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診療間掛上許多粉色絲帶，還放置了些會漂浮在空中的氣球。甚至在空蕩的幾張皮椅上放置了幾個可愛熊玩偶兔玩偶，令人摸不著頭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位可愛的小客人，」面對小護士們的疑問倒是很認真的回應。夜間診療時基本都是照著自己的喜好穿那些曝露的衣服，如果要正式點就加個白大褂。但黛安娜現在的裝扮卻跟平日夜晚的她相去十萬八千里，認真而言說不定是更接近於白天時偽裝人類的她。白色襯衫深藍窄裙加上白大褂，怎麼看都是標準的人類醫師裝扮。

「為了避免嚇到她，我也得好好打扮才行。」

有過不少次給孩童看診的經驗，畢竟孩子們年紀小，第一眼看到的一切會決定大部分的印象。要依照她平常那裝扮恐怕是不太受小孩子歡迎的，所以還是換上更正經些的衣服會比較好。

為了讓孩子們願意接受治療，就必須讓他們願意相信醫師才可以。

「爸爸，這裡是冰淇淋店…………沒錯吧？」
以「帶她去吃冰淇淋」這樣的藉口被騙出來，萊奧娜很快就發現自己上當了。即使透過窗玻璃能看到裡面的氣球和絲帶，也頂多是從令人聞風喪膽的牙醫診所變成了有可愛裝飾的牙醫診所——恐懼的本質是不變的。
「嗯，是冰淇淋店。...結束診療後，爸爸會買冰淇淋給你。」
「爸爸是大騙子。」
面無表情的說完，萊奧娜掙開爸爸牽著的手，無視對方一臉崩潰，靜靜蹲在診所前面。她不想進去。

貓頭鷹們總是對聲音很敏感。

人類的吸血鬼相關創作裡總把蝙蝠描寫成吸血鬼的化身或隨從，但現實的考慮來說根本不可能在宅邸飼養蝙蝠。但養著幾隻對聲音敏感的雪鴞跟雕鴞來看門倒還是可以，白天較常行動的雪鴞就負責看得到太陽的時候，夜行性的雕鴞就經常在這種夜晚時刻注意大門。

其實就算那些雕鴞不來敲窗戶玻璃，黛安娜也可以從監視器確認門口是來了誰。
真令人感嘆，兩百年前可還沒這麼方便呢。

「尼德，你也把頭髮綁一綁，省得嚇到小小姐。」
「奧菲呢？要留在這裡嗎？」

碎念了口血族助手，接著被點到名的人類小護士只是點了點頭。在這間診所也待了幾年，事到如今她怎麼會害怕血族的病患呢？被黛安娜從貧民窟撿回來之後，她就知道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是壞人——有時候人類更可怕。

「好，那我去帶我們的小客人了。」

「妳好呀，可愛的小小姐，」才一打開門，黛安娜先是朝著看上去表情有些複雜的——應該是預約的薩里先生了吧，先朝向對方點頭致意，接著就也蹲下在那顆金色的圓球前面。

「討厭看牙醫嗎？」右手撐著自己的臉頰觀察那顆金色圓球，這蓬鬆軟綿的頭髮看上去就覺得肯定是個可愛的小傢伙。「可是不把蛀牙治好，會沒有辦法吃甜食噢？」

砂糖，罪惡的發明。
吸血鬼其實喝血就可以填滿肚子了，但加了許多砂糖的甜食無論對吸血鬼的小孩或是人類小孩來說都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剛開始吸血鬼們對於吃完甜食要刷牙的認知普及度根本沒有人類來得高，也就導致吸血鬼孩童的蛀牙率比人類孩童高上許多。

看見陌生的面孔，萊奧娜和一般孩子不同，沒有露出膽怯的表情，而是直視著聽完對方說話。雖然如此，那看上去只是個倔強的小小反抗，像是不想承認自己的恐懼一樣。
「我不會討厭牙醫！」似乎有把醫師的話聽進去，她的表情鬆動了一點。「但我討厭說謊的大人。」
一旁的薩里眉頭皺成團，還是無奈地走向醫師，微微鞠躬。「今天就麻煩你了。」

