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擦亮的皮鞋尖前不遠的地方，一名額上滿是鮮血的黑衣保鑣被其他同穿黑衣的人壓在地上，此時只能勉強抬起半顆頭來。他的右眼被破裂的陶瓷碎片扎得難以睜開，僅剩的一隻眼睛惶恐地瞪著謝星河。

「對、對不起，」他乾啞地說道：「謝總，我……對不起、我——」

謝星河冷淡地笑了笑，「這不是『對不起』，這是一把貨真價實的T75KE手槍。」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如尖刀鋒利的眼神直刺向保鑣因焦慮而扭曲的臉，「偷政府的槍，是巴不得麻煩找到我頭上來嗎？」

那保鑣本就抖得厲害，聽謝星河此言更是發瘋般地打起顫，「不、不是。」他忙不迭道：「我只是、我是為了……只、只是想把謝總交代的事、」

「『謝總、謝總』叫得倒是挺順口，你對我有相應的尊重嗎？」謝星河瞇起眼，冰冷的笑意漸深，出口的卻是深感困惑似的嘆息，「怎麼，難道現在的課綱已經不教禮義廉恥了？」

保鑣眨著僅剩的單眼，似乎不明白謝星河為什麼突然自顧自地提起毫不相干的話題。謝星河見他不答話，便乾脆環顧四周，提聲問道：「有誰能告訴我，禮義廉恥是什麼？」

始終保持著絕對沉默的保鑣面面相覷，站在他身後的祕書一時也拿不定要不要接話。反倒是那名被壓在地上的保鑣，不知是因為緊張過度抑或破罐破摔，竟突然斷斷續續地背起書來。

「禮、禮義廉恥……」他的嘴唇發抖，每一個字都唸得異常艱辛：「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四維……四維不張——」

謝星河輕嘆了口氣，突然一腳踹上那名保鑣的側臉，直接截斷了對方剩下的話。他在對方張口痛呼的同時蹲下身來，剛才的手槍已經穩穩地握在手中，趁著那名保鑣還沒從暈眩中恢復，漆黑的槍管便被他徑直塞進不住呻吟的嘴裡。

槍身冰冷，那保鑣被刺激得猛然回神，只一瞬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盯著謝星河的笑容，這下被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而謝星河依然是那副悠哉的樣子，他慢慢向下施力，直到壓在對方舌根上的槍口逼出一聲痛苦的乾嘔，才打破房間內近乎凝滯的沉默。

「禮，是教你不能壞了老大的規矩。」謝星河噙起笑，「義，是教你不能拆了老大的場子。」他像是真的在教書那般字正腔圓地說著，眼裡的冰冷卻和語調的溫和形成絕望的對比，「廉，是教你不能污了老大的錢；恥，是教你不能丟了老大的臉。」他撥了下保險，扳動擊錘的輕響讓那名保鑣猛烈地掙扎起來，卻絲毫無法撼動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謝星河歪了歪頭，「你有哪一點做到了嗎？」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我不敢，」他苦著臉模模糊糊地說道。

「你看，就因為你搞這麼一齣，雁行又要覺得我管不住底下的人了。」謝星河淡淡地說道。

那保鑣著急得眼淚都被逼了出來，「我明白，我明、我明白、」

謝星河勾起嘴角，「你明白？」

他啞了啞，緊皺到扭曲的眉間頓時全是冷汗，「我、我不明白，我不明——」

或許沒有人會記得謝星河當時幾乎稱得上歡快的輕笑，因為隨之而來的爆裂巨響為混亂的辯解畫下了突兀的句號。謝星河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瞬偏轉了槍口，子彈從男人的臉頰穿出，龐大的動能猛地炸出一片猩紅色的血花。房間裡的其餘人無不屏起呼吸，隔音良好的房間裡僅剩下男人撕心裂肺的慘叫。

謝星河用手強硬地撐開那名保鑣的口腔，在皮手套的包覆下更顯修長的手指隔著臉頰緊緊捏住了對方的傷口。他隨後若有所思地半垂雙眼，指腹在不斷湧出的鮮血中摩挲彈孔周遭的燒焦痕跡。

「我啊，就是欣賞不來熱兵器造成的傷口。」謝星河像是沒聽見男人的哀嚎似的，慢條斯理地審視起被自己擰在指間的皮肉。他不斷在穿孔處施壓，直到一隻指頭從血肉模糊的縫隙裡探出，他才聳了聳肩，將手抽出的同時任憑男人失去支撐的頭顱重重落回地上。

「查清這把槍的來源，在鬧出更多麻煩之前打點好。」謝星河起身將槍交給一旁的祕書，沾滿唾沫和血液的武器立刻被裝進事先準備好的夾鏈袋，「把這白痴送去我們的醫院，有空處理的人幫他報個工傷。」謝星河向下瞥了一眼，又道：「地毯要換新，記得和雁行弄壞的傢俱分開算帳。」指示完畢後所有人都沉默地動作起來，一名手下捧著他剛剛脫下的西裝外套上前。謝星河順口問道：「他們回到咖啡廳了嗎？」

「三分鐘前剛到。」另一名站在較遠處的祕書回覆道。

謝星河看了眼自己的手錶，忍俊不禁道：「真不知道該說紀小姐太保守，還是太不擅長開車。」他邊說邊將手套除下，逐漸乾涸黏稠的污漬讓他不覺想起謝雁行方才神色嚴峻，可一雙赤手染著鮮血，竟是什麼武器也沒帶。謝星河對他笑得從容，心裡卻暗自奇怪。基於兄弟倆的默契沒配槍也就罷了，手無寸鐵的魯莽還能勉強解釋為謝雁行最後一絲不想起激烈衝突的盼望，但連手套都沒戴——

「大概又要被梁先生唸了吧。」謝星河漫不經心地喃喃，視線自然落在被謝雁行掀翻的玻璃桌上。他看著裂痕銳利的邊角，又不由得想起剛才透過手機螢幕看到的記號，和他描述記號時那位倔強的小姐突然驚惶動搖的眼神。

腦內看似無關而零散的資訊隱約編織成網。謝星河出神地看向玻璃碎片底下、已經徹底報廢的一紙合約，不自覺抿起的雙唇逐漸揚起深邃的笑意。

「幫我整理咖啡廳的班表，」謝星河回頭向剛才負責回報謝雁行行蹤的祕書說道：「要是有需要就直接去調父親那邊的資料。」

祕書微微一愣，「但咖啡廳的班表不固定，要是沒有夜梟內部的情報……」

「準確地說，只要梁先生不在的時間就好。」

謝星河愉快地朝他眨眼。

「我總覺得很快就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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