭上話
轟轟烈烈哈哈大笑，好多小時候的話題一一湧現
我們才突然發現，好像每一個人都有去阿嬤市場裡的豆腐攤位顧過。
不約而同都有去攤位樓上的空房間裡探險，
不約而同都有玩過攤位上的那隻電話，
亂撥亂按、喂喂——、然後掛掉、然後被揍。

鼻腔裡隱隱約約地嗅到古老早市裡的油水地板、
耳根傳來路過人們的喧囂、傳來媽媽和阿嬤的憤怒碎念、
手掌心彷彿還有她偷塞給我們的溫熱十元，
去買東西吧！去大膽的走探這個世界吧！但愛注意安全。

因為阿嬤的關係我們全部集結在一起，
無論是和大人還是同輩們。
開啟了源源不斷的話題，毫無壓力地滔滔不絕。
又笑又鬧、互相消費、亦或者討論著奇奇怪怪的八卦。
吃著飯、嗑著菜、喝著飲料、嚼著那些共同的回憶。

講中文阿嬤應該聽不懂，但她一定可以感受到這樣平安歡快的氛圍
燈火輝煌、熱鬧非凡。

最後我於晚間20:30左右離開楠梓啟了回程
抵達台中騎車的路途中終將憋屈了18小時的眼淚憤憤傾瀉
重新將追思的影片播放、重新再一次好好看過
在只剩下自己的住所裡，呼天搶地、嚎啕大哭。

開啟了這個地方，將我所感受的認認真真地回憶然後寫成後記
可惡啊！下次回去是真的少了一個行程了。
終究仍想表達，我好想阿嬤。

母親花 花開的時陣，我攏會來想起妳。
母親花 花開的時候，我都會想起妳。

致畢生最愛的阿嬤，
願你在天上無病無痛、開開心心跑步。
-2024.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