「沒事，」黛安娜看著臉上表情複雜的男性行禮，只是微笑著揮手要對方別在意。「您有位充滿勇氣的小姐，薩里先生。」

隨後又將視線轉回到眼前這位金髮藍眼的小女孩。

「我想薩里先生也是為了妳好，他擔心妳不願意來看牙齒呢。」幫忙緩頰的同時也很有耐心地跟女孩對話。「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萊奧娜明明很勇敢，對嗎？」

看牙醫這件事情無論對吸血鬼還是人類孩童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光是聽到那些機械鑽頭的聲音就足以讓孩子們瑟瑟發抖甚至尖叫哭喊，有的還直接當場逃跑，家長們得費很大力氣才抓得回來。

不知道萊奧娜是真的不怕還是逞強，黛安娜一邊觀察著小女孩一邊思考。不過無論如何做醫師的，最重要就是要讓病患相信自己、並心甘情願的接受診療，才能順利治癒他們。

所以她現在該考慮的，就是怎麼取得萊奧娜的信任。

「...」好吧，眼前這位女性也許跟其他醫生不一樣，萊奧娜沈默著點了點頭，但她手指緊抓著衣服下襬，質地柔軟的布料被扯出深深的褶皺。
一旁女兒被稱讚的父親喜悅溢於言表，他驕傲的微笑。
「醫生說得對，你是最勇敢的小獅子，對不對？」大掌輕拍著女孩的肩膀，「去吧，我的好女孩。」
彷彿受到了足夠的鼓勵，小女孩臉上浮現那種像是戰士要赴死一般的表情，手腳僵硬的走向診療椅。

為即將趕赴戰場的勇敢小獅子開了門並且領著她來到診療室。這裡就如女孩先前透過窗戶看到的，被布置滿滿可愛的一切物品。黛安娜在萊奧娜身後看著她動作有些緩慢卻十分惹人憐愛地接近診療椅，上頭有個小巧的熊娃娃。

「或許妳要跟妳的夥伴一起作戰嗎？」拿下那個玩偶並拿到女孩面前，黛安娜再度蹲下身，揣著熊寶寶的兩隻手在少女面前演示。「當妳可以打贏那些蛀蟲，就又可以享用美味的點心了噢？」

「薩里先生，如果萊奧娜準備好，就請幫她綁上這個圍兜巾，並抱她上診療椅吧，」轉頭提醒著一旁女孩的父親，並且由助手遞上了要保護萊奧娜漂亮洋裝的白色布巾。「您擔心的話，可以在附近看著診療的過程，不要擋到我治療就沒有問題。」

「有點心嗎...？」萊奧娜驚訝的睜大眼，她的視線跟著那個熊娃娃移動，看起來很想抱緊它。
薩里大大的放下心，以一個牙醫診所來說，對方的準備真是過於周全，彷彿一個專門接待孩子的診所，幸好自己有事先預約。
「好，」他接過布巾，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對用走路聲嚇跑樹上小鳥的執行官而言實屬難得——輕輕地幫女兒圍上圍兜。又高高把她舉起，親暱地蹭了下臉，才在診療椅上放下。
「好了，小獅子。讓我們面對它吧。」

「如果妳乖乖治療好——要治療好噢，才能繼續吃點心，不然會繼續牙疼。」把娃娃輕輕放進萊奧娜的懷裡，棕色的小熊在小女孩手中看起來十分合襯。慶幸自己以一個吸血鬼醫師而言相當特例地照顧過不少貧民窟的孩子，否則也不會對小孩們的恐懼與喜好有一定的了解。

於是黛安娜也戴上口罩和手套，並把座椅往後倒下，而後首先拿起了小圓鏡子。

「小公主，張開嘴巴，讓我們找找害妳不舒服的蛀牙在哪裡。」
雖然只有眼睛露出來，但黛安娜還是保持著微笑、就連眼睛也帶著笑意。

萊奧娜抓緊了懷裡的小熊，目前為止這位姊姊給予了足夠的耐心和溫柔，又更安撫了她一點。
「啊——」對自家女兒就醫狀況也有一定瞭解的薩里在旁邊發出張開嘴巴的聲音。
「啊、啊———」
小女孩眼泛淚光，還是捏著熊腳掌乖乖張開了嘴巴。

