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學長！」

流川回頭，視線往下偏了許多才看到說話的人。

少女白皙的臉上染上淡淡粉色，「請問可以跟學長拿你的，第二顆、鈕、鈕扣嗎！」

視線收了回來。

「不行。」流川異常快速地回覆。

「啊、對、對不起，難道學長也是不給鈕扣派的嗎，我⋯⋯」

「不是。」流川不耐煩地抓了抓頭髮，「有人預約了。」

女孩瞪大眼睛，「咦？可是離畢業還一個多月，我以為⋯⋯」

「一年前就預約了。」流川回道，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解釋，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跳跟著快了起來，他撇過頭，手無意識地按到了自己的第二顆鈕扣上。

女孩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流川已經不再在意，他邁開步，思緒跟著飄回到將近一年前的那天。

「你聽說了嗎？千葉說要去跟仙道學長要他的鈕扣！」

「呀啊！真的嗎！」

「好好喔，是仙道學長耶，如果能夠拿到的話……啊，好讓人忌妒！」

流川在一旁打了個呵欠，通常會自動過濾聲音的耳朵在聽到仙道兩個字之後，又開始了收音的功能。他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聽著女孩們興奮的對話。

「可是感覺三年級也有很多人喜歡仙道學長啊，比較起來，學長應該比較願意給同輩吧？」

「你懂什麼啊！鈕扣要給的是喜歡的人，又不是同齡的人！」

「可是仙道學長有喜歡的人嗎？他看起來跟大家都很好呢，沒有感覺到什麼特別待遇啊。」

「也是啊，每次他來找流川，都對其他女生也很溫柔。他不是還收過千葉做的便當嗎？」

「他也收過我做的便當……」

「不會吧，廣橋！那你也想要學長的鈕扣嗎？」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

女孩們又尖叫成一團，流川碰地拍桌站起，眼刀殺了過去，瞬間噤聲。

「不要吵我睡覺。」他說道，語氣兇狠又冷冽。

幾個女孩子愣了一下，後又咯咯笑了起來，「抱歉啊，流川君。」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愛睡覺的流川，雖然最開始會被他的兇狠嚇到，但最後就發現他只是有著單純的起床氣，難怪仙道學長要常常有事沒事把他拐走，讓他多趁休息時間補補眠，否則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遭殃。

流川又坐了下來，換了個角度趴下。

女生繼續熱烈討論著還有哪些人的鈕扣是他們的目標，有意無意提到了流川的鈕扣應該也會是熱門焦點，流川又在那些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沉沉睡去。

「嗨，學弟。」仙道站在門口，笑吟吟向流川打招呼。

流川拿起桌上的便當，走了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仙道手上又有一個粉紅色的便當盒。

他抬了抬眉，沒說話，仙道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反應，摟了摟他的肩就一起往天台走去。

「今天又是誰的便當？」流川面無表情地問道。

「嗯？」仙道頓了一下，看到在這段日子持續拔高，卻仍然差他半顆頭的流川瞪了過來，才又笑著說：「今天的是真央的。」

「給我。」流川說道。

仙道很意外，「啊？你不是嫌真央的便當太少肉？」

「我今天就想吃。」流川強硬地說道。

「好，那我們今天也交換吧。」仙道欣然同意。「流川媽媽今天做什麼便當？」

「不知道，大概都是你喜歡吃的。」

這樣的午休時間不知不覺就成了慣例。

流川很早就知道會有不同的女生幫仙道做便當，他也收得很理所當然，甚至會跟女生們說他喜歡什麼樣的食材。流川曾經問過他幹嘛這樣，仙道表示他們想做，我也想吃，各取所需，不是嗎？

流川有點不以為然，直到有次仙道挖了口同學做的便當塞到他嘴裡，他才懂仙道的意思。

「……很好吃。」他那時說道。

「是吧。」仙道始終掛著一樣的笑容。

「都不收下顯得冷血，只收一部份人又好像會讓人誤會。既然大家都知道我會收、也知道我喜歡什麼，那不就都是你情我願的結果嗎。」

流川吃了口真央準備的便當，想起了剛才聽到的對話。

「女生們覺得你收下便當，代表你對他們有好感。」

「啊？但我都有跟他們說謝謝，也讓他們知道只是一個便當而已。」他無辜的咬著流川媽媽準備的炸蝦，「畢竟……家裡真的沒有人幫我準備便當。」

流川嗯了聲，他知道仙道的父母長年因為工作不在家，雖然親戚就在隔壁、也會時常給他照料，但多少隔了層關係，仙道也不好意思麻煩他們，乾脆就用別的方法讓自己得以好好的生活。

