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佈告欄前越來越頹喪的氛圍，他們回到房間，伊桑的思緒很紊亂，他聽說有些學生在這幾天內陸續發瘋而死，即使路上沒有看見挖空雙眼的人，但也只是僥倖而已，關上房門的那瞬間，納薩尼爾粗魯地推他一把，下意識地掙扎起來。

他們在地板上扭打起來，納薩尼爾捉住他的腳，伊桑驟然失了力氣，他用僅剩的單邊藍眸，未有遲疑的盯著對方。

「伊桑，」那雙灰色的眼眸如今也僅剩左邊還是透著生氣，他眼裡閃過一絲陰狠：「你不怕我真的割斷？」

他的手緊緊抓著伊桑的腳踝，在戶外沾染上的雪水與污泥將他們兩人潔白的外衣染得一塌糊塗，納薩尼爾沒有鬆懈，他依舊緊迫的盯著伊桑，另一隻手壓制在他的肩上，力道大得嚇人。

「割斷腳腱以後，會被吞食殆盡，」他像是恐嚇般的壓低嗓音：「一輩子，你的腳就等於廢了。」

「你會那樣做嗎？」他聽著那些恫嚇的話，不帶有任何憎惡的問道，輕巧的有些嚇人，就算不割腳腱，人的心靈就如同完整卻失去功能的眼睛，實際殘破不堪。

「你不會的，克勞森。」他還年輕，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伊桑越來越清楚就算活著出去，也無法實現成為醫生的夢想，即使如此，依然嚮往能有最低限度的尊嚴，「至少我們該走著出去。」

他的肩上傳來施重的力道，伊桑仍然沒有動，只是任憑另一人的重量壓上來。

「恭喜你成功通關。」納薩尼爾笑著爬起身，狼狽的摔坐在伊桑旁邊，灰色眼睛承載著熟悉的笑意，先前一切不過是演戲：「我可沒料到是這個答案。」

「那麼伊桑，你對它的想法是什麼？」他指那些文字。

不等伊桑回答，他率先拋出自己的答案，和往日相同的不適宜玩笑：「我怕我真斷了腿，出去以後坐輪椅被人推下懸崖去。」很顯然的，他在講某個迷因。

「惡作劇的考卷，顯然它沒什麼難度。」比起他們艱難的生存現況，納薩尼爾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即便伊桑的膝蓋因碰撞而瘀青，他也沒有生氣，反倒覺得正常。

「我不願做、也不希望你做，山崩已經足夠災難，如果瘸了腳該怎麼逃？」什麼事也不做相當於等死，但失去行動力，只能仰賴他人幫助來行走，也許更加可悲。

「你坐輪椅的話，那可能是我推的。」

他跟著說笑，神情卻很認真，假使納薩尼爾可能會死去，便是他害死的。是他的不作為，又沒有勇氣去實行任務。

「……我很懦弱，克勞森。要是死亡無可避免，至少我想離開這裡。」

不是死在這古怪的吃人小鎮，迷失也好，被飢餓纏身也行，他非得走出去。

「你總是說自己很懦弱，伊桑，」納薩尼爾撐著床沿起身，借助伊桑的扶助站起身，拍了拍弄髒的衣擺，又伸手捻去伊桑發尾沾上的細小枯枝：「不是什麼事情不去做都會被稱為懦弱。」

「人類有保護自我的本能，所以自傷會被視作禁忌，而人類也是群居生物，所以傷人會被道德所否認。」

「這是『正常的』，」他強調：「只不過我們現在在『不正常的地方』。」

「有對自我的認知很好，但也不用過分苛責。」他停頓一會，這才脫下外套仍在床側，癱倒在床上，這些天他總是感到異常疲憊：「我們都是。」

「比起無法自由的奔跑，我更情願失去一隻手，不過那都太超過了。」

納薩尼爾喜歡自由的生活，自由的人生，連被夢想束縛也不願意，即使目標近在眼前，他也可能為了自由的意識捨近求遠，只是因為他想。

他想，他或許活不到出去那一天了。

「沒錯，是很超過。」他贊同道，儘管伊桑連一隻手都不想失去，但由他斷去的小指頭，顯然沒什麼說服力。

他在這裡，強烈的適應不良，伊桑太過循規蹈矩，也不得而知納薩尼爾認為活不下去的判斷，他遲早會被不正常給吞噬。

「所以我們有同樣的結論？」伊桑詢問，他的語調輕快，轉身從包包翻找藥品，納薩尼爾比他更需要止痛藥，從前一日開始，他們商談好用量，也到該吃的時候。

「那是當然。」他起身，在床沿注視著伊桑的背影，慢慢的勾起嘴角：「我想我們達成了共識，畢竟指令並沒有明確指出不按規則執行會立即死亡。」

雖然從第一天起就有零散的人死亡或失蹤，但也有人在論壇上發表自己某一天並沒有滿足羊皮紙的內容，然而隔天依舊存活下來，或許其存在什麼隱性條件。

「所以，」他將握緊的手鬆開，接著朝著翻找藥品的伊桑脖頸蓄力一劈：「請你睡一會吧，伊桑。」

終歸是學過醫學知識的人，納薩尼爾還曾經學過一些武術，如何把人準確的劈暈他也沒有把握，但總歸不會搞出人命，這方面他還算有點信心，只是心虛。

他必須獨自完成任務。

在他耐心的找出止痛藥前，並不清楚納薩尼爾會以如此暴力直白的方式讓他暈眩，他的後頸很痛，暈眩來得憤怒還快。

於是他暈了過去，最後一個念頭是——

該死的納薩尼爾．克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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