「乖孩子，妳真的很棒喔！」不忘記要誇獎最勇敢的小獅子，黛安娜開始用小鏡子在萊奧娜的口腔裡確認。吸血鬼夜視能力好，所以做這種手術都不太需要大燈。所以她只是意思意思地開著診療室的燈，實際只靠鏡子的反射來尋找——很快地就找到那顆位在女孩的口腔左後方，表面有點黑黑的臼齒。

「還好，雖然有蛀洞了，但還看起來沒有很深，應該不需要拔牙，」暫時把鏡子拿了出來，黛安娜拿了另一個鑷子放進去，並輕輕敲了敲那個黑色的部分。「小公主，這樣敲會痛嗎？」

試著確認蛀牙的深度，如果會痛那就有可能蛀到神經了，治療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痛。但如果不會感覺到痛的話，清除表面的蛀蟲再補起來，治療過程不會有太多疼痛。

痛

沒有很痛。萊奧娜照實搖了搖頭，小小的犬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幸好同是吸血鬼，不用過多遮掩。
自從第一次去看牙後，被震撼教育的萊奧娜發現了世界上有這樣一種令孩童聞風喪膽的東西，她每天準時刷牙，就很少再來到牙醫診所了。
不過這幾週吃甜點吃得太過放縱，才生出了小小的疼痛，父親也真是緊張，只是發現女兒動作上的怪異之處，馬上就將她「扭送」至診所...這也可說是為人父唯恐孩子出事的一種見微知著吧。

「那就好，看來我們可以很快解決這些壞東西。」踩了座椅底下開關讓萊奧娜起來漱口，黛安娜開始擺弄著一旁托盤裡的治療器具。「那麼接下來可能會有一點累，我需要妳一直張大嘴巴——」

「我會很快清理蛀蟲，也會輕一點，相信最勇敢的小獅子肯定沒問題。」
「如果還是怕就舉手，我會暫停的。」

待萊奧娜漱完口回到原位，醫師刻意在不讓萊奧娜看到手裡工具的情況叮嚀女孩。接下來是大多數孩童都會懼怕的鑽子療程，聲音已經很嚇人了，還是眼不見為淨。

「或是可以請爸爸幫妳摀住耳朵，就聽不到聲音了噢。」
這招對孩子們也挺有效，畢竟鑽子可怕的理由不外乎就是會痛、有聲音、外型可怕等等。如果可以不讓孩子聽到聲音——由父母協助，這也能增加孩童的安全感。

不過她也知道萊奧娜是個勇敢的孩子，不知道女孩會做出怎麼樣的決定就是了。

很可惜，沒給女兒做決定的機會，父親一個箭步上前遮住了她的雙耳。暖呼呼的手掌熨著臉頰，萊奧娜的神色明顯放鬆不少，抓著熊娃娃的力道也沒那麼大了。
為求安心她分神去觀察周遭環境，光模糊了眼前美女醫師的輪廓，她就盯著診療燈下顏色暖黃的髮絲，腦內天馬行空的想著要把那幾條漂亮的絲線捲成龍鬚糖。咬起來會綿綿軟軟的。
不知道是龍鬚糖起了作用，還是隔絕聲音的手掌，總之她成功的挺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工具冰涼的觸感離開嘴巴時，小女孩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薩里倏地就伸出那雙大掌為女兒摀住雙耳，看似粗糙的手掌動作卻是如此輕柔，令人感覺這位父親是如此地珍息與疼愛他的女兒。她看向眼前的男人認真的模樣只是在口罩下笑著點了點頭，而後想起了那股令她懷念的情感。

兩百年前，蘿拉也是這樣擔憂著、照顧著生病的她。

專心回手中的動作，在薩里的協助、還有萊奧娜勇敢的配合之下，治療進行得很順利。將手中的工具都放回架上最後洗了個手，這才將座椅恢復原狀、並拿掉自己的手套與口罩。

「妳做得很好，果然跟妳爸爸說的一樣，是最勇敢的小獅子，萊奧娜。」靠近治療以上恢復坐姿的女孩並半蹲下身，黛安娜讓自己的視線與對方平高，並誇獎著努力撐完療程的萊奧娜。「不過，妳要先忍耐一個小時不要吃東西，這樣才能真正治療好牙齒噢。」