「我可以請我媽多準備一份。」流川說道，「反正你也喜歡。」

「啊，不用啦。反正我也快畢業了。」仙道懶洋洋地說道，「謝謝。」

要畢業了。流川怔怔看著手上的便當，以後沒有人跟他一起吃午餐了。

「怎麼了？」看流川若有所思的樣子，仙道問道。

「沒有。」流川想了一下，故意說道：「替那些女生覺得不值。」

「你也會注意這些啊？」仙道燦笑開來，「流川長大了呢，哈哈。難道是因為這樣，你才想拿走真央的便當不給我吃？」

流川厭惡地推開他捏到臉上的手，「走開。他們還討論了你的鈕扣。」

「喔？」仙道眨眼，「但我不打算給任何人。一開始就說過了，誰的便當我都收，那鈕扣也不可能只給一個人。」

「嗯。」流川隨意地應道，「不就是個鈕扣嘛。」

「嗯，只是個鈕扣，但對很多人來說有著很重要的意思。」仙道笑笑，「第二顆鈕扣，是最接近心臟的位置，」說完，他將手按到了流川的胸口，「不是輕易就能碰觸到的地方喔。」

流川愣住，回過神才意識到所謂「不能輕易碰觸到的地方」正被人按著，貼著肌膚的熱度傳了過來，好像隨之升騰、加速了他的血液流動。

是嗎，他心想，這個人不是很輕易就碰到了嗎。

「我睡一下。」仙道又一個笑，沒等流川反應就躺到了他的腿上。

「喂。」流川出聲抗議，卻沒有阻止。

昏昏沉沉地，仙道瞇著眼抬頭看著流川，在這個死亡角度之下，這個人依然不合常理的帥氣。

「流川，你的鈕扣會給別人嗎？」他輕輕問道，一邊還在抬手把玩著他胸前的第二顆鈕扣。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回應。

「畢業後，我們還會聯絡嗎？」愛睏的聲音都變得曖昧。

「我不知道。」依然是同樣的答案。

「嗯，不知道呢。」仙道打著呵欠。「關於未來，好多都不知道。」

「沒差，做就對了。」流川被傳染到，跟著閉上了眼睛，「想做什麼，做就對了。」

「流川好像學長呢。」

「大白癡。」

櫻花大多在三月下旬盛開，但總有些特別的品種，不甘寂寞地悄悄綻放，用令人驚豔的美麗，喚醒對於時間的意識。

仙道和流川平常一對一的球場旁邊，就有這樣一株櫻花。

「早安。」仙道出現在鐵網旁，對著流川打招呼。

流川嗯了一聲示意聽到，手上腳上一刻也沒閒著，即使在仙道來之前他就已經練投了百來球，現在還是他體力正旺盛的時候。

仙道蹲下拉了拉筋，看著在清晨光線中一瞬不瞬盯著那顆紅色籃球的學弟。

「幾球了？」

「沒數。」氣喘吁吁，依然倔強回應，「至少三百。」

仙道走過去，張開手掌示意他傳球。

流川皺眉，「你晚到，我還在練投。」

「我都到了，你怎麼還練投。」仙道說道，然後蠻不在乎地搶下了因分心而落空的籃球，「來吧，我們也沒剩幾次能一對一了。」

流川心咯登一下，「你不打球了？」

「怎麼可能。」仙道笑道，「打，我要去陵南。」

「嗯。」還打就好。「那怎麼會剩沒幾次？」

仙道勾了勾嘴角，「我畢業了，你還想找我打球？」

「想。」流川沒有猶豫就回答。

總是這樣直白而乾脆，仙道眼神往旁邊一瞄，流川被他勾得歪過頭，他順勢就超了過去。

——進球。

「不能總是這麼容易被騙啊，學弟。」仙道撿起球，在手上丟過來，拋過去，「你太單純，又是王牌，很容易被針對性地攻擊。」

「像你嗎？」流川說道，仙道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像你，總是針對性攻擊。」說著，流川又靠了上來，「我又不怕。」

