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上)

格里忒是只能看見所欲之物者。映不出高尚或低賤的概念,寫不明道義或偽善的道理。格里忒未曾多想。聖母在上──所以獵物開出血花。
latest #11
  人談起血族時常是義憤填膺的。丹奧鎮的慘劇氣味乘風遞入時,亦貫徹了這日復一日的因果。怨嗔。悲痛。事不關己。抑或掀起塵封已久的回憶時灰燼滿天髒了眉眼。無論如何,類人非人者引發的血腥戲碼總能造成話題。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尋常百姓,無不試圖在麻木的現代文明中尋求一分競死般的縱情。紙上螢幕上的標題一向歇斯底里。
  執行官提及血族時,映現的神色倒是各不相同。共通點是遠比一般人平靜。慣於殺伐的雙手早已不會因開槍或揮刀而顫抖,也不會在觀看無辜屍骸死狀時悲傷。有位作家形容執行官是機器──然若身在輕視生命的世界,人不得不成為機器。電腦陳列的情報亦是無機物。
  誨廳廊子出入的白衣鮮少有閒問候。若然聽聞話聲多半攸關血族。指揮席的音色猶如包裹碧國的竟日寂冷。執行官的舉止復如是。雙方相對而立時,定因何方遭血浸染終至潮濕豐潤顏色卻枯竭。一人濃眉端正,肌膚淺黑,與潔白法衣形成對比。音聲揉成實體時,恰好印證一般對正義二字的成見。一人反其道而行,蓬鬆白髮撫不平只得任其披散,微笑是持恆的預設。不適合無情無感的誨廳辦公室,更適合擱在描繪碧鐸寧謐街巷的畫框裡。兩人的視線投向同一面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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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奧鎮慘案與西嶺的線索被並排比較。只因聳動程度遠不如滅門二字,一般人對西嶺的興趣遠低於丹奧鎮──畢竟,傳聞與事實的重量自古就大相徑庭。清淨光潔的辦公室井然鋪滿電腦。螢幕頻頻發光彷彿窺探他界的窗口,赤裸裸地呈現某幢樓宇的位置、某處房間的陳設、某具屍骸的死狀。
  「丹奧鎮那裡沒辦法,肯定得給個交代……西嶺的最好活捉。」

  誨廳無有選擇。必須討伐所有膽敢破壞聖母建立之秩序的「惡人」。幸而執行官若與指揮席關係良好,尚能以個人之最小單位伸張基本的好惡。監督者瞟了一眼態度悠哉的白髮,對的皪閃爍的淡金眼珠不置可否。

  「所以丹奧鎮就交給你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笑意頓時堆滿雙頰。

  「什麼時候出發?」

  「下午就去。」

  「咦?」

  然後笑意又如冷霜凝固。
  只要乘上列車便可藉由蜘蛛網般纖密細緻的鐵路通往現代文明伸手難及的遠方。聖山庇佑的樂土是都市人為了從遠方觀看日復一日之慣性而不得不奔赴的一次深呼吸。只是為了暫時脫離相寄一生的業,將自己拋出周而復始的圓圈而已。故即使是遺世獨立的僻遠村鎮,亦逐漸習慣了穿著輕便纖維,肩上背包厚重復手握相機的純粹外人。
  倘使身披四向荊紋,則會多得一份敬畏。貫徹聖母意志的信使在碧國備受尊崇是自然定數。可格里忒不喜歡這邊界模糊的泛指的敬畏。反正人類缺乏血族那般尖利鋒銳的直覺。只要以平日的模樣示人,任誰也不會卑躬屈膝。
  提著一隻簡樸皮箱踩上月臺時,晚春的風拂掠不肯融化的雪白長髮。格里忒下意識地望向伏在靉靆雲霧彼方的聖山輪廓。聖母在上──即使是信仰薄弱的常人,碰上不得不妥協的不幸時仍會低聲懇求。執行官亦持聖母諭旨行殺戮之事。只要聖母點頭,褫奪生命這類自以為是的行為亦黏上一層偉大高尚的標籤。不過格里忒未曾多想。淡金眼眸澄明如玻璃珠。然而遠不比玻璃珠通透。格里忒是只能看見所欲之物者。映不出高尚或低賤的概念,寫不明道義或偽善的道理。格里忒未曾多想。聖母在上──所以獵物開出血花。
  可是格里忒竟難得地興意闌珊。許是事出突然,還未及向維特告別便被指揮席推上月台之故──終得返回居所時,格里忒甚至忘了自己的任務成功或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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