在少女的眼前伸出了纖長的左手食指提醒，為了不讓治療前功盡棄，必須有一些時間讓補牙材料完全硬化才行。

「爸爸也請幫女兒注意，一個小時後如果要吃東西，先從軟的開始，不要馬上就吃太硬的、像是巧克力。」

順便也抬頭提醒了一下薩里，但以他重視女兒的程度，黛安娜相信他肯定會非常遵守醫師指示。

「那麼，請到這裡結帳。」一旁的助手指引男性前往櫃檯。畢竟是診所，療程該收費的不會少。不過黛安娜的診所由於型態較為特殊，病患並不僅限於人類，所以她會視情況調整醫藥費的內容。

關於今天這對父女，正常的診療費就足夠了。她的診所也不是什麼黑心企業，不會因為這種簡單的小手術就趁機敲詐病人。她甚至也沒提起萊奧娜手中那個玩偶，如果女孩想要，黛安娜樂意不動聲色讓女孩帶回去。

「啊，好的。」薩里回應，療程比預想中結束的要快，本以為會是一場硬仗，看來這次診所的選擇做對了。他拍拍女兒的肩膀，要她在這裡稍坐一下等待自己。
「小獅子，冰淇淋一小時後再吃可以吧？」
萊奧娜也點點頭，過程中沒感受到多少痛苦，她將此歸功於女醫師的努力，因此在對方用溫柔的語氣叮囑時，沒多想就同意了。姊姊都幫自己把蛀蟲趕跑了，忍耐一下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在父親支付費用時，她還是自行跳下了診療床，啪嗒啪嗒跑到兩人身邊，高舉著那隻熊娃娃還給醫師。「姊姊，小熊也要回家了！」

「薩里先生，您把女兒教得很好，」黛安娜忍不住對萊奧娜的高舉雙手的動作逗笑，真的是很可愛的孩子呢。「勇敢又正直的萊奧娜，其實我本來打算如果妳不說，會讓妳把小熊帶回去的。」

蹲下身把小熊接過來，跟著伸出軟綿綿的熊掌。

「既然是這麼誠實勇敢的小獅子，那麼熊先生就留在這裡，但把這個刷牙的用具送給妳——希望妳喜歡草莓味的牙膏。」伸出的熊掌上面握了個兒童的刷牙套組，透明盒裡裝了粉紅色的牙刷跟草莓味的牙膏。「就算不是看醫生，也歡迎妳隨時來這裡玩。」

「不過我會檢查萊奧娜的牙齒有沒有健健康康的噢？」
雖然講得很溫和，但這句話帶有一點點溫柔的威脅，威脅小獅子要記得常刷牙才不會又蛀牙。

小小的臉上綻放出笑容，萊奧娜欣然接受了這份禮物。她點點頭，從熊掌上接過了那盒套組。
「醫生姊姊很好，我喜歡姊姊。」
不過聽完醫師後續的話之後，她的嘴巴又不情願的扁了扁，「好...」
旁觀許久的薩里無聲偷笑，暗暗在心裡慶幸此次診療沒有發展成一場惡戰，感謝是如此平靜的結束，拍拍女兒的頭以示嘉獎。
「好乖。好了，說謝謝姊姊？」
「謝謝姊姊！」
一大牽著一小在夜色中推開了診所的門，小女孩揮著手朝醫師道別。

「我也喜歡勇敢又乖巧可愛的萊奧娜噢，」看著那小小的臉上一下是喜悅一下是落寞，黛安娜的臉上也不自覺浮現溫婉的笑靨。想想也難怪蘿拉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喜歡照料孩子了，他們真的是世界上最單純也最潔淨的存在，無論是什麼血統，都值得憐愛——當然，前提也還是要乖巧。因為有薩里先生夫妻的愛護與教導，才會是那樣一個令人喜愛的小公主吧。

「不客氣，歡迎妳下次再來玩。」
跟著自家的助手送走父女倆，女醫想著她的病歷簿要增加一位令她難忘的小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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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cornw:
謝謝薩里中還有薩里跟萊奧娜的交流
突然就很想以蛀牙這個題材跟萊奧娜跑交流，也謝謝薩里中接受這裡的邀請，看著萊奧娜在治療過程中各種可愛的反應還有薩里好爸爸愛護女兒的模樣真的是覺得好滿足
這麼友愛的父女也讓黛安娜想起了小時候被蘿拉照顧的日子，能寫到一點點娜娜的過去這邊也覺得很開心
真的是一個非常滿足的交流，再次謝謝薩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