喔？仙道後退一步，籃球在胯下來回，「沒說你怕，但你會輸。」

「我很快就會贏。」流川斬釘截鐵，仙道聽出他背後的意思，所以在他贏之前，不准逃避他的一對一。

「你也要加入陵南嗎？」仙道一邊運球一邊說著。

「在那之前我就會贏你。」流川不假思索。

太直白了，直白到真的沒有任何其他意思。

仙道心中不禁發笑，於是又一次使計，讓流川跟著他繞了一圈，再次跳起，拉桿，「那我不會輸你的，學弟。」

——灌籃。

貼身的一來一回導致兩人靠得比想像中近，仙道手剛離開籃框就意識到不對，他下意識想避免撞上流川，沒想到重心不穩，反而在落地後推著流川往前走了好幾步。

一步、兩步、三步、鎗瑯，重重撞上了鐵網，掉落了一地緊連著的櫻花。

球在他們身後落地，咚、咚、咚，流川的手反射性地抵在仙道的胸膛。

接續籃球反彈聲音的是貫徹耳朵的心跳聲，流川腦袋不合時宜地想著，仙道第二顆鈕扣的位置，原來也沒有大家說得這麼遠。

仙道的手撐在鐵網上，不知是被什麼逗得，自顧自就笑了起來，笑得震動的胸膛在流川手下顫抖，兩人之間近得看得清跟著亂顫的一根根睫毛。

「笑什麼？」流川的手虛握著，他們不是沒有更靠近過，卻不曾在這樣靠近的情況下停留這麼久，仙道似乎不以為意，只是按在那裡，持續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流川安靜等了一下，看他沒有動靜，又推了推他，仙道紋絲不動。

「喂，學……」流川正要開口，就被仙道打斷。

「學弟，」仙道的手抓緊了鐵網，終於停止了笑，「你說，如果女生們知道我們的關係，會不會生氣呢？」

「啊？」流川瞪大眼睛，這問題太難，他不知道仙道什麼意思。

「他們想要的東西，」仙道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那隻手，「你一下就拿到了。」

竟然想到了同一件事。流川停了一下，才終於放開了手。

「沒有得到。你說鈕扣不會只給一個人。」

仙道笑咪咪，站直了身，「嗯，對啊。」

畢業典禮。

在畢業之前，總以為一切會隆重而盛大，飄落的櫻花會帶起人們的情緒，畢業歌聲能感染整座校園，事實上表面看上去是如此，但在同學們嘻笑對談間，又覺得今天好像又是一個普通的日常。差別只是有一群人成了主角，被許多雙眼睛盯著，即使他們自己並不知道下一場戲、下一句台詞是什麼。

仙道在畢業生致詞之前趕到了現場，在全場同學的歡呼聲中跌跌撞撞、又無比瀟灑的上台。到了最後一天，他還是那副模樣，只比三年前高了些、壯了些，在還沒有成年的世界裡面，搶先成了看上去更為成熟的那群人。

流川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那樣逆著陽光，在同學的簇擁下到櫻花樹下拍照。

仙道注意到他，一邊揮手一邊燦笑，快門按了幾下，仙道正想朝流川走過去，身邊的男同學就吹起口哨，把仙道擋住，圍住了他和正走近的女孩。

一個接一個，仙道笑著、推拖著，保持著溫柔而紳士的距離，卻又殘忍地看著幾個女孩哭泣。

「真的不會給別人喔。」其中一個，流川認出是便當總做得特別精緻的有香學姊，他不知道姓什麼。

「嗯，真的不會。」仙道真誠地說道，「我會保管好的，誰也拿不走。」

不知過了多久，流川已經坐在櫻花樹下睡著。

仙道靠了過去，一如他們一起度過的許多個午休，而流川也感應到熟悉的溫度，自動倚了上去。

「結束了？」

「嗯。」

流川含糊應了聲，沒有清醒。

「流川，你幫我個忙好嗎？」

仙道說道，看了看四周已經散去的學生，然後伸手，向那個被人議論紛紛整日的位置使力。

他將扯下的鈕扣塞進了流川的手裡。

睜開眼，流川看到了手中的鈕扣。

「什麼……？」

「你幫我保管著。」仙道說，「我答應他們了，不給任何人。所以，只要你幫我保管著，就好。」

什麼歪理……流川拿著那顆自己每天都看著的鈕扣，似乎可以感受到那個曾經按在手心的跳動，可以聽到曾經如雷貫耳的聲音。

他看了兩眼，放進自己的口袋。

「那什麼時候還你？」

仙道似乎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他伸直了自己的腳，動了動自己的肩，本來靠著的流川不悅地抬起了頭。

最後，他笑著說：「就到你明年畢業吧。」

「你的鈕扣肯定也很多人要吧，明年，換我來幫你保管。」

「我的鈕扣，就麻煩你保留一年啦。」

－

啊！第一次寫這麼渣的仙道！（？？？）

但一邊寫的時候一邊覺得，國中男生這樣應該合理吧（抓頭），他也沒有要渣的意思，只是自然而然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更率性更隨意。還不夠社會化

但我對國中男生又能有什麼了解ㄋ，也只是自己解讀而已啦 但寫起來蠻新感覺的！寫老梗櫻花也讓我很開心！

就這樣騙流川收下自己的扣子 還騙到流川的扣子 仙道的話術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