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被握在手心裡，請不要這樣抓他。」

我聽見蘭莿先生溫和地提醒著與父母一起進來店裡的孩子們，那隻白鶺鴒 —— 又叫做醫生？雖然蘭莿先生說那不是名字，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就先這樣吧。

總之我邊擦拭桌面邊偷偷觀察，那隻小鳥正蹦上蹦下地跟孩子們玩耍。不過畢竟孩子嘛，或許不太懂得如何與小動物相處，想跟小鳥玩總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然後就看見『醫生』拍了拍翅膀飛到好高好高的地方，引得下方一眾孩子們同時掃興地「啊～～～」了好大一聲，再來就是蘭莿先生走到他們身邊如是說。

他低頭看看失望的孩子們，又抬頭看看在上頭悠閒理毛的醫生，輕輕笑了笑說道：「可以讓他站在你們的手背上、或是手腕上，輕輕摸摸他的頭和背，他會很高興的。」

他們懵懵地點了點頭，照著蘭莿先生的指示朝向小鳥伸出手背，小鳥果然飛下來了，輕飄飄地降落在其中一個女孩的手背上頭，昂著腦袋似乎說著：請摸吧！

那女孩笑開了花，伸出指頭小心翼翼地搔了搔白鶺鴒的脖頸，然後讓旁邊的小男孩摸摸白鶺鴒的腦袋。

他們又一起玩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畫面我不由得也勾起微笑。天氣很好，花香很好，人們很好，我喜歡這種溫馨的氣氛，身後的大蓬尾巴 —— 我修練了好久還是收不起來的我恨哪的毛茸茸大尾巴情不自禁地搖晃起來 —— 然後碰倒了後方的空花盆。

框啷！

「喔，你沒事吧？」蘭莿先生反應迅速，抓起掃帚畚箕就走過來收拾善後：「你過去一點，不要踩到了。客人們也先別走到這裡喔！抱歉抱歉，驚擾到你們了。」

「我沒事......抱歉蘭莿先生，抱歉各位客人。」我抓了抓腦袋，雖然知道蘭莿先生一定會一如既往的說沒有關係，但還是很不好意思：「我的壞尾巴，花盆的錢可以從我的薪資裡扣 —— 唉唷！！！」

唉唷！我的毛！什麼東西夾到我的毛！好痛啊！

我往後一看，一抹白影一閃即逝，只見『醫生』翩翩然降落到蘭莿先生的頭頂，鳥喙裡還銜著幾根我的栗色尾巴毛，然後喬了喬位置安插進蘭莿先生的棕色頭髮裡 —— 喂！！！

「醫生！」我哭笑不得：「你怎麼拿我的毛做窩！」還在蘭莿先生的頭上！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此情此景引得花店內一眾人哈哈大笑，蘭莿先生雖然嘴上說著抱歉但我看他嘴角都快咧上天了，他輕輕點了點頭上的小小鳥，故作生氣地訓話：「醫生 —— 怎麼可以這樣亂拔別人的毛？要道歉喔道歉！」

「嗯？」見醫生沒有什麼反應，他又搔了搔鳥兒的身體：「醫生？」

白鶺鴒這時才鳴叫了幾聲當是回答，然後舒服地窩在蘭莿先生的頭上睡著了。

「......」
「......」

「抱歉，他比較任性一點。」蘭莿先生表示花盆的錢真的真的不需要賠償了：「請多包涵。」

我無語問蒼天，是也不會真的去跟一隻小鳥計較這些啦，只是覺得有點好笑、還莫名有些榮幸？這是我的毛窩著也好睡的意思嗎？

隔天早晨醫生又飛走了。

牠老是這樣，待個幾天又離開好幾天，再回來待個幾天離開好幾天，而這次的回歸牠帶給了我作為尾巴毛的賠禮(我覺得啦！)，一片紅得像要燒起來的漂亮楓葉！我感激涕零，小心翼翼夾進最近最喜歡的小說裡。

有時候都挺羨慕牠這樣的，我對著斜躺在沙發上的蘭莿先生說，自由自在，永遠擁有無盡天空與蘭莿先生的懷抱。

「他應得的。」蘭莿先生好像又累了，靠在靠枕上，模模糊糊地說了句話，便沉沉睡去。

我給他披了條足夠暖和的毛毯，將午後陽光同深綠色窗簾一同拉上，然後小心地將茶几上的杯盤輕聲收去。

祝好夢，蘭莿先生。

雖然很久沒做惡夢了，但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還是會夢見那場顛覆他的人生的變故。

曾經哭喊著父親母親、以及很多很多人的名姓驚醒的時候，那個人總是會溫和耐心地再把他給慢慢哄入睡眠。

而現在、
雖然已不至於那樣，但流著淚水醒來的時候還是有的。

接下來就是該哭的自己哭哭去，沒人會再安慰你。

他抹了抹眼角，撥開身上貼心蓋著的毛毯，慢慢往內側的房間走去。

啾啾

小小的鳴叫聲從窗外傳來，他走過去打開窗戶，見白鶺鴒一反常態地蹦入他的手掌心，低下小腦袋蹭了蹭那些暗色疤痕，這讓他的心裡暖暖滿滿的，讓噩夢帶來的不快感一掃而去。

弗雷傑蘭莿展開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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